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礼部、府衙、锦衣卫、教坊司诸多衙门该打点的都打点好了,有些碍着面子不方便露脸的大人和贵人们,人不到可心意也都到了。只是还有几位,陆某不太敢确定。”话到此时,陆仁贾捻捻自个的山羊胡,粗厚的胡须明显修剪过,摸起来发出“呲呲”声。
“指的可是张治、潘闵之辈?”
陆仁贾点点头肃然道:“这二人刚正不阿,特别是潘大人对咱似乎有所偏见。过去一年,屡屡给咱设下限制,若不是章程齐全赖以各衙通力,也入不得这金陵城呀!”
秦风淡然一笑:“张治贵为吏部尚书,南京六部之首辅,心在朝廷不会与我等市井商贾有过多结交,这是正常之事。至于那位潘知州,我倒认为是个人物。这样处处按规矩办事的州官,我反而敬重之。倒是那位督宪曹大人,胃口颇是不小。”
“哼!此人与王珪尧乃是一丘之貉!若不是三爷事先交过底,陆某还心存侥幸。曹、王二人是朝廷钦命的地方二三品大员,委以重任总领一方却不以朝廷使命为重,借权务之便私下聚敛无厌,实则是豺狼之徒啊!”
秦风玩弄着手中的香杯,意有所指的说道:“曹出至严党,本就是一头恶犬。恶犬放风就变狼,只不过是一头披着狼皮的看家犬罢了。王府尹可是从知县一路爬上去,政绩是有目共睹的,这人性呀最经不得纸醉金迷的敲打。本性若恶,一旦身居高位,随之也就表露无遗。这金陵城终究是王裔权贵的浮华之地,普通百姓也只得委身求存。”
陆仁贾颇为沉重的说道:“据北地传来的消息,夏首辅被捕入狱,曾铣被斩首,其余被牵连人等流放充军。唉,看来就如三爷所说,严党已然是羽翼丰满,操控朝廷那是迟早的事。”
“唔,收复河套谈何容易夏老这是自讨苦吃,也怨不得他人。一人死一人生,世间红尘凡事,不过如此。我等作为旁观者,闲时无聊可以戏言几句。但是,以此范例当以为鉴,日后有心做事,切不可犯同样的愚蠢。”
“那赵文华”
秦风笑言:“老严义子,可以好好栽培,他日用得上。特别在海商一事,大有文章可作。那些台面下的事老陆大不必分心,只要专注好台面上的应酬即可。商贾不涉政,你懂得的。”
陆仁贾眼光一闪,干笑几声回道:“陆某孟浪了,也就在三爷面前才敢如此阔谈。与三爷阔别一岁,重逢再见难免多言了几句,抱歉抱歉!”
秦风摆摆手说道:“慎重一些总是没错,陆兄的能耐秦某还是相信的。赵文华之辈,我自有应付的法子。好啦,不说这些恼人的事。我俩再叙叙心里话,知道你憋了一年的怨气,尽管把苦水都倒出来吧。”
“哈哈三爷这是哪儿的话?倒是苦水二字颇为贴切,见着您陆某只有高兴啊!”
第六章:礼字为先()
自从入八月,南京城便处于景象繁盛、气氛异常活跃之中。
当中有仙鸯阁的开业,引发的一轮娱乐业旺盛**。另一个就是秋试,科考盛事带动全民关注的热潮。
初九之后,第一轮考试完毕,各地云集而来的学子聚成一条人潮,缓慢步出江南贡院。其中,有人忧愁亦有人喜泣,喜怒哀乐诸多情愫一一展现。
这只不过是第一场,十二、十五日的两场科考,才是重头戏。
压力之下,看见的是实力也是人心。最经不住考验的人心,在首轮里,就能一眼见高低。
淮河上游,夜色暮粹灯火璀璨,缓缓漂下一艘青绿色画舫,三层高的楼阁上四处绘制了精美细腻的人物盛乐图,装饰华丽隐出一道道翠绿光影,将附近的游船相继比了下去,以致其他画舫无一不避开同行的轨道。
“哈哈秦先生好气派!如此楼船金陵之内,只怕不出其二啊!”楼阁内正坐的一名方脸大耳中年男士,竖着大拇指直爽的说道。
“那是,此舫造价只怕不菲吧。呵呵!淮河乃是风多浪涌之江河,赵某安坐如平地,尚无半点不适之感。可见此舫不仅物美,船工构体更是上等之作。方才略观几眼,舱内许多构件与船体也异于寻常。观其物察其人秦先生果如奇人,令人倍加惊叹。”
说这话的人正是赵文华,一副斯文儒士的打扮,面色清秀眨一看颇有些一表人才的模样。若不是昨夜见过此人在夜场里的表现,还真觉得他是一位清流儒者。
自少,这家伙刚刚从嘴里吐出来的那几句人话,多少让秦风有些刮目相看。虽然年过四十,却以地方五品官混到结识严世藩,从而受到严嵩的赏识收为义子,在朝中左右逢源必然有他的本事,日后仕途上的升迁自然不在话下。
开口便是钱,看自己的瞳目都像极了那五铢钱。用两枚挂在眼眶里的五铢钱当眼珠子,无论这人外表如何斯文温雅,骨子里的贪婪已然变成了**的骨髓。
曹海这位身兼数职的高官,虽然地方实权不多,可在南直隶的文官之中可谓品衔最高的。此时短短的一句话中,连带讽刺、轻蔑、恐吓、捧杀的意味。看似毫无芥蒂,磊落大方,可一个地方二品大员以这样的话语,赞赏一个江湖中人,那还不是捧杀?
狡诈之人必有多面性,勿论是好是坏,人尚不能以善恶简单区分,还得看本质与实际情况。秦风自认不是好人,也不是善人,更多时候自己还迷恋于坏人逞恶的那份爽快感。
秦风自然是明白的,带着歉意陪笑说道:“督抚大人、赵大人,二位这是折煞秦某呀,煌煌金陵都城,王裔贵绅可谓富甲天下,秦某区区一介青衣初来咋到,怎能与京贵们比划?闻得督抚大人一言,幡然醒悟。不若将此舫托管与曹督抚,既可为坐舟亦可为巡舫,以解秦某之困不知可否?”
“呃?这”曹海双眉一皱,手掌已轻轻上下捻动着胡须,眼睛四十五度角斜视桌角,故作沉思不言。
“唔!好,妙啊!好在托管二字,妙在巡视之用。此舫只需覆上一层面板,即可遮掩浮华与普通船舟无异,用作巡防坐舟。曹大人今后不必遭仓衙旧船之苦,每每巡督仓粮转运、抚察漕库仓储之时,亦能妥善用之。而秦先生,也能避免流言蜚语的烦扰,可谓一举两得呀!”居右而坐的罗龙文,急不可待的连连称赞,暗示的言辞再明显不过。
赵文华、罗龙文一左一右,捧着曹海猛拍马屁功,话语点到痒处怎么听都舒畅。这罗龙文原本就是纨绔出身,在歙县世代以制墨致富,是桐城数一数二的富豪之家。早几年,投于严府任幕宾,以巨资在朝廷捐得中书舍人一职,被严世藩视为心腹。
罗家也有画舫,光是订价都要几百两银子,只是远远及不上这艘“青媚”号。即使是西湖苏杭那些豪门世家,也未必拥有这般精良华丽的游船。
这艘画舫价值在三千两银子之上!在江浙,随时可以抬高一到数倍卖出,“瑞隆祥商行”的船行名号,制作水准近年来,口碑品质算得上是绝佳。建造的各式游船各有千秋,绝无同款仅此独一。好这一口的豪门世家,苏杭之地多不胜数,沽价三倍,也未必不可。
这个价抵得上一处三进大宅院,秦风摆明了是要白送。
“对呀,对呀!秦先生的一番美意,曹大人可得成人之美才好。”赵文华附和笑言。
“哈哈如此说来,本督抚就却之不恭了!秦先生能有这番觉悟,本督抚很欣慰。识大体,懂规矩,有见识果然是江湖大人物,豪爽!”曹海的笑声如铜鼓,几乎能借着风声传出数丈之外,不笑的大声一些似乎还显不出他的威严和豪迈。
在秦风耳中,却像只癞蛤蟆在发情呼唤
酒过三巡,品过佳肴,四人唯独秦风略显酒意,脸色白中透红。“白仙台”出品的烈酒精纯,香醇绝味,三年之内占据了大明酿酒业两成的市场,畅销各地,依旧是出自瑞隆祥旗下的酒坊。
烈酒,在曹海三人面前不算什么,可这白仙台似乎有种能摄人心神,迷人心智的酒力。拥四海酒量也抵挡不住这绝品美酒的诱惑力,他们并未醉,但却想醉,似醉非醉、飘飘欲仙的令人迷离迷失。
“好酒啊!不过三杯,老夫竟有些醉意,却又不似醉。这酒妙不可言,至从喝过这白仙台,老夫就视其他酒为糟糠!”曹海颇为随意的侧靠在凭几上,心情彻底的放松下来,还擒住前来斟酒丫鬟的小手,死死不撒开。眼神肢体颇多挑衅无礼,若不是秦风干咳几声,在众人猥琐的目光下,才停止猥琐的行为。
“呵呵,秦先生不仅经商得道擅于理财,择人眼光也不同凡响。连侍候的丫鬟小厮,个个都长得水嫩嫩标致得很呐!改日,罗某恭请秦先生上府中,好好面授几言用人之道。”罗龙文这个下属,很识时务的为上司转移了失礼的尴尬。
“好说,好说。说到御人之道,罗兄只怕是过于谦虚。这江南谁人不晓,连王翠翘这样的秦淮名姬都被罗兄纳入为妾。哎呀,才色兼备的绝世美人儿呀!羡煞秦某,今日罗兄不提,秦某也要腆着脸面,上府请教几招。”
罗龙文竟然有些羞涩,听后以袖口掩面躲着呵呵笑。
喝着美酒的赵文华,有意在抑制贪杯,却又不舍得停下,在侍酒丫鬟的殷勤下又贪喝了几杯,这才打着酒嗝笑言:“秦先生谬言!这五湖四海的名姬已经尽数归入仙鸯阁,江南名姬再好也有所不及。见过仙鸯阁的当家花旦、女倌,哪还记得什么江南名姬!呵呵”
秦风笑而不言。
“嘭!”
曹海一掌大手拍在矮桌上,跪坐的秦风一惊直接坐在了软垫上。其他二人也讶异的看着这位督抚大人,哪根筋又犯什么病了。
“美啊!实在是美!老夫若能再年轻个十岁,哦不!五岁!可惜呀!人在高处不胜寒,有心无力矣!本督抚钟情那上官倩,那个舞技呀、尤其那个杂艺舞得哟身姿曼妙有力,妙哉!白晴也不错就是有些冰冷,绮梦就是个狐媚子嘻嘻!”
这曹大人似乎有些语无伦次了,秦风斜眼一瞄,阴暗的角落闪出一道不经察觉的回眸。他只得暗暗无奈一笑:必定是换了更猛烈的度数,那酒精味浓烈光闻着都有些受不住,那家伙
“哈哈,曹大人说笑了,您正值壮年,当正是岁月风流时!是不是昨晚仍未能尽兴?”秦风重新调好坐姿问道。
“的确,罗兄与赵某约定今晚,再去仙鸯阁。听说今晚有戏曲与话剧表演,比那些勾栏中的戏子演的好看多了!不瞒您说,宫千雁的戏曲,赵某与罗兄都看得入迷了。”
“对对,罗某的内妾王氏也爱看,她精通音律戏曲。说那四位花旦是真正的女乐大家,世间罕见。我等的确是贪杯过饮了些,不如就此打住。时候也不早了”
“好,不妨喝些解酒茶,醒醒酒。再去仙鸯阁也不迟。”秦风摆摆手,侍女们纷纷起身,换下酒器煮茶。
“不必麻烦了!本督抚这就动身,美酒美景固然是好,但没有美人美剧耐看。这仙鸯阁并非浪得虚名,想当初王府尹极力推荐,老夫还有些不信。逸仙呀!今后咱们就是自家人,不说虚话。有老夫一日,你秦逸仙的招牌就无人敢动!”
侍女们捧来温水,曹海三人稍微洗刷一遍,整理衣装完毕便准备下楼。
画舫早已变道,顺着最近的码头驶去。
临走之际,秦风躬身送别:“三位大人的节礼,秦某已一一送往府上,万望三位不要嫌弃礼薄。秦某就不多送了,三位好走。”
“唔!逸仙老弟还是个懂礼数的读书人,不愧举人出身。好!止步吧,我们走!”曹海很豪迈的大手一挥,众人踏板上岸。
画舫身后,一直有数艘小艇跟随,都是三人的随从护卫,早早先上了岸,列好队形守候在石道上,拉过坐骑便一路绝尘的奔向武定桥。
站于船头的秦风,遥望着远处的万家灯火,收敛笑意说道:“明日交待赵凯,将船契递交府衙,签押托管于曹府管事名下。”
不知何时,那位护卫如幽魂般出现在秦风身后,面无表情的应道:“诺!”
“你是心有不甘,还是不屑于与这些人为伍?”
“猪狗而已,若不是宗主有心,只消半刻昊全数屠之!”
“杀几头猪狗,焉能用牛刀?这世上,不能全然用暴力解决。”
“昊明白,所以不杀。”
“那你就能擅自换取我的55度珍品?你可知那有多珍贵!一月才酿出一坛,就为你那小小的恶趣味白费了半坛!从你月例里扣!别再乱动我的酒!哼!”秦风甩甩衣袖,便进了舱内。
护卫立于船头不语,却隐隐传出微弱的叹息声:又扣工钱
第七章:江湖人的八卦事()
从东水关向西到武定桥,折转到南门,再向西到饮虹桥和上浮桥,接着向东折转到贡院,这一片区域位于城市的南部。
南京城的豪门大族,大多数在此地置业营造私家园林,因此豪宅林立。
上浮桥以东,占地十二亩名为“泞园”的私家园林坐落于此,这便是秦风在南京城的私人宅邸。一年多前,陆仁贾在取得应天府衙购地公凭时,顺便也将此地皮一并购入。比仙鸯阁还早了四个月完成了园林的建造,一直空闲等待正主的入住。
“泞园”的规模算得上是城中的超级豪宅,地处内河分支边缘,有一个私人小码头可停泊小船叶舟。园林内有两处人造池塘,均是由河流引入可循环排流,亭台楼阁、假山溪流、青竹林大小花园自然不可缺少。陆仁贾深知秦风喜好,另外辟出一亩地作为果园菜地,安排了二十几个仆人打理全园,听候差遣。
在如家客栈暂住了六日的秦风,终于迁入泞园。从头到尾游观了一遍,很是满意。特别是那几株沙梨树,已经结果不少,土黄色的沙梨看似进入成熟期,这时正当季。蟠桃树上的桃子还未完全成形,说是从无锡引种栽种,此时桃香味清淡飘香,光是闻着都觉得可口甘津。
园内的各处主要房厅,都摆放了许多宋元时代的瓷器、名画、名联,而大部分还是当代苏杭、中原市场上较为贵重的家具物品,这么一个豪宅园子装饰下来,没个三几万两银子可不成。
这个数在当时,可是天文数字了。
这家伙还真染上了南京贵族的奢侈之风了,如此挥霍真当自己是大富豪了?一年内如果赚不回二十万两银子,那就得狠狠抽他几个大嘴巴。
可当秦风回头一想,掐指一算开业三天,帐房收入六千多两,今后的营业额只会往高走,不出意外年入五十万那是妥妥的。扣除杂七杂八的支出以及上缴给教坊司的“金花银”,或许,收回成本一年也用不着。
罢了,既然权力下放于他人,万事懒得管还管这些琐碎小事
正当秦风望着池里的鲤鱼发呆,一名黑色劲装的魁梧汉子,出现在他面前:“三爷!您回园怎么不吩咐一声,好让属下接迎。”
秦风收回散漫的眼神,满目温情的看着这名汉子,回道:“回个家而已,何须劳烦老大哥。这些年,咱们没少搬过家嘛。只是你呀,凡事不要过于亲力亲为,对自己太过苛刻。这生活得聚群而乐才有滋有味。”
“俺老吴就这个德行,三爷是知道的。再说,这园子大小杂事都是胡管家在操劳,俺只是整顿护院,操练儿郎们罢了。三爷现在办的事,俺帮不上忙,因此就不想多叨扰您,只管做好自己本职。至于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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