“哧——”夏侯景睿果然很给面子的笑了,笑声沉沉的,听在耳里,让人觉得他无比开怀。煞有介事的点头,附和道:“这样的死法确实会笑掉人大牙——”
只是她会不会想太多了?谁会在墓碑上刻下那样可笑的碑文来?大概,也只有她会这样想吧——
她的回应仍是白他一眼,拖着受伤的腿脚再度挪到小水洼旁边,秀气的以双手捧着清水小小口喝了几口水,算是稍微慰藉下不停吵嚷着饿的肚子,抬眼瞧见他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漆黑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没有似笑非笑,也没有不怀好意,更没有一丝半点儿的嘲笑讥讽……
“干嘛?你也想要喝水么?”不然这样认真的看着她是要做什么?让她无端端的开始冒起冷汗来!
“云怀袖,你真的让人……很困扰!”他低低声说道,漆黑的深瞳里有疑惑不断的翻滚着。
明明该是千金小姐大家闺秀,明明就该娇娇弱弱躲在男人身后寻求保护,明明就是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锦衣玉食般的生活的人……却偏偏没有一般世家小姐的娇柔矜贵之气,即便眼前这种时候,她也能面不改色的喝着小水洼里的水,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依稀记得曾有一名跟过自己的女子,也是世家小姐,他带着她到郊外踏青,路过一座茶寮,于是带她进去想说喝口茶,她却一脸嫌恶的看着茶寮里的茶水,说那样的粗茶她喝不下去!可她,却能这样自若的喝着连粗茶都比不上的水洼里的并不干净的水……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云怀袖警觉的看着似失神的他,疑惑的口吻有些冷。她并没有告诉过他她的名字,而她也一直以为,他也是这次侥幸知道自己的女儿身份,却不料,他根本连自己是谁都知道!
那么,他一直以来所戏称的“小兄弟”,根本就是在嘲讽她么?
夏侯景睿自知失言,尤其她此刻用那样戒备的眼神望着自己,更让他暗恼不已,微抿了抿唇:“在下只是斗胆猜测,京都神秘的柳公子,便是云家四姑娘云怀袖,想来,在下应该没猜错!”
“哼……”云怀袖冷笑一声,微眯眸觑着他:“你倒是说说看,你是如何猜出来的?”
事关云家,她总是格外谨慎与小心!这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就像不管她做错任何事情,小哥哥总习惯性的护着她一样,那已经变成了一种本能反应了!
夏侯景睿微挑眉,粲然笑道:“我恰好认识云天音与云致宁,又有幸的见过他们对你的紧张态度……让人不得不猜测,云家人何以对这个神秘的柳公子这样紧张呢?而这回,好巧的让我知道你是女孩子,我一想啊,云家人疼爱四姑娘在京中可是出了名的,再结合云天音他们对你的态度,便大胆这样一猜……”
他大大方方的迎着她怀疑的目光,视线不躲不避,直到她杏眸里的怀疑消退的干干净净,心里才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丫头凌厉的眼神还真挺吓人的,他若没有两下子,在那样目光的逼视下,肯定会露了马脚!“你真的……是云怀袖?”
云怀袖从他眼睛里找不出说谎的痕迹,又听见他不确定的询问语气,暂时相信了他的说辞:“从前,有一个人,遇见了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大魔头,大魔头问他,一加一等于几?答对了我就不杀你。那人很害怕,战战兢兢的回答说等于二,结果,大魔头还是杀了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明白她想表达什么,他很干脆的摇头:“为什么?”
云怀袖勾唇,似笑非笑的睨着他:“大魔头说,你知道的太多了——”
夏侯景睿失声大笑,几乎背过气去,连背上的伤口都不顾了,直笑的肠子都打结了:“嗯,我懂了……”她居然借这种方式警告他,知道太多的下场就跟那个知道一加一等于二的人一样!
夏侯景睿这辈子,都没有这样畅快肆意的、没有任何伪装与负担的大笑过——从前的自己,从不认为能有这样的机会毫无顾忌的放声大笑。
是的,没有机会!自从母妃过世后,自从回到京都来,他没有哪一天是真的过的舒心快乐的,为了能活着,他给自己挂上各种各样的笑容,他甚至能精准的拿捏各种笑容,却独独少了发自内心的这一种。
他早忘了,真心的笑容是怎样的?
可是她出现了,她甚至什么都不用做,便能让他自动卸下所有防备与武装……料不到,他还能这样笑,还能发自真心发自肺腑的笑。这种感觉,陌生的他不记得什么时候这样笑过……仿佛,还在母妃怀里的时候?
云怀袖被他突如其来的大笑弄的一愣一愣的,她不记得她刚刚是有讲过什么样好笑的笑话能让他笑成这样,她明明是在警告他,他却毫无预兆的笑成这模样,几乎连眼泪都要飙出来的样子……
“喂,你也差不多一点好不好?”还敢前俯后仰?难道他忘记自己身负重伤了吗?
“哈哈……”夏侯景睿依然停不了的笑着,双手覆在银色面具上,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漂亮的眼眸,眼角,一点一点的,染上晶亮的湿润。
原来,他还可以笑的……像一个人!
云怀袖很想不管他,由得他笑死算了!但转而一想,他的命可是她帮忙捡回来,浪费了她大半夜的功夫兼心急如焚,要死也要问她愿不愿意才行。气呼呼的冲到他面前,用力按住他不停摇晃的身体:“我警告你,不准笑了——”
“……好……”他又笑了好一阵,才渐渐止住笑声,紧闭的唇,却仍是不时有一两声的轻笑溢出来。若不是瞧着她变了脸色,他怕还要笑上好一会儿!
她不满的瞪他一眼,动作略嫌粗鲁的将他甚至转了半圈,将他受伤的背转到自己面前,果然有一些裂开了,手指头一抹,鲜艳的血珠凝在指尖,仿佛怒放的红梅。
恼怒的将手指头伸到他面前,口气很冲的说道:“你看你看,好不容易才止了血,你居然给我这样不要命的笑……不想活就早说嘛,当初我也好省下力气去救你!你知不知道要救活一个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的人有多难?”
“是,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夏侯景睿乖乖的任她说教,他唇角飞扬,目光如明珠熠熠生辉,散发出一种温润夺目的奇异光彩来,扭头,定定瞧着她嘟着小嘴似不情愿的照料他背上的伤。
明明是这样的不情愿,也明明可以不用管他,但她仍是对他伸出了手,动作下意识的放得很轻,轻的没能让他觉察出一丝不适与疼痛。
“如你所说,施恩不图报!我难得施恩一次,当然也不指望你回报——”大家出去后各走各的路,这辈子老死了也不会再有任何交集,就是对她最好的回报了!
“那怎么行?我这个人,向来是恩怨分明的!你待我的恩情,既然你不愿意我用以身相许的方式报答,那就换别的呗!”他眸光里有无数神采流转,她想与他划出老死不相往来的距离?可是怎么可能呢?他们的一生,早就牵扯在一起了!
“能换别的什么?我又不缺吃穿——”她不客气的轻嗤。“别人有的我都有,别人没有的我也有,你说你能给我什么?”
夏侯景睿点头表示赞同,煞有其事的轻叹一声:“想不到,报恩居然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更不容易的是,施恩的那个人还什么都有……”
“所以,你就省省吧!”没人稀罕他报什么恩。“你只要老老实实的不要给我惹麻烦就好了——啧,又浪费我这么大截衣料!”
她一边嘟嘴抱怨一边用力从衣角处撕下大片布条来,费力的帮他重新包扎了伤口,嘴里碎碎念道:“本来就已经饿得不行了……还要浪费力气给你重新包扎,我真是倒霉到家了,以后再遇见你,一定要像小哥哥讲的那样,离的越远越好……”
绑好最后一个结,她累挂了,不管不顾的瘫在草堆上:“救命啊……好饿啊……”
夏侯景睿转过身,垂眸瞧着闭着眼睛气若游丝般喊着饿的她,静静的瞧着,心上轰然开放的蓬勃的喜悦,像是春日里一树一树花树在他眼前勃然开放,开出无数圣洁雪白的花朵,凌然在世间尘烟之上,在心底,绝尘而出!
更像是,于无底无尽的黑暗中摸索良久的目盲之人,忽然睁开眼骤然所见到的那束光,耀目的叫人不敢逼视!
他想,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天,他跟她困在窟窿大洞里,他从未有过的感动与悸动!如果,能一直与她呆在一块儿,就算是在这样狼狈的情形下,他也是愿意的,可是……她饿了呢!
缓缓抬起左手,曲了小指放在唇边,吹出一声嘹亮婉转的哨响——
“真佩服你,还有闲情逸致吹口哨——”乐观是好事,但他这样会不会太乐观了?
无比晴好的天空,蓝澄澄的如一汪碧玉,没有一丝云彩,却有一只身形颇大的健俊凶猛的大鹰嘶鸣着俯冲过来,在洞口盘旋好一阵,才似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云怀袖哀叹一声:“瞧见没有?那只鹰一定是闻到了这里有死亡的气息,所以飞来了,看到咱们一息尚存,这会儿一定等在旁边,只等我们断了气好做它的美食……”
“你会不会想太多了?”一息尚存?她只是饿过头了没有力气罢了,哪有她自己说的那么严重?而且——“黑子不吃人肉!”
第四十章 又()
“黑……黑子?”他是在说那只鹰?云怀袖有些结巴的瞪着微眯眼在笑的夏侯景睿,抖索着小手指了指洞外的蓝天:“那只鹰……你的?”
夏侯景睿支颐的长指在冰凉的音色面具上轻轻弹跳着,觑着云怀袖似惊吓过度的一张小脸,吊儿郎当的骄笑:“我的!”
所以,他们不会变成它美味的食物?长长吁了一口气,她拍拍胸口当压惊:“那它……现在去哪儿了?”
“当然是去找人来救我们了!”长眉邪邪一挑,语气跟着变得暧昧起来:“还是说,你还想跟我呆在这里不想离开?”
“它真的会带人来救我们?我们立刻就能离开这鬼地方了?”云怀袖自动忽略他后一句话,只拣最紧要的来听。
“你若实在想与我呆在一起,我也能让黑子回来,不去找救兵,如何?”她的欢乐兴奋会不会太刺眼了呀?她就那么想赶紧离开这里离开……他么?
“谁想跟你呆在一起啦?我现在只想马上出去找口饭吃——”她连忙瞪他一眼,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收起太过快乐的表情:“而且,咱们不是说好了吗?出去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这回,夏侯景睿笑的高深莫测,各回各家?她若知道,他们要回的家,根本就是同一个,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笑的这样莫名其妙,全身鸡皮疙瘩都被他那令人发毛的笑容给激出来了,颇粗鲁的用手搓着双臂,臀儿往后移了移,很坚决的离他远点儿。
夏侯景睿只一径意味深长的笑着,半晌,眉心几不可察的一动,双耳也跟着动了动。勾起的唇角缓缓放了下来,甚至还有些下垂的弧度,抬眼望过来,语调无比轻柔的问道:“你会记得,这一天么?”
“想忘也忘不了好不好?”她没好气的噘嘴瞪他,在他唇角抑制不住要上扬的时候,又加了句:“这是我第一次饿肚子饿得如此凄惨,怎么可能会忘记?”
夏侯景睿唇边的笑容凝住了:“就这样?”
“不然还有哪样?”她眨着水灵灵晶灿灿的杏眸觑着他,因为终于能离开的缘故,她的脸色比之方才好看了许多也和缓了许多。不过只要一想起这家伙曾对自己做过的事情,她就……很难给好脸色给他看!
夏侯景睿有些无力的瞅着她,被困这么久,她最难忘的就是饿肚子这件事情?没他……半点事情么?漆黑的双目似笑非笑的瞧着她,慢条斯理道:“我还以为,女人对第一个吻她的男人,总会念念不忘,原来,不会的吗?”
云怀袖勃然大怒:“你还敢提?!你居然还有胆子在我面前提这件事情?”她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说就当是被狗给啃了一口,他居然还敢摆上来刺激她?
“你为什么生气?难道在下说的不是事实么?”他摊摊双手,笑的很无辜,也很故意!忽的朝她凑过去,暧昧道:“还是,你想说偷偷的回味就好?”
“你找死——”恼羞成怒,一张小脸早已经涨红成了猪肝色,劈手一巴掌便挥了过去。
夏侯景睿侧头避开她来势汹汹的巴掌,顺带捉了她的手腕,大手迅速一收一带,她毫无防备的身子便落进了他的怀里,不待她回神,纹路清晰饱满的唇飞快落在了她微张的唇上,他扎实的吻住了她。
不同于第一次的粗暴激烈,因为这一次,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管不顾的撬开她的牙关,狠狠的吻痛了她,她又惊又疼,用力挣扎,他钳制不让她退缩,幽深晶亮的眸瞬也不瞬的瞧着她红得发烫的小脸以及怒火腾升的大眼。
又被吻了?又被他强吻了?明白过来这个事实,云怀袖杀人的心都有了——这个该死的臭男人,他不但吻她,还故意吻痛她……
她挣扎不脱他的钳制,也躲不开他灵活舌尖的追逐,心下一横,恶狠狠的反咬他堂而皇之窜进唇里的舌,妄想逼退他。他却不在意让她的尖牙利齿咬破唇舌,血腥味蔓延着,他尝到了,她自然也尝到了:“……唔……”
这个疯子!这样了他还吻得下去?他难道真不怕,她一狠心真的咬断他的舌头让他一命呜呼么?他凭什么笃定她不会那样做?她……张口再咬……
“怀袖?怀袖是你吗?”熟悉而焦急的嗓从洞口传了下来。
云怀袖一怔,也忘了正要做的动作,疑是自己听错了,被他含住的小嘴含糊不清的呢喃:“小哥哥……”
“怀袖?!”从洞口往下看去,里面的情景——云怀袖被人抱在怀里,与对方吻的难舍难分的模样,小脸一片情动似地酡红——
惊怔不已、神色各异的三人,心中瞬间掀起了相同的滔天巨浪。
“云怀袖,你在做什么?”冰冷的独属于云致宁的嗓,配着阴鸷幽冷的表情,狠狠瞪着她……和他!
“天呐,怀袖!你你你你……虽然大哥并不太把什么世俗礼仪放在眼里,但你光天化日之下……你这样……而且你还成过亲了……”还没来得及换下一身戎装的云昭逸目瞪口呆的瞧着狼狈不已的她,所有说不出口的责备化成一声无奈的叹息:“唉,你这样,被爹娘知道了,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大大……大哥?!”云怀袖七手八脚推开怀抱着她的夏侯景睿——这一回她几乎没怎么用力便将他给推开了——冲上面的人慌慌张张的摇着双手,结结巴巴的解释:“二哥,小哥哥……不是你们看到的这样!我……”
云天音却异常的沉默,向来柔软好看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总是温润如玉的脸庞,此刻却似凝着万年寒霜!
云怀袖扁扁嘴,委屈的红了双眼:“我……我受伤了……”
话音未落,云怀袖只觉身子一轻,人已经被揽进一具怀里,瞬间跃离开困了她一天一夜的窟窿大洞,还来不及抒发一下重见天日的感动,耳边焦急担忧的嗓一声迭一声的响了起来——
“伤哪儿了?严重不严重?快让大哥看看——我可怜的怀袖乖乖,怎么弄的这么狼狈呀?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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