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自己已经身在困境,想要把信儿递出去,已经是难上加难。该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样——”江西滁看见贺永禄身旁的小太监冯盛在太医院外一探头,忙走出来拉他听到一旁。
贺永禄摇头,“我今儿试了,皇上还在生气,不肯提格格的事,恐怕这时候那些事儿不好说——”
江西滁摇头,叹道,“那这么着,就是我们查了也没用——”
“我真是不明白——”贺永禄皱眉有些不解,“格格如今早就嫁了,就算查出来这有孕没孕的事,能有什么用——”
“这个大谎是胡克和徐轶培两个人伙同编出来的,若是背后没人撑腰,他们绝没有这样大的胆子——哼,捏造说格格未婚而孕——三个五个脑袋都不够砍的——”江西滁徐徐的说,“偏偏这个当口陈润林丁忧在家——”说着,他拍拍贺永禄,“你不觉得事情碰的太凑巧吗?”
“是倒是,只是——”贺永禄眉头皱的更紧,“这又有什么要紧——”
“有什么要紧?!”江西滁几乎讽刺的笑笑,“若不是因为他们说的有孕,格格那么容易就嫁出去了?”
“这里头缘故也多——”贺永禄摆手,“不是哪一个人,哪一件事就解释的清的——我劝你,还是别管这没来由的差事了!”
“没来由?”江西滁瞪大眼睛,“且不说格格嫁去后命途如何——但是我身在太医院,眼看着旁人胡作非为,颠倒黑白,我先就觉得不妥的很!”
“我是要劝你当心——”贺永禄嗐声,“你年纪轻轻,不知道这水的深浅便要趟,恐怕要吃亏啊!”
“豁朗——”
这天中午,只听一声巨响,宁儿似不经意般将一个凳子带翻,顺带把旁边一只巨大的瓷花瓮打的粉碎,崩了一地的渣子。
“公主,你没事吧!——”蕙兰忙不迭过来扶。
“没什么,擦破点皮——”宁儿说着,却故意把袖子捋上去,手臂上划破了常常的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哎呀——”蕙兰一看好多血,顿时慌了神,跑出去,“公主你别动,我去叫人——”
宁儿看着她跑出院子,忙起身撕开手帕,把伤口包好,一面看准了院子西边角门旁无人,拉开门闩就闪身离开。
可是该往哪边走呢?——公主府出门是连着程家的花园,左右各一道回廊,不知哪边是出去的路。
豁出去了,走右边试试看。
宁儿咬牙忍着痛,忙不迭的走着,程家老小此时都在午睡,只有零星的丫头仆人还在院子走动,宁儿还都对付的了,小心躲过了。
回廊尽头,又是一个小角门,开门便是程家的三进院落,从当中的门下可以一路看到大门——从这个大门出去,显然异想天开;宁儿沉吟一下,回头看看四周,回廊下池塘那头有一假山,略略高出院墙,倘或从绕过池塘,从山头翻过墙去——
宁儿嘴边微微一笑。
跳下回廊,宁儿半蹲着身子,小心翼翼的走过垫在池塘周围的黄石岸,只要爬上这座山头就一切好说了。
宁儿一咬牙,把裙子挽起来,攀着一边的石阶,就爬了起来。
几次差点滑脱,手上膝上好几处伤口,好容易才爬到山头,刚要跨过墙去,忽然被拖住一边手腕。
宁儿这一回头不要紧,几乎没跌下山去。
“这是演的哪出啊——”
程朗阴阳怪气的嘲讽着。
宁儿甩开他的手。
程朗一把拉她回来,“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他怪里怪气的一笑,“我怎么跟你哥哥解释?——”
宁儿余光也瞥见了山下已被团团围住,想跑是不可能了。恨不得将程朗掐死。
如今这场景,解释毫无用处,宁儿急中生智,扑在地上抓起一把青草塞进嘴里,“不许你抢我的草——”一面坐在地上把草一把把薅出来,都抱在怀里不丢。又抬头冲着人呲牙瞪眼的。
这一下,倒是把程朗唬了一跳。
他没料到宁儿还有这么一手,说疯就疯,让他没了主意,况且当着家里这么些人的面,觉得有些丢人。
“快把她抬回去!”程朗阴着脸吩咐。
宁儿仍旧疯言疯语的,一路挣扎乱跳,叫人由不得不信。
临到屋门,程朗一把抱起宁儿喝退旁人,又踢上房门。
“疯够了没有!”程朗忍着怒气把宁儿放在床上。
宁儿碰到伤口,痛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容易爬起来,按着伤口一阵呻吟。
“哎哟,我忘了,公主殿下受了伤呢——”程朗讥讽的说着,凑过来,“我来看看您伤的重不重——”
“走开!——”宁儿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恶。
“何必发这么大火呢——”程朗怪腔怪调的勾着她的肩膀,“对你的夫君,你不该温柔一点儿吗?”
“滚开!——”宁儿狠狠的把他推开,力气大的让程朗一下子撞在了床栏上,程朗这下火了。
“好啊!”程朗咬牙点头道,“终于翻脸了!”说着站起来,甩手出去,狠狠摔上门。
“这是干什么!”宁儿夜里忽然听到叮叮当当的响声,起身看时,门外火光闪动,一群人正围在门外不知做什么。
“你们要干什么!”宁儿顿感不妙,想要出门阻止,然而大门已被钉死。“开门!”宁儿把八扇门板逐个验过,无一不是钉的死死的。
从卧房到书房,没留下一扇能打开的窗户。
“混帐!谁让你们这么办的!”宁儿捶着门怒道。
门外管家黄琦一声冷笑,“公主你神志不清,跑出来只会添乱,不如在里面好好休养吧——”
宁儿心里一寒,跌坐在地上。
完了,这下彻底没有机会了。
她现在在一个真正的铁笼子里了。
突然听见门板有锯木的声音,宁儿忙爬起来看,以为还有一线希望。可是,只是门板上开了一个小小的,仿佛狗洞一般的窗洞。
“公主放心,我们爷是不会亏待公主的,——来,”黄琦阴险的笑笑,递进来一只茶壶,“今晚的茶水——可是上好的龙井哟!”接着又道,“每个一两个时辰,就会有茶水,饭食送来——再有,公主殿下若是有什么请示,这里可是随时恭候哦!”
“你——”宁儿气的说不出话来,把茶壶狠狠的摔了出去。
“四哥——”
弘历正与敦儿在花园收拾花儿,忽听得背后有人叫,忙转身出来看。
“五弟?”弘历一笑,“这么早,什么事儿?”
“我——”他看了一眼弘历身后的敦儿,弘历会意,把水壶递给她,一面和弘昼走到一旁的围栏下坐着。
“成了家就是不一样了——”弘昼看一眼敦儿忙碌而幸福的样子,由衷的说。
“哦?”弘历有些不好意思,“你莫不成也想成家了?”
“我看,你们个个——”弘昼有些伤感,“个个都想——,”半晌,又补一句,“除了我。”
弘历有些吃惊,“你——”然后也默然了。
“你有消息吗——”弘昼抬头看着园子尽头。
“她是嫁了人的人,我有什么本事通消息——”弘历也看着同样的方向。
“别这样——”弘历转头看着弘昼,握着他的手,“这是无能为力的事——只是,也许姑姑已经——”他很诚恳的扶着他的肩,“人有时真的不能执着那么多——”
“皇上,这么晚了,您这是——”贺永禄眼看着胤禛要出门忙拦住问一句。
“嚷嚷什么!”胤禛皱眉,看贺永禄要拿斗篷。“我只去隔壁走走而已——”
贺永禄愣一下,然而默不作声的放回斗篷,跟着胤禛出了门。
贺永禄站在门口,偷眼瞧见胤禛长叹一声,坐在原先宁儿的床边,抚摸着宁儿的被褥。甚至都不用看他的眼睛,都可以感觉到屋子里渐渐蔓延开的悲伤气氛。
可是很快,胤禛扯下被褥,不屑的摔在地上,背着手,面无表情的走出了屋子。
“蕙兰!——”宁儿趁着蕙兰来给她送早饭,一把从窗洞处拉住她的手,“你知道我没疯!你快替我找人来!放我出去”
蕙兰急了,忙着掰开她的手,“公主你放手吧!我不敢!找谁还不都一样!你疯不疯我们说的也不算——你还是别这样了——”
宁儿急了,“你要是不去,我就不吃饭!”说着走开,不肯接饭菜。
蕙兰只把托盘放在窗洞的托板上,躬身道,“公主,我劝您还是好好吃饭吧——”说完就退下了。
宁儿熬了两天,一点东西也不吃,可是程家人只是按时按量的来送东西,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也完全没有放她出来的意思。
“好,算你狠——”宁儿望着四周钉的密不透风的门户,咬牙道。
可是恨完了,也绝望了,原本只是软禁,现在变成坐牢——都怪自己——宁儿狠狠的咬着下唇。
可是——
哥哥比自己更危险,还有胤禛——
胤禛?!——宁儿忽然心里一沉——恐怕,真的要出大事了。
101
101、 炼狱 。。。
连续好几天,眼看着自己想困兽一样圈在这屋子里,惟看着那狗洞子开开合合,宁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出去,一定要出去。
可是看得这样紧要怎么才出的去?
程朗已经不再把她当病人哄了,敬酒她不吃,接下来不会有好果子,软的肯定行不通,可是硬闯也实在不可能,她纵然天大的神力也逃不出这样的天罗地网。
看着那个一尺见方的狗洞,真的绞尽脑汁也没个法子。
宁儿叹口气,起身坐在已经封死的窗台旁,发起愣了。
不经意间衣带勾住了什么,猛一用力,“砰”的一声响,宁儿一惊,回头看时,原来带断了琵琶的一根弦。
宁儿皱眉,俯身抱起琵琶,拉开小屉子,另找备用的来绷上,紧一紧琴拴,又抚弄一下,试试琴音,摆弄了好一会儿,居然渐渐也忘记了一些烦恼。正是要再好好的弹一曲时,旁边狗洞子忽然“霍”的打开,黄琦不耐烦的敲敲窗板,“闹什么闹!我们爷正休息呢,都让你给吵醒了!”
宁儿顿时火不打一处来:把我关在这笼子里便罢了,还不许我出声?!
“他在房里睡他的,我在我房里闹我的,关他什么事!”宁儿火气十足的冲着他喊。
“唷!——您还嚷嚷起来了——”黄琦冷笑道,“关您什么事儿?!这是屁话!——驸马爷的书房就在隔壁,俩屋可是连墙——你要是再闹的大家不消停,担心今晚没饭吃!”
宁儿被他挖苦臭骂一通,又是愤怒又是委屈,当初何等的尊贵,如今在这狗洞旁受这样的窝囊糟践,这样想着,几乎忍不住落泪。
宁儿哀叹一声,起身到书房,朝着北墙上的圣祖画像望了一望。
“好歹,还有您陪着我——”宁儿拈一柱香,跪下深深的磕了一个头。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死了心,随巴仁雅图一同去了,也不至于今天落到这么个下场!
宁儿含泪再叩首,心里默祝道:“皇阿玛,毓宁虽不敢说自己乃是德行万全的人,但至少于父于母也还尽过孝道,皇阿玛在上,好歹是为了大清朝堂的安稳,给宁儿一条出路,让宁儿能扳倒程家,救得哥哥,也还女儿一个清白自由之身——”
抬起头来,终于也只是看着画上的康熙端坐着,含笑看着自己,却始终没有帮她的意思。宁儿揉揉眼睛,站起身来,把香插在香炉里。
心里揣着万般心事,一不小心,竟一个火星儿迸在衣袖上,燎出一个小小的洞眼。
宁儿恨的差点把香炉掼下来——连你也和我过不去!
可是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宁儿的气一下子被撞的没了踪影。
有办法了!
听着夜里梆子想过两遍了,估摸着差不多的仆从下人都已经离职犯困,开了小差。宁儿轻轻的举着灯,走到东边墙下,竖起耳朵听了听隔壁的动静儿——鸦雀无声。
抬头看看房梁,没错,就是这里了。
宁儿把屋子里所有攒到的灯油,连同梳头的油膏,藏下的酒等等所有诸如此类都泼在床单上,把湿淋淋的床单一头拴上一只黄铜灯台,一咬牙,甩起来,让它一头缠在最粗的那根梁柱上,一面把毯子浸了水,撂在一边。
宁儿走到画像前,磕头再拜,“皇阿玛,对不住了——”说着,将香烛拔下来,扯下画像,卷成一捆,点燃了一角。
画像是浸过蜡的,燃的极好,瞬间变成一只火炬。
宁儿深深吸了一口气,点燃了床单的另一头。
火苗迅速的蹿上房梁,不一会儿,房顶便开始发出吱吱嘎嘎的焦脆的声响,散发出一阵阵的黑烟。
宁儿用湿手帕捂着口鼻,眼看着房梁已经燃起来,并且跨着梁柱的墙面也开始渐渐出现细小的裂缝,方才迅速的离开书房,掩好房门,把先前打湿的被子披在身上,躲在了墙角,静观其变——过不了多久,火势就要蔓延开了,根据房子梁柱的走向,书房那边起火,首先要遭殃的,便是隔壁。
——程朗的书房。
那些暗藏着机密的文书?争权夺利的把柄?改天换日的想法?——就让它们见鬼去吧。
宁儿紧紧的咬住了下唇。
看这火势,要不了只要再等一刻钟,程朗的书房就要成为一片废墟了。
现在只希望不要有人太早发现火情。
宁儿闭上眼睛,默默的转着手头的佛珠,“佛祖保佑——列祖列宗保佑——”
“豁朗——”
一声巨响。宁儿被震的抱紧了自己的头,仿佛天都塌陷了似的。
好一会儿,宁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所在的这一片,还安然无恙,只是屋里的黑烟,越来越浓了,她觉得呼吸已经很困难了。
“来人哪!——不好了!——”
“走水了!——”
“快来救啊!——”
外面顿时喧闹起来,宁儿的屋子已经开始坍塌了。无数焦黑的木料噼里啪啦的跌落下来,墙头的砖石也开始坍落,空气里又添了飞沙走石的尘埃,呼吸更加困难。
忽然身旁靠着的门板晃动一下,“哗——”的一下,忽然好想亮堂的许多似的——她靠着的那部分,也已经烧塌了。
“好了——可,可以出去了——”宁儿虚弱的想着,却几乎没有力气起身,挣扎着半蹲起身子,忽然仿佛有个尖利的牙齿深深的嵌进了后脑,宁儿来不及呻吟,便失去了知觉。
眼前白茫茫的,隐约有缠身的雾气或者是微亮的光芒,宁儿觉得身子很轻,半漂浮,只是糊涂自己为何只身在此。
“玉良哥——”宁儿惊喜的向前,玉良看起来格外光鲜,却只是含笑看她。
宁儿要拉他的手,他却向更远的地方漂移了一点,宁儿觉得古怪,追过去,脚下仿佛有风在催动似的,追的很快,然而玉良却始终触不到。
“你别走——”宁儿急了,扑过去抱他的腰,结结实实的揽在怀里,宁儿觉得好满足,“可捉到你了!”
然而抬头,却几乎吐血,怎么回是程朗!?
宁儿这一惊不小,推开他转身就跑,然而却仿佛黏在她身上一样,甩也甩不脱——
宁儿哭喊的撕心裂肺,“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不知哭了多久,走了多远,忽然宁儿觉得背后很轻,转头看时,程朗不见了,再转身,瞧见一个人,长身玉立,穿着宝蓝的衣裳,含笑飘向她。
“哥!——”宁儿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隐约明白是他救了她。
“丫头——”胤禩握着她的手,微笑着,然而渐渐苍白起来。
地上渐渐有了血色的云雾。
胤禩受伤了!
宁儿挽着他,勉力拉住不让他倒下,然而两个人都开始下坠,耳边风声嗖嗖——
完了!——
宁儿忍不住惊呼。
“哥!——”宁儿骤然惊醒。
原来是梦——额上汗水淋漓。
眼前情形渐渐清晰,身上包着无数绷带,忙看四周,待看清时,宁儿恨不得自己死在那个梦中!
程朗坐在她不远处,冰冷的表情告诉她,她还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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