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丽娘心中暗喜,整了整衣裙,又扶了扶头上簪钗,这才迈着细步推门进去。
内房几层帐幔后,宽大的拔步床上,周宴卿身着常服闭着眼抱臂倚在床头。
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闭眼养神。
赵丽娘痴痴地盯着周宴卿的面容贪看。
这是她的良人啊。
自从跟了他,她的心便全系在他的身上。即便往日恩宠少得可怜,这一年来更是没有近她的身,可她还是全身全意地念着他,盼着他。
她赵丽娘的后半生幸福与否,全系在眼前这个良人身上。
最好能得良人怜惜,在续弦之前给她个孩子。哪怕正妻进门排挤她,她后半辈子也能有个依靠了。
“爷,婢妾带着鸡汤来了,正热着呢,爷现在要用吗?婢妾给爷盛一碗吧?”
赵丽娘说完紧紧盯着周宴卿的眼睛。只是奈何周宴卿的眼珠都不曾动一动。
赵丽娘等了许久,不甘心,又唤了两声。
这鸡汤她熬了许久,最是该趁热喝,冷了鸡油凝成一片,还如何下口?
在赵丽姨正准备备唤第四声的时候,周宴卿睁开了眼睛,先是盯着床尾看了半晌,这才朝赵丽娘看来。
赵丽娘被周宴卿冷冷清清的眼神吓得往后缩了缩。
见周宴卿只是盯着她,并不说话,便又把手中的食盒向上提了提,正待再次开口,却不料听到周宴卿冷冷地不带丝毫感情地说道:“把食盒放下,出去吧。没有传唤不可再入。”
赵丽娘舍了她七抠八抠下来的月例才得见良人一面,如何肯甘心就此离开?
只是当她往前迈了一小步,便听见周宴卿冷若冰霜的眼神再次朝她射过来。
赵丽娘被冻在那里,不能动弹。
“是,爷,那婢妾这便出去了。”
赵丽娘咬着牙,轻手轻脚地把食盒放在圆桌上,又回头望了一眼,只是那良人却早已闭上了眼睛。
赵丽转身的刹那,两行热泪止不住滚了下来……
第二百九十一章 讨招
听着赵丽娘脚步声出了房门,周宴卿的眼睛方又睁了开来。
床尾除了烟青色的帐幔,锦被,自然是什么都没有。周宴卿脑子里的丽影自然也不会出现在那里。
盯着虚空良久,周宴卿才出声唤道:“石头……”
良久不见有人应。
周宴卿才想起他见不得这些人在他眼前晃悠,早早吩咐他们远远避开去了。
苦笑一声,方扬声唤道:“石头!”
想必哪怕得了他吩咐要远远避开,为了能听到他的传唤,这些人也不会走得太远。
果然有人远远应了声,便听脚步声由远即近而来。
小厮石头喘着粗气,咽了咽口水,方回道:“六爷,您唤小的?”
周宴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这个鬼东西定是被母亲唤去问过他的行踪的,若他能对自己透露一二,他也能做些防范,不至于像如今这般被动。
周宴卿见石头往后缩了缩,不由重重地哼了一声,便吓得那石头差点跪在地上。
周宴卿瞥了他一眼,缓缓开口道:“去,让马房准备着,爷要出门。”
石头一听扑通就跪了下来。
直愣愣地挺着身子,冲周宴卿说道:“爷,你就饶了小的吧。都是小的愚顿,看不出老太太的心思。可老太太是周家的主子啊,她要问话,小的哪敢不仔细回的?”
哭诉了一通,见周宴卿并没有再冷眼看他,心里不由轻快了两分。
眼前这人才是他的主子,他伺候了他那么多年,哪里不想他好的?只有他好了,他才能好。
便又哭丧着脸说道:“爷,此时年关将近。老太太早吩咐马房歇马,那车厢除了平日里要用的,余的都转至木匠处修整了。要出门只怕还要去老太太那边报备一声。”
说完见周宴卿紧抿着唇。心下不忍。
只是就算他觉得乔氏再好,周老太太不喜也是枉然。此时还是要配合着些老太太。
那雨花巷里住着的颜家小姐也不是他家六爷能惹的。
便又说道:“爷。今天老太太又让人送了一车银霜炭到雨花巷了,新鲜肉菜也送了好半车,还说明天要约那陪着颜家小姐来青川的几个管事到家中坐坐,好商议六爷和颜小姐的婚事呢。”
周宴卿闻言额头刺痛,青筋笃笃地跳动。
他不由抚额,紧闭双眼。
“爷……”
周宴卿摆了摆手。
良久才道:“你去回老太太,我要到郑县令家去一趟。嗯,要谈些生意上的事。让老太太吩咐马房的人备车。”
石头不敢有抗,应了声便出去了。
而正房里,周老太太听了石头的禀报。思虑良久。
她拘了卿儿那么多天,已是跟那颜家换过了庚帖。如今年节将近,时间太过仓促,她便与那颜家商议婚期定在二月初二。
二月二,龙抬头。正是诸事皆宜。正正的好日子。
她倒不怕卿儿会反抗。如今那人远在益州,不说她这里,就是益州乔家都不会让长房嫡女违背礼教,与有婚约男子私通。
她放心得很。
既然卿儿要出门,只要不出青川。便让他去吧。把人拘得紧了,搞不好会适得其反。
便对那石头说道:“你去马房吩咐一声吧。就说我说的。给六爷把马车准备得舒适些,车内炭盆也要先燃起来,烧得足足的,别冻了你家六爷。”
石头听了也不敢抬头去看,只低头应了,便转身小跑着出了门。
老太太又对伺立在她身后的林妈妈说道:“你去,带着外院二管事,你二人亲自跟去服侍。”
侍立在旁的林妈妈垂首应了一声,便迈着小步出了房间……
而那周宴卿自出了府,便直奔郑知县小儿子郑远的外宅。
不得不说周宴卿果然了然这些狐朋狗友的品性,知那郑远必是窝在外室院中的。一去果然把人逮在屋内……
郑远听了周宴卿倒了一肚子的苦水,惬意的仰头大笑几声。
果然好运不会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不然,若是让身缠万贯,钱财不缺,自由适意的周六爷再逢上心心相印的佳人,从此再双宿双飞,还让不让人活了?
周宴卿知他脾性,听他大笑,也只是冷冷地斜了他一眼,就仰头倒在铺了厚厚白狐毛的罗汉床上。
“你倒是对这个外室好的很,搬了不少好东西到这里来。你家里那位倒是好脾气不闹腾。”
郑远听他此言,也仰倒在他身边,两手托着后脑勺。
道:“她哪里敢对我呛声。自她嫁来我家,她家那生意不知好了多少。有我父亲为她家开路,如今生意都快做到京都去了。这些还是她亲自命人捡了送来的。一界商户,又几年无子,我又没把人放到她眼前膈应她,她还有什么不满的?”
周宴卿闻言,良久不语。
若他娶了妻,必不会给她心里添堵。若是能得瑾娘陪伴,他一定对她好好的,让她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周宴卿想起乔明瑾,心里不由又是一阵钝痛。
侧过身子问那郑远:“你平日鬼点子最多,可有良策?”
那郑远闻言也侧过身子面对着他。
冲他笑道:“若那乔氏不是益州乔家人,你把人远远带去西南也没人说你什么。再若是那颜氏父亲也不是京中官员,得罪了也就得罪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可惜啊……”
说完还啧啧两声,一副无可奈何之相。
周宴卿如何不知道这些?只是他心里一直还存着与佳人长守的念想。
“真的没有办法?”
郑远摇了摇头。
片刻又拧着眉说道:“嗯,也不是没有……”
“是什么办法?”周宴卿急忙支起身子,冲他问道。
郑远又是啧啧两声,不屑地看了他一眼。
这还是那个在美人面前面不改色的周六爷吗?为了一个女人,如此方寸大乱,啧啧……
“你快说!”
周宴卿见他一副闲闲打量的样子,气不要一处来,抬脚狠狠踹了他一脚,把那郑远险些踢下榻去。
郑远嘶嘶两声,倒也不好为难他,便又说道:“办法也不是没有,不过有些……只怕你还不愿,她也不愿。而且此乃下下策,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
周宴卿看他一脸郑重,也知此法可能的确不可为,沉吟片刻,方问道:“是什么办法?”
郑远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脸坚定,暗自叹了一口气。女人嘛,哪里没有?
哪样的女人找不到?环肥燕瘦、端庄妍丽、活泼娇俏、掌家理事、才气诗气……凭他周家的财力,要哪样的女人找不到?就不信没一个可心的。
却竟是偏偏看中一个成过亲生过女的妇人,啧啧。
不过郑远也不忍看他那副心焦的模样,叹了口气说道:“若你真的非她不可,又肯为了她舍下大片家业,倒也不是没有办法。那便死遁了去吧。唯此招了。想你身上银钱也不少,脑子又好使,又捧了大把金银,在别地也不是不能东山再起。只不过,怕那乔氏不愿。为了你她便要一辈子都困在内宅里了,又要躲躲闪闪地过日子。当然如果颜家没有步步高升,反而被贬斥,削职为民什么的,你二人倒是能苦尽甘来,拨云见日。”
周宴卿听完郑远此法,侧过身子仰倒在罗汉床上,久久不语。
郑远斜眼看了看他,也陪着他静静躺在他身边。二人倒是难得地平静。
片刻后听得有人抬步进房,有细细女声道:“爷,厨下已是备好了酒菜,不知是不是要现下就让人端上来?”
郑远抬身去看的时候,周宴卿也朝那出声的女子望去。
柳媚娘容颜唤发,袅袅婷婷地站在那里。
簪钗玉环,锦缎加身,红狐狸做的大氅披在身上,端得好富贵。许是养得好了,面容比之前所见更要靓丽几分。
那柳媚娘见周宴卿朝她望来,便施礼说道:“妾见过周六爷。”
周宴卿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子,眼里一片复杂。
若是他不那么自信,早早使了手段,让眼前这人勾住那岳仲尧不放,凭岳仲尧把恩义时刻挂在嘴上,瑾娘如何不能早早得了那和离书?
若是瑾娘早些得到和离书,他也有时间筹划他们俩的事。二人远避西南,生儿育女再归来,母亲看在孙子孙女的份上,必也会过瑾娘和颜悦色几分的。
如今悔之晚矣。
郑远看他紧紧盯着柳氏,心里多少也知道周宴卿心中所想。柳氏与那位乔氏的瓜葛,他自然了解一二。
见周宴卿不语,便冲柳媚娘说道:“你出去吧,让人把酒菜送来,此处不需人服侍。都让人下去吧。”
柳媚娘应了一声,又抬头匆匆看了那二人一眼,便款款出去了。
郑远拍了拍周宴卿的肩膀,无言地安慰了他一番,便拉着他坐到房中圆桌旁。
片刻后,那柳媚娘便领着好几个丫头婆子把精心调整制的酒菜送了上来……
周宴卿在郑远的这处外宅呆了数天。直至周老太太派人来把他唤了回去,说是要准备年里祭祖之事了。
周宴卿这才登车回了周府。
第二百九十二章 雪夜
很快年节便近了。
益州乔家,越是临近年节,祖宅里越见忙碌。从天不亮到天擦黑,祖宅里人来人往。
乔明瑾住的这幢祖宅,是益州乔家先祖所居之地。原本先祖也是外地迁来的,后来便渐渐在益州繁衍生息,后便另立祖谱,另设宗祠。
这宗祠便是设在了这幢祖宅之内。
原来只是小小的一间房舍,只立了先祖的祖父母及父母之灵位。后来子孙多了,也没把宗祠从宅子里挪出去。倒是越建越大,宗祠内所立的牌位也越来越多。
乔姓先祖也不知出于什么考量,竟是一直未把家庙宗祠从宅子里挪出去。虽然现在宗祠和家庙自设一院,但也还是在祖宅的高墙之内。
不过乔姓的这处宗祠虽有别于益州别姓的宗祠,是设在内宅之内的,但让人也不得不对乔姓先祖的这一做法赞许一二。
因为在往后不管多少年,哪怕乔家嫡房再落魄再不堪再扶不起,只要宗祠还设在嫡房所在的祖宅内,嫡房的地位便能一直稳稳的。
那四时八节,庶支旁支总要到宗祠祭拜的,那么对于住在祖宅的嫡房便不能视而不见,若嫡房落魄总是要对嫡房扶持一二。嫡房子孙便不至于流落在外衣食无着。
到最后哪怕嫡房到后面无人了,旁支庶支也会过继嗣子以承继嫡房香火。哪怕不过继,宗祠里摆着的嫡房牌位也能承受庶支旁支的香火。
因为庶房旁支子孙在百年后,那牌位也是要迎进祖宅的这处宗祠之内的。
此举不说对于嫡房有着大大的好处,那四时八节,借着族人来此祭祀,嫡房的人自然是能与庶房及旁支族人好生联络一番的。
再者族长一职也是祖谱上明言要由嫡房担任的。故乔姓嫡房地步不容忽视。
但对于庶房来说,宗祠设在祖宅之内。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因为哪怕庶房到最后家里没人了,绝户无人承嗣了,庶房的先人去世后。牌位也是要被迎进宗祠的,而住在祖宅内的嫡房便是有义务在平日里打扫上香。擦拭牌位的。那么这些庶房及旁支,他们在死后便不会断了香火供奉,即便家中断了嗣。
再者宗祠设在嫡房所居之地,庶房旁支族人都盯着嫡房呢,且四时八节族人都会聚首,那庶房及旁支子孙,有那过得差的。族人总不会见死不救,总要扶持一二的,嫡房用为一族之长,总也不会旁观了去。
这宗祠设在内宅。如今看来便有大大的妙处。
如此既明确了嫡房的地位,又难得地把嫡房和庶房紧密相连在一起,最大程度地做到骨肉一家亲。
那把宗祠设在外边的,各家便是各家自行去祭祀,自然不会有聚首的机会。哪怕宗祠派了人去守。也总有人懈怠的。
只怕那香烛钱到最后搞不好都能被看守的人吞了。那先人们哪里还能享受到四时八节的供奉?
弄不好,那宗祠到最后,屋破雨漏,灰尘厚厚一层都没人理会。
这个时候的人,是很相信轮回。相信死后有另一个世界的,死后自然是盼着子孙的香火供奉。
听说益州及邻近等地,都想效仿乔家把宗祠改立在祖宅之内呢。
对于乔家的这处被人津津乐道的宗祠,乔明瑾自然是听了不少。当初她和家人回到益州之初,也由代族长等人带去宗祠拜祭过。
只是她们这些女眷也只能在门外看一眼,那黑压压数层数列的牌位,上面的字迹并不能看真切,女眷是不能入内的。
如今年节近了,乔姓各房各支回来了不少人,难得的一次乔姓族人大聚首。他们旁支庶支们的祖宗牌位也在祖宅的宗祠内,而只要各房各支还有子孙在,就不能忘了祖宗,此次逢最大的年节,自然是要好生进去祭拜一番的。
故这些时日,来祖宅拜访的人络绎不绝。
乔明瑾跟着蓝氏认识了不少族人。好些族人都热情相邀她们一家年里到她们各家去做客。
蓝氏自是乐得看族人们对她们一家释放出善意,为了儿子和孙子,她自然是愿意与族人们多方来往的。
故不止是蓝氏,乔母和乔明瑾、明瑜、明琦都认识了好些族人。
而乔明瑾有时候,整天的都不见那两个妹妹的人影。只听下人说是又被哪家哪户接过去说话去了。
就是琬儿她都极少见到。
她帮着祖母忙内宅之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小东西认识的小伙伴比她还多。天天不是被人接去,就是有人来找她玩。
那祖宅大着呢,园子都有好几个。就算此时是冬天,那园子里还有不少长青的树木,景致好看着呢。
小东西玩得乐不思蜀。
且不说琬儿,就是那岳仲尧白日里乔明瑾都难得地见他一面。
乔父趁着年里族人归乡之际,带着岳仲尧和明珏、明珩三人日日出门访客。不到天黑等闲是见不到这父子翁婿四人的。
只是不管回来得多晚,岳仲尧总要进妻子的房间坐一坐。
哪怕乔明瑾已歇下,他也要进得房内,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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