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了,只是她的身体本就糟糕,如此之后,便更坏了。
那次之后容难便开始克制这种威胁,两年过去,简繁从头来过,拼命修炼,跟着他的修为也精进了不少,如今已然能够克制住了。
简繁把自己和容难都裹进被子里,她把头靠在容难的肩上,默默陪他。容难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简繁也时不时地发抖打颤,看上去简繁倒更像一个病人。
一夜无眠。
天亮鸡鸣,第一缕阳光钻进这客栈的房间之时,容难猛地睁开眼睛。他眼里的光芒无比炽热,光辉映照在他的身后。他没有动,简繁已经从依靠着他变成了躺在他的怀里,眼底淡淡乌青,脸色也不好看,那冰凉的小手攥着他的衣袖,“呼呼”地打着小呼噜,像一只小猪,累坏了的小猪。
“呵呵。”容难的笑里缠满了温柔,他低沉而性感的嗓音轻巧地蹦出,一个人的欢乐无人可懂。“夫人,早安。”他在简繁的眉心印下一吻,那滴已经失了法力的酒液渗出,被他的舌尖温柔地拭去。下一秒,他的身体开始透明,简繁慢慢躺倒在了床上,哼哼了两声,继续睡着。
第十四章 你认识这个人吗()
待简繁真正清醒过来,大概是下午五点。休息够了,简繁领着容难,好吧,是简繁被阿难领着去逛了一会儿奇庄。周家酒馆是奇庄出名的地方,人流不断。简繁匆匆踏进去的时候,暗暗庆幸幸好土地老儿给她定了位置。
土地订的位置在二楼窗边,四周有绿色盆景隔开,往外可以看见清水溪以及溪上来来往往好不热闹的小型花船。喧闹声不绝于耳,却让人不觉得叨扰。这就是奇庄独特的魅力。
“小姐,请问您要点什么?”
简繁抬头,一个长相温和的妇人递给她一张菜单,挺简单的,价格在景区而言也不贵。简繁点了几个家常菜,配了一壶周家自酿的桃花酒。土地说,他们家酒是一绝。
“伯母,您是周添胜的母亲吧。”简繁站起来,笑眯眯的小模样极其讨人喜欢。她拉过妇人的手,“伯母,我是转收了你们委托的人。”
妇人的脸上露出又哀又喜的表情,“啊啊”了几句,一句话也没说清。她忽然把简繁按在了位置上,冲了出去。
简繁叹了口气,右手托着脑袋,看向窗外,纵然天地宽广,此处人声鼎沸,然却唯独我一人耳。“阿难,我是不是做错了?”
“蠢。”容难那苍白的嘴唇微动,“不见委托人你怎么解决问题,况且,别人的喜乐悲戚,与你何干。”他无疑是冷漠的。或许对于那些拥有着无尽生命的鬼神来说,情感便是他们为了永生而付出的代价。
简繁感觉到有脚步靠近,她垂下眼眸,双手摩挲着手里的水杯,有些烫手。
“老头子,新的大师来了,你赶紧进去,问问我们家添胜……呜呜呜呜……”那位母亲很激动,她推了周福生一把,自己捂着脸跑进了厨房。要是再看到简繁,她怕自己会崩溃。
周福生捏着拳头,站在了简繁面前,中年人常年酿酒,浑身酒香。他的声音有些飘,“大师,是不是我家添胜……”
“伯父,您该有心理准备的。阴阳使不料理凡间事。”简繁直视着周福生,桃花眼里平静无波,“有没有周添胜随身的物品?我需要找到周添胜的身体来完成委托。”
周福生“哎”了一声,一瞬间脊背都仿佛弯曲了几分,他从衣兜里颤抖着掏出一块手表来,不是什么名牌,表带都已经坏了。他颤颤巍巍地把手表交到简繁手上,这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终于崩溃,眼泪夺眶而出,“大师,这是我儿十岁时我、我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一直带着,只是、只在去东郊的夜里摘下来了。大师,求您,让我儿、让他回家吧!”
眼看着周福生就要跪下,简繁赶忙甩出一道气劲拦住,她托住周福生的手臂,“伯父,您这样是折损我。生死皆有因果定数,您也别太过伤悲。”
她草草吃了饭便在两道渴求的目光下告辞了。
“感情是人最大的负累。”容难如是说。他潇洒地跟在简繁的身后,轻飘飘的。
“甜蜜的负担,也就不被当做苦痛了。你们是因为缺了感情才如此轻盈吧。”简繁的情绪似乎被周家夫妇感染了,也开始低落起来。
慢慢靠近东郊,连灯盏都渐渐少了。西栏和东郊中间有一条缓冲带,中间砌着一道围墙,好像这样就能自欺欺人地隔住繁华与荒凉。
墙,垣蔽也。墙的存在,是为了保护还是阻隔?
这面墙不高,大概三米左右,简繁被容难提着“飞”了过去。
刚刚落地,简繁就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谁都没想到名扬世界的奇庄还会有这么一块丑陋的伤疤。断壁残垣,几乎没有完整的建筑,那些被历史学家和建筑学家所热爱的历史遗迹,在这里被弃如敝履。
在龙国的历史上,曾与它一衣带水的邻邦——桑国发生过一次战争。当然很快就结束了,大概一年时间,史称卫国战争。桑**队从龙国靠海的东部登陆,企图趁龙国政局动荡之时侵占龙国,而最后桑国战败,但被它占领过的苏省曾受到严重的打击。这里,是战争的残暴的证明。
一缕寒风好奇地挑起简繁耳边的碎发,简繁动了动通红的鼻子,周添胜的手表被缠在她的指间。一张疾风符瞬间燃尽,她整个人如炮弹一般飚射了出去。
在黑暗的尽头,有一个瘦弱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来,头发已经乱了,破旧的衣服也是一副散开破碎的架势,裸露的肌肤全是青青紫紫的伤痕。“救命,救命!”有一个微弱却不曾断过的声音在风里飘散开来,在寂静的夜里那么响亮。待那身影渐渐清晰,竟是一个美貌的少妇。
她看见无人的路上竟忽然出现了一个奇装异服的少女,她扑了上去,死死拉住少女的衣角,跪在地上,一直在苦苦求救。
少女,也就是刚刚赶到的简繁,她的脸色不变,这个妇人的出现似乎是在她的计划之中的。她弯腰扶起少妇,温柔地帮她整理了衣服,也没问女人怎么半夜三更在这里。“姐姐,你叫什么?”无害而可爱。
妇人愣了一愣,随后一脸惊恐,她又大力地抓住了简繁的手腕,到了差点掰断的地步吧。“闺女,我们先逃好不好,这里有鬼,好多鬼,一整个村的鬼,我这一身都是被他们打的。他们要吃人!”她扯着简繁就要走。
这一扯,简繁单薄的身子竟没被扯走。
“闺女?”妇人疑惑地看着简繁。
简繁慢慢地露出了一个可爱的笑容。她的手臂轻轻往回一缩,妇人由于惯性也跟着倒在了地上,身子颤了颤。
“别急嘛,姐姐。有我在,你说的那些东西不会出来的。”简繁朝优哉游哉看戏的容难伸出小手,“你的资料呢?我要的资料呢?”
容难呵呵了两声,从自己的衣袖里掏出一张白纸,两指一掐,白纸便自行落在了简繁面前。
简繁瞟了容难一眼,嫌弃似的用两根手指夹着,低声低语,“装x!”
“闺女,你在看谁?你和那些鬼是一起的!”少妇的眼睛瞪得老大,在地上爬着连连向后退去,一时间飞尘漫天。
“我不是来找鬼的,我是专程来找人的。”顺便找鬼的。简繁笑意盈盈,把那张白纸往妇人面前一挂,白纸上渐渐渗出了墨色。
“姐姐,你认识这个人吗?”
第十五章 陈乡(一)()
坐在地上的妇人脸上露出了迷茫的模样,大冬天里,她好似没有感觉到冷,一直坐着,呆愣着。
“闺女,这女人很眼熟,我觉得我认识,可是我想不起来这是谁了。”妇人的语调十分真挚,从眼睛里就可以看得出来她的诚心。
“呵呵。”简繁拍拍手,并不意外,清脆的笑声里没有什么感情。她轻飘飘地瞟了容难一眼,容难撇撇嘴,又从他那百宝袋似的宽大衣袖里甩出一张纸,这张纸大概可以作为桌布,极大。这一次,纸直接越过了简繁,落在了妇人面前的土地上。
墨色慢慢渗出来,妇人的脸上越来越惊恐,她身下的土地仿佛开始泛起刻骨的凉意。
“陈家妹,陈乡人,生于2030年,死于2055年,死因:枪杀;
陈松,陈乡人,生于2015年,死于2055年,死因:枪杀;
陈东根,陈乡人,生于2050年,死于2055年,死因:枪杀;
……
徐秀芹,莲花里人,生于2028年,死于2055年,死因:意外。”
这张纸上密密麻麻飘满了两百来号人的姓名、来历、生死日期、死因。轻飘飘的字,让妇人的面目一时间变得狰狞无比。
“你真的不知道我要找谁?逗我呐。”简繁一脚踩住那张纸,眼角的泪痣随着她微笑的神情悄悄移动,有一种奇特的妩媚。“要不要听一个故事呢?”
还没等妇人回应,简繁的指间忽然金光闪烁,金光看似慢吞吞实际上不过眨眼间就延展成了一条长长的金线,灵活地把妇人捆了个结结实实。
妇人挣扎了半天,没有挣脱开,金线反而越缠越紧了,还带着极强的热度,她感觉自己就快熔化了。
“闺女,我没有害你啊!”妇人尖叫着,在这寒风呼啸的夜里,带着点儿毛骨悚然。她疑惑地看着简繁,眼底隐藏不住深深的恐惧和弥漫出来的愤恨。
妇人的愤恨像是逗笑了简繁。简繁的笑声从最初的轻声猛地提高,几乎让她笑出泪来。她清澈的眼睛里这一刻只印着容难的身影,“阿难,你真不愧是老鬼。”在她见到这个妇人的那一刻,容难就传了音给她——“欺软怕硬是人之本性,小繁繁你这招黑体质又开始发挥作用了。”
简繁那表面上有些轻讽实际上却有些娇俏有些崇拜的小眼神让容难感觉自己都快飘到天宫去了。他轻轻应了一声,端着一副清冷模样,一颗心硬生生拧成了麻花。
没注意到容老鬼的别扭心境,简繁的心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她的头一扭开,容难的帅帅哒的脸就不自然了起来。
“姐姐?奥,不对,是大婶吧,你说你恨我干嘛呢,我只是路过的,是你扯着我不放的呀。”简繁瞟了一眼坐在地上还在挣扎的妇人,发出一声美妙的嗤笑(至少在容难耳朵里是这样的),她开始大步向着妇人奔来的方向走去,金线缠在简繁纤细的手腕上,妇人一下子被瘦瘦弱弱的简繁拖出很远。“你不是说有鬼嘛,你不是叫救命嘛,来来来,带我们去看看,大、婶。”
妇人开始剧烈地向着反方向爬过去,脸上的恐惧仿佛化作了一张血盆大口,已经快要把她吞没,紧紧缚住她的身体的金线都开始冒起了白烟。
简繁的步速极快,周围小路的景色不断转换,渐渐地那座破败的陈乡露出了他疮痍的皮肤,迎接着即将到来的贵客。腐朽的木屋用它狰狞的脸庞用力地笑着,黑夜里黑色的土路上冒出了丝丝黑烟,围着简繁和简繁身后被拖着的妇人打转,呼呼的风迎面扑来,在简繁面前猛地散开,噼里啪啦,就像有人在激动地鼓掌。
简繁扯着妇人,手腕一用力,妇人就被她摔在了村口的像广场一样的平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以前怎么办,现在就怎么办吧,我代表这片区域的阴阳使同意了,你们现在的所有行为都没有后果。”简繁潇洒地找了块平地,坐下。容难跟在她身后,简繁坐下时他的袖子里迅速飞出了一块地毯,然后还从怀里掏出了一包点心递给简繁,然后自己掏出一包瓜子开始“咔吧咔吧”地优雅地剥。
简繁话音刚落,之前围绕着他们的黑气全都凝实了起来,化成了一个个黑影尖锐地叫着扑向广场中间的女人。妇人分分钟就被黑影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几乎和黑夜融在了一起,分辨不出。
哭喊、尖叫,是此时唯一的旋律。但这和简繁、容难二人组好像没什么关系。简繁悠悠地吞下了最后一块点心,抹了抹小嘴,然后接过容难递过来的一把瓜子仁一口咽下,她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吃饱了,干活了。这场面真是倒胃口。”简繁站起来,踩着一地的果壳走到了那团黑影的外围。“哟,那么浓的怨气,那么多的人,阿难啊,引人上路要累死了。”
“没事,全推进忘川里好了。”容难躺在简繁刚刚做过的毯子上,又举起了自己的酒杯,眼前这两百多个鬼魂是轮回还是湮灭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事儿,他依旧带着神的薄凉。
简繁毫不客气地送上白眼,“忘川河水还是我负责净化的,阿难你忘了吗?真是,为什么别的阴阳使都没我这么多活儿……”简繁的小声嘀咕怎么可能逃得过容难的耳朵,他的眸色渐渐地深了,暗暗哼了一句。
简繁叹了口气,把所有的烦恼全部叹掉,她的脸上又慢慢凝聚起笑容,她朝着黑团大声说着,“2055年尾,卫国战争即将结束,桑**队大部分撤回桑国国内,余党留下执行最后的‘清扫行动’。他们在苏省俘虏了一个叫徐秀芹的女人,谎称‘只要你交代你家在哪里,我们就放过你’。徐秀芹是莲花里人,可她忽然想起来前些日子陈乡的陈家妹和她吵了一架,为了报仇,她带着桑国的军人绕了路去了更远的陈乡。陈乡的老老少少全部被桑国人集合在一起,用机枪扫射,两百多人,无一活口,此脉断绝。”
“徐秀芹当场被吓疯,桑国人正准备解决掉她时龙**队赶到,徐秀芹企图趁乱逃跑,因太过注意来往的军人和子弹,回头时头部不小心撞在墙上,而后死亡。由于其是自己撞得墙,罪孽又深重,待回归地府之时,判罪500年,具体的惩罚等到了地府徐秀芹你自会清楚。”
第十六章 陈乡(二)()
黑团明显暴动了起来,空气中打起了一个个气旋。简繁像某个老鬼一样挑了挑眉,默默往外退了几步。
“陈乡村民死后,灵魂由于强烈的怨气无法前往地府。他们为了报仇,便开始撕扯徐秀芹的灵魂,灵魂被生生撕裂,然后慢慢自己拼接,第二年又接着被撕裂。年复一年。如今大概是一百年了。奥,你们都还不知道吧,现在是2155年。时间过得很快的。”
“奇庄一直有一个传说,每逢冬夜,东郊便会有女人呼救,而冬夜去东郊之人,从未有人回来。哦,有尸体飘回来过,河水慈悲。对了,你们是不是不知道什么是奇庄。奇庄本来不叫奇庄,它叫陈乡。卫国战争以后,本想改名为祭庄,用以祭奠,用以纪念。后来政府将陈乡划分为西栏和东郊,东郊封锁,西栏作为旅游景点,改名差不多音调的奇庄。这一段,想记得的人,自然会记住。”
“徐秀芹忘记了自己曾害得陈乡断后,每一次灵魂都会被命运吸引去到陈乡,每一次都把自己当做受害人。而真的有人来救她,她便会带着此人一起踏上被撕扯灵魂之路,借此来减少自己的痛苦,是不是很缺德。那些人,运气好些,尸体落入水中飘回上游,受河神庇佑面容安详;运气不好的,阳寿未尽,灵魂散去,徒留躯体生生熬死。”
“朱三娘说,你赶走了这里所有的鬼怪,却害怕陈乡人。是你害死他们的,你天生就该惧怕他们。”
“孽障!”简繁忽然大喊,怨气纷纷受惊散开,露出了动弹不得、衣不蔽体甚至肢体都快不全的妇人徐秀芹,“你认不认错?”
徐秀芹的眼睛虽然流着血,但满是黑色的雾气,连眼白都看不见了,她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