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如果从工作需要出发,更始王朝在洛阳办公已经很不错了。
但是,更始王朝的这些“劣币”们还是决定迁往长安,主要出于以下考虑:
第一,长安作为西汉故都,向来为老百姓心目中的天下中心。
前汉王朝以长安为都214年,王莽都此15年,大家已经习惯把那儿当首都,当天下中心了,更始这帮人争天下打的是复兴汉室的招牌,也就应该把办公室搬到那儿去。
当然,至于前汉王朝是怎样为政的,是怎样生存二百多年的,王莽又是怎样很快玩完的,更始这帮人不知道,不想知道,也顾不得知道。
第二,李松、申屠建率领的更始联军旅游团在京城地区老百姓的帮助下,占了长安,切了王莽之后,迅速把与当地干部群众的关系搞得极为紧张,强烈要求更始王朝迁都长安,解决这个棘手问题。
公元23年8月,李松、申屠建完全依靠京城地区的基层干部和老百姓的鼎力相助,才轻松进入了长安,在王莽身上压上最后一根稻草。在这个过程中,当地的干部群众有的自发组织起来,有的聚众自重,有的随大流,不少人自称“汉将军”。
他们拎着脑袋投身反莽洪流,除了对王莽政权的刻骨仇恨,还怀有对更始政权的期望。他们期望打倒了王莽,更始能给大家带来好日子,能给领头反莽的人拜官封爵。但是,更始并没有拿出针对京城地区的成熟的政策措施,李松、申屠建也不是什么像样的干部。
他们充分发扬了更始“劣币”的特长——愚蠢,残忍,一见王莽完蛋,马上卸磨杀驴。在宣传思想工作上,他们说,京城地区的人都非常奸猾,合伙把自己的主子王莽给杀了。他们言下之意,就是更始将要对这些自称“汉将军”的人下手。
京城地区的广大干部群众都很惊慌,纷纷结伙屯聚,相约抵抗更始军队。这样,在长安地区,李松、申屠建很快就成功地把广大干部群众树为敌人。更要命的是,不能控制长安,洛阳就很难安宁。
第三,在更始“劣币”们看来,长安比之洛阳,实在是恣意享乐的最佳去处。
根据报告,长安作为都城数百年,城垣宫殿等基础设施远非其他城市可比。眼下,除了未央宫被老百姓撵王莽时给烧毁了,其他的宫殿、衙门、道路、设备,甚至仓库,都完好无损,连市井坊里都基本上原样如故。
繁华享乐之地啊!
李松、申屠建派人从长安送来皇帝使用的车马、服饰等奢侈品,请刘玄移都长安,把大家的心撩拨得直痒痒。
还磨蹭啥,搬家吧!
刘玄等人来到长安,一见果然正如报告所说,十分高兴。刘玄本人住进了没有受损的长乐宫,把王莽用过的宫廷用品,什么舆辇、帷帐、钟鼓、器具等等,一律直接拿来使用。当然,还有王莽的数千宫女,他也一概接收。
在长安,刘玄第一次早朝时,地点在前殿,前来朝拜的除了更始王朝的高级干部,还有留用的、原王莽中央机关的专业技术干部(侍从、郎官等)。
他虽然称帝一年了,但从没有真正过过皇帝的组织生活——定期上早朝,接受朝拜,廷议大事。因为,他只是王匡、朱鲔、张卬等人的傀儡,是个被把玩者。同时,那几个人也是起于草莽,没有见过什么朝廷大典,只相信拳头刀枪,也并不拿礼仪当回事儿。
现在不同了,进了大城市,大家都有官职在身,什么事都要弄得跟真的似的才行。
由于实在没有见过、经历过皇帝的朝仪,刘玄很紧张。他很心虚,不好意思,这个位子本来不是我的,我也不是非要坐,盛情难却啊。他很害怕,不好意思,我不会为难大家,有话好好说。
他面对新老臣子,羞作不堪,不敢抬头正眼看大家,手指在座位上刮来刮去,显得既内疚,又无地自容。
正尴尬间,几个迟到的将领来了,他脱口便问:“又抢到多少东西?”
更始王朝的高级军政干部们听了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因为起事以来,打王莽、抢东西就是主要工作。而那些留用的原王莽中央机关专业技术干部都惊呆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些人虽然知道抢东西并非强盗的专利,在这“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的时代,抢与盗已成为社会的常态了,但是,从一个在职的皇帝嘴里说出来,又是当众说出来,还是很搞笑的。
王莽在职时,也是什么都抢,但人家就是光做不说,不,人家也说,而且说得比唱的还好听,做什么都说是为了普天下老百姓。
现在,更始赤裸裸地廷议抢东西,实在让人惊愕,让人脸红!
接下来,刘玄等人在长安仔细看看,更感到眼花缭乱:大城市太漂亮了!房屋(宫殿)太大了!皇宫里、衙门里的摆设用具太豪华了!这饭这菜太好吃了!还有这成千上百的宫女,比起村姑村妇太好看了!
……
“灶下养,中郎将。烂羊胃,骑都尉。烂羊头,关内侯。”
住下来后,更始这帮人决定首先把自己想要的东西搞到手。这种要优先搞定的东西当然就是权力和爵位。
根据李轶的建议,刘玄以更始皇帝的名义大封诸王。
如果按前汉祖制,应该“非刘氏不王”。这是汉高祖刘邦的遗训,前汉一朝基本上这么执行了。更始王朝复兴汉室既然不重内容重形式,按说也应该这么做。
但是,李轶、李松、赵萌等一班新贵坚决主张大封功臣为王:大家都那么辛苦,利益都有份儿嘛!
朱鲔则不同意,说应该按刘邦的遗训办,不然老百姓有意见。何况,我们自己研究这样高规格地提拔自己,也确实不好意思。
经过窃窃密谋、明争暗斗和讨价还价,刘玄宣布封二十个同姓和异姓的更始权贵为诸侯王。
其中,刘氏宗室六人,非刘氏更始功臣十四人,后者也就主要是王匡、王凤、李轶三兄弟及其亲信。
不过,朱鲔明确表示不肯接受“胶东王”的称号。朱鲔是更始功臣,在挖坑害刘縯时表现十分抢眼。为了安抚朱鲔,当然也是内部协调的结果,刘玄任命他为左大司马,执掌兵权,与李轶等镇抚东方。
刘玄等人还安排李通继续镇守荆州,王常镇守旧都宛城,其他诸侯王也各把一方。
同时,刘玄等人还再次任命李松为丞相,赵萌为右大司马,共同执掌朝政。
大家可能看到了,更始王朝迁都长安的这首次核心层人事调整,毫无公平公正可言,纯属个人利益分肥。
其中加官进爵的,除了拿少数刘氏宗室当幌子,基本上就是刘玄及其控制者的亲信。比如刘秀,无论凭宗室身份,凭功劳,还是凭个人品德能力,在更始干部队伍中无人能及,但刘玄等人就是不用他。
这充分说明,“劣币驱逐良币”在更始王朝已经形成了深厚的思想基础、顺畅的运行机制和牢固的利益格局。
应该说,更始王朝迁都长安,本来面临着极为有利的历史机遇:老百姓寄予希望,赤眉军主动表达善意,刘秀在河北还没有形成气候。
如果刘玄及其操纵者有一定的政治眼光、军事谋略和驾驭能力,或者自己不行,但给能行的人提供机会,这个王朝完全能够走得更远。
但是,一切都未如以上假设。
在全国远未统一,自己仅仅控制少数几个城市和地区的情况下,更始权贵们便迫不及待地分肥,催生了那么多权力很大、拥兵自重的诸侯王,直接增加了内部分裂因素。
更始王朝不仅在核心层人事安排上大搞顺者昌逆者亡,而且滥授官职,在中下级干部使用上毫无条件、程序可言,腐败混乱无度。
更始权贵,他们的亲信,乃至他们亲信的亲信不仅胡作非为,而且随意封官许愿。一些根本不具备干部条件的人,甚至本来就是街头混混,吃喝嫖赌、敲诈勒索之徒,很快进人干部队伍,转身登堂入室,招摇过市,欺负百姓。
这个时候,长安有句民谣形容更始的干部队伍:“灶下养,中郎将。烂羊胃,骑都尉。烂羊头,关内侯。”
更始王朝用人及其干部队伍素质可想而知。
无德,无才,无大志——皇帝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更始皇帝刘玄本来就无德,无才,无大志,贪图享乐,重大决策还得听命于人,现在看看定都长安了,干部都安排好了,大功告成了,就索性一门心思玩起来。
更始权贵们本来就是拿他当招牌、当傀儡的,为了便于自己胡来,专权谋私,巴不得他只玩别干活儿。
那就玩吧!
刘玄在前殿办公时脸红口讷,笨手笨脚,在后宫与嫔妃们喝酒玩乐则如鱼得水,有声有色。他原来就妻妾成群,现在又娶了赵萌的女儿,还把原来王莽后宫里没有逃跑的姬妾全部拿来享用。从白天到黑夜,他不是玩着女人喝酒,喝得烂醉,就是喝着酒玩女人,玩得昏天黑地。
至于工作,外面的由那些诸侯王看着办,朝廷内政则全部交给老岳父赵萌等人处理。
但是,皇帝毕竟是皇帝,身处一线岗位,别人有的工作还必须当面汇报。
群臣见他时,他总是醉得不省人事。
官身不自由啊!何况是皇帝。
大家稍加留意就会发现,我国封建社会几百个坐在龙椅上的人,无论你是怎么坐上去的,无论你美丑贤愚、个人条件如何,一旦坐上就再无自由!
忠良者希望你兢兢业业地工作,把每一件国家大事都办好,他们自己忠于职守,每天忙碌,也不希望你闲着;奸佞者希望你把事儿办砸,处处碰壁,有的还希望你把大事儿、甚至于把大位、把生命都交给他,为此,他们什么样的坏点子都能想出来,什么样的陷阱都敢挖;老百姓可能虽然永远无法知道你每天在干什么,但都希望你好好干活儿,不断地把大家往好处领。
在广大老百姓眼里,你可以拥有无上的权力,你可以享受无上的荣耀,你可以用一切公共资源来满足自己的感官之欲,你可以尽情地玩,你甚至还可以犯错误,但是,你就是不能不干活儿!无论谁,都不会容忍你不干活儿!
皇帝不自由啊!
刘玄为帝,虽然不过是一个傀儡,还有很多人不承认,很多地方没有归顺,但他也很忙。
除了他自己忙于喝酒玩乐,主动找他汇报工作的也并不少。
有一次,刘玄在后宫正喝得高兴,玩得起劲,有几个将领有紧急公务要汇报。
他实在不想听,但又躲不过,就想了个馊主意:安排一名工作人员(侍中)装扮成他,坐在帷帐里,听取汇报,部署工作。
但刘玄的音容笑貌也是有特点的,不知是这名工作人员演技差演得不像,还是几个将军太熟悉他了,他们很快就发现里面坐的这个家伙根本不是刘玄。
他们又惊又气!
他们当面倒没有说什么,出来以后则十分生气和怨恨,议论道:“这打天下最终的成败还不知道,能不能拿下天下还不知道,就这样放纵!”
刘玄宠爱的女人中有一个韩夫人,历史对她的记录很少,只说她脾气大,好骂人,酒瘾大,好喝酒。
这个韩夫人还有一个重要的特点,就是眼眶高,素质低。
韩女嗜酒,经常跟刘玄对饮。有一次,韩女正与刘玄琢磨壶中日月杯里乾坤,身边的工作人员有重要工作报告。
这肯定是很重要的工作,要不然身边工作人员以对这两个人的了解,断然不敢在这个时候说事儿。
韩女见有人来打扰,很恼火,气呼呼地斥责道:“皇帝正在跟我喝酒,非得这个时候来报告工作吗!”
不仅如此,她还配合有肢体语言:起身把刘玄的办公桌砸了。
古往今来,在任何一个单位,因为影响喝酒就砸一把手的办公桌,这既不是好现象,也不是好兆头。王莽后期到了千夫所指的地步,身边的人也没有谁敢砸他的办公用品。
但在更始王朝,类似的事儿还真不少。
赵萌作为一枚显眼的“劣币”,是凭着把女儿送给刘玄得宠的,但他并没有什么品德才学,也知道用女人换来的权力不一定能长久。他生怕权力过期作废,更怕一旦女儿失宠自己丢掉权力,于是权力在他手里变成个人极端自私、专横跋扈、作威作福的工具。
更始王朝中央机关的干部们苦不堪言:他们找刘玄汇报工作没机会,赵萌又是这副德性,那些王侯们各霸一方忙于经营自己的势力范围,朝政就一天天败坏下去了。更让他们难受的是,这要搞起责任追究,还是他们的事儿。
大家实在不能忍受这种令人窒息的局面!
有一次,有个副部级干部(郎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找了个机会,向刘玄弹劾赵萌,说赵专权横行,威福自用,为所欲为。
这个干部说的完全是事实。但是,刘玄根本听不进去,大怒,立即拔剑斩了这个干部。
从此,再没有人敢说赵萌一个不字。
刘玄不允许别人说赵萌不好,显然是出于对赵女的宠爱。但他始料未及的是,他身为皇帝,也不能把赵萌怎么样。
有一次,赵萌想毁一个人。这个人位居侍中,相当于皇帝办公厅主任,官秩比二千石,与司隶校尉和光禄大夫、驸马都尉等军政干部级别一样,属于手握重权的高级干部。
只是,这位老兄不知道怎么得罪了赵萌,赵萌决定公报私仇,利用手里的权力来毁他。
这很容易。
有一天,赵萌随便找了个理由,吩咐手下人把侍中拿下,就要推出去斩了。
可是,偏偏这个侍中又是刘玄看着顺眼的人。刘玄一见不好,连忙为侍中求情。
赵萌很固执,根本不听,还是把侍中斩了。
可怜的刘玄,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人被拉出去灭了。作为更始王朝最大的一枚“劣币”,刘玄既无力与朱鲔、李轶、张卬之类的狂徒争斗,也拿赵萌这样的小人没办法。身为一哥,混到这个份儿上,郁闷,不,丢人啊!
赵萌不拿刘玄当回事儿,刘玄背后的那些操纵者、把玩者们更是有过之无不及。
李轶、朱鲔镇守山东,就把那儿经营成了自己的独立王国。而王匡、张卬等人,则把京畿一带变成了自己横行霸道、为所欲为的领地。其他的更始高级干部也是如此,除了争权夺利,就是鱼肉百姓,谁要是胡作非为累了,就来欺负刘玄一下。
老百姓强烈不满,怨声载道。
更始王朝由老百姓众望所归的、复兴汉室的希望,一年之间威信一落千丈,常常让人想起王莽的腐败和残暴来,充分说明它的气数将尽,已到癌症晚期。
“重炮杀法”
更始“劣币”们进入晚期,才导致这个王朝进入晚期,就像人的主要器官坏了,导致人病入膏肓一样。
这主要表现为以下几个特点:
一是小人坏人当道,好人能人被排斥。
他们为了攫取和巩固自己的权力和利益,认真地实践“抹桌布理论”,在用过之后,把自己的战友刘縯和刘稷害了,要不是刘秀手段高明,他也跑不了。
有抱负、有才干的人,要么被害,要么曲意逢迎,更多的则是选择离开这个丑陋的名利场,追求新的事业。
比如冯异,他在刘秀被冷藏、处境极端困难的情况下,放弃副厅级干部待遇追随刘秀,坚守着父城,怎么也不肯交给其他更始将领。
比如耿弇、耿纯,也都是放弃自己的高干家庭生活和更始的重要职务,情愿跟着刘秀从头开始创业。
二是他们没有、也不能制定实施安定天下、造福百姓的政策措施。
他们追求的目标就是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权力,地位,享受,以及为了这些不断地坑害别人,根本没有想到、也根本没有水平制定实施正确的政策措施。其实他们有很充足的时间,有很多机会,唯一缺少的是胸怀百姓的君子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