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岫听了这番话心中不是滋味,眼眶发热,低头诺诺应道:“我知道。”
当年她有孕回宫,女皇得知后勃然大怒,下令要拿掉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情岫在百般困顿中拼死护住了团圆,生下了她。可是却不能正大光明当孩子的母亲,只能把她送给柳逸辛晴抚养。最初女皇根本不承认这个孩子的血统,现在却愿意让团圆回来身边。情岫知晓,若不是古篱的庇护,自己当初根本不可能平安产子,更遑论如今接女儿回来。他对她的包容关护之情,太深重了。
大婚已成定局,断无反悔的道理。只是……左虓怎么办?
情岫迷惘无助,绞尽脑汁想要找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心思百转千回却又觉得必定会辜负一方。她喜欢的是左虓,不能对不起的是古篱,孰取孰舍?
要不……纳左虓当侍君好了!她父亲梅长远还不只是母皇的侍君之一,并非凤君。
只是,左虓可能不愿意br /》
砰砰——
女皇点燃炮竹,焰火一飞冲天,陈旧的一年终于过去了。情岫也就在这样的混沌恍惚中踏进了新的一年。
新年刚过三日,南楚女皇就接到西越送来的文书。
西越王膝下大皇子柴绍杰仰慕平阳公主才貌,不日将会亲来大都求亲。
作者有话要说:小禽兽很抢手!(o)/~
祝大家五一快乐!_
66、第六六章 走马灯,守夜人
正月朔日是一年节序之首,南楚大都男女皆着鲜衣,游玩于梵庙集市等地,家家宴饮笑语不绝,足要热闹到元宵节。
平阳公主近日宫廷筵席颇多,而且回回都携了柳逸夫妇和团圆一起去。主人不在公主府内倒冷清许多,又逢过节众人都有些懒怠,成日吃喝混日子。不过独有一人闲不住,那便是左虓。这天左虓找到了府中匠人,请他做几盏元宵节观赏的灯。
这匠人是那日和左虓一同进府的,姓吴,家中世代都靠手艺吃饭,一双手巧得很,能做百物,众人都打趣叫他“吴不能”。
“石兄想要什么样的灯?”
吴不能年岁不大,比左虓还小两岁,相貌清秀身材偏瘦,唯有双手手掌格外宽大,手指修长,骨节突出十分惹眼。
左虓摸摸下巴:“有没有哪种灯会动的?”
吴不能点头道:“那要做走马灯。先用竹条编形,外面罩彩色丝帛,若将剪纸图案粘在内里,点燃蜡烛后灯就会自己转动起来,人马追影物换景移,很讨小儿喜欢。”
左虓一拍大腿,笑道:“就做这个!”
找来竹条羊皮染料铜片,吴不能先烧炭把铜化成浆水,再倒进模具凝成条状,趁热拉成细丝,作灯内的风扇轮轴之用。左虓则在旁画着图案花样。
“石兄已经成家了吧?”吴不能一边做着灯框,一边问道:“此灯是做给令郎的?”
左虓抬眸,咧嘴笑道:“是给小女的。”
吴不能口气里有淡淡的羡慕:“石兄好福气,不知令爱属什么的?画只生肖上去意头更好。”
“唔……一个属羊一个属猪。”
“原来是一对千金,羊和猪……”吴不能心中算了算,露出惊讶的神情,“石兄你成亲得好早,女儿都那般大了!”
“嘿嘿,”左虓挠挠头,“小的倒是听话乖巧,就是大的那个不省心,老跟我置气,我头都大了!等你日后成家便知晓了,女人真是麻烦,冷不得惹不得说不得更骂不得,只有宠得!”
“哈哈……”
两人嘴上说说笑笑,手里动作不停,傍晚时分终于做好了两盏灯,左虓再三向吴不能道谢,提着灯美滋滋去了团圆的寝院。
公主府前挂起灯笼的时候,情岫也回来了,四辔马车缓缓碾过宽阔的石板路,徐徐停在府邸门口。古篱先怀抱团圆下来,然后再回过头去叫情岫。
“咻咻,要不要我帮忙?”
“不、不用……呃!”
情岫很不雅地打了个酒嗝,晃悠悠从车里探出头来,五指抓住车帘,脚步虚浮,几乎是从上面跌了下来。
“小心!”
古篱刚把团圆递给下人,就察觉身后有什么倒下来,赶紧转身一把接住情岫。
怀中女子娇躯柔软,自然天成的淡雅幽香混合了丝丝酒味,形成一股使人沉醉的香氛。古篱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妖娆脸庞,泛着些许红晕,宛如一朵春日最明艳的桃花。
“咕咕,”情岫仰起脸娇笑着唤古篱,“你身上好香啊,团圆也经常这样说……”说着她把头埋进他胸口深深嗅了几下。
古篱心头淌过一阵激流,喉咙有些发紧。
五分相似的容貌,可性情……她真的只是她而已。
“咻咻,”古篱紧紧把她一拥,靠在她耳畔说道:“我……喜欢你。”
这样的话他从未对她说过,也许是今日酒香醉了心,他很想亲口说一次。
“我知道呀!”
情岫并未因他的表白而显露惊喜,依旧笑呵呵的,媚眼里有什么朦胧不清:“喜欢一个人才会对他好,咕咕你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你放心,我以后也会对你好的……唔,头好晕呐……”
她并没说也喜欢他。
舌尖仿佛舔到一缕苦涩,古篱淡淡笑着,眼里有些失望:“我扶你进去,早点歇息。”
情岫甩了甩头,摆摆手:“有她们伺候就行了。咕咕你回去吧,你也早些休息。”
言毕她在婢女的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踏进府门,只留给古篱一个淡淡的背影。
情岫酒量不好,这日在筵席上多饮了几杯便醉了,此时酒气稍稍散了一些,脑中也不似刚才浑浊。她忽然想起今日柳逸辛晴都不在,晚上没人陪团圆,遂开口对身边婢女说:“我去团圆那里,你们不用过来守了。”
她接过团圆搂入怀中,笑眼盈盈:“今天姐姐陪你睡好不好呀?”
团圆笑着抱住她肩膀:“好!”
两个娇人儿一同回了院子,情岫不喜欢别人打扰她们母女俩独处,于是把团圆那里的人也遣了下去。
“清清静静多好,成日一群人跟在后面,好像长了很多条尾巴……”
情岫进房把门一关,撅着嘴抱怨了几句,然后拆掉头上繁复的发饰,把厚重宫装也脱了下来随手一扔。
团圆学她的样子踢掉珍珠锦履,嘟起嘴巴:“这个鞋好沉,穿着我都走不动路。”
情岫点头:“这个鞋我也不爱穿,镶满了的红绿石头,穿在脚上像绑了沙袋。而且鞋子都藏在裙子下面,看也看不见,一点意思都没有……我宁愿光脚!”
“咯咯……”团圆笑得直捂嘴,“我也要光脚,和姐姐一起当赤脚仙!”
“来呀来呀,我们比比谁的脚快!”
情岫天生就是娇憨纯真的性子,这几年回宫是被束缚着不敢随意表露喜怒,现下和团圆单独一起,心里那点小女儿的娇俏全被勾了出来,脱掉鞋袜把裙子撩到膝盖,和团圆玩起大脚踩小脚的游戏来。
“姐姐你不许躲!”
“偏要躲偏要躲……”
“哎呀人家踩不到嘛!你比我大要让着我的!”
“好嘛好嘛,让你踩一下,就一下……”
一大一小在榻上蹦跳着,笑声哈哈不绝于耳。谁也没注意到绣床那方有忽明忽暗的烛光溢出。
“呼——”
玩累了情岫就搂住团圆躺下,揽着她的小脑袋靠在自己胸口,微微喘着气,试探问道:“团圆,你喜不喜欢姐姐?”
团圆扬起小胖脚丫一甩一搭,狠狠点头:“喜欢!”
“那……”情岫抿抿唇,忐忑问道:“那姐姐当你娘亲好不好?”
“咦?”团圆歪着脑袋眼露迷茫,“为什么?你不想做我姐姐吗?”
情岫爱怜摸着她额头:“因为我更想做你的娘亲呀,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团圆想了想,摇摇头:“我已经有一个娘亲的,不用再多一个。”
“可是,”情岫眸里流出悲凉,“我才是你真正的娘亲……团圆你知道么?你是在我肚子里长大的,你是我生的。”
团圆听了“腾”一下爬起来,撑在情岫身侧瞪大了眼:“我以前是住在这里的?”她好奇极了,低下头去附耳在情岫腹部,小手摸着问道:“你的肚子这么小,怎么装得下我?”
情岫笑道:“因为那个时候你很小呀,就像一颗小种子,慢慢才发芽长大的。”
“哦……”团圆很老道地哦了一声表示自己明白了,拿手指戳了戳情岫肚子,忽然又想起来一个问题。
“现在里面有小种子么?会不会长大?”
经团圆这么一说,情岫忽然想起小年夜那日的事来,心头一悸脸颊也不觉红了几分,垂下眼帘喃喃自语几句。
“应该不会那么巧……就算有了又怎么样,给了我就是我的,难道还想我还给他?哼……”
白日玩久了早乏了,母女俩靠在一起暖烘烘的,不知不觉竟在榻上睡了过去。当细微鼾声响起,自绣床旁边的屏风后钻出一人,月眸熠熠。
“呵,我果然养了两头小懒猪。”
左虓悄悄走近,先把团圆放到床上安置好,然后才去抱起情岫。
他偷偷刮了下情岫的鼻子,半数落半宠溺地说:“有你这样当娘亲的么?比团圆还要孩子气,我可惨了,既要养媳妇儿又养女儿……”
轻轻把人放到绣床之上,左虓拉过被子给她盖好,覆唇下去吻上额头:“宝贝儿睡吧,我给你守夜。”
水晶珠帘,五彩染画,交映璀璨,旋转如飞。走马灯在顶上慢慢旋转着,细细烛光洒落进月胧纱帐,缤纷彩色晕得房内一片暖煦。
左虓静静坐在床沿,贪恋的目光一直放在妻女身上,只希望这一刻能延续千万年。
半夜时分情岫觉得喉咙干涩,渴醒了想起来找水喝。谁知一睁眼看见脑袋边的黑影,吓了一大跳。
“什么人?!”
她随手抓起瓷枕就砸了过去,直接把打瞌睡的左虓打下了床。
“哎哟……”左虓咚的一声摔到地上,好不容易爬起来揉着胸口说道,“宝贝儿是我……”
情岫原本还要打,一听这声音停了下来,愣愣的:“你……谁准你进来的!”
左虓下巴支在床头,口气可怜兮兮的:“我就想陪着你们嘛……宝贝儿是不是想喝水?我去给你倒。”
他转身去取水,情岫揉着太阳穴,却被一闪一闪的光影吸引住目光,于是撩开帐子看了过去。
灯面很新,看得出来是才做的,五彩丝帛颜色妍丽十分精美,不过最让她惊讶的还是几幅图案。
竟然是他们相遇那一日的情形。
山谷、崖底、少女、野熊、山洞……
走马灯旋转,图画连动起来,讲述了一场惊艳邂逅。
“宝贝儿来。”
发呆的时候左虓已经端了杯子回来,打断了情岫出神的思绪。她突然把脸一沉,转过头去用被子盖住头,闷声闷气道:“我不喝!”
左虓一怔,伸手拍拍她:“跟自己怄个什么气?来,喝了再睡。”
“就是不喝!”情岫藏在被窝里赌气,过了片刻把头露出来,有些威胁地说:“你不准睡这里,快出去。”说完她又急忙躲了回去,不再露面。
“那我把水放这里,你渴了就喝。”
左虓把水杯放在床头,和衣在床榻边睡了下来,长长舒了一口气。
现在不原谅他也没关系,至少他陪着她们呢……
想到这里,他露出一个无声的笑容,满足阖上了眼。
许久,情岫也悄悄从被子里冒出头来,撩开帐子看了眼睡在地上的左虓。
“大冷天冻死你……”
她努嘴低低说了一句,表面上满不在乎,脚下却把自己的被子踢下床去,自己则挤到了团圆那里。
这一觉睡得特别香,翌日是元宵节,晨光铺满了屋子情岫才醒,懒懒地抱着被角不想起床。
忽然想起床底下还睡着个人,她一个激灵坐起来,赶紧往底下一看。
一条被褥乱糟糟横在那里,而左虓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通房相公第四项职责:守夜保镖!
67、第六七章 岁寒友,送神象
“哼!嘴上说得好听,还不是半夜跑掉了……”
情岫见左虓不在好生失望,发气踢开床下的被褥,恼怒埋怨了几句。
“咯吱”一下房门开了,左虓端着水盆进了屋子。
“这么早就醒了?”他笑眯眯走到床前,弯腰捏了捏情岫的鼻子,道:“是起床还是再睡一会儿?”
情岫见他回来不禁有些欣喜,刚才的郁结早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心里头甜滋滋的,唇角微微勾起,却刻意把脸一转昂起头,拿乔起来。
“不许对本宫动手动脚!”
左虓厚颜无耻地嘟起嘴去亲了她一口:“那动嘴可不可以?”
他的吻依然那般热烈,情岫心跳噗噗,腮边都快燃了起来。
“讨厌……”她羞赧地推开他,眼中藏着小小的欢喜,嘴上却骂道:“没脸没皮!臭无赖!”
左虓又扑过去抱住她,死皮赖脸道:“我就是不要脸的无赖,一辈子都赖着你。”
“姐姐……”
这时小团圆醒了,揉着眼懒懒唤她:“我想尿尿。”
情岫正要抱她起来,左虓抢先一步:“乖乖我带你去。”
“大石头你也在啊,”团圆打着哈欠,爬进他臂弯靠着,“快一点,我都快尿在裤子上了。”
“乖乖忍住忍住!”
左虓忙不迭抱起团圆冲了出去,情岫看他手忙脚乱的样子,乐得掩嘴直笑。
等左虓带着团圆回来,情岫已经起身了。两人一齐帮着团圆洗漱,情岫给她梳头,左虓便亲手伺候小家伙穿衣裳。
团圆坐在圆形软凳上晃着小胖脚,月牙般的眼睛一直盯住左虓,看得出神。
半晌,她突然扬起头问情岫:“如果我把你换来当娘亲,那是不是爹爹也要换一个?”
“嗯。”情岫应道:“你会有个新爹爹,他也会对你很好的。”
古篱爱屋及乌,这几年对团圆都很好,让团圆接受他也并非难事。
“那……让我自己选新爹爹可不可以?”团圆咬着手指头,老气横秋皱着眉头想了很久,一指左虓:“我要选大石头!”
“嘡”一下;情岫手里的檀木梳子都掉了下来,砸在她脚背上。她来不及去捡起来,紧张问道:“为什么要选他?其他人不好么,比如……国师大人?”
“国师大人好是好,但我还是更喜欢大石头。”团圆掰着指头数起来,“国师大人比大石头长得漂亮,不过大石头比国师大人好玩儿。他讲故事讲得好,又会编蚂蚱捉蛐蛐儿,还能带我放风筝……嗯,大石头好,我要大石头当爹爹!”
左虓正蹲着给团圆穿袜子,一听此话简直是热泪盈眶,上前大力搂住小家伙,在她脸颊猛亲不止。
“乖乖你真是我的小宝贝儿!就这么定了,以后不要叫我大石头,叫我爹!我是你亲爹!”
“去去去!”情岫气得踢了他一脚,“你才不是团圆的爹,你没资格。”
左虓争辩:“怎么没资格了?没我你能生出团圆么?也不想想是谁的种子!”
情岫叉腰瞪眼:“送给我就是我的。你洒了种子就不管了,怀团圆的是我,生下她的是我,照顾她的也是我。你哪一样插过手了?反正你就是没资格!”
“……”
两人争吵喋喋不休,却没一点真刀真枪的火药味儿,倒更像是小两口闲来无事找茬拌嘴,如同民间寻常夫妻。
“血浓于水,反正我就是团圆亲爹,谁也甭想否认!”
左虓嘴巴厉害又难缠,情岫辩不赢他,最后气得把脚一跺。
“懒得和你说,团圆我们走!”
情岫抱起团圆扭头就走,左虓赶紧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