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不要,我要去读书!”蝎姬一听母亲之话,却不依了,少女跺着脚着急地说道。
她的父亲紫重山却站在蝎姬这一边:“夫人,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也可以读书求学啊,女儿大了,让她出出门见识见识这个世界也是好事,这事你不用再说了,我支持灵儿去S大学。”
妇人白了自己的丈夫一眼,摇着头说道:“你们两父女就像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一样,决定了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行行,我不说了,我也不是不赞成蝎姬去读书,只是担心她从小就没出过门,吃过苦,不知道她在异地它乡受不受得了罢了。”
蝎姬一见母亲转了口风,马上忙不迭地点头说道:“妈,你放心,我什么苦也受得了的。”
妇人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无奈地笑道:“你啊你,等你到了学校,就知道什么滋味了。”
“不打紧。”紫重山大笑说道:“年轻人吃点苦也是好事,这事就这么定下来吧,不过灵儿啊,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后天!”蝎姬答道:“我已经和几个同学约好,后天搭火车走,他们已经帮我去定火车票了。”
这一次,连紫重山也失声说道:“这么快?”
蝎姬点着头,紫重山才苦笑一声说道:“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既然如此,福伯,吃完饭后便为小姐打理行装吧。”
于是,蝎姬上学的事情便这么定了下来,我和夏娜却面面相觑,此时的蝎姬大概没有想到,她的苦难,正是由S大学开始的。
闪烁着橘黄光芒的青铜油灯,照亮了这一间铺着榛木地板的阁楼,由四方瑞兽拱着的小铜香炉里飘出丝丝缕缕白色的烟气,檀香的味道弥漫在这间小阁楼内,让人闻之便心神安宁。
蝎姬哼着江南的小调,把一件件心爱的衣裳从衣柜里取出,然后小心地折好,再放入一旁福伯一早拿给她的青藤箱内。
我们三人便站在一旁看着蝎姬,现在的她是快乐的,脸上洋溢着止不住的笑容,又有谁会想到,这个此时满心欣喜的女孩,会在大半个世纪之后成为一头凶厉的恶灵。
造化弄人,竟至如斯,我不禁在心中微微一叹。
雕花木门呀一声被推了开来,蝎姬的母亲推门而入。
“妈?”蝎姬叫道,便走到门边挽着母亲的臂弯走了近来。
母女俩在房间里一张八仙桌旁坐下,妇人微笑着拿出一个绣着祥龙瑞凤的锦盒。
“这是什么?”蝎姬奇道。
妇人爱溺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说道:“这锦盒内是一块玉佩,乃是我们紫家的传世之宝,你是我和你爹爹唯一的女儿,现在你要远行,你爹爹决定把这块玉佩交给你,你要时刻戴在身上,这样,便像我和你爹爹时刻跟在你身旁一般。”
蝎姬没想到会收到如此贵重的礼物,不由脸上一惊:“妈,这玉佩既然如此重要,蝎姬就更加不能收了,你还是和爹爹把它收藏好吧。”
“傻丫头。”妇人笑道:“这玉佩终是你将来陪嫁之物,这早一分晚一分又有何分别,而且这主意你是爹爹决定的,你也知道他决定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所以啊,你还是乖乖听说吧,来,让妈给你戴上。”
妇人说完,便打开了锦盒,那暗金色的盒中,静静呈放着一块紫色的月牙玉佩。
“蚩尤石?”我和夏娜均惊呼出口,想不到这块奇石原是蝎姬家的传世之物。
月牙玉佩上穿着一条朱红的细绳,妇人把玉佩自锦盒中拿出,站了起来走到蝎姬的身后,把蝎姬一头青丝拂起,露出一截初雪一般白皙的玉颈,妇人为蝎姬戴上玉佩,将朱红小绳在蝎姬的脖子上打上了一个如意结。
三千青丝放下,掩去那雪白玉颈上的一抹殷红。
蝎姬把玩着胸前这一块月牙状的玉佩,显得爱不释手。
“灵儿,你千万要记住,不可弄丢这块玉佩,要不然,你爹爹准和你急。”
“知道了,妈。”
蝎姬笑着答道,复又想到离别在即,眼睛里终腾起水雾,她半跪在地板上,头伏在了妇人的双膝之上,哽咽着说道:“妈,灵儿后天便走,可能要大半年后才能再见到你和爹爹,你们记得要保重自己的身体,特别是你,一到阴雨天你就关节疼痛,那时你要记得添衣,千万别冻着了。”
“好了好了,你身在异地,也要懂得照顾自己。”妇人爱怜着抚摸着蝎姬的头说道。
如同电影谢幕一般,这一幅母女离别的场景渐渐暗淡了下去,不过片刻,我们又为黑暗所包围,过了一会,黑暗一点一点被抽离,出现在我们眼前的,又是另一番景象。
青葱的树木,笔直的道路,还有一个个经过我们身旁的年轻学子。
我们又回到了S校中,不过是大半个世纪之前的S校。
这时,中日战争已经打响,只是S校所在的县城尚未被战火所波及,因此S校成为了年轻人求学的天堂,即使是战争,也不能使这些年轻的脸孔丧失求学的热情,相反,这股热情却是空前高涨,在他们年轻的心中,这些支撑起中国未来的年轻一代,希望通过学到各多的知识来拯救自己的国家。
而蝎姬,便是这求学大军里的其中一员。
我们便像是在观看着电影片断一般,断续的画面不断在我们眼前掠过,我们看到了蝎姬的入学,看到她在这校园里结交了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看到她在课堂上认真听讲的神情,在这些片断中,我们看到了蝎姬的各个方面,她求学的热情、她的开心、她的失意,甚至她那刚萌芽的爱情。
但这一切,却在Q市掀起战火的那一刻被粉碎了。
画面一暗一亮。
我们站在了一处营地中,这本来是学校的大操场,现上却搭起了四五十个帐篷,全身武装的日军士兵不断在这些帐篷间巡逻着,他们用铁丝网把这个区域围了起来,并在铁网的围墙后垒起了沙包,那沙包上架着一挺挺机关枪,这应该是防备帐篷中的俘虏逃跑所设。
此处,应该便是那管理员王伯口中所说的监管营了。
这时,监管营的入口处传来喧闹的声音,一辆吉普车开到了大门前,穿着军服的日本军官跳了下来,对监管营的负责人叽哩呱啦地说了一通日语。
夏娜为我们翻译说道:“那军官要监管营里的俘虏参与一处秘密设施的架设,那应该便是第四区域吧。”
夏娜话音刚落,那日军军官已经上了吉普车,过得片刻,整个监管营已经热闹起来,日军士兵把帐篷里的师生都赶了出来,在纷乱的人群里,我们又再见到了蝎姬,她消廋了,但一双眼睛,却透出一种坚定的神色,但很快的,她的身影就被淹没在人潮里。
画面再转,我们已经站在第四区域的入口处,那大铁门边上日军的士兵手持机枪,正监视着一个个走入地下区域的师生,此时的时间应该已经过去了数月,因为那地下区域分明已经建设完毕,而现在,日军正把S校的师生赶入区域中,要他们帮忙研究,又或者将他们当成实验的白老鼠。
即使知道这是处于蝎姬回忆的时空中,但看着自己的同胞被逼着进入魔窟时,我们仍感到一阵阵的怒意,即使是幽若,那捉着巨镰的手亦浮起了细细的青筋。
间中或有人反抗,甚至试图逃跑,都被日军所捕获,一顿毒打后,便将人硬拖进了地下区域里,我们看得手足冰凉,如果不是知道眼前这些日军都是一些虚拟的幻象,我们早就冲上去一阵厮杀了。
随着蝎姬也被押着进入地下区域后,画面再次改变,这一次,出现在我们眼前的却是地下区域中最深入的司令室内。
这小小的司令室里排成一行师生,其中便有蝎姬在,而司令室的大门旁站着两个全身武装的日军士兵,让这里面十多个师生不敢轻举妄动,但他们无一例外的,用一种仇恨的眼光看着高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的日军军官。
在日军军官身旁站着一个留着小胡子的师爷般男人,男人四十岁左右,身材矮小,像猴子一般弯着腰,他一脸献媚地朝一众师生说道。
“各位都是这学校里的青年才俊和师生干部,太军很着重你们的能力,所以想给你们一个一施所长的机会。”
这男人话音刚落,便见师生中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对着他呸了一声。
“汉奸!”
他狠狠骂道,那男人脸色一变,随后又笑道:“这位同学此言差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动物尚且如此,何况是人,我只是识事务而已。”
“你也配称为人?”那男生反讥说道:“你这种卖国求荣的人连禽兽都不如!”
那男人终忍不住,低骂一声便给了男生一巴掌,男生被他抽得嘴角冒出了血泡,却依然狠狠地盯着这个汉奸。
汉奸被他这么一盯,还欲举手再打,却被身后的日军军官喝住了,日本人不耐烦地朝汉奸叫了一通,汉奸唯唯是诺,点头哈弯地用日语回答着日军军官的话。
“你们听着。”汉奸和军官说完话后,又回头朝着一众师生说道:“现在太君宽宏大量,不计较你们之前的无礼行为,太君许诺,只要你们发动其它师生为太君服务,太君就饶了你们全部人的性命,否则,嘿嘿,下场你们恐怕也是清楚的,我就不必再多说了。”
“你们不用指望我们会为日本人服务,反过来害我们的千万同胞,我们就算死,也是不会答应的!”
其中一个老师模样的人大声说道,其它人也纷纷和声应道,汉奸的脸拉了下来,叫道:“不答应就得死!”
带头的老师一下扯开了衣服,露出了胸膛说道:“死有何惧,张某人就算是死,也不会像你一般出卖自己的祖国和同胞!”
这老师一带头,其它的人也大声回应,每一个人都踏前一步,纷纷挺起自己的胸膛誓死不从。
“八格!”那日军军官怒叫一声,拔出自己的太刀便对着那姓张的老师用力刺出。
扑嗤一声,长刀贯体而出,众人悲叫一声,老师却脸带微笑地倒下。
见死了人,那汉奸却是吓住,直到军官朝他吼了几声,他才回过神来,那军官吩咐他把这些人都送到研究所去,做第一批的实验体,汉奸自是连连点头,却待他正要叫人之际,那军官又拉住了他。
日军军官不怀好意地看着一脸悲楚的蝎姬,脸上神色不言而喻,汉奸马上会意,大喝着让人把这些师生都拖了出去,却唯独留下了蝎姬。
呯一声响,司令室的大门被关上,除了我们,这房间里便只剩下军官和蝎姬,蝎姬像意识到什么事情要发生,她大叫一声便扑向大门,却任凭她抓破了手指,也扳不开司令室的大门。
军官嘿嘿淫笑,一步步接近蝎姬,我们看得双目欲裂,却偏又没丝毫办法可想,只见军官一把扯住蝎姬的长发,把她拖入自己的怀里,蝎姬拼死挣扎,又怎能敌得过这个军官,他淫笑着在桌上拧动一个机关,连串声响中,左侧墙壁的暗门打了开来,在蝎姬的喊叫声中,军官拖着蝎姬走进了这秘室之内。
走进秘室后,军官便拧动墙上机关,秘室的石门又渐渐合上,同时把蝎姬的哭叫声也被掩盖了起来,在石门即将关上的那一瞬间,被军官抓在怀里蝎姬突然不叫了,她看向了我们,眼睛里射出怨毒的眼神。
“你们可看清楚了?”
冰冷的声音突然在我们四周响了起来,然后,无尽的黑暗又淹没了我们。
当黑暗像雪一般化开时,我们看到了金色的夕阳,阳光从窗外投了进来,让这间宽旷的课室镀上一层金粉,傍晚的煦风轻送,捎来室外树木清新的气味。
我们站在这课室的后头,而前面的讲台边上,一个女生正用粉笔在黑板上写着什么东西。
粉笔在黑板上奋笔疾书,但见一行行纤秀的文字自粉笔下出现。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然待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于陛下也。诚宜开张圣听,以光先帝遗德,恢弘志士之气,不宜妄自菲薄……
我轻轻念道,原来却是诸葛亮的《出师表》。
无论蝎姬生前如何善良,但为怨气所染的她,现在已经是一头充满怨恨的恶灵,即使是在如此平和的环境下,我却总是感觉到一股似有若无的恶意,仿佛有一头野兽蛰伏在我所看不到的角落里,准备待机而动一般。
而夏娜和幽若亦和我一样有同样的感觉,夏娜甚至已经轻轻拈了两张星符,而幽若那提着巨镰的手以肉眼难见的速度不断重复着张开和捉紧的动作,显是心中亦紧张起来,而不像她表面那般平静。
夏娜忍不住说道:“蝎姬,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现在这个世界也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世界,为什么你还要背负着那么大的怨恨,要处心积虑地把外面的人也拖进地狱里去呢……”
“依你这么说。”蝎姬打断了夏娜的话:“难道过去发生的事情,就可以当成不存在吗,就像我们,这些被遗弃的,难道就能够把我们当成未曾存在过的吗?”
她的声音里渐现怒意。
“蝎姬,我们知道你并不是那种会乱杀无辜的人,你曾经是那么善良的女孩,现在的你只是被怨恨影响而已,让我们帮你,给我们一个帮你的机会,同时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啊。”我从旁说道,希望能够唤醒蝎姬善良的本质。
“善良?”蝎姬冷冷笑道,她这一笑,仿佛窗外的阳光突然暗淡了不少,刚才还暖意阵阵的课室里,现在开始变得泛冷起来:“善良又顶个什么用,中国人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被那些畜生骑在头上,而我们,才会遭遇那一系列的磨难,但……。”
蝎姬话音一顿,室内的冷意却陡然上升。
“但是,遭遇那样的磨难也就罢了,那是为国家兴亡而死,我们无怨无悔,可为什么,当学园重新修建的时候,你们不但把我们遗弃在黑暗冰冷的地底,试图把我们当成不曾存在过的人,甚至用种种禁制把我们永远拘束在那一个地狱中,让我们近百年来只能在黑暗的地下徘徊,让我们的低诉只能回荡在黑暗中,让我们,永不得超生!”
蝎姬越说越急,到最后一句时,她几乎是吼了出来,她的愤怒,她的悲哀还有深深的怨恨,随着这一吼发泄了出来,吼声中充满了负面的精神念波,念波如潮水般掠过我们,我们均脸色一变,连忙体内道力暗运,才平息了翻腾的道力和血气。
扶着桌子,蝎姬胸口起伏,她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一片幽紫起来,那望向我们的眼光中,我们看到的是倾三江之水也不能洗尽的怨恨。
“蝎姬,你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啊。”夏娜说道,她不忍心那个善良的女孩变成现在这般模样,在以前不知道前因后果的情况下,夏娜尚能把蝎姬完全当成一只恶灵来处理,但看过蝎姬的回忆,知道她遭受的痛苦遭遇后,夏娜发现,她无法对这个可怜的女孩生出杀机。
“蝎姬,回想起来吧,回想起从前的你,背负着太多的怨恨,太多无法释怀的过去,你便无法走到更远,更广阔的地方,要想从那阴冷的地底下走出去,那么,请你先抛弃过去吧,而且,你想想,你的爹爹和妈妈会希望看到现在这样的你吗?”
“爹?妈?”
夏娜的话让蝎姬全身略微一颤,那眼中的紫芒也退却了不少,但下一刻,她却低低说道:“爹和妈现在只怕也不在了,所以无论怎样,这个世界还只是剩下我自己一个,而你们,更是把我,还有被那些畜生们害死的同胞遗弃了。”
这最后一句话,蝎姬是以咬牙切齿的口吻说着。
“你们可曾尝过,孤独的滋味!”
蝎姬向前走上一步,课室仿佛微微一震,那窗外夕阳依旧,但课室之内的温度却有减无增。
“你们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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