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丫鬟,一应事务由自己动手,餐餐食素。
徐槿被送走后,徐霖第二次仔细看这个前妻留下的女儿。眉眼间天真娇憨和掩不住的认真代替了以前的懦弱习气。“钰儿,你长大了。”
徐楹诧异地看着徐霖,眼前的父亲与记忆中不同呢!前世的父亲从来没有这么和颜悦色地跟自己说过话,只是在她出嫁的时候说了句“父亲永远站在你背后。”
看着活泼了不少的徐楹,徐霖只觉得心里的愁闷瞬间消失,“当年你娘说,要是生个女儿就叫钰儿。钰者,宝也。可惜她没能看着你长成亭亭玉立的模样。”揉了揉徐楹的发顶,徐霖正色问道,“你觉得安王世子如何?”
“是个温润如玉的君子,温柔而多情,不是丈夫的好人选。”也不知是今日的徐霖太过和蔼,还是其他原因,徐楹竟然将两辈子才得来的经验脱口而出。
徐霖难得大笑出声,“好!好!好!这才是我徐霖的好女儿,以后看上哪家公子直接告诉父亲。父亲去给你求赐婚圣旨。”
徐楹长大嘴看着陌生又熟悉的父亲,忽然一下子扑进徐霖怀里,“爹,女儿一直以为你不喜欢女儿。因为如果不是女儿,母亲也不用死。”
徐霖眉宇间又添上忧色,“这不怪你,是父亲的错。”
第26章 风起()
霜月上秋,天光渐亮。徐楹站在绣楼窗前,目所极处,前月开得热闹的荷塘只剩下零星几个粉白。哥哥徐桓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几盆月季还开着碗口大的红黄白几色花朵。总归是年年都有不同景。
整个延宁伯府就数青桐苑景致好,有一面临水,难免会潮湿。因此青桐苑是整个延宁伯府里阁楼最多的院子。京城居大不易。京里大多数人家都有阁楼,徐楹这个院子也不显眼。也只有小董氏母女二人眼热。
“大娘子,怎地这般早就起来了?”守夜的紫竹揉了揉眼睛。
徐楹昨日把徐槿送进祠堂,心里竟不觉得有多痛快。今日卯时左右竟是醒了。紫竹一向睡得沉。徐楹绕过她走到窗前。紫竹竟是一点未察觉。
见紫竹那样子,徐楹没好气道,“还不伺候你家娘子梳洗?”
紫竹急忙稍作整理,下楼吩咐小丫鬟端水的端水,拿面巾的拿面巾。不过片刻间,原本沉寂的院落处处人影来回走动。
紫兰给徐楹绾发时,只觉发顶冰凉一片,“娘子今日起早了吧?紫竹那蹄子竟然又睡得人事不知。以后还是别让她值夜了。”
“只靠你一人守着夜里怎么行?等中秋后买进一批丫鬟再慢慢□□吧。”徐楹细语道,“紫竹也不是次次如此的。”
紫兰想到如今处境也就罢了。
辰时,紫兰伺候着打理好的徐楹去慈安园给老夫人请安。临出门时,徐楹吩咐紫竹道,“叫厨房给我准备两笼素三鲜蒸饺。”
紫竹不解地挠挠头,紫兰则是若有所思。
今日既非初一,也不是十五。到慈安园请安的只有徐楹一人。请安后陪着祖母用早膳,这是徐楹这些日子以来养成的习惯。
拉着祖母进行餐后九十九步完锻炼,徐楹又开始读佛经里的故事。只是个孝子历尽艰辛为母亲求得灵药的简单故事,徐楹却是越读越觉得沉重。艰难地读完后,徐楹问祖母,“人生来是善还是恶?”
董氏哪里看不出小孙女眼里的挣扎,人之初,哪有善恶。随意拿过一张洁白的宣纸,“这张纸是好还是坏?”看着孙女口讷的样子,董氏继续道“这张纸交给一个擅画之人,明日可能成一幅好画。若是交给一个不惜纸的,明日就是废纸一张。是好是坏,全凭人涂写。”
徐楹告别祖母,回到青桐苑时,紫兰手里捧着一大摞宣纸。
“饺子备好了?”徐楹问凑到身边的紫竹。
紫竹点点头,就是在徐楹在府里最落魄的时候,厨房那边的人也没敢怠慢青桐苑。更何况徐楹昨日大发神威地将徐槿关进祠堂。
“紫兰提着食盒跟我去祠堂。”徐楹吩咐。
徐家的祠堂在延宁伯府的西北角,肃穆庄重,少有人气。褪去锦衣华服的徐槿正拿着扫帚挥舞。见徐楹进来,徐槿怒目道,“少来这里假慈悲,要不是你把事情捅到父亲那儿,我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徐楹看都没看徐槿一眼,只是吩咐紫兰将食盒放到祠堂里供休息的小间,如今徐槿住的地方。徐槿示威地挥舞扫帚。徐楹冷道,“你如果没做错事,我拿什么去告状?”
徐槿顿时一噎。
徐楹继续道,“昨夜母亲为了给你求情,被父亲责罚,现在都病了。你竟然还不知悔改。我回去就建议父亲选一个严厉的教养嬷嬷。我给你准备了些素三鲜饺子,看你过得不错姐姐也安心了。”
徐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看徐槿,只是想来看看,然后就来了。徐槿看着徐楹一步也没回头地离开,捏住扫帚的手紧了又紧。等到徐楹的身影彻底消失,徐槿扔下扫帚,奔进室内。食盒是青桐苑专用的花梨木桐花食盒。徐槿一伸手就想要将食盒扫到地上。接触到食盒的那一刹那,徐槿想起昨天晚上的菘菜炒萝卜,菘菜炒豆腐。今天早上更是只有一碗白米粥和一个馒头。
打开食盒,一笼八个的柳叶饺白胖可爱,素三鲜的香味更是直往鼻孔专,徐槿顾不得这是她最讨厌的徐楹送过来的东西。反而在心底有些埋怨母亲,毕竟她两顿没吃到好东西了,母亲也没派个丫鬟过来问问。
德馨院。
小董氏躺在贵妃榻上,千雨千露各拿了一把美人锤给小董氏松筋骨。屏风外,白头发的老大夫手里牵着一根丝线认真听诊。好一会儿,老大夫捋了捋胡子,慢悠悠地开口道,“夫人脉体圆湛,乃滑脉。恭喜夫人这是有一个月左右的身孕。”
小董氏自生了嫡子徐槐后就再无消息,不由兴奋道,“真的?!”
老大夫高深道,“这是自然,虽然月份尚浅,老夫行医几十年,这点把握还是有的。”
小董氏连忙叫丫鬟拿了十两银子给大夫,偷偷高兴了一阵子,才想起还在祠堂的徐槿,连忙派千雾去祠堂看看。
千雾到祠堂的时候,徐槿正抱着一笼饺子坐在祠堂院子里一颗百年老树下,悠闲自得。如千雾这般的丫头再有体面也是进不得祠堂的,看见徐槿处境不错,招呼也没打一个就高兴地回德馨院告诉小董氏徐槿的境况。
小董氏一手轻抚还看不见什么的小腹,道,“还算厨房的人懂事,你待会儿取几两银子赏给厨房的妈妈们。”因为这个巧合,小董氏自信厨房不敢怠慢徐槿,竟是等到三天后徐槿抄完族谱家训也没去看过一眼徐槿。徐槿天天吃着菘菜炒各种菜,莫名对这些日子不曾来看过自己的母亲有了怨气。得知这都是因为一个还没出世的弟弟或妹妹时,徐槿对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充满敌视。
徐霖最后还是请董老夫人请了个从宫里退下来的嬷嬷。这嬷嬷姓朱,其中最后一个主子正是当今太后。
朱嬷嬷初被请到延宁伯府时,徐楹就前去拜见,并送了一盒精巧的糕点。
当徐槿从祠堂出来时,徐霖就将其打包给整日笑容满面的朱嬷嬷,两人被关在一个院子里,徐槿每日好吃好喝,除了学规矩就是学规矩。
徐槿企图绝食逃课。结果朱嬷嬷说,“既然三娘子如此渴望轻盈的体态,只是一顿不吃怎么够?”于是,徐槿白白地饿了一顿不说,之后的训练加倍,食物更是清淡为主,分量还少了。徐槿每顿只能吃个七分饱,训练还不打折,绝食计划彻底扑街。
徐槿想着自己一个人对付不了朱嬷嬷,就想方设法地往外递消息,天天早晚从窗口放纸蜻蜓,往食盒里夹带字条纸团。第十一天,朱嬷嬷将七张纸条、十一个纸团、二十个纸蜻蜓一一摆在徐槿面前。徐槿彻底奄了。
当宫里的中秋夜宴的帖子送到府里来时,徐槿才算解放出来。如今再看见徐楹,徐槿再也不装乖装可爱了,经常是一个极为标准的请安后,冷哼一声离开。徐楹也不理会她。
宫里的帖子一般是提前十天送到各家闺秀手中。今年不是徐楹第一次收到帖子,只是往年的帖子都被小董氏以她身体弱为借口推了。这一次竟然成了徐楹今生第一次进宫。青梅青菊将库房翻来翻去,最后选定一套用早年苏氏陪嫁的一盒粉珍珠打的头面。这套头面是以八月桂为型,整体看起来活泼可爱,很适合徐楹的气质。衣料选用的是正当时鹅黄洒金云锦。徐槿看到是很是嗤笑了一番徐楹的眼光。
两姐妹你来我往得正热闹的时候,徐家接到一个消息。徐家外放豫州知府的徐二老爷徐雴今年要回京述职,二夫人徐林氏带着嫡女徐家二娘子徐柳和徐二郎徐枫先行出发,已经在京城一百里外。
徐二爷徐雴不是董氏所出,而是徐霖父亲的贵妾表妹所出,仅仅比徐霖小半岁。因为徐雴,董氏对表哥表妹的结合总有点难以言语的不渝。当年嫂嫂提出亲上加亲给徐霖配个董家女时,董氏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更是送当年有心游学的徐霖下江南走边关,直到遇上一直被当做男儿养得苏家唯一的娘子。
徐二爷的而妻子也是个不容小觑的。首先,徐林氏的出自林国公家。林家的国公之位来得虽然不光彩,国公毕竟是国公,公侯伯子男,只看爵位就比延宁伯高了两个大等级。林国公家的女儿个个那是羞花闭月,才华横溢。林家的每一个女儿都是用在刀刃上的。但是只有如今的徐林氏是自己选择的徐二爷。
小董氏在闺阁时就与这个二弟妹不合,出嫁后,二人多年在同一个屋檐下,小董氏更是看不惯这个二弟妹。当初徐林氏没少借着苏氏的身份奚落大房,小董氏自认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好东西那是流水般地送进青桐苑,丝毫不曾注意到自己女儿近日的异样神色。
第27章 二婶()
八月初十,日淡风清。
小董氏一脸严肃地坐在董氏下首。徐楹陪坐一边,看着徐槿姿态恭敬地对董氏嘘寒问暖。徐槿身边时时跟着个老嬷嬷,正是徐霖专程给徐槿找的教养嬷嬷朱嬷嬷。
徐槿从白辛手里接过粥,“听闻祖母近日胃口不好,孙女儿亲手为祖母熬了碗山药粥。”徐槿双眼充满濡慕。董氏虽然不喜徐槿的作为,还是勉强用了一口,淡淡道,“尚可。朱嬷嬷,你可知哪家娘子需要亲自下厨的?”
朱嬷嬷只觉得冷汗直冒,开始还觉徐三娘孺子可教,只是一遇事就小家子气。今日这粥自己明明说了让个小丫鬟动手,徐三娘竟然洗米添柴都自己做了。看着徐三娘“不经意”间露在外面的烫伤划痕,朱嬷嬷无奈道,“是老奴没引导好娘子,以后这种情况不会再有。”等中秋宫宴后就向伯爷申请再次给徐三娘进行全封闭式的训练!
董氏略一颔首,算是不追究今日之事。
徐家起于战场,哪怕这一代三个儿子两个从文,校场也没有荒废。
徐桓躺在小厮常平摆在校场的长椅上,手里拿着一卷策论集锦。校场里此时除了徐桓还有四人。徐桓的小厮常平守着一摞书,眼睛跟着在校场跑圈的徐槐主仆。
时间倒退半月前。回府月余的徐桓同志向徐霖报告日常生活情况,不知不觉说起异母弟弟徐槐。徐桓道,“父亲,儿观槐弟甚厌读诗书。如今才堪堪能默写《千字文》。儿想槐弟或是继承我们徐家的武将资质,何不请武师教槐弟习武?”
徐霖略微一想,便道,“先让他在校场练练吧,忙过这一阵我就给他寻个好点的武师。”
徐桓一向是晚辈眼中最贴心的,立马接道,“我们家要请武师自然要请好的,只是这底子早打早好。父亲看这样行不行。儿子在江南也曾习过武,基本功已经熟练于心。不如在找到武师前,儿子先给槐弟开蒙?”
“离秋试还不到一月…”徐霖犹豫。知道长子可能在外面看到徐槐又做了坏事,才想拘着徐槐,不让徐槐出去惹祸。只是徐桓的秋试也就一个月的时间。
徐桓不介意笑道,“老师说儿子的基本功底扎实,现在只需要看看往年的经义策论。其他的短时间也补不起来。”更何况每天只需要折腾那臭小子两个时辰,看他还有没有力气去闯祸。
徐霖想到自己当初的情况,同意徐桓将徐槐押到校场训练,还把自己这些年收集的经典策论一股脑儿地找出来给徐桓看。
从此,徐桓过着每天吃饭、看书、训练弟弟的三点一线生活。
徐槐擦了擦流水般的汗水,一边默数圈数,终于跑完第十圈,看见远处的魔鬼眼睛落在纸上,立马就地而坐。要是以前,没有软垫徐槐那是连椅子都不愿意坐,哎!此一时彼一时。徐槐近几日新学的。
估摸时间到了,徐桓将手里的书收起。一直注意徐桓动作的徐槐立马站了起来。徐桓随意地看了一眼徐槐,道,“今日二婶回府,回去换身衣服就到慈安院请安吧!”
被徐桓折腾惨了的徐槐连忙应是,待看不见徐桓时,使劲掐了掐自己,梦幻地对身边的小厮道,“大哥今天竟然只让我跑了十圈诶。”
徐槐落后半步跟在徐桓后面进了慈安院。给在座的两位长辈请安后坐在一旁静候。好在徐林氏御下严谨,没像徐楹回府那次一样让人久等不至。还未到午时,徐林氏就带着一儿一女风尘仆仆地来给老夫人请安了。
“儿媳(孙女、孙儿)给祖母请安,祖母万福。”徐林氏连着两个儿女语气平淡道。
没有哪个女人会喜欢自己丈夫同别的女人生养的孩子。董氏自然不会例外,特别是这个女人还是自己丈夫青梅竹马的表妹。若不是为了面上好看,董氏甚至更愿意徐二爷一家子都别出现在她眼前。因此,董氏只是浅浅嗯了一声。徐林氏嫁进徐家多年,自然之道自己的处境,不会再董氏面前讨嫌。
屋里几位互相见过礼后,徐林氏对着许久未见的徐桓道,“想必这就是大郎君了吧!几年没见,大郎君这通身气派我这二婶都快不敢认了。”
小董氏忍住不断往出冒的酸水,“可不是,桓郎君下月可就参加秋试了,到时候蟾宫折桂,弟妹可得好好给桓郎备份见面礼。”
徐林氏这几年跟着丈夫外放,身后靠着延宁伯府,脸皮越来越薄,将手里的砚台用长袖一笼,道,“等榜出来了,我让你二叔给你寻一方上好的澄泥砚。”
“侄儿这里就先谢过二婶了。”徐桓永远是好晚辈的样子。
徐林氏连忙摆手。笑话,她最看不惯的就是大房这一家子,想她堂堂林国公侄女,竟然输给一个平民女子,只能嫁给一个靠茵补为官的庶子。
“二婶,干了那么久的路,想必也累了。昨儿母亲就将清和园整理出来。二婶是现在需要过去整理行李吗?”徐楹乖巧地道。
徐林氏一愣,三年前她刚离开京城的时候徐楹可是一副懦弱的样子。联想到之前听说的小董氏将原配嫡长女送去了别庄,徐林氏了然道,“还是庄子上养人,阿楹现在的气色可比三年前那样好多了。”
小董氏哪里不知徐林氏是说自己连个小娘子都容不下,偷眼看见姑母董氏的脸色难看了许多,小董氏连忙道,“二弟妹的消息真灵通。这才刚刚进府就什么都知道了。那聪明的二弟妹猜猜嫂嫂给你们准备了些什么菜?”
徐林氏一噎,转而道,“嫂嫂随便看着办就是。我相信嫂子掌家这么多年,定不会有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