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了原来从一开始,段容瑄就是刻意接近自己的。他恨自己的粗心大意,怎的就信了这人的鬼话,还让他一路同行?
但段容瑄越是如此紧张,他心中反而越发清晰,段容瑄在撒谎!
瑾儿一定没死,只要走出门,一定能打听到确切的消息。
他从此沉默不语,把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养伤,等到腿上的伤口不那么痛苦,虽不能下地行走,却不至于动一步就痛得满头冷汗时,他也终于从段容瑄的嘴巴里听到了不一样的消息。
那天晚上,段容瑄进屋来,垂首看了他半晌,忽然叹了口气:“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执着的知道她的消息?她不过是一个负心人罢了。你的死讯传回京都不久,东魏的皇帝为了安抚南宫家,将她赐婚给了别人。就在七天前,她风光大嫁,迎亲的队伍十里长街浩浩汤汤,哪里还会记得你这个半死不活的人?”
“她不会的。”他低声说。
他了解南宫瑾的脾气,他的丫头个性刚烈,绝不会负了他。
段容瑄继续说:“我之所以骗你,便是不想让你伤心。你折损了自己的身体,没来由的让我操心,这又是何苦?你若不信,等你养好了伤,我带你回东魏去看一看。”
他的眉眼忽而一跳,一个大胆的主意漫上心头。
东魏,他一定要回去,但绝不会让段容瑄带着回去。段容瑄领着他看的,还会是真相吗?这人,可是从一开始就处心积虑接近他的!
既然决定了,就要去做,他如今是笼中鸟,可没什么再害怕失去的。他豁出去了,就算是舍了尊严身躯又如何,那些,怎比得过心头那人的分量?
这一夜,他忍着痛楚,将自己彻底送了出去。
第二天醒来,浑身都是痛的,但他不后悔。这一夜换来了段容瑄的信任,他不再像看守犯人一样的看守他,准许他能在屋子里自由活动。他也不客气,得了空闲,就让服侍他的婢女玲珑推着她出去走走,晒晒太阳。
趁着这个机会,如果小院外有路人,段容瑄也不再,他会趁机打听一些南宫瑾的事情。
玲珑虽说是段容瑄派来的,但他一个情场老手,怎不知女人心思。她对自己有情,就算那情浅,只要有一丝愧疚怜悯,他便能从这些路人口中断断续续的知道一些南宫瑾的消息。
他知道南宫瑾没成婚,她上了战场,成了西北军的统帅。
他知道靖国公夫妇去世了,她已成了靖国公府的当家人。
他知道东魏人人将她当做灾星,无人敢娶,她年岁大了,难免被人嘲弄……
听到喜讯,他高兴得几天几夜睡不着。听到她受了委屈,他一连几天都不想跟任何人说话。听到她受了伤,他又开始想尽办法琢磨医书,要寻一些好药出来。
当然,这些都是背地里做的,绝不能让段容瑄知道的。
好在段容瑄并不常常在这里,他是九皇子,要回京都,再从京都过来,往返总会有时间给他做这些。他用了两年多的时间,来说服玲珑和两个婢女帮他隐瞒着这些卑微的心愿,总算能在这一方小院中求得片刻安宁。
三年时间,他不断的尝试各种办法,想将自己的腿治好,想逃出这座小院,可是毫无办法。
尤其是段容瑄在他背上刺了东西后,更不容许他走出这院子半步,时日长了,再是坚定的心,也有些绝望起来。
日子静了下来,就总是想胡思乱想,他越发清瘦,有时候玲珑瞧着他,也会忍不住落泪叹息。
直到这一天。
京中出了些许变故,段容瑄要回京一段时间,他便趁着这段时间多方打听南宫瑾的消息,没想到,一个无意路过的皮货商人透露给了他惊天的秘密。
他听着南宫瑾受到的那些对待,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一时冷又已是热,恨不能立即飞到南宫瑾的身边,将他的小丫头紧紧搂在怀里。胸中好像憋了一口气,想大声呐喊,向全天下宣告:他的小丫头不是灾星,他也绝不是南宫瑾克的,他的丫头是全天下最好的姑娘,最好的!
可是,另一个声音在心底冷笑:她是最好的又如何,她遭遇这些不公的待遇时,你又是在哪里?你又为何不能陪着她?
所有的愤怒都在刹那间被泯灭,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年来第一次痛哭失声。
几天后,本该还要停留半个月的段容瑄的回来了,一进屋子里就冷嘲热讽,可他不在乎了,他提不起力气去敷衍段容瑄,求得片刻的生存。
他在屋子里想事情正想得入神,忽听屋外一阵赛一阵急促的喊声,原来是失火了,他这才觉得周围滚烫。不过他并不想动,甚至有些自暴自弃的想:“烧吧,一把火烧成了灰烬最好,这样……活着不能陪着她,死了总可以了吧?”
第430章 蔺居正·至爱()
&nb他再次失算了。
&nb段容瑄让玲珑将他推出来,一阵混乱中,他被人从轮椅上轻轻巧巧的带走了。藏身在别院里,他看到了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一个还未及笄的少女!
&nb少女递过来一个东西,是一块东陵玉雕成的人头像,那是当年与南宫瑾初初定情时,他为了讨南宫瑾欢心,用在西北街头买来的玉随手雕刻的她的小像。那眉那眼,都是熟悉万分的,一点也没有改变的!
&nb这是南宫瑾派来的人!
&nb一瞬间,他心中萌生起无尽的希望,可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这希望又渐渐泯灭。
&nb但他小看了这个少女,她把南宫瑾的实情都告诉了他,还力排艰难,带着他回到了故土。
&nb沧海桑田,岁月如歌,纵然他再也站不起来,可隔着帘子瞧见京都的高墙时,心还是涌起了一股难言的剧痛。尤其是瞧见城门外那个身影时,更是仿佛被人狠狠捏住,连呼吸都透着疼,却怎么也不能转开眼睛。
&nb那是他的小女孩啊,他曾给过她极致的宠爱,也为她尝尽了相思苦,此刻,她就在跟前,又如何能割舍得下这一份汹涌澎湃的爱慕?
&nb可看着那双腿,痛苦、内疚、伤心、自卑都化成了利剑扎在他的心口。
&nb这些年来,他在那小院中固步自封,而他的小女孩呢,她长大了,像展翅雄鹰,一飞冲天。三年来,她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军功赫赫,打得北燕人不敢擅自越雷池半步,护了西北一片安宁。她是他的骄傲,亦是他追随不上的太阳了!
&nb正犹豫间,车帘已被掀开,他的小女孩跳上了马车,不管不顾的扑到了他的怀中。
&nb他伸手想推开,只听她的声音颤抖的传入耳膜:“居正”
&nb明明只是两个字,可还是灼痛了他的心。脖子处一片温热,他素来骄傲张扬的小女孩哭了,他的心再也硬不起来,只做了三年来朝思夜想的一件事——紧紧抱着她!
&nb她知道他心中所有的恐惧,不等他明说,她已斩钉截铁的道:“居正,你曾经的誓言还算不算数?”
&nb“瑾儿”他喉头哽咽:“我”
&nb“我只问你一句,那些话,还算数吗?”南宫瑾噙着眼泪,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问。
&nb他看着她,倔强如她,就算久别重逢,也不曾道一句委屈,她的拥抱就说明了一切。她不诉说她的苦痛,可那些痛苦想来并不因此而稍减半分。她不说,只是不愿增加他的苦痛罢了,这样的她,他怎舍得轻易弃了誓言?
&nb他缓慢点头:“算数!”
&nb“那好。”南宫瑾笑了起来,两滴眼泪快速的落在她的衣袖上,岁月过去,他的小女孩早已沉稳而成熟,她轻轻说:“你说算数,我就当真了。你曾说你会陪我并肩沙场,陪我踏遍千山万水,就算你如今没了双腿,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我做你的双腿。居正,我只怕人心无常,你若不能抛开一切,我们也未必会长久。但你会努力的,是不是?”
&nb“是!”这一次,他答得斩钉截铁。
&nb她带他回蔺家,回到他儿时长大的地方;她为他请来慕云歌和梅少卿医治双腿,而他也在努力的配合着,夜深人静时,瞒着所有人起来练习走路。
&nb不为别的,他只希望实现自己的诺言,陪着自己的小女孩踏遍万水千山!
&nb上天这一次没有为难他,武功全失不要紧,他又终于能走了。
&nb那天中午,南宫瑾下朝回来看望他,他起身走向她时,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滚滚落下,他努力保持着笑脸,却在伸手触及她容颜的刹那间崩溃。
&nb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只剩下一句:“瑾儿,我绝不负你”
&nb她紧紧抱着他的肩膀,连连点头,泣不成声。
&nb他与她的婚约还在,可他知道,如今的南宫瑾再也不是当年的南宫瑾,陛下绝不肯轻易舍弃了这颗绝佳的棋子,她的丈夫再也不能是自己这样的无名小卒。如今南宫瑾敢抗旨,能抗旨,不过是对陛下而言,西北需要她而已
&nb一旦西北无战事
&nb他不敢再想!
&nb可是,他又怎能辜负了南宫瑾的一往情深?
&nb多少个日夜,他辗转难眠,失去的双腿在愈合,重新生长的骨头也是锥心的痛,可那痛竟比不得心头痛的万分之一。一闭着眼,南宫瑾的容颜就在眼前出现。她笑,她哭,她蹙眉,都狠狠的扯着他的心。
&nb有好多次,他看着南宫瑾疲倦的趴在案桌上,好想告诉她,就算没有名分,就算她将来会嫁做人qi,他都愿意陪着她的。可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nb他不甘心放弃,就算是为了瑾儿,也绝不能放弃!
&nb他要让自己变得更有价值。
&nb他能做的,就是将那些年游历天下的所见所闻重新整理成册,详实的记录下他所经过的每一片土地、风情、历史。耗时三个月,当他将这本游记呈送御前时,年迈的皇帝沉吟了片刻,叹了口气,让内监送他出宫。
&nb这之后,武帝便对南宫瑾的婚事不闻不问,不再催促南宫瑾招婿。
&nb他长长松了口气,心中又有了期待。
&nb他冷眼看着朝中的风向,看着魏时越发得势,在朝中已能一手遮天,他便明白,他跟瑾儿的婚事要成,唯有魏时登基方能成事。
&nb机会很快就来了,果然如他所料,武帝驾崩,魏时登基,一切都往他所期盼的方向发展。
&nb只有一点让他很是不安。
&nb他从南楚逃出后,段容瑄一直没有放弃对他的追寻。先前慕云歌掩盖踪迹很是成功,可段容瑄终究也非庸才,拖延了这些时日,段容瑄终于还是找到了他。他每每闭门,心里便多一分恐慌——段容瑄要的不止是他,更是他背上那个神秘的图案。听慕云歌说,此图非同寻常,他便更加忧愁了。
&nb思来想去,似乎毁掉才是最好的办法。
&nb咬一咬牙,他自己放了一把火,将背上的图烧了。消息传开了,他安心了很多。
&nb正逢南宫瑾领兵西北抗击北燕,魏时的宏图伟业缓缓展开,他便自请去西北辅助南宫瑾。魏时爽快的同意了,他入宫去见了慕云歌。
&nb慕云歌微笑着给了他一个锦囊,让他和南宫瑾见面后打开,其中却是教他们如何在这乱局中找到自己的出路。
&nb这果然有效。
&nb决战生死,他和南宫瑾冒险行奇兵,终于大获全胜!
&nb那天晚上,在西北大漠之中,他没有武功傍身,南宫瑾一直将他护在身边。南宫瑾的帅旗在夜幕中飘扬,北燕人发疯了一般的往这边扑来。为了护住他,南宫瑾受了伤,一支羽箭擦着她的肩膀穿过,在她的肩膀上留下一个可怖的血痕。
&nb那一刻,他仿佛生出无限的勇气,夺过身边副将的弓箭,张弓搭箭回击,一箭射断了对方的王旗。
&nb四周轰然叫好,可他看着南宫瑾的伤,几乎不能喘息。
&nb夺下王城后,他抱着南宫瑾哽咽落泪,而她从头到尾都含着微笑,最后,她亲了亲他的耳垂,笑着说:“居正,如果一点轻伤能让你找回失去的自己,就是再痛十倍我也愿意的。”
&nb热血轰然涌上头顶,他再也忍不住,紧抱着她吻了上去
&nb旖旎夜晚总是短暂,不久,大军班师回朝。
&nb果然如慕云歌所说,魏时毫不迟疑的给他们赐了婚。不久,南宫瑾来找他,双颊微红如同喝醉,笑着看了他大半天,拉起他的手搁在自己的小腹上,才说:“我要是告诉你,这里有了另一颗心在跳,你相不相信?”
&nb“我信!”他愣了愣,等反应过来,几乎不可置信。
&nb他兴奋的大笑着,像疯子一样不顾世人的眼光抱着南宫瑾打转儿,恨不能让全世界都知道自己的快乐。
&nb双喜临门,不止是他欢喜,蔺家人也都疯了。
&nb时间一天天过去,南宫瑾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他已很久不曾被噩梦惊醒,满心满眼都是快乐。偶尔半夜醒来,看着身边南宫瑾恬静的容颜,甜蜜就会把他的心补满。
&nb可段容瑄还是找上门来了,他忽略了段容瑄的本事,当护卫将他团团围住,带到段容瑄跟前时,他才陡然惊醒。
&nb“你以为你能躲我一辈子?”段容瑄见到他的第一句话。
&nb他一愣,眉目间涌起苦笑。
&nb段容瑄见他这般形容,暴怒敛去,忽而叹了口气,说了第二句话:“双腿还疼吗?”
&nb还疼吗?
&nb若非是段容瑄,他本不必受这些苦,跟瑾儿分开。怨恨从心底升起,可转眼即去,他只是想起南宫瑾说的,段容瑄救了他一命,便算是尝了恩恩怨怨,对段容瑄而言,最大的惩罚便是他的不计较。
&nb他抿唇微笑:“不疼了,多谢陛下关心。”
&nb果然,段容瑄眉目一凝,涌上了万分伤心。可他已能坦然面对,他直视段容瑄的眼睛,再也生不起一丝憎恶,只觉得段容瑄其实也是个可怜虫。段容瑄要如何报复他,他都不在乎,他更明白,瑾儿已在来的路上。
&nb段容瑄当众揭露那些不堪的过往,可对他而言,只要南宫瑾不在乎,他便无可畏惧。
&nb因为从头到尾,他在乎的不过一个南宫瑾!
&nb他也彻彻底底的想明白了,若没有那些非人的痛苦,他又如何能在寒霜之后迎来自己的春天?
&nb所以,那一切的苦痛,都是为了能与南宫瑾更好的相爱而已
&nb既如此,甘之如醴又何妨?
第431章 魏文祈·叹气()
&nb“陛下,太上皇修书回京,说太后娘娘留恋黔地山色,要在那边多住些日子。估计五月后才会回来,二公主的婚事,让您看着办。”
&nb阿莫说着,双手捧上一封密信。
&nb这让我很是苦恼。
&nb父皇和母后自己要去逍遥自在,把这江山重担交给我也就罢了,凭什么魏文荇的婚事还要我来操心?这天下谁人不知,她四岁就发誓要嫁给唐宗主的养子唐源邺,我又有什么能看着办的?
&nb我很是蛋疼,忍不住叹了口气。
&nb阿莫听到我叹气,忙倾身劝道:“陛下,太上皇和太后娘娘虽说让您看着办,但公主那性子,奴才觉着许是不必陛下操心的,陛下不必恼怒,还是想想法子,好好劝劝太上皇和太后娘娘早些回京吧,西赵的使臣已眼巴巴的等了两个月了,说是大公主想念母亲,要接太后娘娘回西赵小住。”
&nb他这哪是劝我?分明是火上浇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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