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手机铃声把叶兴盛从满怀憧憬中惊醒过来,他拿过手机一看,是刚才那个陌生号码打来的。教育局人人都知道他被下放,这个时候,谁会来安慰他呢?
叶兴盛按下接听键,话筒里传出一个颇具磁性的男中音:“请问,您是叶兴盛叶科长吗?”
叶兴盛听那声音和蔼又威严,不由得微微怔了一下,说:“我是叶兴盛,请问您是?”
“我是市委组织部的。。。。。。”
市委组织部?
叶兴盛的心仿佛点着火的发动机似的,瞬间就急速地跳动起来。刚写好的信还没寄出去呢,组织部怎么就来电了?就算是心灵感应也没那么快啊?
脑子高速运转了一下,叶兴盛料想,肯定是许文跃替他投诉到市委组织部,组织部来电调查他被下放的事儿了!可就算是许文跃替他投诉,组织部至少也该走个程序吧?哪儿这么快就来电调查此事?要知道,他叶兴盛可不是什么大人物!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叶兴盛愣了半天没哼声,对方笑了笑问道。
“额,这位同志您好!请问,组织部找我有什么事?”叶兴盛恍如大梦初醒,慌忙十分礼貌地问道。
“你明天上午有空吧?要是有空,你到组织部来一下!到了组织部,你找办公室小张,报上你的姓名就行了!”对方说完就挂了电话。
虽然自己是一名副科长,但其实没接触过什么大领导。市领导偶尔下来检查工作,都是几个局长作陪。局长就算想多找几个人把场面搞得隆重些,那也是找几个部门的正科长。像他这样的副科只有留在办公室当“劳模”的份儿!
从对方的语气,叶兴盛判断,对方是有一定官职的人,至于官职多大,他就不知道了。不管怎么样,有领导过问他的事儿就是好事!没准他能躲过这一劫呢!
叶兴盛刚挂了电话没多久,手机又响起,这次不再是那个陌生的号码,而是家里打来的。
电话一接通,老父亲叶志国便十分惊慌地说:“兴盛,不好了,家里出大事了,你快回家一趟!”
叶兴盛心顿时揪得紧紧的:“爸,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你弟,他、他被派出所的人给抓走了!”叶志国急得差点就哭出声来了:“刚刚有人来征地,我们不肯签合同,派出所的人就把你弟给抓走了,说是妨碍执行公务,扰乱社会秩序。你赶紧回来吧!”
叶兴盛浓黑的眉头拧成了一团,他自己的事儿还没解决呢,家里又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这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
叶兴盛老家在京海市郊区,近几年,房地产市场非常火爆,开发商在市区已经很难拿到地,于是把目光转向了京海市周边,大肆征地盖楼。他们的运作手法很简单,就是尽量以最低的价格把土地征到,然后从银行贷款盖楼来卖。在买方市场行情之下,房子根本不愁卖。
村里的那块土地,去年就已经有开发商看上,并多次派人进村做村民的思想工作,想低价把土地拿下来。不料,村民的土地观念很重,他们认为土地是老祖宗世世代代传下来的,把土地卖掉是对老祖宗的不敬。因此,面对开发商的威逼利诱,村民死活不肯签合同。
村里的那块地,青山绿水,环境非常优美,如果卖给开发商将很快变成钢筋水泥,而那里留下叶兴盛太多的童年美好记忆,叶兴盛站在父老乡亲这边,对卖地一事是很反感的。
但是,资本是逐利的,任何有利可图的项目,资本家是不会轻易放过的。叶兴盛预料到,早晚会出事,只是没料到会这么快而且还是他家先出了事儿!
弟弟叶兴达被抓,叶兴盛自然也很捉急,可他能有什么办法?他手上没有权力,根本无力去阻止开发商的胡作非为。再说了,他被人下放,自己的事儿还没解决呢!
满腹心事赶回家,叶兴盛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今天上午,开发商和镇政府的人再次来村里找村民谈征地的事儿。弟弟叶兴达和村里几个年轻人和那伙人起了争执,叶兴达火气较大,跳出来指着副镇长的鼻子臭骂了一顿,副镇长便指使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察将他给抓走。
“兴盛,你赶紧想想办法把你弟给捞出来吧!不然的,他们随便给你弟安个罪名判几年,可就耽误你弟的人生了!”叶志国拽着叶兴盛的手,一行浊泪从鱼尾纹滑落。
叶兴盛根本不敢看父亲的眼睛,把头埋得很低。他又不是什么大官,手头一点权力都没有,哪有能力去捞人?要是没得罪章子梅那女魔头,他问问同事,兴许同事会帮他想想办法什么的。现在,他已经被“流放”,同事对他避之唯恐不及,哪里会帮他忙?
“爸,他们抓人的时候,有没有出示证件,证明他们的警察身份?”良久,叶兴盛才抬起头问道。虽然他没权力也没能力去阻止那帮人,但是,他知道,警察抓人时必须出示相关证件。他弟弟根本没做违法的事儿,警察怎么能随便抓人?
“这个倒没有!”叶志国说,顿了顿又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问这个?当务之急,你赶紧把你弟捞回来,听明白吗?”
“爸,我又不是大领导,哪有权力让他们放人?”
“可是。。。。。。”
“爸,这样吧,我先去找那副镇长跟他谈谈!”叶兴盛知道老父亲想说什么,他这个小小的教育局人事科副科长,跟人家副镇长和派出所压根就联系不到一块儿,以副科长的身份去让他们放人,那简直就是闹笑话!再说了,他这个副科长已经“失宠”!唯一指望的是,那名副镇长是个知法懂法的人,他指出他们抓人的不妥,他们摄于法律乖乖放人。
叶兴盛没料到,那个名叫周亮容的副镇长态度竟然如此傲慢!
下午三点多,在周亮容的办公室,叶兴盛刚说完自己对弟弟被抓的看法,头发梳得光亮的周亮容便靠在椅背上,摸出一根烟悠然地吸着,良久冷哼了一声,极其轻蔑地说:“你算哪根葱?有什么资格来我跟说这些话?你弟妨碍公务,老子就抓他,怎么着?不服气啊,不服你去告啊!”
叶兴盛气得牙根发痒,却不敢发作。身为副镇长,周亮容的级别可能跟他一样,也是副科级别。但是,论权力,周亮容比他大多了,毕竟,人家是副镇长,管的范围比较宽大。所谓官不怕大就怕管就是这个道理!
叶兴盛耐着性子,说:“周镇长,说是这么说,但是,这事要是媒体报道出来,对咱们镇对周镇长您的影响可不好啊!”
政府机关部门对媒体向来是比较害怕和尊重的,任何有的负面报道都会给单位抹黑,严重的话会引起纪检部门的关注和介入,一把手的官职可就难保了。正因如此,很多部门防记者比防贼还要严密!
叶兴盛一提到媒体,周亮容脸色先是一变,继而又恢复了刚才冷傲的表情:“你这是威胁我呢?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怕你威胁!”
吸了口烟,周亮容继续说:“记者采写新闻报道,就像警察办案一样,得讲究证据。没有证据随便报道就是污蔑,关于你弟被抓一事,我能提供有力的证据证明你弟犯罪,媒体敢报道吗?”
叶兴盛没想到自己威胁周亮容不成,反倒被他威胁,一下子被噎得无语。
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周亮容想让叶兴达入狱,完全可以给他找些犯罪的证据然后定罪。到时候,叶兴达就是没有罪也变成有罪了!
实在没辙,叶兴盛只好转而改变态度,讨好周亮容,跟他说好话,请求他放了叶兴达。
周亮容却不吃他那一套,说:“想要我放人可以,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那就是帮我们说服你们村的全体村民,答应跟我们签订出让土地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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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受宠若惊()
叶兴盛再次盛怒不已,这个周亮容太无耻了!开发商给的征地条款太坑爹,一亩地才给几万块钱,这些土地就算开发商自己不开发,转手至少能赚一倍的利润。他要是答应周亮容去跟村民商谈,会被村民给骂死的!
“那我见见我弟弟总可以吧?”周亮容的态度如此强硬,叶兴盛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打算先见见弟弟,然后再回去想想办法。
却不料,这个合理的要求竟然遭到周亮容的拒绝,周亮容很悠然地喷出一个烟圈:“不可以!你算什么东西?你配跟我提条件吗?”
叶兴盛只觉得浑身的热血往脑门冲,恨不得将周亮容狠狠地揍一顿以泄心头之怒。但是,多年在官场历练出来的沉稳与冷静告诉他,这个时候跟周亮容来硬的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弄不好,周亮容把他也给控制住,耽误明天去组织部反应自己的问题。
悻悻地从周亮容办公室出来,叶兴盛想到高中同学余文海在市公安局工作,于是给余文海打了个电话,把他遇到的麻烦告诉余文海。
余文海只是区公安局普通的办公室文职人员,他动用他的关系了解了一下,告诉叶兴盛,公安内部系统在押人员中没有叶兴达。他安慰叶兴盛说:“兴盛,现在是法制社会,你弟没犯法,法律保护他,没人敢把他怎么样,估计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放人的!”
叶兴盛想了想,觉得余文海的话也有道理。所谓抓人估计是周亮容恐吓村民的一个方法。但是,叶兴盛仍然隐隐地担忧,弟弟叶兴达脾气有点暴躁,可别跟那帮人再起冲突,被人暴打一顿才好!
虽然余文海没帮上什么大忙,叶兴盛还是向他道了谢,并表示改天请他吃饭。
余文海说:“兴盛,你这话可见外了!咱们是老同学,我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还谈什么请吃饭?你要是有心的话,过几天咱们高中同学聚会,过来和大家一起嗨皮一下!”
高中时,叶兴盛就读的是市一中,这是全市最好的中学。班里同学大都家庭条件很好,父母不是当官就是从商。像他这样来自农村的学生非常少。
多年过去,高中同学都发展得很好,出国的出国,经商的经商。
在同学们眼中,叶兴盛这个教育局人事科的副科长其实也很不错,毕竟副科长好歹也是个官儿。可是,只有叶兴盛自己才知道,他手里没掌权,不能像别人那样呼风唤雨,每月到手也就那么点工资,房车都还没有,他这个副科长其实很窝囊!
叶兴盛自知比不上高中同学,这些年来从来不参加高中同学聚会。不过,今天不一样,余文海帮了他忙,而且热情向他发出邀请,他要是不答应,人情上过不去。
见叶兴盛终于答应去参加同学聚会,余文海很高兴,说:“兴盛,同学们都特别想见见你呢!咱们班的同学个个都混得很不错,这次聚会,一定要搞得高大上一点!”
一听到同学们都混得不错,叶兴盛又有点后悔了,人家都混得那么好,他去参加聚会岂不是丢人现眼吗?更加悲惨的是,他还被人下放到乡村!可他都已经答应余文海了,哪儿好意思还反悔?
叶兴盛回到家,叶志国见他没把弟弟领回来,脸色更加忧愁了,脸上那一条条很深的皱纹像皲裂的老树皮。害怕父亲过于忧愁影响身体健康,叶兴盛撒谎说,他找同学帮忙了,弟弟叶兴达一定没事的,过几天就会回来。叶志国那拧成一团的眉毛才舒展开来。
第二天上午,叶兴盛精心打扮了一番,带上那封花费了几个小时写成的举报信,出发前往市委组织部。
市委组织部在市政府大楼里办公,跟教育局那幢低矮的楼房相比,市政府办公大楼显然更加气派,对进出的车辆和人员管理也更加严格。门口有士兵站岗,进入里面要登记身份证。
在这幢大楼盖成之前,市政府的各个部门并没有在一起办公,而是分散在各个地方,各自有一栋小楼。政府大楼盖起来后,大多数部门都搬到大楼里办公。但是少数几个部门,仍旧留在原来的小楼里,譬如教育局。至于教育局为什么没搬进政府大楼办公,叶兴盛也不大清楚,可能是教育局的人不愿搬,也有可能是大楼里的办公室仍然不够用。
叶兴盛以前没少来市政府办事,对这里一点都不陌生。负责登记的老头甚至都跟叶兴盛熟络了,一见到他就微笑地跟他打招呼。只是,叶兴盛心情不好,只淡淡地回复他一个微笑。老头见叶兴盛不大热情,也就识趣地噤声。
组织部在五楼办公,叶兴盛来到组织部办公室,里面有两男一女在办公。
叶兴盛轻轻地敲了敲门口,很礼貌地问道:“请问小张在吗?”
话音刚落就有一名年轻男子站起来,说:“我就是,请问您是?”
叶兴盛报上自己的姓名,小张立马走过来,很热情地说:“请跟我来,我带您去见我们处长!”
组织部是考察、提拔干部的部门,多少干部想见处长都没机会,更别提巴结了。叶兴盛有点受宠若惊,他那点破事竟然惊动到组织部的处长,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许文跃他们到底给组织部写了什么信,竟然比灵丹妙药还管用?
“小张,昨天给我打电话的是您吧?”虽然明知道小张只不过是组织部办公室的普通工作人员,叶兴盛语气中还是充满了尊敬,要知道,小张光撑着组织部这把伞就足以让他刮目相看。
“额,不是的!”小张笑笑说:“我哪有资格给您打电话呀?昨天的电话是我们处长打的!”
小张的一句“哪有资格”立马就将叶兴盛抬高了几分,叶兴盛心生纳闷,他只不过是教育局人事科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副科长而已,小张至于这么抬举他吗?瞧他说的,好像他是个大人物似的。
见叶兴盛困惑的样子,小张补充道:“是咱们组织部一处的冯处长给您打的!”
叶兴盛更加惊讶了,要知道,全市主要领导干部的提拔和任用都是由组织部一处负责,其他诸如二处、三处则主要负责考察和提提意见,四处离权力中心就越远了,负责的是诸如大学生村官之类的小官的选拔、管理和考核等。一句话,按照顺序决定权力大小,顺序越靠前,权力也就越大,管理的事情也就越重要。
来组织部的路上,叶兴盛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毕竟全市那么多干部,谁在在乎他这么一个小小的副科?组织部是有负责调查群众举报官员的职责,但那主要是针对刚被提拔的干部。他不是刚被提拔的干部,而是被下放。谁会去在乎他?再说了,他一小干部得罪局长本来就是不识抬举。
可是,叶兴盛又隐隐地觉得,这次组织部把他叫来不是因为他被下放到偏远乡村。许文跃昨天只不过跟他提了一下而已,哪里会这么快就付诸行动?而且人家组织部一处处长工作多忙呀?怎么会这么快处理他被“下放”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小张,冯处长给我打电话,到底是什么事,你知道吗?”叶兴盛忍不住问道。
“这我就不大清楚了!”小张不好意思地笑笑,顿了顿,继续说:“一般情况下,冯处长叫来谈话的,将来大都会升官的!”
叶兴盛何尝不知道,被组织部一处处长叫来的人大都要升官,只是,他觉得这种好事绝对不会落到他头上。要知道,他刚刚才得罪了女魔头章子梅,而且还被下放。
人人都说,朝中有人好当官,他在“朝中”根本没人,谁会提拔他这么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
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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