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这是大喜的兆头啊!”贺永禄笑着说。
“嗳,”胤禛轻轻擦去眼角的潮湿,点头道,“也许,胤祥的病,就要好了罢!”
“大人,怎么样了?”迎春察看着陈润林的表情,迫不及待的问。
陈润林不语,只一笑,低头开方,“这个拿去——”
迎春只看一眼就皱了眉,“怎么今儿少了一剂药?大人——”
陈润林看着床上的胤祥笑容更加明确,“因为不需要了——”
迎春和一旁的宁儿同时一愣,“您是说——我们爷的病要好了?!——”
“我可没那么说!”陈润林笑道,“我只是说,王爷的病有好转——”
宁儿回身握着胤祥的手,笑着笑着就闪出了泪光。
“映雪人呢?”胤祥这日清晨进药时分不见宁儿,忙不迭地问。
“今儿是腊八,主子和福晋一早就起来熬粥呢!——”迎春坐下来,服侍胤祥进药。
“不是宫里头还传好些出来么?怎么还要熬?!”胤祥喝了药,诧异,“要那么多粥干嘛!”
“主子说了,宫里是宫里的,家里是家里,宫里的粥虽然好,可是那么大一锅熬出来,必然不精,”迎春摇头晃脑的说,“主子为了这粥,老早就准备下了——您呀,就瞧好儿吧!”
正说话间,宁儿和漪君两人推门进来,宁儿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粥碗。
“我和妹妹忙活了一早上,可算得了,”漪君笑着把粥递到他面前,“赶快来尝尝吧。”
“哟,烫,烫——”胤祥迫不及待的舀起就往嘴里送,一口没进去,先叫苦不迭。
一时大家都看着笑。
“慢点儿——”漪君轻轻吹一吹,送到他唇边,“你看比宫里的可好不好?——”
“嗯!——”胤祥笑,“好!极品——”说着直接端过她手中的碗,自己舀着吃起来。
“妹妹你看他这馋样!”漪君坐在床边瞧着宁儿笑。
“你也慢点儿——”漪君接过他的空碗,又惊又是笑,“好像多久没吃过饭似的——这么一下子滚烫的灌下去,也不怕胃痛——”
宁儿接了碗递给巧雯送下去。
“才一碗粥就把你急的这样,回头真到年下,我看映雪做一桌子好点心,你岂不要把桌子都吃了!——”
胤祥也哈哈笑着,“我病了这么久,天天这也不让吃,那也不让吃,好容易赶着过年有顿开荤,你倒只顾着挖苦我!——”说着又瞧着宁儿笑。“真是辛苦你了——”
漪君心下知意,便拉映雪来他身边坐着,“你们说话,我瞧瞧那一锅粥怎么样了!——”
“你一大早的怎么偷偷溜出去也不告诉我?——”胤祥捏她的鼻子,“起来不见你,急坏我了——”
宁儿揍他的肩头,嫌他又没正经,
——昨儿睡的好些了?——
闹够了,宁儿安安静静的在他掌心问。
“好,不然怎么不知道你走呢!”胤祥笑笑,“这些天,陈润林不是天天来么?你也听见了,药如今越吃越少,可见老天开眼,可怜我,要我多活几年呢!”
宁儿不许他胡说,又笑着问,要不要再添了粥来——
“好啊,”胤祥点头,“不过——我好像需要要把我的胃,好好的空着地方,等着年夜里吃你做的好点心呢!”
除夕夜,怡亲王前所未有的热闹非凡,胤祥也换了喜庆的新衣裳,和宁儿漪君慕慕还有丫头们一起,吃着年夜饭,说着高兴的话,逗慕慕挨个的拜年,临近夜深,顾小川带着好几个伙计在院子里放起了焰火,爆竹声一阵阵,大家挤在一起嬉闹,好像这个家里,从前不曾有过丝毫的灾难,现在,甚至将来,也都不会有任何的磨难。
“累了吧——”宁儿抱着早已熟睡的慕慕,轻手轻脚的把他放在小床上,胤祥关了门过来扶着她的肩。
宁儿起身摇头,——不累,高兴——
“是呵,”胤祥把她的额头靠在自己胸口,“我都不知多久没这样过过年了——开心的就像几岁的孩子似的!——”他说着,自己也笑了。
“若是没有你,我真不敢想,我现在是什么样子——”胤祥抚着她的身子,欣慰的笑着,“还好当初,我从那个水塘经过,救起了你——”
宁儿什么也不说,紧紧的,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腰——她真希望,新的那年别来,就这么,永远留在这时候,该多好,过去的苦难都过去,而未来则永远不必担心。
——不过没关系,陈润林不是说,胤祥的病就要好了吗?等过了年,或许又更多的幸福,在等着他们罢?
“四哥?——”胤禛笑着见胤禛就要行礼。
胤禛忙起身扶他起来,“你才病着,这些你就都免了罢!”
“别的可以,今儿不成,”胤祥还是行了礼,笑道,“今儿是大年初一啊,我怎么都该给你这个长辈行礼不是?——”说完两人一起笑。
“你呀!”胤禛拉他的手到一旁坐下,“朕听说你病的好些了,进来可好?——”
“好多了,”胤祥笑笑,“四哥还惦记着我——你的身子如何?”
“还好吧,”胤禛不想提自己的病,笑笑,“我前儿在园子瞧见那梅花有一株又打个骨朵了,大家说是吉兆,想来是你的病就快好了!——”
“我这么个人,哪里就应到这些事上!四哥您就别逗我了!——”胤祥呵呵笑着,“或许是你快要有喜事了?”
“我要什么喜事,只要你好,大清好,我就是喜上眉梢了!”两人携手一笑,“我这里也不给你备酒了,咱俩以茶代酒,今儿好好喝几杯!——我还有好些事情跟你说呢——”
“慕慕,你瞧,这叫迎——春——”胤祥抱着慕慕,指指廊下一条条嫩黄的花枝,又笑着指指一旁的迎春,“喏,那,也是迎春——”
慕慕点点头,眨巴眨巴眼睛,“迎春,迎春——”的跟着念不停。
“好乖!真聪明——”胤祥亲亲他的笑脸,慕慕痒痒的往他怀里钻,一面乱蹬,嘴里一面咯咯的笑。
“雪儿!——”胤祥看见宁儿过来忙叫住,“你瞧——”他指指院廊下的一排迎春,“好不好?”
宁儿看看他,又看看廊下——点点头,可是她心里却想,花儿再美,也比不过胤祥抱着慕慕的温情打动人。
“陈润林不是说,开了春儿就算是好么?”胤祥把慕慕交给迎春,牵着宁儿的手道。
宁儿点头,却忽然拉他,——你怎么知道!——
胤祥一笑,“那是自然——哦,我觉得身子好很多了,等过几日,我就去皇上那儿报个到,又可以帮上些小忙了!”
——你大病初愈,甚至都不曾痊愈,你这样操心岂不伤身?
胤祥拍拍她的后脑,笑道,“我在家里一点心不操也一样伤身的!——还是让我去吧,皇上也不容易,一个人收拾这么大的烂摊子,他需要有人帮帮他——”
宁儿拗不过,只好点头,——可你一定要保重自己,千万别再像先前那样卖命了,病若再重了,我不依!
“好好,都听‘您’的——”——胤祥笑着装遵命。
“怎么爷还没回呢?——”漪君见这屋里灯还亮着,忙进来,只瞧见映雪一个人坐在炕边哄着慕慕。
自打他说回去帮胤禛,夜里就总是很晚回来,也总是很疲惫——
宁儿摇头,他一定做的很辛苦——
“爷,十三爷回来啦!”顾小川老远就喊。
“哪儿呢?”漪君故意问道。
“过一会儿你们就知道啦!”顾小川一笑——其实胤祥还有挺远才到家,也就是他小川眼力好,不然,哪能认出就是他们主子呢!
说着漪君宁儿都站起身出来迎,那边落轿,却迟迟不见胤祥下车。
“爷?——”漪君有些不安了,忙撩开轿帘一看,忙不迭的叫人来。“快找人来——小川,去请陈大人!”
宁儿也闻声赶出来。只见几个伙计抬着胤祥,他脸色苍白,虚弱不堪。
宁儿心下一紧,难道——难道他——
早知就不该让他这么早回去,朝中正是暗涌急流的时候,他这个身子,连着这么熬,怎么撑得住啊!
“大人?”漪君急切的看着他。
宁儿注意到陈润林的眉心蹙了一下,很短暂,但是她立即就有些明白情况了。
胤祥的旧病还是又犯了。
“你坐着陪他,我去瞧瞧药好了没——”漪君握一握宁儿的手。
宁儿泪汪汪的看着胤祥。
“你心里怪我呢吧?——”胤祥有些费力的拉起她的手指,“我想着自己身子都好了,四哥却还病着,他一个人太苦,我得帮帮他——”
宁儿刚才还在眼眶打转的眼泪这下扑通扑通的就掉下来。
——谁也没不让你帮,可是你帮他把自己帮成这样,我,我怎么办?!——
“雪儿啊——”他拉她一下,宁儿乖顺的靠在他身旁,让他搂着自己的肩,“你放心,我的命,硬着哪,哪里就这么容易就没了——”
宁儿拿帕子捂他的嘴,胤祥便笑一笑,“好,好,我不说,我不说,——你看,咱院子里的桃树都打着苞了,我知道一个地方,那儿漫山遍野的桃林,——”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脑,“到时,你,我,还有慕慕,我们一起——”
宁儿闭上眼睛,却还是渗出一行又一行的泪——
“等第一场春雨下来的时候,园里落满地的碎桃花,我就好了,”胤祥轻轻的说,“我们一起去看,一起去——”
“额——娘——”
迎春抱着慕慕从廊下走过,宁儿笑着过去,伸手要抱他,慕慕却伸一只小手给她。
她看见慕慕手中一小枝半开的桃花。
——桃花都开了。
她低头揉揉眼睛,接过那小枝的桃花,又抱抱他小小的身子。
就像胤祥说的那样,她总是忍不住想哭——她从前不是这样的,身边的牵挂越来越多,她的眼泪也越加的泛滥。
宁儿把桃花轻轻放在胤祥的枕边,他醒来一定看得到——胤祥前些日子刚刚有些气色的脸庞又瘦削苍白下去。
她看着他难得的熟睡,心疼的又要
144、 阴阳隔 。。。
哭,又不敢哭——怕又要让他瞧见她的红眼圈。
陈润林说的,多做打算——她头一次这么不愿意信他的话,她不愿去想那件事——他是胡说的,胤祥,一定可以挺过去,一定可以——
“你来了?——”胤祥缓缓的睁开眼睛,声音微弱,“我不知道你在,我睡了很久吧?——”
宁儿摇头,回身擦干眼泪,笑着摇头,给他看枕边的桃花。
胤祥脸上浮起一个温和的微笑,“真好,花都开了——”说着就挣扎着起身。
宁儿忙扶他一把。
“我说过,等桃花开了,我就陪你去看——”胤祥扶着她的手。
宁儿使劲的摇头不要,胤祥分明就是强撑的力气,她怎么可以——
“我好多了,”胤祥笑着,“你看,我不是一点问题也没有么!——那里不远,你若不放心,我们一起坐车去,好不好——”
宁儿看着他,她忽然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拒绝他,她能同他做的每一件事,也许就是最后一次。
“你看——”胤祥牵着她的手,指着眼前的一处山坡。
就像做梦一样,她从没见过这么大片的桃林,整幅整幅的锦缎铺在山岭,也比不过这山腰上桃花的烂漫。
如果死亡可以选择,她真想就这样陪在胤祥身边,挽着他的手,陪他一起。
风吹起,漫山的花瓣飘起一阵芬芳的红雨,换个心境,也许本该是令人陶醉的美景,现在却只令人黯然神伤。
“好看吧——”胤祥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笑着说,“这有什么好哭的——”挽紧她的肩膀,“等我的病好了,我就在这里修一座茅屋,我不做官了,陪你在这里,我们一起做农夫,替这些桃树浇水,除虫——到了秋天,我们就把树上的桃子挑到街上卖——”
宁儿听着听着,忽然就有些恍惚,这些话,是那么熟悉,像是一个梦境,梦里有一个人,跟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梦醒了,他的承诺都只是一场空。
现在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胤祥,在她身旁。——她惟遗憾,她爱过那么多人,到现在,才找到真正属于她的爱情。
她想跟他说,我愿意,我真的愿意——跟他一起,她什么都愿意。
可是还未抬头,胤祥握在她肩头的手臂忽然一松。
——胤祥?!
宁儿一把抱住他,可是她已经没办法阻止他下沉的身躯。
她喊不出声,不知道该找谁来救他。
也许,也许该先扶他下山,车子就在山下,胤祥却握住了她的手。
“不用去了——”胤祥疲惫而安详的一笑,“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他靠在宁儿的臂弯,抬头看着她,“还好,是跟你,是在这个地方——命运安排的,比我想的好的多——”
“别哭——”胤祥抬手费力的擦着她脸上止也止不住的泪水,虚弱的笑着,轻声说,“哭肿了不好看——我走了以后,无非天上,地下——但总归有个去处,总有机会再见——”
宁儿哭的都快要断气了。
胤祥的脸色也越来越白,他已经快要喘不上气了。
宁儿把他的脸捧在胸口,泪水就一点一滴的淋湿他的脸颊。
“你,你看——”胤祥几乎用尽生平所有气力指着天空。
宁儿带着满面的泪水抬头——
——细细的雨丝,柔柔的淋下来。
三月的第一场桃花雨。
他说对了,当第一场春雨淋着桃花的时候,他们会在一起,只有他们。
宁儿泪如雨下。
她低头再看胤祥,他已经缓缓合上了眼睛。
嘴角微微的扬着,温和的笑。
桃花如雨,乱红纷飞。
“皇上?!”贺永禄轻轻走到廊下,叫他。
“什么事——”胤禛看着阶下微湿的青苔,正在出神,回头轻声问。
“皇上,”贺永禄深深吸一口气,“怡亲王——去了——就是,一个时辰前——”
胤禛身子剧烈的晃一下,泪如雨下。
“皇上?!——”贺永禄看着他惨白的脸色,“皇上你——”
胤禛推开他,扶着廊柱,步履蹒跚的背过身,“朕,知道了——”
微带哽咽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凄楚和苍凉。
145
145、 无奈 。。。
“主子?——”迎春过去轻轻的拉她,“走吧——”
宁儿不理,她死死的守在胤祥的棺口,她知道,只要这口盖子一旦封上,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妹妹!?——”漪君流泪道,“妹妹节哀,只是不可乱了规矩啊!——”
宁儿摇头,泪如雨下,她失去了他,她一生唯一的真正的丈夫,她不想再管什么规矩。
她伸手轻轻去握他已经冰冷僵硬的手指。
就是昨天,他还触过她的脸庞,握过她的手掌,现在,就要随着那口巨大的棺木,一起葬到暗无天日的陵宫中去,和她阴阳两相隔。
心像被咬在锋利的锯口上,来回的磨,流血直流,痛彻心扉,却一声都喊不出来。
“慕慕?——”漪君抱过慕慕来,慕慕看见哭的满面泪光的额娘,居然也小声哭起来。
宁儿揪心的抱着他,再看一眼胤祥,再看看他刚学会喊的那个阿玛。
慕慕看着躺在棺木之中苍白安静的胤祥,哭泣变成了抽抽噎噎,他不会明白,死,是怎样一种离别,那离别有多痛,他也不明白,他只是单纯性的感到恐慌,他的阿玛,会逗他亲她教他说话的阿玛,现在白的像一张纸一样,静的像一具雕像一般,他本能的觉得害怕,觉得无能,他回身扑到宁儿怀里,不再看他。
宁儿则抱着他,在他小小的肩头,一直哭一直哭。
漪君含泪向那边的礼官点一点头。
“闭宫!——”
官员响亮肃穆的喊道。
轰然一声巨响,宁儿,再也看不到他了。
“皇上——”漪君有些意外,天色已晚,胤禛居然还是来了。
“朕,想跟胤祥再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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