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宁坐于边上,闭着双眼拍打着节奏,时而轻声附和上几句,嘴唇吟动表情十分陶醉,想必又是进入了忘我的状态。
白晴的歌声与琴艺,的确有独特而不可复制的造诣,说是魔音神曲也不为过,时时能让人不由自主的被带进一种忘我思境,沉迷情感之内难以自拔。
歌声停罢,琴声也缓缓收尾,直至淮河之上剩下绕绕的清脆回音
“好好好一首长恨歌呀!好一副怡人神志的嗓子呀!人好歌好曲艺更好!哎呀比起某家在宫中听过的长恨歌好之不止一筹!这,改曲之后的意蕴与歌声相得益彰,简直人与曲就是天作之合,实在是某家听过最绝美的一个版本!好好”
“大人过誉!小女子区区歌姬难登大雅,怎敢与宫中大家相比”白晴殷殷低头表示歉意。
“嗨!哪有什么的!某家可是司礼监出来的,虽说对乐曲谈不上精通,但却也好这一口多少有些探究!你呀比那些所谓的皇楼金粉大家就如神女下凡了!赏!”高宁伸出一个大拇指,高呼一声便有侍候的小监送上了赏赐!
摆在盆子上的竟是一块玉佩,看其成色和雕琢非比一般,出手甚是阔绰。
“这大人之赏太过贵重!小女子”白晴尴尬的眼神,望向秦风却是不敢受。
“哎!算不得什么!收下便是!某家看得起的人,那便是当作朋友了!”高宁大气的挥挥手,一拍大腿起身准备返回舫厅内。
秦风注意到了高宁眼角的余光,那明显的意思似乎是在提醒他。
“谢过高大人!”白晴起身做了个福礼,而秦风则是迎着高宁入了厅内。
“仙鸯阁真是卧虎藏龙呐!果然有看头,难怪一年不到便声名远播。秦先生真乃大才,哦对了!商贾金才子真不是吹出来的!你做生意的确有一手!”
“秦某出身不好,穷怕了!所以大小事上都能豁得出去,加上一些气运也做到如今的身家。”
高宁坐下,与他对饮一杯。呲着牙呼出一气:“好酒!”
高宁把玩着酒杯,笑言:“白仙台就如那白晴一样,痛快!多才多艺啊秦先生人人都说专于一行一业,精擅者便能富逸一生。可先生你呀百行百业都有你的足印,各行各业都能做的那么出色,这真的靠敢打敢拼和气运?”
秦风微笑着,只是简洁的:“嗯!”了一声。
“能把命豁得出去的人,自然有胆魄!但秦先生具备的不止这些,在某家眼里你是一位异人!”
高宁偏偏头,跟班小监在他耳边轻语,颇为满意的点点头笑道:“秦先生,很会做人嘛!”
秦风抱拳回礼:“应该的,还望公公能笑纳。今后还要劳烦公公多加提点才是!”
“那是自然的事!你懂得规矩,是个聪明人。某家也不是难相处之人,互相照拂理应如此。”
“那营建工程之事,就劳烦公公费心了!”
高宁摆摆手呵呵笑道:“是某家捡了个便宜,这本就是你应得的!何须在某家面前打哈哈商贾的嘴脸,秦先生倒是学会了不少啊!”
这时,有小舟靠上画舫。一名小监又在高宁身旁说了几句什么,脸色有些惊慌。秦风微微皱眉,似乎听出了一些端倪,心内却又不太肯定是不是那个意思。
当他把视线望向窗外,突然间感应到了什么东西,然而不好形容或许又是错觉。嗡嗡的轻鸣在耳边响起,像是蚊子又像是苍蝇
直到那股错觉有脚底升起来
日暮之下,仿佛一瞬间所有的景像都安静了下来,然后
脚下徒然一阵晃动!
厅内所有的桌椅柜台“咯吱”的晃动了几下,秦风抓住身边将要倒下的另一个小监,这一刻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而在下一个瞬间,画舫荡了起来!
轰隆的几声巨响接二连三的响起。
河面的上“青媚号”先是左右颠了颠,然后便是轰然撞上附近的楼船,木料碎裂的声音。被撞的楼船顷刻间倒向一边,正在点灯笼的船工“啊”的一声,在视线的一侧抱着灯笼摔下河去!
剧烈的晃动下,桌椅摇摆震颠厅内开始乱成一糟。秦风手里的小监第一时间扑往高宁,将他搀扶往安全的柱子边沿。秦风疾步跑出,抓住正在惊慌失措的白晴,将她搂入自己的怀里。
轰隆隆的声音由远处、近处排山倒海的涌来!
“怎么了?”白晴紧张的抓住秦风的衣边,有些不安的问道。
“河面在变形,这不是长江怎会有惊涛骇浪?”秦风也不解,但随后出现的画面,让他想起了陕川所遭遇过的可怕之事
船只还在摇动,视野也在晃动。河面上的水就像是片刻间被煮得沸腾,河道两岸上全是四处惊慌逃亡惊呼的人影,甚至有些木棚搭建的戏台,已经被震毁倒塌在岸边。
画舫比较密集之处,在剧烈的震力带动下互相被冲撞的不成形样,“青媚号”这时就体现除了它的价值和做工,坚固的船体结构以及牢固的稳定性。
期间至少有三四条楼船失去控制,撞向“青媚号”或是擦边而过,都被撞得木屑溅飞窗板都飞了出去,但她却是安然无恙只留下一些擦痕。
“是地震”
白晴恍惚一下,才醒悟过来:“地龙?地龙翻身”
“没错,是地震!错不了”秦风皱着眉头说道。
“我一辈子也忘不了这种情景”
第七十七章:灾变()
夜色渐暗,月光在天际边隐隐浮现。
淮河之上,一眼望去尽是在黑暗间四处散逸而去的游船。河面上零星的漂浮着一些烧毁的船只残骸,一团团燃烧的烈焰向四周扩散,然后逐渐沉没。
大地的震动缓缓停止,昏暗之间视线所及之处,一片狼藉。人们的哀嚎相互间的呼唤,不绝于耳。
青媚号也在昏暗的河面上缓缓而行,船工掌着划桨尽可能的避开那些杂乱的残骸,向最近的岸边驶去。
文昊、赵凯与两名小监也加入帮忙撑船,一侧正费力划动的赵凯眉头一皱,动作突然停滞眼睛盯向水面下方
一具浮尸顺着河流的水势缓慢的漂过,轻轻触动了一下浆板,然后毫无动静的掺合着杂物漂了过去。赵凯下意识的举了一下划桨,一只手按在他手背上
文昊摇了摇头,然后赵凯叹了口气便继续划动浆板。
岸上已经有不少闻讯赶来的兵丁和衙役,正在救人善后。还有一些自发的民众划着小舟,在河面四处寻觅救人,远处还有一些正在起火的楼船。几队救火兵丁推着水龙车,分散在两岸就地取水,装上喷筒由近而远的一路扑灭火灾。
走上岸去,秦风第一眼便是看向远处的仙鸯阁牌坊,招摇而显目的彩色大招牌并未倒塌,只是灯光比平时昏暗了不少,附近熟悉的建筑物轮廓似乎也改变了一些,隐隐像是某些木质结构倒了下去
秦风叹息说道:“震级应该不大,也不知道震中是在哪里”地震不过几刻钟时间,不算很持久,想必造成的损害不至于很厉害。
“是来安县!某家方才知道的,未料想余波竟扩散至金陵来!”高宁在小监的搀扶下,因身材高大微胖,爬了个斜坡颇为吃力才上了岸。
“来安县?那是滁州地界了!”
高宁喘着老气坐在矮凳上说道:“没想到秦老弟熟知九州图啊!说了个县名便知是哪处出了事。”那矮凳是小监从船内捎来的,被水打湿湿答答的他也不介意。
“这么说是来安犯了大灾?!如此看来,大江两岸想必也遭了水灾!连这小小秦淮内河都卷起了巨大浪涛,可想而知临近的州县怕是重灾区了!”秦风皱眉的说道。
“文报来的太晚!部司正午就已收到,许可承他们都做出了应付措施。打算明日将此事提上章程,让某家议一议该不该去滁州视察一番只是没料到这余波竟到了这里!”高宁一拍大腿,对这次的地震也是意料不及。
“来安至南京至少三百里路程,如果是余震的话那就相当可怕了!按这种震度来安县怕是已成一片丘墟了!现在不是该不该的问题,而是何时、如何去赈灾救难啊!”
高宁恍惚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湿汗,摆摆手说道:“先把眼前的安抚好先吧!”
翌日,南京各部司大员集聚官署,就滁州地震灾事进行细要的议会。
南京大体上并未受到太大波及,主要是西北面临近长江的区域受到轻微破坏,长江水涨曾一度溢上陆地,毁坏了一些岸边桥梁民庐与港口,连新江口水师营寨的船只也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坏。
城区之内的一些民宅与官厅仓房,也有损毁坍塌,伤亡人数还在统计
秦风作为官府的挂名幕僚,得知由滁州发过来的文报,对灾情的汇总也并不详细全面。但造成的破坏必然是巨大的,甚至是毁灭性的!
“来安东南,地忽大震。声如狂雷,道路改观,树木倒置。山岳动摇,平地突出山阜,涌者成泉,裂者成涧。郡城邑镇皆陷没,****桥毁,城郭官衙,民家庙宇俱已倾塌摧朽。废墟绝野,人烟几绝千里”
光是看着这份文报,大致也能猜测到具体的伤亡数字,整个滁州地区几乎都成了灾区!
高宁在这件事上,意见很大并自告奋勇,要亲自去处理这场灾难的善后。
才来了南京任职一个月,竟会遇上如此倒霉的天灾,在如此封建迷信的大时代下,会给民众带来一种何等负面的想法?
当中,也有秦风私下提出:借这一场天灾适当的表现一下,有意无意的提升人望也是一种适时的政绩和手段。
高宁想想也是,自然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提高自己的影响力。
五天之后,以高宁为首组成的一支官团,以巡视之名带上赈灾物资赶赴滁州。仙鸯阁更是在城内广为热心的带头众筹赈灾,连续开办九天的戏曲义筹,将所有所得的收入全部捐作滁州赈灾款项,购买物资与粮食送往滁州
期间,一路上还遇上了滁州方面传来的余震,只是已经不足以为惧。进入滁州地界,沿路都是逃难下来的灾民和流民,涌向应天府与和州
人数竟然数万之多,悲惨凄然之状以至官兵不能止
清流河与来安河附近乡甲都已泛滥成灾,户不足数、甲不成保,乡村田庄俱成汪野一片,县镇每到一处尽毁大半哀嚎遍野,受祸人数已达十万之众,而粗劣的伤亡统计逼近三万人!滁州方面已经失去了自救的能力,半数以上的地区官府已无力控制
震后的水灾、火灾、疾病、匪乱逐渐增大
滁州州府也毁了一半,城墙都倒塌了三分之一,高宁是不敢住进去的。混乱的局面,州衙官厅还是堪堪控制住了乱势,已经将所有物资和人员都征调聚集在这里,尽可能的维持住州府的安稳。
秦风选择了琅邪山脚下安营扎寨,那是唯一一处还未受到大震动的开阔地,一面临山三面开阔无阻,适合应变。
乱糟糟的局势,高宁才意识到即使来了,也是对灾情起不到太大的见效作用。毕竟灾民们需要的是实实在在的物资而不是几句空话。
可惜秦风带来的营帐和干粮不多,上万的灾民散布在郊外些许物资根本无法满足需求。押送物资的大部队至少需要十日才能抵达,今天发送粮食之时就受到了一次剧烈的冲击,几乎要将众人冲垮!
直到下旬,在几乎成了一片废墟的来安郊外,协助官府安置数千灾民撤离之时,秦风收到了一份不合时宜,却又是迟到的书信。
秦风不可置信的问道:“孟氏教要冲击明皇陵?!带头人是盲婆孟?!不会搞错吧?”
信中的密报,始终不能让他相信盲婆孟会这么干,但阿布思桦的出现又意味着,这绝对是确有此事。
信,是邬子谷亲笔写的。
一个多月的追寻,竟然真让他和印迟追查到了盲婆孟的下落?
真是日了狗了!
在这要命的紧要关头,自己却因赈灾的事耽搁了几日,这封信是由凤阳府传回南京,再传来来安。席妙柏正在赶来的路上,意思很明显想要会合自己,去阻止甚至调动官府的力量围剿孟氏教。
“明皇陵有数万卫军守陵,区区孟氏教竟敢造次?盲婆孟这是飞蛾扑火,自寻死路啊!这种做法不科学!不对,定远也受到了地震波及,卫军定然会派出一部分人来救灾。可她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啊??攻打明皇陵对她有什么好处?那老婆娘真疯了不成?!”
秦风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第七十八章:明皇陵之难()
琅邪山营地,南京巡视团留下一部官员在来安继续安置难民事宜,高宁领着秦风一行人返回驻地。
由于秦风呈报的密信,事关重大。高宁不得不重视,立马下令锦衣卫展开调查。
营帐之内,高宁微微蹙眉,手中掂了掂那份密信问道:“秦老弟可有十足的把握,确凿此信的真伪?这事关我大明皇室的脸面,可不是闹着玩儿”
秦风回道:“某下已反复确认,虽说未曾亲自验证。但某下相信下属的能力,想必高公公对封华盟也是知道的。巢县一案孟氏教被打为谋逆邪教,经官府打压清剿一并将天坤帮连根拔除,单少许余孽在逃的还未抓捕归案,盲婆孟便是其一匪首!”
高宁手腕压在案面,手指来回搓着喃喃道:“明皇陵呀”
“高公公!此事不宜再拖,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早作应变,好过临头被打个措手不及,若是皇陵有个闪失当然,如果只是贼人放出的诡计使诈,那某下即便事后担责也就随公公处罚便是。”
高宁沉思片刻,道:“兹事重大,某家也不好轻下决断。但某家也知晓江湖有江湖上的路子,你也一直在配合锦衣卫暗中追查孟氏教余孽嗯”
“福儿呀!”随着高宁鸭嗓子一般的呼唤一声,伺候的小监踩着碎步走上应了一声。
“笔墨侍候,某家要书信一封急报凤阳,交予锦衣卫带去!让皇陵各卫征调精锐布防护卫,严防逆匪趁机叛乱!”
“是!”那名为福儿的小监,眼角余光有意无意的掠过秦风,两人似乎有瞬间的眼光交集,却也是不经意间一瞬即逝
“高公公,凤阳最精锐的二卫至今仍在南京操练,皇陵留守卫军势单力薄怕是难以招架!滁州距凤阳有四百五十余里,就算最快也要五六日后才能传达急报!就某下所知,那贼婆娘要起事就在这几日了!”
高宁愣了愣,有些失神的挠挠下巴,随即拍响案面:“这如何是好?!那谭国仁也是,非要搞什么卫军合练把凤阳二卫扣在南京将近一月,若是让二卫返回凤阳驻地这会儿岂不是没啥事了么!还真当皇陵卫军是他亲军了不成?!看某家不参他一本,那印信符节都交还了朝廷,还仗着都督府的名节强留皇陵卫军,这算是什么!凤阳空虚贼人犯乱,他姓谭的也难辞其咎!好恼人的事儿!”
这位太监大臣,冲冠一怒之下竟也有些军中大将的威严,两旁的文武随官纷纷低头齐声劝道:“高公息怒”
这就是搞个人针对了,谭国仁在职权和手续上虽有不妥,但本意并无私心。南京驻军腐朽不堪重任,经过几番整肃和讨伐战役之后,已有复苏好转的迹象。留下凤阳二卫与南京卫军联合操练,也是经过朝廷允许的。
“高公公息怒!邪教谋逆就如天灾**,难以预知。这是谁也料想不及的,谭都督虽有不在理之处,但眼前要追究起来也是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