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不算,刘秀还安排由太中大夫亲自出面操办,为阴家的亡者举行隆重的葬礼。
这里可以看出这样几个情况:
刘秀对阴家之难是极为悲伤的;
刘秀公开表白了自己对阴丽华的无限深情,这种深情来自贫贱而历久弥浓;
对于阴家,怎么加封都不过分。
更重要的是,刘秀在这里公开了自己立后的政治背景——同志们,真正应该而且能够母仪天下的,是阴丽华贵人!
作为杰出的政治家,刘秀不可能不知道他这么做对另一个女人的伤害有多大。
这样,郭圣通的脾气越来越大,名声越来越坏,刘秀对她的反感也与日俱增。
而无论阴家怎么做,郭家都嫉恨至极了。
皇后的废立问题,已经不可避免地摆在刘秀面前了。
阴丽华天生丽质,温柔贤惠,举止有礼,她的儿子刘庄聪明伶俐,母子成为刘秀的至爱。这也是郭圣通十分嫉恨却又无可奈何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眼看孩子们一个个长大了。
刘秀的惊讶与后悔
刘秀共有11个儿子,5个女儿,这11个儿子分别出自郭圣通、阴丽华和许美人。
皇子们一天天长大,是要在这个世界找到自己的位置的。于是,一些眼皮活泛的文臣武将就向刘秀提建议,要求册封诸位皇子。
在这些纷纷提建议的同志中,比较积极,职务又比较高的,就有大司马吴汉等人。
刘秀谦让了一番。虽说官职、爵位并没有编制限制,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但要把除了刘彊太子外的10个儿子一起都封了,数目太多。
但是,吴汉等人很了解皇上的心思,认准了在这方面越提建议皇上越高兴,别看他这么推辞。
皇上想封皇子,但还要做出不想封的样子。于是,大家再提,刘秀就一再推辞。
一批高干窦融、李通、邓禹、贾复等也琢磨透了刘秀的心思,就联合上书,恳切要求刘秀恢复皇子封国制度。
刘秀觉得这十来个儿子都还是几岁到十来岁的娃娃,一下子封以高位,确实不好意思。
看看满朝文武,哪个不是追随自己在金戈铁马中打拼过来,哪个不是运筹帷幄的行家里手,哪个不是治国理政的技术人士?大家苦苦追求,耐心经营,才谋得个一官半职,自己这几个屁孩儿一上来就享受高爵厚禄,确实感到难为情。
于是,他把这个“工作”批转下去,让大臣们讨论决定。
讨论的结果可想而知。
就这样,在大家再三的要求下,刘秀半推半就,“批准”册封皇子,由大司空窦融具办。
公元39年4月,窦融以朝廷的名义把刘秀的除太子刘彊外的十个儿子全部封为公。
刘秀爱子心切,觉得这么封还是不解渴,公元41年10月,又把这十个儿子中的九个全部晋升为王。
具体名单如下:
郭圣通所生五个,除大儿子刘彊为太子外,刘辅为沛献王,刘康为济南安王,刘延为阜陵质王,刘焉为中山简王;阴丽华所生五个,除刘衡为临淮怀公时去世外,刘阳(即刘庄)为东海王,刘苍为东平宪王,刘荆为广陵思王,刘京为琅琊孝王;许美人所生一个,刘英为楚王。
这里有两个情况顺便说一下,阴丽华的儿子刘衡公元39年和弟兄们一起被封为公,但他太没福气,不久就挂了,年龄太小又没有儿子,封国就被没收了。
还有一个情况是关于刘英的。
由于老妈许美人不被刘秀重视,刘英的地位在弟兄们中间最低,他常常感到自己很自卑;封国也最小最贫瘠,在彭城一带不怎么大的一点地方。
许美人看在眼里,恼在心里,但从不敢声张。
不敢硬抗,就只有软磨了。许美人让儿子继续待在京城,磨蹭了十多年,刘英才到自己的封地去。
在后宫,根本没有许美人说话的机会。在郭圣通、阴丽华之间,几乎看不到她的存在,好像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宫女。在刘秀王朝的政治舞台上,暂时还没有她和娘家人的位置。
这一切都在刘英幼小的心灵里种下了仇恨的种子,以至于他后来参与谋反。
在这十一个儿子中,刘秀最疼爱最喜欢的是老四,就是阴丽华的大儿子刘庄。
刘庄于公元28年5月出生于元氏县。当时,刘秀正在御驾亲征,讨伐彭宠。
刘秀出差时一般情况下都是带上阴丽华的,即使阴丽华怀有身孕也是如此。所以,刘庄是在老爸的军营里降临人世的。
让刘秀对这个老四疼爱欢喜不已的,不仅是因为对他老妈阴丽华的万千柔情,还在于小刘庄自己也着实让刘秀对他有无限的可疼可爱之处。
小刘庄长得端正,聪明好学,年仅10岁就能通晓《春秋》,刘秀觉得这个孩子简直神了!
小刘庄不仅长得好,学习好,还能够学以致用,解决现实问题。
刘庄的聪颖在度田事件中简直令人诧异。
这个事件是刘秀东汉王朝早期政策的一个败笔,反映了当时错综复杂的社会政治形势。
公元39年5月,刘秀封十个小皇子为公之后,仅过去个把月的时间,他又颁布政令,要求各州郡认真调查核实耕地亩数和百姓户口年龄,同时考察各级干部有关徇私舞弊行为。
刘秀的这个政令是以皇帝诏书的名义下达的,史称“度田令”。
这是刘秀登基当一哥的第十五个年头,他主要的考虑有三:
一是历经战乱和地方衙门更迭,各地的土地和人口数目非常混乱,已经严重影响了政府的宏观决策、经济政策,以及征收税赋和派发徭役。
二是一些地方豪强疯狂地兼并土地,奴役人口,威胁到政权,也培育和激化了社会矛盾。
三是强化皇权的需要,刘秀要全面加强皇权,当然也包括实现经济领域的中央集权。
那就度吧。
但是,度田令颁布以后,立即遭到社会各方面的强烈抵制,社会矛盾迅速激化,一场发展下去势必影响社会稳定的动荡快速酝酿起来。
确切地说,刘秀作为一代明君,所颁布实施的一系列政策大都是符合当时社会经济发展实际的,是促进了社会进步和民生改善的。后人称他为“最有本事的皇帝”,绝非空穴来风。
但是刘秀的这个“度田令”,却是遭到了社会方方面面的强烈反对,差点酿成社会动乱。
来看看人们是怎么说的吧。
农民大哥说,打了这么多年仗,死了这么多人,俺终于夺到了一点土地,俺还从地主老财那儿脱了身,想干啥就干啥了!现在官府要重新量地,查户口,要夺俺的地,再往俺脖子上套链子,俺们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不答应!
地主老财说,我们本来就有很多土地,本来就奴役着很多人,我们还有自己的家丁护院,一般当官的我根本不甩他。现在朝廷要清查?省省吧!这官府上上下下都让我们喂饱了,谁说了算还不一定呢!
地方州郡县干部说,对于度田令必须表面上坚决执行,暗地里坚决对着干。他们在办公室说,我们一定要千方百计确保朝廷大政方针的贯彻落实;回到自己家的客厅,他们对满座的地主老财说,我们一定要千方百计确保朝廷大政方针的完全落空。我得到过大家的帮助,不会少了大家的;我大老远跑这儿做官,还靠弟兄们帮忙;我跟大家一样,家里也是有着不少的田亩和杂役的;我们弟兄是铁哥们儿,大家就沆瀣一气吧。
这样,刘秀的朝廷在度田令上成了极其孤立的少数。
在这样复杂而危险的社会变革中,地方州郡县干部成为产生问题和解决问题的关键,不少坏蛋瞒上欺下,阳奉阴违,对朝廷政令能推就推,能拖就拖,实在推脱不了,就干脆借机大捞一把。
他们从坚决不如实丈量上报地亩和人口出发,不仅大肆徇私舞弊,而且变本加厉,打着推进度田工作的旗号,苛刻地丈量和核查老百姓的土地人口,借机把自己和亲朋好友的数据转嫁到老百姓头上,搞得老百姓怨声载道。
大凡搞得老百姓很满意或者很不满,主要原因无非有二:一是政策,二是干部。
现在,刘秀决定调整政策,整顿干部,从根本上消弭社会矛盾,但这都必须而且首先要从干部身上入手了解情况。
于是,刘秀要求各州郡派人携带书面材料,来京汇报工作。
对于下面报上来的书面材料,他都一一披阅。一天,在看陈留郡上报的奏牍时,刘秀发现其中夹着一片纸条儿,上面歪歪斜斜写着一句话:“颍川、弘农可问,河南、南阳不可问。”
刘秀觉得莫名其妙。
这上面明显是四个地名,但是什么可问不可问的?
他下令陈留郡的干部过来,想问个究竟。
陈留的干部来了,战战兢兢,不知所措。
刘秀盘问奏牍中纸片儿的来历,陈留干部不肯也不敢讲出实情,就撒谎说这是在洛阳长寿街上捡到的,误夹在奏牍中了。
刘秀本来喜好谶纬,就转头问问在场的朝廷干部这是个什么事。
可是,大家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刘秀是何等人物,觉得有人要欺骗自己,十分恼火,正要发作,他身后幕帷中传来一句童音:“这是这个干部按照郡太守的安排,在向朝廷报告工作前询问其他州郡的地亩和人口数,以免自己上奏的数字过高或者过低。”
这是他年仅12岁的四儿子小刘庄说的。
刘秀对老四是相当的喜爱,早就有重点培养和造就他的打算。早先,刘秀安排最优秀的经学大师桓荣专门教授老四,还很早就把老四带在身边,让他观摩政务活动,学习大人们是怎样治国的。现在,刘秀身后的幕帏中,老四小刘庄就正在观摩实习。
小刘庄说的正是干部们应对上级的一项基本功。
在向上级报告事项以前,打探一下兄弟单位、兄弟地区的情况作为参考,无论当时,还是现在,都是干部们的一种习惯和功夫。
刘秀听了仍然不解,就回头问道:“既然像你说的那样,为什么河南、南阳两地不能问呢?”
小刘庄经过老爸允许,站出来不慌不忙地回答道:“河南是京城所在地,中央高级干部都住在这儿,而南阳是陛下的故乡,皇亲国戚多居住于此,这两个地方的人家田宅数目大多是违规的,不能作为衡量陈留本郡的依据。”
是啊,河南、南阳一个是京畿,一个是帝乡,不是高官云集就是贵戚辐辏,搞一点、甚至于很搞一点特殊,是很正常的!
刘秀一听,命令朝廷的武装警卫把陈留的干部拉到一旁严加盘问。
州郡的机关干部养尊处优惯了,是根本禁不住拷问的,没多久就全招了:正像小刘庄讲的一模一样。
这好办,刘秀立即从中直机关派出一批工作人员,赴上述地区实地考察,很快查实真相,一一采取了纠正措施。
通过这一切,刘秀及时调整了度田政策,有效避免了政治经济的重大损失和国家社会的严重动荡。
小刘庄在这个事关国计民生问题上的表现也让刘秀十分震惊,他差点要揉揉眼再看自己和阴丽华生的这个宝贝儿子!
让刘秀震惊的,是他的一个“惊讶”,一个“后悔”。
他惊讶的是,老四作为一个年仅12岁的娃娃,观察社会政治竟有如此锐利的眼光,能洞悉社会政治形势的阴晴和国家宏观政策的利弊,了不起,不简单!
他后悔的是,自己当年立太子太早,搞得老四做不了一哥继承人!
从此,刘秀对小刘庄更加宠爱。
这样,刘秀对阴丽华、刘庄娘俩儿宠爱唯恐不及,还常常心怀歉疚,难免要在前庭后宫以及方方面面表现出来。
而郭圣通听了见了,更加嫉妒羞恼。
对于郭圣通的所作所为,刘秀当然也是看在眼里,烦在心里。但他又是一个注重和谐的人君,对待自己人总是宽大为怀。
尽管如此,刘秀还是熬到了忍无可忍的这一天。
鹰鹯皇后——郭退阴进
公元41年10月,也就是刘秀登基17年后,他经过长时间的反复思考,加之各种政治势力,特别是南阳集团与河北集团经过反复较量,皇后易人的工作终于被摆上桌面。
这一天,刘秀亲自向朝廷核心成员(三公)下达诏书,历数郭圣通皇后的罪行,宣布由阴丽华代替郭圣通晋封为皇后。
这个诏书很重要,既是更换皇后的文件,也鲜明地表达了刘秀的政治主张和审美取向。
诏书很可能是刘秀本人口述,工作人员记录制发的,因为在废立皇后这样的问题上,没有人能够像诏书里这样,把深邃的谋略、惊人的胆识和精妙的文采有机地结合起来。
“皇后怀执怨怼,数违教令,不能抚循它子,训长异室。宫闱之内,若见鹰鹯。既无关雎之德,而有吕、霍之风,岂可托以幼孤,恭承明祀。今遣大司徒涉、宗正吉持节,其上皇后玺绶。阴贵人乡里良家,归自微贱。‘自我不见,于今三年。’宜奉宗庙,为天下母。主者详案旧典,时上尊号。异常之事,非国休福,不得上寿称庆。特颁诏以闻。”
刘秀说郭像吕后、霍光家族一样,实际上是面向全国公开家庭矛盾,是明显地把家庭问题国家化,把夫妻矛盾政治化。
按照刘秀的为人,不是被逼到一定的份儿上,不是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断然不会这么干的。
还有,刘秀这儿的“自我不见,于今三年”,是引用的《诗经》里表白爱情的句子,他的文采和对阴丽华的爱恋跃然于诏书。
在国家最高级别的正式文件里表达对老婆的宠爱,在刘秀也是很另类的做派。
诏书一下达,朝廷高级干部们个个惊愕,摸不着头脑。
但这事太大,谁也不敢乱表态。
同样因为这事太大,不妨替群臣提几个问题。
问题是请问刘秀同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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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一,在上述诏书里,你明确阐述了废郭的原因:她缺少谦恭之德,像前朝霍光、吕后家族那样专横跋扈,无法对她委以重任。
那么,请问郭女士为什么那样厉害?除了性格因素,还有其他原因吗,比如她背后有强大的河北集团的支持。
问题二,在诏书里,你明确阐述了立阴的原因:她出身草根村野,是我的至爱,是母仪天下的最合适人选。
那么,请问阴女士“出身微贱”,是你的“梦中情人”,你在上大学时就知道了,还感慨过,当一哥这么多年你干什么去了?还有,阴女士背后没有人吗?
好了,别忽悠人了刘秀同志,我们看得比较清楚,在你废郭立阴的背后,其实是小家、大家中各方政治力量此消彼长的结果。
在这个诏书里,刘秀的立场、感情和有关措施表达得是如此清楚,已经没有谁不明白了。尤其是在诏书的结尾,他还赌气而且决绝地说:“发生这样的事情,本来是很不正常,很不应该的,对朕和新皇后也并不是什么大喜事,对国家来说更不是什么福气,你们都不必上书道贺。”
无论如何,君令如山,在诏书下达的同时,刘秀即派大司徒戴涉、宗正刘吉带着有关手续来到郭圣通那儿,从她手中收走了皇后的玺绶。
郭圣通也无可奈何,只好移居别宫。
按照诏书里对郭圣通的指斥,她已是家规不容,国法难饶,对她实行幽禁、赐死、流放都是可以的。但是,指斥归指斥,名声坏归名声坏,有关机构和人员并没有找到郭圣通的哪怕一条可以对号入座定罪的证据。
这说明,当初立她,现在废她,都是刘秀出于政治考虑,都是他利用或者抑制外戚的一种谋略。
在刘秀,客厅是朝廷的延续,家事是国事的有机组成部分。于国家,这显然是不幸;而对人君,这也未必就不是悲哀。
这也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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