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现在会是谁来找他。
或者,在外面扣门的,根本不是人!
想到这里,阿满只觉全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扣门声依旧在门外不缓不急地响起,一下又一下擂在了阿满的心脏上,他大口喘着气,手扶着床沿才不致坐倒在地上。
阿满~~
门外响起了女人的声音,声音柔软,甜美得让人乱了心神。
阿满先是一阵恍惚,然后脸上现出狂喜的神色,他颤抖着的身体向门的方向移开了脚步。
“春花,春花,可是你么?”阿满念念叨叨地说着,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但同时也很陌生,那是他媳妇的声音,是已经差不多二十多年没听到的声音。
这个声音驱使他脚步踉跄地走到门边,阿满一手按在了门栓上,门外是他的媳妇,他要开门让她进来。
但另一个声音却无情地打碎了他的一厢情愿。
春花已经死了!
这个声音在他心里撕开了一个洞,然后这个洞无限地扩大,把阿满拉进了失望的深渊。
阿满在门边跪坐了下来,他的脸上已经老泪纵横,门外温柔的呼唤还在响起,但阿满知道,那一门之隔的另一面,并不是他的媳妇春花。
冰冷的气息从门缝透了进来,阿满打了一个寒颤,这股寒冷让他暂时止住了痛哭,突然,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不管外面的是人是鬼,但对方利用他媳妇的声音来引诱他开门,这种做法已经激怒了他。
门栓被用力地推开,挟着满腔的怒火,阿满甩开了门,但下一刻,阿满的满腔怒火顿时化为乌有。
红色的身影占满了他的眼睛,一张充满了怨恨的雪白脸孔勾起了阿满想努力忘掉的回忆,扶在门框的手无力地摔落了下来,阿满一步步地退回屋里,然后一屁股跌坐在床上。
“…是…。是你?”阿满艰难地说道,语气里尽是难以下咽的苦涩。
那红色的身影并没有回答。
阿满低下了头,似乎不愿意面对那片红色:“你,果然还是来了,来得好,来得好啊……”
他突然笑了,阿满猛得抬起头,红色的裾角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的眉毛,他的嘴唇开始渐渐罩上了一层白霜,透骨而入的阴寒让阿满的身体不断地颤抖着,但他依然在笑。
“……。秦八是你杀的吧,我呢,我是第几个……”阿满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他的脸上已经凝结上一层薄薄的冰霜。
一只白得吓人的手掌从那片红色中伸了出来,手按在了阿满的胸前,掌心传来的冰冷差点让阿满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但阿满并不在意,反而露出如释重担的笑容。
“是俺们对不住你,从那天以后,俺便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俺等了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那你,便走吧--
尖利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阿满闭上了眼睛,下一刻,他全身一振,一股冰寒充斥在他的胸肺之间,随后,意识像陷入了最深沉的昏睡一般,迅速地离他而去。
在那弥留的最后一刻,阿满仿佛看到了一张脸正向他微笑。
“春花,俺来陪你了……”
扑通一声,阿满的身体侧倒在了床上,那只惨白的手从他的胸前抽了出来,带出了鲜红刺目的血。
随后,一声犹如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尖叫声把排水村所有的人从睡梦里惊醒了过来,那一刻,醒来的人都蜷缩在床上,而平时最凶狠的狗,也只会把脑袋贴紧了地面,连叫都不敢叫上一声。
当尖叫声过去之后,一阵阵小孩的哭声才从村子里传开。
第986话
夏娜从床上跳了下来,尖叫从村子的方向传到了工地宿舍,只要不是聋子,便不会听不到,但除了夏娜,没有一个人敢开门看个究竟,连常青也不例外。
就在夏娜为鬼物的能力头痛的时候,秦村长的大门被拍得大响连连,一脸阴沉的村长打开了大门,叔公和其它四姓头人正满脸惊惶地站在大门口。
“进来说话吧。”村长侧过身子,其它人也不客气,好似身后有恶犬追咬一般,一个个匆匆忙忙地跨进了门槛,就在堂屋各自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村长,那叫声……。”叔公首先说话,他的手抓着椅子两侧,使劲地哆嗦着。
秦村长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看着这五张脸孔缓缓说:“只要不是聋子,谁都听得见那声音,但现在大半夜的,你们谁敢去查看,叔公,还是你们几个头人?”
“但是村长。”叔公抬起了头。“俺们就这样放任不管?”
说完,老头子还看了其它人一眼,头人们纷纷点头,要什么事也不做,无论是谁这心里是不会踏实的。
“那你们要咋的!”村长一掌拍在旁边的桌子上,桌子一晃,差点倒将下来。“要是你们还当俺是村长的话,那就给俺回去,抱着你们的媳妇孩子床上待去,天大的事,等明早再说,日间阳气盛,就算有什么鬼邪之物,咱也不用怕,但现在,你们就别再添乱了。”
村长动了真怒,叔公和其它人倒也不敢反对,一个个唯唯诺诺地从村长家出来,随着大门“啪”一声关上,五人面面相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哎,都回去吧,回去吧。”良久,叔公替他们作了决定。
但头人们似乎还不愿就此散去,其中一人支吾着说道。
“叔公,你看,会不会是她……”
“闭嘴!”
“不许提这件事,都回去,回去!”
祠堂的门大开着,刚祭拜完山娘娘的村长和叔公从祭屋里出来,他们在祠堂的石阶上站定,村民们看到他们出来,便不再窃窃私语,所有人都望向村长和叔公,广场顿时寂静无声。
却在这时,一个惶急的声音打破了广场的安静。
“出,出事了,阿满出事了!”
一个男人跌跌撞撞的挤进了人群里,他跑到祠堂前,或许跑得太急,不小心绊到自己的脚,摔成了一个滚地葫芦。
旁边的人马上扶起了他,他也顾不得膝盖擦破了皮肉,三两下跑到石阶下,对村长惶急地说道:“不好了,村长,阿满他出事了。”
村长还没说话,叔公抢在他前面,一把抓住男人的衣服急声叫道:“出了什么事,狗子,你倒是快说啊。”
那称为狗子的男人使劲地跺着脚:“死了,他死了!”
这话便如平地一声雷,广场顿时炸开了锅。
“你怎么知道的。”秦村长推开已经丢了魂似的叔公,继续追问着狗子。
“俺家和他离得近。”狗子吞了吞口水说:“您知道,阿满他平时总是鸡还没叫便下地干活,可今天早上,俺经过他房子时,看到那门大开着,却没见阿满出来,虽然平时和他没啥交情,但今早都是要到祠堂来集会的,俺心想就好心叫上他一叫,谁知,谁知俺走进他屋里时,俺的娘啊,都是血,都是血啊……”
“先是秦八,然后又是阿满……”村长双眼一闭,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样子像一下子老了十岁。“山神爷啊,难道您不再保佑俺们村了吗,怎么才两天,就死了两人,哎。”
“俺们村一向风调雨顺,但自从那些外乡人硬要在咱们村整什么劳子的开发,咱村就接二连三的出事了,一定是他们破坏了咱村的风水,引来了什么山精鬼魅!”
“俺们要把他们赶出去,不能让这些人再呆在这里了,不然的话,咱们村就完了……”叔公声嘶力竭地叫着,努力地为村民们已然激动的情绪再添上一把火。
赶出去--赶出去--
在激奋的情绪影响下,村民们不断地呼喝着,声音从村广场远远传了开去。
“走,都带上家伙,俺们要把那些外来的赶走!”
我刚到小镇上,便马上打了个电话给张翼德,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给他听之后,我便问他能不能和这镇上的领导拉上关系,并把要找其它村子了解排水村的过去也一并说了出来。
张翼德很干脆,让我在镇上找出落脚的先等等,他马上过来和我汇合。
于是在张大老板来到之前,我成了闲人一个,现在是下午三点多,头顶上
金灿灿的太阳把人照得晕乎乎的,小镇的大街小巷一片安静,没多少人愿意在这个时候还出来走动。
此刻,手机响了起来,我拿出来一看,却是张翼德的来电。
按下接听键,张翼德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出来,他告诉我十分钟后便到,再问我现在在何处,我走出茶寮去看那路牌,才发现已经日近黄昏,我竟然不知不觉在茶寮里坐了近一个下午,但在感觉上,却好像只有几分钟一般。
电话里,张翼德“喂”个不停,我回过神来,连忙把地址报给了他。
挂了电话,我回到位置上,茶已经凉了,我却高兴得很,拿起青瓷碗把里面的茶水喝了个精光。
嘿,喝一碗茶,换来诸多心法技艺,这种生意,无论怎么算也是值啊。
开车的都是清一色的警员,李镇长和其中一个队长模样的人嘀咕了几句,便扬着手让我们上车,机车的引擎发出连串的怒吼,便载着我们扬起数条烟龙,风也似的开向了山道。
一路的崎岖自不在话下,虽然机车跑起来比牛车不知快上多少倍,但这颠簸也相应地成倍增加,就在我一身骨头都快颠散了的时候,机车拐下了山道,排水村已经遥遥在望。
这村子还没到,但那种凝重的气氛已经在空气中传递,连迎面而来的风,也充满着急躁和不安。
远远传来的人声,连机车的怒吼也掩盖不了,我眯着眼睛,小径的尽头,黑压压的一群人正围着工地的宿舍,随着距离的拉近,我看得到工人站成一排,正与排水的村民们成对峙之势。
吱--
机车在人群前方来了一阵紧刹,沙土被扬起了老大的一片,我们的突然出现引起了村民的注意,这些在外围的村民纷纷将注意力投注到我们这群不速之客身上,他们抡起锄头扁担等物,一个个脸色不善地围了上来。
“你们要干什么!”
随车的警员也不是吃素的,五六人往前一站,一股煞气自然而生,顿时镇住了村民们,但外围的村民被镇住,里面的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一些听不懂的方言在工地的上空响成一片,单从语气的强弱,便可听出这些方言决不会是什么温言善语。
在随车警员的护卫下,我们一行想要走向工地中,但外围的村民虽然不敢和警察起冲突,但一个个却钉紧在地上,脚连动也未曾动一下,警员们想要推开他们,但五六人哪推得动这数十村民。
李镇长脸上的神色越来越难看了,就在他要发作的时候,赤石的胡村长走了出来。
“都给俺让开,你们这算什么,耍威风么,都让开!”
胡老爷子双眼怒睁,发须根根竖起,气势一时无两。
排水赤石两村一向交好,村民自然也认得这赤石村的老村长,他们可以不卖镇里领导的帐,但这胡老爷子的面子,却是不能不给的,于是,人群在再三犹豫之后,还是自觉的让出了一条道。
我们就在这条人道中通行,排水村的村民虽然让开了路,但一路走过他们的身边,我可以清晰感觉到他们目光中的敌意,这无数带着敌意的目光,刺得我脸上隐隐作痛。
不一会儿,我们已经来到工地宿舍的边沿,工地的工人们用推土机等器物形成一道防线,把暴乱的村民堵在了工地之外,不然,凭工地的工人是无法拦得住这一村子的人。
工人中有人认得张翼德,不待呼喊,他们把机器移开一条仅供一人通行的道,张翼德带了我们走了进去,而随行的警员则走在最后边,默然为我们让开通道的村民在见到工人们移开机器时,曾一度想要趁隙而入,还好断后的警员向天开了几枪,这鸣枪示警的威风让村民们发热的脑袋稍微清醒一些。
我们出现在工地西沿,认出张翼德的工人急忙带我们到工地中心去,在那里,我看到常青正站在一架起重机的驾驶室旁,声嘶力竭地对着外围的村民喊着什么,黑大汉叫得头上青筋贲起,显是激动不已。
在他的旁边,还有两名警员保护着他,而其它十多名警察分插在工人阵地里,正因为有他们在压镇,村民虽然情绪激动,却还一时不敢做出太过火的行为。
我一个眼尖,看到夏娜站在常青附近,她柳眉紧锁,双手间正扣着几张符录,也不知道她是为防常青出事,还是准备形势一个不好就往村民里扔,不过按大小姐的性格,我想还是后者居多。
“夏娜。”我叫唤着,并跑了过去,三两下来到她的身边,并顺手按上她捏着符录的手,生怕她一下火大,真个把道术往村民里扔,那时候,这烂摊子怕是更加收拾不了了。
“你现在才知道回来啊,我打你手机又不通,你知不知道我都快急死了。”夏娜一见是我,那满肚子的火一下子都倒在我的身上,她狠狠地朝我踢了几腿,腿上不知不觉附上了暗劲,我吃她一踢,一双脚马上又酸又麻。
不过夏娜灵觉也甚是敏锐,只是接触我的身体,便察觉到我体内的道力不同从前,她惊讶地望着我:“怎么才一天不见,你的道力倒是变了味道?”
“这个等下再跟你解释。”我看现在也不是告诉她昨天悟得诸般法决的时候,指了指外边的村民,我问道:“现在这是怎么个一回事,怎么一大早的,这排水村的村民把这里给围了。”
“这帮村民都是神经病,今天早上突然就围了上来,说什么工地的开发动了他们的风水,想要赶走我们,常大哥想找他们商量,却不想他们突然动手,要不是我在旁边,常大哥现在就得躺在床上了,随后常大哥让工人们开来这些起重机什么的,才把他们隔在外面,我一看形势不对便马上报了警,但这里信号不好,通话也不顺畅,我还怕警察不来了呢,那样的话,只能算这些村民倒霉了,哼哼。”
那一边,李镇长把常青唤了下来,自己和赤石村的胡老爷子上了起重机,
这几年来,李镇长一直致力于大山诸村的建设与开发,这排水的村民倒也认识他,况且他旁边还站着一个赤石的村长,这两人往前一站,倒比一个常青有气势得多,至少,那下方一众村民都收敛了一些,气焰没有之前那么嚣张。
“我说你们都怎么回事,脑筋不正常么,好好的一个开发项目,你们三吵四闹的算是啥事,都不想奔小康啦,都不想把经济效益搞起来啦……”李镇长双手一叉,八面威风地说道,他声音大如铜钟,不用扩音器就能保证人人都听得到,这官威一使将出来,比常青喊破了喉咙还管用。“你们丫的不想开发,不想把经济搞上去,我告诉你们,想开发的村多得去了,而且这事也由不得你们,这事关整个镇,整个大山诸村经济的大事,也不由你们说不开发就不开发!”
像是一点也不怕激化村民情绪一般,李镇长把话说得斩钉截铁,连我听也也为他捏一把汗,果不其然,他话音方落,本来已经安静的村民顿时起了哄。
真不知道这个李大镇长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李镇长的一番话激怒了排水的村民,这帮颇有点化外之民味道的人群本来就没怎么把政府放在眼里,李镇长这一句“由不得你们”,顿时让他们掀起了滔天的声浪。
“胡闹,都是胡闹。俺说你们排水就怎么这般别扭,别的村想要开发、要把经济搞上去那是等也等不到,你们倒好,有这好事却住外推,还一个劲地闹事,你们说说,这是为嘛?”
“胡村长,你有所不知,自从这外人来咱排水搞劳什子开发之后,排水连连出事啊,那前天刚死了个秦八,这不,昨晚连阿满也死了,那个死状,惨啊……”
“你说什么,阿满死了?”听叔公一说,胡村长不由惊问道。
一条影子从胡村长旁边窜过,胡靓扑到老头子跟前,一把捉住他的肩头大声说:“你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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