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的家的时候了。四个——或是五个孩子可以留下来。我们收养他们,为他们提供一切,
他们就会真的是我们的孩子。”
他隐隐感到不安,为什么,他并不十分知道。并不是他反对那些孩子,但是他直觉
地感到不对。利用人为的手段组成自己的家是错误的。
“难道你不觉得,”他说,“这相当冒险吗?”
但是她回答说:
“冒险?即使是冒险又有什么关系?这值得一做。”
是的,他认为大概是值得做,只是他并不完全像她那么有把握。到现在他已经是那
么远离了,远远地退居他自己冰冷雾檬檬的区域,他不再加以反对。他说了一句他说过
很多次的话:“你必须做你自己高兴做的事,瑞琪儿。”
她十分得意,十分快乐,订计划,问律师,如同往常一般一本正经地做事。她就这
么组成了一家人。玛丽,那个从纽约带回来的最大的一个孩子;麦可,好几个夜晚都哭
到入睡,渴望回到他在贫民窟的家,回到他脾气暴躁、对他疏忽的母亲身旁的想家的男
孩;蒂娜,举止优雅的黑白混血儿,母亲是个妓女而父亲是个东印度水手。海斯特,她
年轻的爱尔兰母亲生下了个私生子,想要重新过日子。还有杰克,可爱动人,一张猴脸
的小男孩,他的滑稽令他们所有的人发笑,总是能逃过惩罚,甚至从“女教官”林斯楚
小姐手上也能骗到额外的糖果。杰克,父亲在监狱里服刑而母亲跟另外某个男人跑了。
是的,里奥心想,当然收留这些孩子,给他们一个家庭的温暖,一个父亲和母亲,
是值得做的事。瑞淇儿,他想,有权利得意洋洋。只是事情并不如所想的那样……因为
这些孩子并不是他和瑞琪儿亲生的。他们身上没有半滴瑞琪儿勤奋节俭的祖先的血,也
没有她在社会上获得确定地位比较没那么有名望的一家人那种驱动力和雄心,没有他记
忆中他自己的父亲和祖父母那种仁慈正直的心。没有他外祖父母的聪明才智。
环境所能提供的一切都提供给他们了。这可能很有功用,但是不可能是一切。首先
他们身上就带有那种使得他们来到育幼院的软弱种子,而在压力之下,那些种子就可能
开花。杰克就是个十分完整的例子。杰克,可爱迷人的杰克,他的魅力,他逗笑的讽刺,
他玩弄别人的习惯,基本上就是个行为不正的类型。这在儿童期的偷窃、说谎行为中清
楚地表现出来;这一切都归咎于他原先不好的教养。可以轻易纠正过来的事,瑞琪儿说。
但是却从来就没纠正过来。
他在学校的记录不好。他被大学退学,从此以后是一连串痛苦的事件,他和瑞琪儿,
尽他们最大的能力,让这孩子确信他们对他的爱和信心,尽力为他寻求适合他,如果他
尽力去做就有可能希望成功的工作。或许。里奥心想,他们对他心地太软了。但是并非
如此。心软或心硬,就杰克来说,他认为结果还是一样。他想得到的他一定要得到。如
果任何合法的手段都得不到,他十分乐意采取任何其他的手段。他不够聪明到干下成功
的罪案,即使是小小的罪案。因此他最后走投无路的一天来到了,他回家来,怕去坐牢,
愤怒地要钱,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威胁恐吓。他后来走了,大叫说他会再回来,而她
最好帮他把钱准备好——要不然!
如此——瑞琪儿就死了。过去的这一切在他看来都是多么的遥远。那些男孩女孩成
长的漫长战争岁月。而他自己?也是遥远而苍白。仿佛精力旺盛对生命充满热望的瑞琪
儿腐蚀了他,使他剩下疲累的空壳子,非常需要温暖和爱情。
甚至现在他也几乎不记得什么时候他开始觉察到这两样东西对他来说是多么的接近。
近在眼前……不是为他而提供的,但是却伸手可及。
关姐……完美、有所帮助的秘书,为他工作,总是近在身边,好心好意,有所帮助。
她具备的某种气质令他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的瑞琪儿。同样的温情,同样的热情,同样
的古道热肠。只是就关妲来说。她的温情,她的热情一切都是为了他。不是为了有一天
她可能有的假定中的孩子,纯粹是为了他。就像双手就着火取暖……一双废弃冰冷冻僵
的手。他是什么时候第一次了解到她关心他?这难说。不是什么突然之间的发现。
而是突然之间——有一天——他知道了他爱她。
而只要瑞琪儿活着一天,他们就不可能结婚。
里奥叹了一口气,坐正身子,喝着他冷冰冰的茶。
九
卡尔格瑞才离开几分钟,马克马斯特医生就有了第二位访客,这一位他很熟,他热
情地接待。
“啊,小唐,很高兴见到你。进来告诉我你有什么心事。
你是有心事。你的额头皱成那种怪样子我就知道了。”
唐纳德·克瑞格医生懊恼地朝他微微一笑。他是一个英俊严肃的年轻人,对他自己
和他的工作都是一本正经。退休的老医生非常喜欢他这位年轻的接班人,尽管有时候他
真希望唐纳德·克瑞格能更容易听懂一点笑话。
克瑞格谢绝了饮料,直接谈到正题。
“我非常担心,马克。”
“不会又是维他命缺乏症吧,我希望,”马克马斯特医生说。从他的观点来看;维
他命缺乏症是个好笑话。曾经一度要一个兽医向年轻的克瑞格指出某个小病童的一只猫
得的是严重的金钱癣症,他才明白过来。
“跟病人毫无关系,”唐纳德·克瑞格说。“是我个人的私事。”
马克马斯特脸色立即改变。
“抱歉,孩子。非常抱歉。你接到了坏消息?”
年轻人摇摇头。
“不是那回事。是——听我说,马克。我得找个人谈谈而你认识他们所有的人,你
在这里好几年了,你知道他们的一切。而我也不得不知道。我得知道我的处境,我面对
的是什么。”
马克马斯特浓密的双眉慢慢朝额头上扬;
“把你的烦恼说来听听。”他说。
“是阿吉尔家的事。你知道——我想大概每个人都知道——海斯特·阿吉尔和我—
—”
老医生点点头。
“有很好的小小默契,”他赞同地说。“这是他们常用的老式术语,而且是很好的
一个说法。”
“我非常爱她,”唐纳德简单明了地说,“而且我想——
噢,我确信——她也爱我。而如今发生了这一切。”
老医生脸上出现了明白过来的神色。
“啊是的!杰克·阿吉尔的昭雪,”他说。“对他来说太迟了的昭雪。”
“是的。就是这样才让我觉得——我知道这样觉得是完全不对的,可是我又禁不住
——如果——如果没有出现这项新的证据——那就好多了。”
“噢,你好像不是唯一这样觉得的人。”马克马斯特说。
“据我所知,上从警察署长开始到阿吉尔一家人一直到从南极回来提供证据的那个
人,都这样觉得。”他又加上一句说:
“他今天下午来过这里。
唐纳德·克瑞格显得吃惊。
“真的?他有没有说什么?”
“期望他说些什么?”
“他知不知道谁——”
马克马斯特医生缓缓摇头。
“不,”他说。“他不知道。他怎么可能——从汪洋大海中回来而且第一次见到他
们大家?看来,”他继续,“好像没有人知道。”
“是的,是的,我想大概是没有。”
“是什么让你这么心烦,小唐?”
唐纳德·克瑞格深吸一口气。
“海斯特在这个叫卡尔格瑞的家伙到过那边的那天晚上打电话给我。她和我本来是
要在我下班后到乾口去听一场莎士比亚著作中犯罪类型的演讲。”
“啊,卡尔格瑞博士带去的消息。”
“是的。是的。虽然她当时并没有提起他。但是她非常心烦。她的声音听起来——
我没办法向你说明她的声音听起来怎么样。”
“爱尔兰血统。”马克马斯特说。
“她听起来十分震惊、害怕。噢,我没办法说明。”
“哦,你期望什么?”医生问道。“她还不到二十岁,不是吗?”
“可是她为什么那么心烦?我告诉你,马克,她是在害怕什么。”
“嗯,是的,哦——是的,可能是吧,我想。”马克马斯特说。
“你认为——你有什么看法?”
“比较切题的是,”马克马斯特指出,“你有什么看法。”
年轻人愤恨地说:
“我想,如果我不是医生,我甚至想都不会想这种事。她是我的女人而我的女人是
不可能做错事的。但是事实上——”
“是的——说吧。你还是都说出来的好。”
“你知道,我知道海斯特的一些想象法。她——她是个早年不安全感的受害人,”
“是的,”马克马斯特说。“我们时下是这么说的。”
“她还没有时间适当地恢复过来。她在谋杀案发生的时候,受到一种青春少女十分
自然的感受折磨——痛恨权威——企图逃离时下该为很多伤害事件负责的令人透不过气
来的母爱。她想反叛,想要逃开。这一切她亲口告诉过我。她离家出走,加入四流的巡
回表演剧团。在当时的情况之下我想她母亲表现得非常理智。她建议海斯特到伦敦去,
好好的去学习,如果她想从事演艺工作的话。但是那并不是海斯特想要的。离家出走去
表演其实只是摆摆姿态。她并不真的想去受舞台训练,或是认真从事演艺工作。她只是
想表现出她能自立而已。无论如何,阿吉尔夫妇并不想威迫她。他们给她一份相当可观
的生活津贴。”
“他们那样做非常聪明。”马克马斯特说。
“后来她傻傻的跟剧团中一个中年人发生了恋情。最后她自己了解到他不好。阿吉
尔太太去对付他,而海斯特回家去。”
“她受到了教训之后,如同在我年轻时候他们经常说的,”马克马斯特说。“不过,
当然役有人喜欢受到教训。海斯特就不喜欢。”
唐纳德·克瑞格焦急地继续说:
“她仍然充满了郁积的怨恨;因为她得暗自承认,即使不是公开地,她母亲完全对,
这使得情况更糟;她得承认她不是当女演员的料,她任性爱上的男人并不值得她去爱。
而无论如何,她并不真的爱他。‘母亲最知道。’,对年轻人来说这一向都是很难堪的
事。”
“是的,”马克马斯特说。“那是可怜的阿吉尔太太的麻烦之一,尽管她自己从来
没这样想过,事实是她几乎总是对,她确实最知道。如果她是那些负债,丢掉钥匙、错
过火车,做出一些傻事需要别人帮助她解危的女人之一,那么她的所有家人都会喜欢她
多了。想来令人觉得悲伤、残酷,但是生活就是这样。而她又不是个够聪明的女人,懂
得借伪装来达到她的心愿。她得意、自满,你知道。为她自己的能力和判断感到得意,
十分十分自信。这在你年轻时候是很难相抗衡的。”
“噢,我知道,”唐纳德·克瑞格说。“这一切我都了解。
就因为我很了解所以我才觉得——我才怀疑——”他停了下来。
马克马斯特温和地说:
“还是我替你说的好,不是吗,小唐?你怕是你的海斯特听见了她母亲和杰克之间
的争吵,她听见之后冲动起来,或许吧,在一时反叛权威的冲动之下,反抗她母亲无所
不能、高高在上的独断独行,走进那个房间,拿起那把火钳,打死了她。这是你所怕的,
不是吗?”
年轻人可悲地点点头。
“不是真的这样。我并不真的相信是这样,但是——但是我觉得——我觉得这可能
发生。我不觉得海斯特有那么冷静、那么沉着——我觉得她还年轻,对自己不确定,有
突然精神错乱的倾向。我看看那一家人,不觉得他们之中有任何一个可能做出那种事,
直到我想到海斯特。然后——然后我就没把握了。”
“我明白,”马克马斯特医生说,“是的,我明白。”
“我并不真的责怪她,”克瑞格迅速说。“我不认为这可怜的孩子真的知道她在干
什么。我无法说是谋杀。只是一种情绪上挑战。反叛的行为,渴望自由,深信她永远无
法自由除非——除非她母亲不再存在,”“最后一句或许是够真实的了,”马克马斯特
说,“是仅有的二种动机,而且是相当奇特的一个。不是那种在法律的眼光下看来够坚
强的动机。希望自由。脱离强人的冲击。就因为他们之中没有一个因阿吉尔太太之死而
继承大笔金钱,法律方面不会认为他们有动机。但是我想,即使是财务控制大致也是大
部分操在阿吉尔太太手上,透过她对托管人的影响力。不错,她的死是让他们都自由了
没错。不只是海斯特,小伙子,里奥得以自由再娶另外一个女人,玛丽得以自由依照她
自己喜欢的方式去照顾她丈夫,麦可得以自由过他自己喜欢过的那种生活,甚至小黑马
蒂娜也可能想要自由,不要看她文文静静的坐在图书馆里。”
“我不得不过来找你谈谈,”唐纳德说。“我得知道你有什么想法,究竟你是否认
为——这可能是真的。”
“关于海斯特?”
“是的。”
“我想是。有可能,是真的,”马克马斯特缓缓说道。
“我并不知道。”
“你认为有可能发生,就像我所说的?”
“是的。我想你所想的并非捕风捉影,是有可能。但是决不确定,唐纳德。”
年轻人发出颤抖的叹息声。
“但是非得确定不可,马克。这是我确实觉得必要的一件事。我得知道。如果海斯
特告诉我,如果她自己告诉我,那么——那么就没问题了,我们会尽快结婚。我会照顾
她。”
“还好胡许督察长听不见你说的话。”马克马斯特冷淡地说。
“我原则上是个守法的公民,”唐纳德说,“但是你自己也很清楚,马克,法庭上
是怎么处理心理学上的证据的。依我看,这是不幸的意外事件,不是冷血的谋杀,或甚
至是热血的谋杀。”
“你爱上了那个女孩。”马克马斯特说。
“我是在跟你说知心话,记住。”
“这我了解。”马克马斯特说。
“我在说的是如果海斯特告诉我,我知道了,我们就会一起把过去的一切都忘了。
但是她必须告诉我。我无法不知道就这样一辈子过下去。”
“你的意思是说,在这种可能性的阴影笼罩之下你不打算娶她?”
“如果你是我,你要吗?”
“我不知道。在我的时代里,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我身上,而我爱上了那个女孩,我
或许会深信她是无辜的。”
“无辜或有罪并不真的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我得知道。”
“那么如果她真的杀了她母亲,你十分乐意娶她,从此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如
同他们所说的?”
“是的。”
“你可别相信!”马克马斯特说。“你会老是怀疑你咖啡中的苦涩味道是否纯粹是
咖啡的缘故,老是想着壁炉栅栏里的火钳有点太重了。而她会看得出你的想法。这是行
不通的……”
十
“我相信,马歇尔,你了解我要求你来开这个会议的理由。”
“是的,当然,”马歇尔先生说。“事实上如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