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乔姨娘心中隐隐不安,低低唤了一声。
乔于氏被她这么一声唤,顿时失态,手中的茶滑落下来。茶水滚烫,乔姨娘见她神色不对,生怕她被茶水烫伤,顺手一抄,将茶杯接在手里。
刚一接到这茶,乔姨娘就觉得不对,眼角余光果然看到慕之召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的手,慕云歌睁大的眼睛里也有一丝愕然……
她不曾多想,手快速一缩,那茶从她指尖落了下去。
本以为定要烫伤乔于氏,乔于氏身后的佩英低低惊呼了一声,抬起手来捂住嘴巴。
好巧不巧,乔于氏忽然站起来,跌退一步,那杯茶就落在她的脚边。乔姨娘还来不及多想,就听见乔于氏面色震惊地站着,抬手指着她,语音带着颤抖的哭腔:“你不是我的怡君,你,你到底是谁?”
“你在胡说什么?”乔姨娘眸色一沉,心慢慢沉了下去。
乔于氏摇摇头,轻声说:“你不是怡君,怡君小时候可调皮了,有一次在灶台边玩耍,被木炭烫伤了手腕。后来她慢慢长大,那疤痕也跟着长大,你的手腕上却什么都没有!”
慕之召闻言,惊愕地站起身来:“夫人,你会不会记错了?”
“绝无可能!”乔于氏斩钉截铁地大步上前,一把扣住乔姨娘的双手,将她的衣袖拉起,“我女儿身上的一个胎记一个疤痕,为什么来的,在什么位置,我都清清楚楚。你看,她双手细滑,根本没有疤痕。你到底是谁,怎么会跟我女儿长得一模一样?”
乔姨娘被她扣住双手,用力挣脱,扣着她的那双手却如铁钳一般紧致,压根挣脱不了。
“放手!”乔姨娘急了。
乔于氏步步紧逼,狠狠地瞪着她:“你到底是谁,我女儿在哪里!”
“哼,你说的话倒也提醒了我,说起来,你也长得跟我娘一模一样,可说话的语气根本不一样。”乔姨娘也很快反应过来,她冷哼一声,盯着乔于氏,顿时反客为主地威压过来。
乔于氏被她一顿抢白,气得脸色铁青:“你……你含血喷人!”
“你说你是我娘,那你敢将你的肩膀给我看吗?”乔姨娘冷笑:“我娘帮我爹进货时,曾被马车压过,左肩膀上留下半边车辙印。你敢吗?”
乔于氏冷笑:“我有什么不敢的!”
慕之召微微侧身回避,示意慕云歌好好看看。慕云歌点了点头,就看见乔于氏拉开左边肩膀,那肩膀上果然有半边车辙印的疤痕,可以想见当时的惨状。
“真的有!”慕云歌惊叹,一会儿看看乔姨娘,一会儿看看乔于氏:“你们两个到底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乔姨娘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一时呆在原地作声不得。
乔于氏拉好衣服,又是一声愤怒的冷笑:“认也认过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乔姨娘低着头,忽然抬起头来:“你确实是我娘。我也确实是你女儿。”她脸色有些苍白,右手抚摸着自己的左手,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惆怅:“你问我手上的疤痕怎么没了……本来是有的,可当年入慕家的时候,我怕老爷嫌弃,请了郎中做了移皮。”
“移皮?你是说……”慕之召震惊地瞪大眼睛。
乔姨娘苦笑:“都说慕家的姨娘个个貌美,怡君本来自命不凡,可偷偷来慕家看了一眼,顿觉自惭形秽,手上的疤痕也越看越丑。”
慕之召愣了愣,疼惜之情油然而生,连忙握住她的手,低声说:“怡君,你怎么这么傻。移皮……很疼吧?”
“能得到老爷的爱,再疼十倍怡君也愿意!”乔姨娘眼中含泪,哽咽着说。
慕之召动容,忍不住想将她搂在怀里,手刚伸出去,却见乔于氏正冷笑着看着乔姨娘。
他一呆,动作顿时僵在了原地,不解地看向乔于氏。
乔于氏冷哼道:“还说你是我的女儿,我女儿伤的是右手,你捂着的却是左手。你若是她,就算做了移皮,跟了自己十多年的伤,怎会说忘就忘记了?退一万步讲,就算做了移皮,为何不见你全身上下有伤痕?”
这话倒是提醒了慕之召。
乔姨娘入府四年,自两人圆方之日起,记忆中就从没见她身上有过什么伤疤。
闺房之中,耳鬓厮磨,他最常抚摸的就是她凝滑细嫩的肌肤,又怎会忘记?
他不禁倒退一步,收回自己的双手,目光复杂地看向乔姨娘。
乔姨娘无可抵赖,自己掉进了自己挖下的坑里,她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亲手杀死的人会重新活过来?
从见到乔于氏的那一瞬间,她就清楚地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是假的,根本不是什么娘!她本想将计就计,先稳住那个女人,再找机会拆穿这人的真面目,除掉这个女人,怎料会把自己坑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沉默不语,一面快速地想尽可能摆脱嫌疑的办法,一面打量屋子里的诸人。
忽然,乔姨娘的目光落在慕云歌身上……
第115章 目击证人()
乔姨娘的目光落在慕云歌身上,慕云歌只是淡定地看着她,什么表情都没有地看着她,可不知怎的,就是这样一种淡然的目光,无端让乔姨娘的心口发毛、发慌!
她明白了,这一切都是慕云歌布的局!
可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慕云歌开始怀疑自己了呢?自己在慕家蛰伏多年,慕云歌一直都不曾怀疑过自己,那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才让她将目光锁定在自己身上,还查得那么深、找到这么重要的人?
不!
乔姨娘的眼神一凝,她绝不认输,绝不!
离成功就只差一步了,她就快要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怎可前功尽弃?
乔姨娘霍然抬头,嘴角带笑,瞬间恢复从前那个爱笑的温婉姨娘,她淡定从容地对慕之召福了福身,轻轻说:“老爷心中有疑惑,怡君不愿被另眼相看,只能拼死证明自己的清白,还请老爷准许。”
这一下子,别说是慕之召,就连慕云歌也疑惑起来。
慕之召微微点头:“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解开了也好。”
乔姨娘得了她准许,重新做回自己的座位上,她抬起头来,对乔于氏笑道:“你说我伤的是右手,可我分明记得自己伤的是左手。伤在我身上,我竟会记错,你不觉得可笑吗?你说你是我娘,身上确实有伤痕,可你若存心来我慕家欺瞒众人,当然会打听得清清楚楚!既是你说你有理,我说我有理,那不如找个人来做见证?”
“你要找谁?”慕云歌搞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乔姨娘笑起来:“大小姐那时候年幼,忘记了怡君嫁来慕家时,除了陪嫁丫头明月之外,还有两位街坊送嫁。此去充城不过半日路程,就让人去请街坊来一趟,认认人?”
慕之召赞同:“如此甚为妥当。”
“爹,姨娘!”慕云歌听到这里,已然明白乔姨娘的想法,她微微一笑,站起身来:“不瞒爹,女儿先前在府前见着这位乔夫人口口声声说是乔姨娘的娘亲,女儿心中有疑惑,便让院里的佩莲带着明月去了充城,想来,她们也快回来了。”
乔姨娘没想到,慕云歌竟早已先一步想到了这里,她握紧拳头,随即又松开。
还好,慕云歌自作聪明地让佩莲带着明月去了,明月会去找什么人,她是半点也不担心。
沉住气,她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沉住气,慕云歌最擅长的就是让人沉不下心来,从而落到她的圈套里……
慕云歌给佩英使了个眼色,佩英会意地上前来,顺着慕之召的话说:“乔夫人也请坐,稍安勿躁,是真是假,待会儿来了证人,一查就知道啦!”
慕之召端起茶杯,借着茶杯的遮掩,悄悄地打量了一下乔于氏。
只见乔于氏哼了一声,面上毫无惧色地落座:“我也要为我女儿讨个公道,就等着街坊邻居来指认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
两人都一派正色,慕之召也拿不准,他是个商人,心中自有一杆秤,经过这些年来的风风雨雨,已磨砺得不动神色。联系到慕家的种种,他很快就想明白,慕家如今看似安然,其实个中波涛暗涌。说白了,雅馨可以是受人指使,罗姨娘可以被人利用,说乔姨娘是别人假扮的,也说不准就是真的!
反而是女儿……她为何如此笃定,甚至还专程去找了证人?除非,她心中早就有了疑惑!
慕之召狐疑地看向慕云歌,她正张望着门口,双眸跃跃欲试,一丛幽火在其中跳跃闪动,忽而绽放光彩:“来了。”
佩莲和明月走在前,身后跟着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中年妇人。四人进了慕之召的主院,就往书房而来。
佩莲和明月见过了礼,各自到主子身后去站好。
明月经过乔姨娘身边时,下颚微点,两人目光交换,乔姨娘便笑得更自信了。
佩莲回到慕云歌身边,低声在她耳边说:“小姐,果然如你所料,到了充城,明月就说不找左亲右邻,那些个左亲右邻当年都作践她们家,她说只有西街的窦婶一家是真心实意为她们好,也只有窦婶一家才跟她们最亲。”
“都准备好了?”慕云歌颔首,耳语回她:“没被明月发现?”
“她发现不了。”佩莲得意地眨了眨眼睛:“她到现在都没发现端倪呢!”
“做得好。”慕云歌轻轻一笑,再不言语,转头看向慕之召,等他抉择。
慕之召放下茶杯,清了清嗓子,看向明月:“这都是什么人?”
“回老爷,这是窦叔和窦婶。”明月机灵地回答:“当年姨娘还在娘家时,因了鼠疫的事情,左街右巷对姨娘娘家颇有微词,姨娘在病中起不来身,险些饿死,多亏了窦婶一家人的帮扶……”
“既是亲友,定能一眼就明辨谁是真谁是假。”慕云歌笑起来。
慕之召也点点头:“那就劳烦两位啦。”
窦叔窦婶连连答应,走到乔姨娘身边细细看起来。乔姨娘对他们笑了笑:“多年不见,窦叔窦婶别来无恙吧?大牛哥哥摔断了腿,如今可没留下什么症结吧?”
“大牛的腿,哎!”窦叔叹了口气,闭嘴不言。
窦婶要开朗些,应承道:“多谢姨娘关心,只是我家大牛的腿伤了骨头,又医治得晚,如今行动不便,一辈子都要拄着拐杖了。”
他们说着,也看完了乔姨娘,转头去看乔于氏。
乔于氏双目含泪,盯着窦婶,轻声说:“窦大嫂,你如今可还能认得我这半截身子进了土的人?”
窦婶一愣,窦叔的身体却剧烈地晃了晃,惊慌地往后缩了缩。
慕云歌顿时明白,乔于氏没死就将她活埋的人中,定然有这个窦叔。窦婶或许并不知道当年的情况,是窦叔将这一段往事深埋于心,乔于氏这声轻问,无疑勾起了他心中埋藏了几年的愧疚,才这般惊恐。
慕之召见乔姨娘和乔于氏都跟窦叔窦婶说了话,这两人肯定已验人完毕,便微微笑着说:“两位心中已经有了结果了吧?”
“是,是。”窦叔唯唯诺诺,根本不敢抬头看乔于氏。
窦婶却一直看着眼前的乔于氏,她有些懵了:夫君当年不是说,乔家人除了乔怡君都已经去世了吗?怎么乔于氏又活了过来?
乡下妇人,不懂高门规矩,不顾慕之召问话,她望着乔于氏,有些迟疑地说:“你长得真像老乔家的……”
乔于氏满目含泪,想到当年被活埋的真相,虽然跟窦婶没关系,可面对他们,态度始终热不起来,目光不冷不热地打量着她,好半天才低声说:“长得像?只是长得像而已吗?窦大嫂,当年你生你家大牛,稳婆正好去了城外,赶不回来。那天天也下着大雨,你在屋子里痛得差点打滚,你家屋里的没有办法,听说我会一些医术,便死活要我去帮忙接生。忙活了大半夜,你生下大牛的时候,大牛一点哭声都没有,大家都以为是个死胎,是我用力拍打他的小屁股,才让他哭了一声……”
窦婶愣愣地盯着她,眼圈慢慢红了。
乔于氏继续说:“你家大牛出天花,周围的人怕传染,说要把他送到隔离大院去,你抱着大牛哭倒在地上,恳求郎中救他性命。郎中打你骂你,就是不肯救大牛,你又求到我家来……”
“是老乔家的,你是乔家婶子!”窦婶按捺不住,冲上去抱着乔于氏哭出声来,一边哭一边向窦叔喊道:“家里的,真是的乔家婶子,乔家婶子活过来了!”
窦叔埋着头,她越拉,就越往旁边缩。
此举自然让慕之召满心疑惑,不过,窦婶的话也证明了,乔于氏确实是真的。那么,乔于氏是真的,乔姨娘自然就是……
乔姨娘也自然明白,窦婶的话证实了乔于氏,自己就是被怀疑的对象,她目光如电射向窦叔,语音温柔:“窦叔,你看清楚了吗?当年埋葬我娘的人中,窦叔可是抬杆的那一个呢!”
窦叔一抖,咬了咬牙,一把扯过窦婶:“不是,她不是乔家婶子,乔家婶子早就死了,我亲自埋的!”
“她是,我怎么会认不出大牛的救命恩人?”窦婶不听,挣脱他的手跑过去拉着乔于氏,又是哭又是笑。
慕云歌眼见乔姨娘妄图威胁窦叔,便知窦叔有把柄握在乔姨娘的手中,她笑道:“乔夫人刚说,她本来是死了,不过那夜突发雷雨,将埋她的泥土冲走,她竟又活了过来。窦叔好心埋人,让乔家人入土为安,也是善举,不必因此内疚不安。”
窦叔怔怔地盯着自己的鞋面,肩膀松垮,心中释然。
可……他不知想到什么,一下子又绷紧了脸,全身都僵硬起来。
慕云歌闭了闭眼睛,含笑上前来,伸手虚虚扶了他一把,说:“窦叔许是长途跋涉有些累了,坐下歇歇再认也不迟。”
她的手掐在窦叔的腰间,窦叔顿时使不上劲来,被她硬扶着坐在她下首的椅子上。慕云歌趁着窦叔坐下之际,在他耳边低声说:“不用担心你的儿子大牛,他如今好好的,躲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窦叔抬起头来,皱纹满布的脸上,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
第116章 揭穿乔姨娘()
窦叔手抖得厉害,紧紧抓着慕云歌的手腕,老眼漾着泪花,完整地话都说不出来。
慕云歌松开掐在他腰间穴道上的手,搭在他的手腕上,窦叔只觉得手腕一阵酸痛,抓着慕云歌的手立马滑落下来。慕云歌趁机退开,微微一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乔姨娘目睹着两人的一切动作,可慕云歌背着她说话,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她并没有发现异样,只是心中隐约不安更强烈了一些。
“窦叔,你不认识我了吗?”乔姨娘轻声说,将窦叔的目光拉了回来。
窦叔一阵犹豫,吞吞吐吐地道:“说起来,自从大牛的腿断了,我们也有好些时日没有见过怡君了,快……快四年了吧?”
“是啊,四年了,大牛哥的腿断了的事好像还在眼前,我一想起那时候看到他一身的血,就害怕得睡不着觉,心中又为窦叔和窦婶还有大牛哥觉得庆幸,幸好只是断腿,听说那崖那么高,若是摔到底,可是会没命的呢!”
窦叔只觉得心中发寒,看着乔姨娘不敢接话。
窦婶恨恨地说:“虽说大牛是不小心,可那推他的恶贼至今还没做抓到,真是老天不开眼!”
窦叔忽然一把握紧窦婶的手,阻止了窦婶继续谩骂。他扭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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