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延东征刚刚取得初步胜利,光知道在沛、楚、临淮等郡国西汉高祖刘邦的故乡搞祭祀活动,讨好刘秀,而大量稳定人心、恢复民生、安定社会的工作没有做,至少是做得还不够。
作为刘秀普通的粉丝和徒弟,老盖并不是最得刘秀真传的。他只知道攻城略地,并不知道人心之城不仅最难攻,而且也最难守。
现在一看刘永又回到睢阳,老盖才慌了,立即集合队伍,再次包围了睢阳。
再说吴汉,拿下广乐城后顾不得疗伤和休息,留下骠骑大将军杜茂和强弩将军陈俊等守住,自己立即率领大部队追击苏茂、周建。
眼见苏、周与刘永一道窜入睢阳,他随即率部与盖延会合,包围了睢阳。
兵贵神速,穷寇必追,这就是老吴的风格。
睢阳城里,刘永与苏茂、周建等“君臣”别无选择,只有一条路可走:困守睢阳孤城。
睢阳城外,吴汉稳稳地安营扎寨,部署用铁桶战术围困这座孤城。
在研究工作的时候,吴部长充分肯定了盖延将军半年前打睢阳的办法,即:围而困之。
当然,吴部长对这种战术也进行了改进和创新,他只是抓住了两个关键环节,就把这种战术运用得炉火纯青。
一是围,要围得严,打得急。
吴部长安排部队全面包围了睢阳城,每天都要敲打敲打城墙,给城里面的人以极大的压力。
二是困,要困得紧,饿得狠。
吴部长安排部队把睢阳城周围的庄稼以及能吃的野草都全部收割干净。当然,谁想跑进睢阳城给刘永送吃的喝的,也是根本不允许的。
睢阳本来物资就不怎么宽裕,经盖延、刘永这样折腾几个来回就更紧张了。眼前,苏茂、周建的残兵败将又躲进来,粮草供应就更加捉襟见肘。史料称,吴部长围城时间不长,刘永的人就“兵吏皆有菜色”。
但是,吴部长一点也不急,他有的是给养和时间。针对城里敌人的焦虑和惶恐,他下令:先这样围着吧!
就这样,双方僵持了三个多月,睢阳城里的粮食告罄。
刘永很狼狈,实在没有办法,只有使出惯招:跑!
吴汉早就料到敌人会有这一天,他调整战术,决定在运动中消灭敌人。
他把围城的口袋稍微松了松。
刘永抓住机遇,留下弟弟刘防守城,自己带着苏茂、周建瞅个空子逃了出来,一直奔向酂地(今安徽毫州东北)。
吴部长当然不会放手,立即安排盖延等诸将追击。
刘永狼狈极了,连忙丢下辎重继续奔命。老盖收起辎重,仍然继续狂追不舍。
将要到酂地的时候,苏茂、周建已经跑散了。惊恐万状的刘永几乎成了孤家寡人,身边仅有部将庆吾跟随。
庆吾之所以到了这时候还跟着,并不是对刘永太忠诚,而是还没找到更好的逃命方法。
不过,庆吾的方法终于来了。
庆吾没什么太大的名气,在历史上留下的唯一痕迹就是这次陪着刘永逃命。同时,他也因此成为历史上最另类的陪跑——陪跑并把主跑跑死,这绝对是我国历史上一道黑色的风景线。
累得要命,饿得要死,前面没有头绪,身后追兵紧逼,这是一次让人绝望的逃命。
仔细想想,刘永没有刘秀有福。刘秀在河北发展时也常常身临绝境,而身边的徒弟和粉丝仍然死死追随;刘永平安时前来阿谀奉承、蝇营狗苟的人像雨水一样多,像云彩一样挥之不去,而大难来时都立即作鸟兽散。
现在,庆吾没有做鸟兽,他要当猎人。
庆吾跟着跑,越来越绝望,越来越感到没意思,也越来越想当猎人。跑着跑着,庆吾趁刘永不备,一刀把他的头砍了下来。刘永猝不及防,死了都不知道这一刀是怎么回事。
随即,庆吾掉转马头,拿着刘永的脑袋向紧紧追来的盖延的手下求降。
这是好事!老盖马上安排专人陪同庆吾去洛阳,向刘秀汇报请功。
为了鼓励敌人反水,在办了一系列的手续之后,刘秀册封庆吾为列侯。
刘永就这么窝窝囊囊地挂了,但他称帝的闹剧并没有谢幕,部分演员还在起劲儿表演,观众还没有散尽。
瓷器店里捉鸡是个技术活儿
说到这儿,可能有的同志多少看出点什么:吴汉部长的表现有点失常,动作有点拘谨。
按照常见的风格,吴部长用兵迅疾,动作凶狠,心机阴鸷,无论是烦他还是挺他的人,对于他的基本动作风格还是意见比较集中的,那就是:快、狠、阴。
但是,东征讨伐刘永以来,老吴的基本动作风格都不是太明显,上述三个特点很不突出,对刘永的讨伐有点拖泥带水,虽然他的个人表现和有的战斗可圈可点,但是总的看来,动作还显得拖沓,不连贯,犹犹豫豫,畏首畏尾。
这样,刘永和他的盟友们虽然老是挨重拳,可是还有机会喘口气,以至于不久刘秀亲自出面才把东边的形势摆平。
为什么?吴部长的动作为什么放不开?
答曰:为了刘秀。
一曰沛、楚、临淮一带,包括广乐、睢阳等地,是西汉高祖刘邦的家乡,一百多年来一直被当做“帝乡”。“帝乡”是不能乱动,不能胡来的。
西汉时期,帝乡的人们享有许多道义上的荣耀,政治上的便利和税赋上的好处。在这儿当老百姓可以以皇帝老乡的身份来吹牛,也可以少缴或不缴税。在这儿做官容易出政绩,但也得处处赔着小心。
刘秀为了彰显自己是刘汉皇室正统,也一直尊奉这一带为“帝乡”。前不久,盖延平定这儿时,首先修刘邦庙,建立祭祀制度,而不是做深入细致的群众思想工作和巩固政权工作,也是这个原因。
二曰刘永是刘汉皇室。
“皇室”是不大好对付的,要比一般的百姓家庭复杂得多,谁和谁关系近一点,谁跟谁关系远一点,都是不靠谱的。今天的敌人有可能就是明天的朋友,不,为了某种目的,皇室之间的敌友关系是完全可以瞬间转换的。外姓的不说,单是刘邦以来刘汉宗室的恩恩怨怨就没谁能扯得清。
所以,吴汉部长奉命收拾刘永,就像冲进瓷器店里捉鸡,得拿捏好动作的分寸,既不能让鸡跑了,还不能打碎瓷器,其实是个技术活儿,而且是个技术含量很高的活儿!
再说刘永的身后事吧。
他这边一挂,睢阳城里,他的弟弟刘防立即率众投降。
可是吴部长一点也笑不出来。刘永虽然挂了,但他的后代和部下人还在,心还不死,随时要做垂死的挣扎。
苏茂、周建本来是打算和刘永一道逃往酂县的,可跑着跑着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刘永的头被人割去了。
他们惊慌之中立即改变主意,带着刘永的儿子刘纡逃往垂惠(今安徽蒙城北)。
在垂惠,苏茂、周建共同拥立刘永的儿子刘纡为梁王。
刘永的横行将军佼彊则逃到他最初发迹的西防,拥兵自守。
第二十三章 御驾东征的强大气场
大凡社会人生的大戏遇到变幻场次的时候,我们总能看到有那么几个演员磨磨蹭蹭不想下台。对此,我们并不说他们敬业,而宁愿说他们浪费舞台资源,耽误大家时间。
这个社会人生大戏的总导演是老天爷。我们虽然没有见过他,但知道他总是按照一定的剧本来安排大戏的起承转合的。这个剧本就是“社会发展规律”。
按照这个剧本,哪个演员上、哪个演员下都应该是有规矩的。
三颗钉子——刘秀心头之刺
东边这帝乡老是摆不平,刘秀十分担忧,他决定自己亲自动手!
他之所以在帝国初创百废待兴之际,大动干戈出这么一趟差,主要是基于下面这样的考虑。
一是帝乡地位特殊,一旦出了问题影响极其重大。
帝乡作为皇室故乡,有点风吹草动都引人关注。换句话说,如果不把这儿安定下来,他刘秀即使定都了,占据了更加广阔的国土,拥有众多的文臣武将,也很难安生。
在洛阳,他一想起这边,就似乎看到有无数个刘永在蠢蠢欲动。
二是将军们投鼠忌器。
在这之前,吴汉、盖延的拖泥带水也好,畏首畏尾也罢,说到底还是在思想上、行动上顾虑太多。
这也不能全怪将军们。
刘家称帝一百多年,在这一块儿特殊的土地上,除了真正的宗室,随便拉过来一个人,都有可能七拐八拐跟皇家扯上亲戚。所以,无论哪朝哪代,在帝乡打仗都是让人头痛的事。
三是这儿的割据势力不仅没有被消灭,反而很快形成若干个政治军事集团,联手抗击刘秀。
这边大大小小的割据势力数以十计,一般的倒没有什么,而偌大的政治军事集团也是很能制造麻烦的。
这样的集团有三个。
一个就是刘永集团。
刘永本人虽然挂了,但他的部下苏茂、周建、佼彊却一边拥立他的儿子为王,一边联络其他豪强对抗刘秀。
另一个是被刘永封为齐王、野心勃勃的张步了。
应该说,这三个地方军事集团论单挑都不是刘秀的对手,问题在于他们紧密联手,互相支持,又占据着帝乡,形成对刘秀新生帝国的巨大威胁。
那边苏茂、周建刚刚拥立刘纡为梁王,张步就进一步打算立刘纡为帝。
当然,张步并不是真的想恢复汉室。他作为王莽的超级粉丝,一直都想实现王莽那样的梦想:搞一番阴谋诡计,涮一把老百姓,毁一批持不同政见者,想方设法把天下弄到手。
他的计划也是雄心勃勃的:打出“恢复汉室”的旗子,立刘纡为帝,做名义上的一哥,自己自封“定汉公”。
他相信武力,觉得如果自己趁着世道混乱,发兵控制一座城市和刘纡,把精心准备的方案宣布一下,再分封百官,事情就成了。
就在这时,王闳劝他说:“梁王(指刘永)之所以受到山东各地的拥戴,正是因为他本人拥戴本朝(更始),现在,您却拥立梁王的儿子为帝,将会使老百姓摸不着头脑。况且,山东这儿的老百姓大多很狡诈,您还是再仔细考虑一下这个问题吧。”
张步一听,觉得有道理。为了当一哥还要绕那么大圈子,不如自己直接干算了!
再一个就是董宪、庞萌集团。
董宪是熟人了,不久前被刘永封为海西王。
他是东海人,早年出身赤眉,后来独立发展,在家乡一带拥兵数万,割据自立。刘永称帝后,封他为翼汉大将军。刘永被灭以后,他成为刘秀东征要解决的头号目标。
庞萌是个刘秀发誓非灭不可的家伙。
老庞是山阳(今山东金乡西北)人,王莽末年,在绿林、赤眉起事的时候,他不甘寂寞,投身行伍,在下江兵头领王常手下混。
在王常的提携下,他逐渐成了个小头目,手下带着几个士卒。春陵子弟与绿林军大联合时,他应该跟着王常,与刘秀兄弟更亲近一些。
但是,这家伙满腹帝王之志,不甘居于人下。
他看看形势,觉得刘秀兄弟正受排挤,就见风使舵,投靠更始,谋了个冀州牧的位子。
当时在更始王朝,投奔刘玄就是投奔王匡、张印、李轶,很时髦,也很能混得开,他实际上归属尚书令谢躬指挥。
在河北,刘秀设个圈套杀了谢躬,老谢手下的全部人马投降刘秀,庞萌就是在这个时候投降刘秀的。
这个时候的庞萌已经尝到了投靠变节的甜头,他觉得还不是自己公开站出来折腾的时候,就在刘秀面前好好表现起来。
他处处表现得谦逊温和,与那些出身草莽的武夫明显不一样。刘秀一时看走了眼,觉得这个干部可以用。
这是刘秀罕见的看人看走眼的一次。
刘秀登基后,任命庞萌为皇帝办公室副主任(侍中)。
这个岗位在刘秀眼里极其重要,他总是选拔这样三类人来干这个工作:一是自己的至亲,如妻弟阴兴;二是从自己潦倒时就跟随自己、历尽磨难而忠诚不渝的粉丝,如傅俊;三是在半路上碰到,但自己绝对信任的文武人才,如马武。
马、庞哥俩儿是在刘秀灭谢躬时同时归顺刘秀的,刘秀对哥俩儿寄予同样的期望。
把庞萌提拔到自己身边工作后,刘秀对他的喜欢和信任与日俱增。
有几次,刘秀当众称赞他:“可以托付幼主辅佐社稷的,还是庞萌啊!”
皇帝称赞一个人文能治国武能安邦,还能把老婆孩子和万世家业托付给他时,对这个人该是何等的信任,何等的恩宠!古往今来,各级各类英雄好汉对自己最好哥们儿说过这话的,根本没有几个,而绝大部分皇帝也都没有对自己最信任的心腹说过这样的话!
刘秀就是这么喜欢和信任庞萌,不久,刘秀就加封庞萌为平狄将军。
但是,又不久,老庞就对着刘秀的脸狠狠地啐了一口。
公元26年春天,刘秀派虎牙将军盖延挂帅东征时,苏茂将军因为意见不合而反叛,投降了刘永。大致与此同时,庞萌也公然叛变,反戈进攻老盖。
庞萌的反叛与苏茂有诸多不同。
一是原因不同。
老苏反水是因为跟盖延意见不合,而庞萌的心机则复杂得多。
本来,庞萌认为自己是刘秀面前数一数二的红人,将来无论升官发财,搞阴谋,还是耍什么小动作都很方便。
但这次出征,刘秀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只把文件(讨伐刘永、董宪等人的诏书)发给盖延,而没有给他庞萌。
这本来也很正常,领导安排老盖挂帅,当然把文件下发给老盖。而庞萌从刘秀跟前的红人兼阴谋家的双重身份出发,并没有找准自己的位置,不仅对刘秀不满,而且认为肯定是老盖在刘秀面前诋毁了自己。
庞萌认为,正好这次要出差,反水的时机到了!
二是过程不同。
老苏反水不好意思直接对自己的领导盖延动手,先是逮着归顺刘秀的地方干部痛扁一顿,杀了淮阳太守潘楚,掳掠了好几座县城,接着才向刘永归顺。
庞萌则是蓄谋已久,厚积薄发,既率军直接攻打老盖,也不放过归顺刘秀的地方干部。
公元29年3月,庞萌翻脸,主动率军攻击老盖。
老盖猝不及防,迅速落败。庞萌不依不饶,出手很重,撵着老盖打。
这一下搞得老盖很狼狈,他慌忙逃走,逃跑的动作都变了形。
老盖率军往北跑,渡过泗水,边逃边砸碎舟楫,破坏桥梁,唯恐庞萌撵上,好不容易才保住命。
一个人、一支队伍逃跑跑成这样,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景象,什么样的心情?特别是被自己的下级所追赶的。
庞萌一转身打下了彭城,为了表达反水的决心和态度,他要杀楚郡太守孙萌。
这时候,一个凄惨而又壮美的局面出现了。
楚郡的机关干部中有一个叫刘平的,觉得让领导无辜去死实在毫无道理,就想拼命来救领导。
在刀枪棍棒之中,一见孙太守就要被砍头,刘平连忙扑在太守身上,一边大声痛哭,一边高声呼喊请求:“如果非要有人死,我愿替领导去死!”
他拼命用自己的身体保护着孙太守,被庞萌的士兵捅了七刀,仍然毫不畏缩。
一般来说,在领导面前阿谀奉承是很容易的,这样的情况随时随地可见,而在关键时候对领导以命相许,舍身赴死,绝非常人所能为。
这实在是一个感人至深的局面!
庞萌也感动了。他跟孙太守其实也无冤无仇,要杀他本来就是向刘秀示威,既然示威的方法不止这一种,那就换一个吧。
他下令饶了孙萌、刘平,随即与董宪联合,自称“东平王”,屯兵桃乡(今山东济宁东南)以北。
三是结果不同。
老苏反水后投奔了刘永,成为刘永的一名高级干部。庞萌则是要自己称王单干,摆明了是想争一哥的位子。
听了报告,刘秀勃然大怒!
看看吧,帝乡这边的割据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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