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与大哥,一定是“保皇党”,即便怀袖被人当成棋子最后牺牲性命,他们只会将账算在夏侯景睿头上——怪责他没有照顾保护好怀袖,而拒绝去想,那个人其实才是居心叵测!
天音少小离家,他没有灌输到爹的‘君恩深似海,臣忠重如山’的思想,所以不在乎‘保皇’还是‘倒皇’,他一直以为,他在乎的只有怀袖,也是在不多的相处中,他才发现,他对当今皇上,有一种近乎恶毒的怨恨。所以若夏侯景睿找上的是他,不管是出于怀袖还是皇上,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与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幸好,他找上的人是自己——
却也让他陷入了为难的境地,站在他这边,不止意味着与朝廷为敌,还意味着……与自己的父亲兄长为敌!云家,自此再无安宁日了!
“而倘若你没有把握,今天,你也不会找我来!”他可以不在乎任何事情,云家,他也不在乎荣辱兴败。但他也无法置之身外,因为云家每个人的性命,都比他云致宁的重要百倍千倍。
而他这样说,便是松口的意思了!夏侯景睿似并不意外,他的眉目清浅温润,并不张扬,却有人难以忽视的锐利之势,“我只是深知,你对怀袖的呵疼,不比任何人少!”
所以他的筹码,一直都是怀袖的安危!事关怀袖,他与云天音,绝不会坐视不理!
“所以,王爷需要跟我保证,我妹妹在王府一天,她的安危,便一天不会受到任何人的威胁!”夏侯景睿,他果然深知“打蛇打七寸”的道理!
“当然,有我在一日,她绝不会有任何差池!”从此他与云怀袖的命运,便是真真切切的连在一起了。她活,他才能更好的活。
“我妹妹的安危固然重要,但,目前最重要的,该是王爷的子嗣……王爷,是该有个孩子了!”云致宁意味深长的瞥他一眼,起身,头也不回的拉开门走了出去。
“呵……”只余夏侯景睿一人的房里,溢出低不可闻的轻笑:“孩子?的确是当务之急的事情……只是,你们会舍得让我碰她?”
刚换好衣服,辰便敲开了夏侯景睿的房门。他一边整理衣襟,一边淡声问道:“没出岔子吧?”
“王爷放心,那些人只怕现在还守在那歌伎家门口!”而且这种脱身的方法用过好几次了,哪一次出了岔子让人起了疑心的?
“嗯!”没出岔子就好——特别是今天!
“不过,王爷,属下方才回来时听说……王妃到西院去了!”虽然不是什么重要事情,不过既然被他听见了,还是要禀告一声比较好的。
“什么?”夏侯景睿声调猛地上扬,幽深淡定的眸里有惊慌一闪而过:“该死,她竟然去了那里……”
辰只来得及捕捉到主子面上的惊慌与惶恐,眼前一暗,艳紫色身影飞快消失在门外……
“王爷怎么会……那样紧张?”他自小跟着王爷,从滇南到京都,即便丽珍皇后中毒死去,即便眼睁睁瞧着当今皇后入宫,他也从没有露出过这样惊慌失措的表情来。是这样的惊慌失措呀,好像那年,他随师傅上山练功,而太妃病逝之时,他看见那样小的他,露出过惊慌的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从此后,再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惊慌了。
翠绿衣角一闪,人影已经到了跟前,望着夏侯景睿消失的方向,甜脆的嗓带了些漫不经心的意味:“王妃可是最最重要的棋子与筹码,他能不紧张吗?”
“不对!王爷并不是非云家不可!”所以棋子之说,其实并不成立——且,眼见着王爷这么多年用过那样多的棋子,却从未因任何棋子而方寸大乱过。
而且——辰沉沉的望着懒懒拨弄着胸前樱红色流苏的翠衣:“既然你知道王妃很重要,可你居然不阻止?翠衣,你安的是什么心?”
“我为什么要阻止?”翠衣静静的望着辰,安静的,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王爷并没有给我这样的命令,我为什么要?”
辰眼中的眸光清冷似新雪,“所以你明知道而不阻止——翠衣,王爷怪责下来,无人能帮得了你,所以,你最好祈祷,王妃完好无损!”
他说完,身形已然飘出了老远!
“若不能完好无损又怎样?左不过我这条命赔给她罢了!”她淡淡一笑,眸里却有浓的化不开的惆怅与哀伤。
夏侯景睿揪着一颗心飓风一般赶到西院时,云怀袖已经离开了。小院子被重新收拾整理了一番,恢复了原本的恬静雅静。被砸坏的花花草草经过了一番修剪,摔坏的桌椅凳子也简单的修理了一番。
但他完全看不到这些,他只紧张的冲进房间,向来带着慵懒笑意的眸尖锐如箭,飞快的扫了眼干净整齐的房间,没有瞧见任何打斗留下的痕迹,也没有猜测预想中的血迹,他一直提吊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王爷?”焕然一新的如夫人垂首端坐在椅中,听见声响缓缓的抬起头来,见到来人,她干净却略显苍白的脸庞上有掩不住的惊讶神色。“你怎会来?”
吐字清楚,思维清晰,哪里还是之前大吵大闹的疯妇人?
夏侯景睿反手掩上房门,神色一整,蹙眉逼视她明亮的双眸:“她人呢?”
“王爷问的是……王妃吗?”如夫人缓缓站起身,她身上污脏的衣物也被换了下来,套着件干净的樱红色外袍,清清爽爽的干净模样,除了气色略差一些,整个人的状态看上去都好极了。
夏侯景睿黑沉的双眸依然瞬也不瞬的锁着她的眼睛:“她人呢?”
“我还以为,从此后王爷再也不会踏进这小小的院落一步了呢,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了王爷你……”如夫人莲步轻移,轻笑间,依然能见到昔日的娇媚风情。“说起来,怕也是托了王妃的福,王爷你说是吗?”
“她人呢?”夏侯景睿第三次问,音色一次比一次低沉,也一次比一次危险。
他从来是喜怒不形于外的男子,她从没料到,竟然有机会看到,他这样的一面——丝毫不再理会张扬到极致的怒气,她敢肯定,若她说她伤了她,他一定会……杀了自己!
“王爷现在,该是后悔留着我这条命了吧?因为我随时可能会伤害她——”可是看到了他眼里那么明显的杀意,她这一刻,居然也是不惧的!
有什么好怕呢?好赖不过一条命而已,死在他手里,她想,她也会含笑而终的吧?可是……怎么办呢?她现在并不想死呢!
“别逼我不顾昔日情分——”夏侯景睿阴翳的望着她,僵硬的面部肌肉一抖,微扬的右掌灌注了满满的内力,愈发轻柔的语气令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如夫人都吓了一跳。
“王妃安然无恙的回去了!”如夫人面色变了变,仍是力持了镇定,快速说道。
夏侯景睿萧杀的神色缓了缓,也敛了掌中倾注的内力,转身便要走:“不要让本王后悔留下你的命——”
“王爷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放过她?方才可是有那样大好的机会呢!”没了生命威胁,如夫人的神情也备显轻松,柔声唤住夏侯景睿的脚步。
微眯眼,他并不回身,只淡淡道:“的确,那样好的机会……你为什么没有动手?”
如夫人面上的微笑更深了些,但她却并不先回答他的问题,轻声反问道:“王爷恐怕自己也未见过方才你的模样吧?那样紧张的表情,王爷可还记得,从前什么时候,你曾这样紧张过一个人?”
“这与你并不相干——”心下一紧,他冷冷看着笑靥如花的女子,并不打算多作停留!
“这么匆忙的赶来,王爷是因为担心失了自己的筹码,还是失了心爱的女子?”但如夫人似横了心要与他杠上一般,在他抬脚欲跨过门槛时,巧笑倩兮的问道。
第三十六章 她不爱他()
夏侯景睿霍地转身,“这些话,你最好烂在肚子里,若是让她知道,休怪本王心狠手辣!”
如夫人面上娇媚的笑容微一僵,随即苦笑一声,能死在他手里,未尝不是一件幸事?至少,这个男人,是她真的动心爱过的男人。虽然他们的立场不同,虽然她的出现与来到都是带着阴谋带着危险,虽然也很清楚明白,这个男人不能爱爱不得,可是偏偏……偏偏就是爱了!
“王爷心中,已经有她了对不对?”如夫人却并不愿意放过他:“不是棋子,不是筹码……是一个女人,一个你动心了的女人!”
就在她没了孩子那一天,她就发现,他看她的眼神是不一样的,那种,真切的关心与焦急,那样的目光,从未落在别的任何女人身上!所以她很确定,他对她,是动了心的!
夏侯景睿缓缓回过身来,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森然,迸发出的怒意,也让她始料未及,“这些话,别再让本王听见第二次——苏如如,本王有无数的方法可以叫你闭上嘴巴!留你性命,已是网开一面,你自己好好斟酌斟酌吧!”
说罢甩袖就走,身后的如夫人虽被他吓得不轻,却仍是很快镇定下来,优雅的掩唇一笑,略提了音量:“王爷,不想听听我为什么没有动手的原因吗?”
夏侯景睿高大挺拔的背影微顿,下一瞬,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去。
如夫人追着他出了房门,她笑了,极诡异的笑了,笑声尖锐如针,似要生生扎进人的心里,不见血便不罢休一般:“因为她不爱你……呵呵,王爷,因为她说,她不爱你……”
所以,当那么好的机会摆在她面前时,她犹豫了,她放走了云怀袖……连自己腹中胎儿她都能狠心除去,却在那一刻,放过了她!
一个不爱夏侯景睿的女人,多么有趣呢!她身边的婢女说的不错,整个王府里,除了她云怀袖,谁不爱他呢?可她偏偏不爱的……
他这样的男子,要对他动心,真的是一件最简单不过的事情,就像……人饿了自然便要吃饭一样。所以她明知道自己细作的身份,仍是不可自拔的爱上了!
怎么能不爱呢?当那双漆黑深邃的高贵凤眼那样脉脉含情的注视着自己时,当那双总很温暖的长指轻轻牵起自己的手时,当他解下自己的衣袍披在她肩头为她挡住寒风时,当他在下雨时将自己护在怀里滴水不漏时……明知他的深情他的厚意,不过是为了取信于人而做的戏,她却还是义无反顾的爱上了!
所以在亲手终结腹中孩儿的生命时,她不痛吗?她痛得撕心裂肺,痛的恨不能如云怀袖所说干脆去陪她那无缘出世的孩儿,她是那样的爱着孩儿的父亲啊……可是她不能生下他,她也,不敢!
她到王府中来,主要目的便是——府里不能有新生儿,绝对不可以有!她不知道这府里有多少像她这样的人,但她知道,一旦她容许孩子出世,那么她与孩子的下场,大约,只能以惨绝人寰来形容!
“她说……”她说她不爱他?
瞧着前方高大的身影疏忽停了下来,如夫人唇边的笑意更深了:“是呢!她说,她绝不要变成第二个我,她说这样,实在太惨了!她还说,我何苦要爱上这样凉薄又自私且没有半点责任心的男人……你看,你在她心中的形象,这样糟糕呢!”
凉薄自私又没有责任感?这就是她对他的所有诠释?他原还以为,他在她眼里,还不至于太糟糕,却原来,已经遭到了这样的地步了吗?
“所以我想,这很有趣呢!王爷爱上了一个对自己评价如此差的女子……该有多辛苦呢?我忽然好奇的紧,于是就放过了她啰!”如夫人细细声的在笑,褪去妆容的容颜依然不失娇艳,尤其当她笑着时,更明艳如流光溢彩。
可惜,这样的好容颜,竟是从没有入过眼前男子的眼——“我得不到王爷的爱,是我没福气,那么我倒要看看,这个有福却并不惜的云怀袖,与王爷你,将会生出多少动人的故事呢!王爷,臣妾睁大了眼睛好好瞧着的,你可……别让臣妾失望了呢!”
夏侯景睿再不听她任何言语,微一甩袖,人已行出了老远。他步伐本就快,加上心中置气,走的更快,不过片刻,那抹艳紫色便消失在小径的尽头了。
“小姐你又如何要这样说呢?你明知道王爷听了这些话肯定会生你的气……”幽幽女声响在痴了神情凝望的如夫人身后:“王爷肯留你性命,便是惦记着昔日的情分,你偏要说那样的话激他!像王爷那样的人,如何能听的人家将他说的话那样不堪?尤其那女子还是……”
“还是他喜欢的人,我如何不知!我只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如夫人唇角的笑意被一抹苦涩凄凉所取代,回过身,望着满脸伤痕的小婢女,歉意道:“我这样伤你,你也不怪我么?”
“左不过是做戏,从前咱们主仆俩挨的打还少吗?小姐你别放在心上,倒是你今天当着王爷的面说这些,他就算念着情分留你性命,只怕日后也不会轻易过来看你了!这真是你想要的吗?”明明心中是那样爱着王爷,却……
如夫人扶着她的手往里走,听闻她的话,只淡然一笑,微垂的睫挡了眸里的灰败颜色:“念着旧日的情分?你错了,他不是那样的人,之所以留着我,以我神志不清而惹他心烦的名义,不过是要告诉别的人,他冷落我,不是因为别的任何原因……也是告诉皇上,他没有发觉我的细作身份!而将我禁在这边,让世人都以为我疯了,可能真如你所说,他是留了我一条命……罢了,不说了,我乏了!”
“小姐好像变得更沉默了……”柳语担心的瞅着伏在窗边的云怀袖,斜眼瞧着锦苏:“小姐在那边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一回来脸色便这样难看,连话都不讲一句!”存心是要急死她么?
因她趴在窗台上,浅樱色薄绡袖子滑了下来,直露出一截雪藕似地丰润手臂,臂上拢着一直翠绿的镯子,这是出嫁前夫人给她的嫁妆,盈然欲滴的翠更显得肌肤腻白如玉,金色的阳光覆上她的睫毛,似一只金色的蝴蝶停驻在她的眼眸,那样恬静——少有的恬静。
锦苏抿了抿唇,神色也是焦灼担忧的:“我哪里知道啊,小姐就帮如夫人清洗了下,后来喂她吃了点东西,稍微整理了一下我们便回来了……”
只是小姐的脸色越来越凝重,越来越难看,直到走之前,对呆呆坐着的如夫人喃喃低语了一句,她倒是记得清楚,不过那么短短几个字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真是急死人了,小姐什么时候这样……安静过呀!”安静的让人提心吊胆,都不敢上前打扰她。
但是着急归着急,眼下,她们能有什么办法将从前乐观开朗的小姐的魂儿唤回来呢?两人相视一眼,眸里同样有着深深的无奈与担心。
珠帘撩起时发出的叮当脆响声惊了她们一跳,回身望去,却是夏侯景睿走了进来,他单手负于身后,向来带笑的俊颜今天奇怪的没有丝毫笑容,明眼人一瞧便知道这位大爷心情肯定不好!真奇怪,像是与自家小姐约好了同时心情不好一般……
“你们出去吧!”抬手止住她们正欲行礼的动作,他淡淡说着,眼睛却直直落在恍若未觉的云怀袖身上。
她依然一动不动的趴在窗台,静静瞧着外面不知名的某一处,偶尔扇动一下如蝶翅般卷翘的长睫,看似倦怠慵懒的正在小憩的乖顺小猫。
柳语与锦苏无奈,只得往外走,只是一直放心不下,不时回过头来看依然无所察的主子……
夏侯景睿并未惊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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