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二人你给我夹一筷,我给你舀一勺,一顿晚饭吃了大半个时辰,这才算是结束了。
饭后周老太太照例拉着周宴卿的手不让走。周宴卿也乐得被她拉着。
这些时日,那看着让人头晕的帐本,被瑾娘梳理得顺得不能再顺了。湘阳的事也被他派人去处理了,邻近几个重要的市县也被他派了心腹之人过去巡查了,他心情正好。
难得在这炎火夏日里感觉清凉一片,乐得在老太太面前装乖。
没准他娘爱乌及屋,也痛快地接受了瑾娘也说不定呢。
他试探了几次,到目前为止,事情正向好的方向走着。
“娘,听说大哥来信了?”
周宴卿眼睛转了转,看向老太太问道。
老太太闻言笑了起来。
道:“是呢。你大哥说北方一切顺利,有你族叔帮着打通关系,咱家明年没准能争个皇商回来也说不定呢!咱家可是争了好几年了,朝中一直也没人。好在这一两年你族叔在京里运作,也给咱家攒了一些人脉。”
老太太又喜又忧。也不知在她有生之年家里还能否再上一个台阶。
叹了口气,又朝周宴卿说道:“你大哥这次还让人送了好几车东西回来。有几匹雪缎说是宫里送给你族叔的,你族叔又挑了几匹送了给他。你大哥一匹没留全让人送了回来。娘全部留下了。今年天热,你抱几匹回去做里衣穿,那料子滑溜溜的,穿在里面正是凉快呢。”
周宴卿也笑了起来:“还是娘疼我。”
看老太太乐滋滋地让林妈妈开箱去拿东西,想了想又道:“娘不留一两匹给大嫂那边?”
第二百三十二章 捷径
老太太听周宴卿说完,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道:“你大嫂的好东西还少了?给她还不知留不留得住,她可没少往她那娘家搬。”
周宴卿看了老太太一眼,轻声道:“大嫂也不容易。自大哥去了北边后,跟大哥也就逢年才得见一面,去年大哥就没回来。听说随大哥到北方的两个姨娘又有身孕了?”
老太太听了又高兴了起来。
笑着说道:“正是呢。你大哥来信中都写了。那两个姨娘还是我给你大哥安排的,她们还算是争气。你大嫂不能在你大哥身边伺候,有人帮着照顾你大哥,又能为咱们周家开枝散叶,再没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扭头又吩咐抱了几匹雪缎出来的林妈妈道:“你去东院跟大太太交待一声,让她给青姨娘雪姨娘多准备一些东西,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准备妥当了,药材也要多准备一些,不可亏待了我的孙子。等过几日就让北边来的人带回去。”
林妈妈应了一声就出了门。
周宴卿看着老太太一副有孙万事足的模样,叹了一口气。只怕大嫂听了又要多摔几个杯盏了。
想了想,又看向老太太道:“娘,你就没想过让大嫂去北边照顾大哥吗?这大哥大嫂常年这样分居着也不是个事。再者大哥那边也需要人帮着应酬交际人情往来,总让个姨娘出面也不是个事。”
老太太横了他一眼,道:“哪家不是这么过来的?你大哥是长子,你大嫂是长子长媳,自然是要留在老宅的。将来你若是娶妻了,要往那西南去,我倒是可以让你太太随了你去。将来我死后,你们哥几个总要分家的。我也不去做那个恶人。”
周宴卿听着眼睛一亮。
倾身过去挨着老太太说道:“娘,那我去西南再娶一个不是更好?找个熟悉西南的女子,能帮到我。又省得对方从这里娶了再带去那边,还要她远离父母家人惹她伤怀。”
周宴卿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破壳而出。黑暗中闪出了一丝光亮。
若是他提前去了西南,只要找个大户人家让瑾娘认个干亲,或是编个什么瑾娘救命之恩什么的,先把人娶了,等瑾娘再有了孩子再把她带回来认亲……
就算将来瑾娘的身份被家里知道了,到时木已成舟,母亲看着孙子的份上。难道还能让他休离了瑾娘?
周宴卿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
比他在这里彩衣娱亲,想让他老娘爱乌及屋要可行得多了。
这一点点渗透,想着在他娘面前水滴石穿,着实不是件简单和快捷的事。
这迟则生变啊。
老太太看着周宴卿眼睛发亮。一副嘴角含笑的模样,大惑不解。
“卿儿,你这是捡到金元宝了?”
“可不是捡到金元宝了!”
周宴卿下意识地说完,扭头就看见老太太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恨得咬了咬舌头方清醒了些。只恨自己轻狂了。
这事,还得慢慢筹划。要慢慢来,可不能大意了。
“娘啊,可是说好了,将来儿要去西南掌家业,你可不能让儿夫妻分离呐。儿可不像大哥大嫂。有少年夫妻的情意,又有几个孩子傍身。儿这已经成过一次亲了,可不想再成第三次第四次亲。”
“浑说什么呢!”
老太太拍了身边的儿子一记。
又叹了一口气,才道:“也是你前头的娘子身子太弱了……将来娘定给你寻一个底子好的。娘也没几年活头了,只要给你娶上一门好亲,看着你成亲生子,娘也就能闭眼了。等将来你们分家了,西南那边的家业自然是你的,你自然要带着家眷去那边的。这提前去也没人说你。娘有你几个嫂子在身边伺候,也不缺你太太一人。”
周宴卿大喜,忙倾身过去,把头倚在老太太的肩上蹭了蹭,挽着老太太的胳膊说道:“还是娘最疼我。”
“娘不疼你谁疼你。”
老太太像小时候一样拍着周宴卿的胳脯,一下一下柔声说道。
母子俩相依偎了一会,老太太又问他:“你说你心中有了中意的人了?可娘等了这么多天,怎的还不见你把人带来我看看?也不说是哪家的姑娘。就让娘这么煎熬干等着?你这不孝子。”
“娘,这不是还没准备好吗?娘你把儿子生得这般好,相貌不说一等一的,就这整个青川城也寻不到一两个像儿这般样貌的了。而这钱财嘛,也有两个,倒也吃喝不愁。哪家小女子不追着儿屁股后面跑的?娘还怕她跑了不成。”
周宴卿说完一副得意模样。
老太太被他逗得哈哈大笑。眼泪都掉了出来。
左右眼角拿着绢帕按了按,方道:“还真是。你两个哥哥就生得不如你。其他几个哥哥也比不过。”
周宴卿笑得一脸得意:“可不正是。”
老太太被他引得又笑了一场。
回过神来又道:“这和为娘见上一面,还要准备些什么?是人家姑娘不乐意?还是只是你一厢情愿的?咱家在青川城那也是数一数二的人家,对方要是不乐意,咱又不是娶不上亲了,犯不着上赶着强求。”
周宴卿小心翼翼地看了老太太一眼,才说道:“那倒也不是。就是……就是这会不正天热着吗?我不是怕娘你操劳嘛,待天气凉些便事事都好了。到时正好相中了人,中秋过后咱就把人娶回来,正好在家过年。”
老太太听了又笑了起来。
道:“你可不能哄我。这都拖了多久了,娘也不知道能不能等着见到你儿子。若是不成,青川城里那么多姑娘都排队等着呢,就是京里也不是寻不到。”
周宴卿心里一急,道:“娘,你就放心吧。说什么等到等不到的。我都让人给娘算过了,娘可是寿星公的命数。定是要活到百岁以上的。不说儿的儿了,就是孙的儿,娘还能等着抱呢。”
老太太捧腹大笑:“那可好!那娘这老妖怪就等着给你的儿带孙子了。”
母子俩又笑谈了一阵。直到老太太眼皮发沉。周宴卿这才离了正院。
周府里寂静无声。虽是入夜了,但周府里穿堂回廊。两旁高挂着大红灯笼,照得路通亮。
周宴卿背着手走在前面,一脸沉思。
小厮石头抱着几匹雪缎亦步亦趋在后头跟着。
忽然身子重重地撞上了一堵肉墙。
“爷……”爷您没事停下来做什么?
害得奴才的鼻子都快掉了。
周宴卿黑夜里两眼闪着不知明的光。
“你说,爷现在就去西南怎样?在西南娶了妻,生了儿再回来?”
石头大吃一惊,抬头看向他家那位爷。
现在去西南?那,那乔瑾娘怎么办?不向老太太一点点渗透了?
果然还是看不上乔瑾娘的身份吗?
石头开始是有些为他家六爷抱屈的。
他家六爷虽然成过一次亲。但家资颇丰,房里又没一子半女的,他家爷又不爱钻那香的臭的地方,也不是个爱颜色的。虽然嫁过来就是填房。但像他家爷这般的好条件到哪里找去?
不说放出风声了,就是没放出风声,那青川城里有待嫁女儿的家里哪个不是找了各种机会上门询问的?
他家爷什么姑娘找不到?
何苦要去找一个成过亲又带着一个拖油瓶的女人呢?
可他现在一听他家六爷要跑到西南去,要在西南娶妻生子。他忽然又觉得乔氏瑾娘有些可怜起来。
可怜的石头脑子里左小人打右小人。
难道是吃乔娘子的好东西太多了?就是拿也拿了不少回。果真是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吗?
“爷。那乔娘子怎么办?”
石头看他家爷半晌不语,小心忐忑地问道。
周宴卿愣了愣。
随即大掌拍向他:“你当你家爷是那等见异思迁的人呐?跟了爷这么久一点长进都没有!”
拍完这笨头呆脑的小厮,周宴卿便气呼呼地径自往自个的院里去了。
石头抚着头大惑不解。
这还不叫见异思迁?
想不明白。摇了摇头忙小跑地跟了上去。
听风院门口,赵丽娘正袖手候着那里。
旁边一个小丫头正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个瓷盅、一个细白瓷的小碗并两个勺子。瓷盅里也不知装的是什么。主仆二人很是小心谨慎的模样。
赵丽娘在门口连着转了十来圈,这听风院的仆妇愣是不让她往里进。说是没得六爷的吩咐。
该死的!若是以前,这听风院上上下下还不是都听她的!就是她要拉几个看门的仆妇去发卖了,谁又说她什么!
狗眼看人低。当她没了翻身之日了吗?
赵丽娘恨恨地磨牙。又连转了几圈,这才远远地看见周宴卿朝她这走来,忙按捺住惊喜,紧走两步迎了上去。
“六爷,您回来了?”
“丽姨娘。”石头抱着几匹缎子毕恭毕敬地打着招呼。
眼前这人还是六爷房里的头一位,也没谁说她就不能起来了。
周宴卿斜了赵丽娘一眼,嗯的应了一声,就要抬腿迈过垂花门。
“爷,这是奴婢给爷熬的银耳莲子羹,这天吃着正好。爷,让奴婢进去伺候爷吃用吧。”
周宴卿往旁边丫头手上看了一眼,那丫头捧着托盘高举过眉,低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她可不敢看六爷的冷脸。
“不必了,我在正院吃过了。”
周宴卿说着就抬腿进了院子。
石头看了一眼苍白着脸的赵丽娘,也忙闪身跟了进去。
他可不能被她捉住,他就一个小厮,可不想夹在中间受气。
两个守门的仆妇看着赵丽娘也要往院里抬腿,轻蔑地说道:“丽姨娘,你看这没六爷的吩咐我们也不敢放你进去啊,你就别为难我们了。”
赵丽娘恨恨地看着两个仆妇,错了错牙,又跺了跺脚转身走了。
“姨娘,那这羹……”小丫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赏给你了!”赵丽娘扬声道。
小丫头面上一喜,这可是好东西。她一小丫头哪里能吃到这等好物?忙咧着嘴小跑地跟着走了。
两个仆妇在赵丽娘身后呸地一声,重重地把院门甩上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际遇
晴空烈焰,一丝风也无,空气中翻滚着热浪。
岳仲尧一脑门的汗,穿着短打,两袖高高撸起,脚上棉鞋也不耐烦穿了,就套着一双自己编的草鞋。走在青川城熟悉的大街上,汗湿衣背。
青川城里大街小巷,每个犄角旮旯,他都清楚无比。闭着眼睛都能走几个来回,哪条街哪个门里面住的什么人,哪条巷是活口哪条巷是密闭的无不清楚。
最开始进了县衙,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巡街的罢了。
那经年的捕快,油滑装腔爱作势,把各条街巷的小商小贩唬得连头都不敢抬,顺些东西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从这头走到街那头,那干瘪的荷包总能鼓起来。换一条街再换一个荷包,走到头又是鼓鼓囊囊的。
他跟在经年老手的捕快后面,战战兢兢大半年,这才脸不红心不跳,接过别人递过来的孝敬也能从容地揣进怀里,还能旁若无人地跟旁人说笑。
别人递给他的孝敬他也并不拒绝,只是他也并没有主动伸手或是言语暗示讨要。也不曾为难过别人。
每个月也总有几两散碎银子。
他一直舍不得花,就高高兴兴地攒着。
而那四年里,从惊恐得闭不上眼,再到在尸山血海里站着都能睡着。他也曾跟在旁人后面进城拿过钱物,哪个当兵的进城不搜刮一番?
转眼的功夫命就没了,也没人会苛责你在空城空屋里捡几个钱。从上到下无不如是。
他也曾从一户大户人家那里捡过一支极好看的凤头钗。
那金钗份量十足,那上面还镶珠嵌宝,耀眼光华。凤嘴里还衔着一颗龙眼大的珠子。他极小心翼翼地把它揣进怀里,撕了里衣包了好几层。
他一直贴身揣着。想着等战争结束就拿回家给瑾娘,瑾娘戴着一定很好看。
那钗子最后被他揣着压着变了形,他还一直贴身藏着。只是后来。竟是不知道在哪里丢了。
他回来的时候,除了这条命,及几个遣散银子。竟是什么都没带回来……
岳仲尧不知不觉走到青川城里的一间金铺门口。那门口有两个小伙计热情地招呼着从门口经过的路人:“客倌里面请啊,我们铺子出的首饰都是最时兴的。都是从京里送过来的时兴花样,都进来看啊……”
两个小伙计扭头看到岳仲尧,心里一喜,又看到他一双大脚汲着一双草鞋,那话又顺着喉咙吞了回去。
两人也不再看岳仲尧,只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
这炎炎夏日里办喜事的人少了很多,往常金铺的生意哪里用得着小伙计去门口张罗?
岳仲尧抬头看了看那大大的牌匾。犹豫着要不要往里进。
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男子把一位富贵太太送出门来,笑容满面,点头哈腰,直把人送上了马车才回转。
也不知又做成了什么好生意。
那掌柜模样的男子见了门口徘徊的岳仲尧。瞪圆了眼睛:“岳捕头?”
岳仲尧转头看去。
“王掌柜。”拱了拱手。
那王掌柜来回上下打量了岳仲尧一眼,笑着说道:“早听说岳捕头辞了差回乡去了,我还不信,这竟是真的?”
岳仲尧笑了笑,点头。
那王掌柜把手伸过去揽他的肩膀:“走走走。岳捕头这都到门口了,哪能不进去?”说着推着岳仲尧就往里进。
岳仲尧推却不过,只好随着他往那店里进。
那王掌柜拉着岳仲尧进了一间雅室,又命人上了茶,才与岳仲尧对坐着说起话来。
“岳捕头怎么好端端地竟是把差事给辞了?”
岳仲尧喝了一口凉茶。才讪笑道:“王掌柜就直接叫我名字吧,如今再叫岳捕头已是不合适了。”
王掌柜对岳仲尧的印象倒是极好,比起以前要不时打点县衙里一干人等,又要应付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衙役,避免他们不时上门搜刮,这岳捕头已是极清廉公正的人物了。
“那好,那我就舔着脸称一声岳贤弟了。”
岳仲尧也忙起身拱手直道不敢。
王掌柜把他按在椅子上,又道:“我比你虚长几岁,这声岳贤弟也叫得。不过,岳贤弟家里是不是有什么难事,这才辞的差?”
岳仲尧摇头:“那倒不是。就是之前征兵四年,丢下一屋子老小,也没尽到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的责,这便想着回家守着他们,过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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