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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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上夫人-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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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盛男的哭,她也许还未理解。刚才潘寿阳趁她内劲倾巢而出的时候,用上十足功力的震山掌轰向她胸口,后果如何,陆盛男怎会不知!
黄晴川呼吸开始困难:“我……可能要歇一会了,你先替我顶一下……”
陆盛男想扶她坐起,手一触到她后背,她便“啊”地喊出一声。不用说,她的心肺损伤极严重。陆盛男即时一掌搭在她背后,给她运功护着心脉。
黄晴川急道:“陆大哥,你别这样,耗了……你的内力……待会……怎么……打赢他们,为我……”越发加剧的痛楚似乎告诉她,自己大限将至,但“报仇”二字,终究止住在唇边。
“晴儿,不要说话,你要是有什么不测,我也绝不偷生。”
“可是……你这样做……”黄晴川两颊尽湿,很想告诉他这样做多半是白费功夫的。
那边易相虎搀扶着垂死的刘楚亨回来,咬牙切齿地问潘寿阳:“师父,这一男一女怎么处置?”
潘寿阳道:“一个死定了,另一个留活种吧。免得都杀了,还要拎着两颗人头去见胡佳将军。瞧那小子多傻,还给那丫头输入真气!”回顾谯行和雷一夕道,“由他俩撑一会儿吧,等到那小子手软脚软的时候,你们可以过去收拾他,别把他打死就是!”言毕,从腰间取出响箭,向雷鼎报信。

  第十六回:可怜风起花成雪,一任林空鸟泣悲(一)
不一会儿,陆盛男再摸黄晴川脉搏,见稍有好转,并非先前那般柔弱如丝,便扶她挨在一石块旁,柔声道:“我和他们酣斗之时,你看着方便就走,不要管我。”
黄晴川轻轻拉住他衣襟道:“不行,我不能一个人走!”
“晴儿,你听我说,如果你不走,我们会一块死的。”
“陆大哥,你为我付出很多,我很感激,在这紧要关头,我决不能扔下你一个不管!”
“傻晴儿,我脑瓜聪明,量他那几个笨蛋能奈我何?倒是你受了伤,如果还要我照料,我才麻烦。听话,别在这个时候倔强!”陆盛男不给黄晴川继续争辩,起身走开,提起铜杖指着潘寿阳五人道,“你们本来已是以多欺少,居然还玩偷袭的把戏,真不要脸!传了出去,江湖人士的唾沫还不把你们淹死?”
刘楚亨听了即时气涌,喷出一口鲜血。
潘寿阳道:“这里就咱七个人,你和余老头的女儿已然瓮中之鳖,我的徒弟也不会不顾面子把事情说出去。这样一来,有谁知道今天的事?”
陆盛男灵机一动,说道:“万一山下的清兵追来,我可会第一时间告诉他们事情的经过。如果有需要的话,再放点油,加点醋,说你潘老爷子若不是借徒弟调虎离山之便,乘机背后偷袭,怕连一个小姑娘也打不赢呢!”
潘寿阳一向自以为是,这会儿明知陆盛男使了激将法,仍禁不住怒火:“我呸!单凭你一张臭嘴,又有什么能耐?待我擒住你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你毒哑!”
“喂,慢着!”陆盛男拍着胸口故意装出惊恐状,说道,“在我没被你毒哑之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一会儿你准备带几个徒弟和我对打?”
“哼,你居然小觑我!”潘寿阳斥令众徒弟道,“一会儿你们在旁边候着,不许动一根手指头!”。四名弟子唯唯诺诺。这下子正中陆盛男下怀。
只见潘寿阳赤手上前,一手挽起前襟,一手摊掌平伸,端的一副肃然之貌。陆盛男盘起长辫,纳入嘴里衔紧。
“簌——”
铜杖卷起地上残枝雪屑,如钱塘春潮般直扑潘寿阳,这一击用了陆盛男六成功力,见那一团黑压压的灰幕绕着潘寿阳身畔盘旋,似乎天色也暗将下来。这般气势,唬得四大弟子目瞪口呆。潘寿阳运起掌气,一拨、一推、一挪,一掀,这堵灰幕被巧妙移到别处。此时,陆盛男的铜杖忽然桶到。潘寿阳伸手硬接,浑身为之一震——铜杖上的气劲绝对有崩云之势!
陆盛男瞧见他双瞳一张,接下来几招更加大势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二人斗上三十回合,潘寿阳刻意不取上风,处处忍让。倒是陆盛男急了,他的内功修为与潘寿阳相比,应该稍逊一筹,兼之先前为黄晴川耗过真气,纠缠太久,只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果然,陆盛男一招出得过猛,稍失了重心,潘寿阳抓住时机,本想重掌来袭,却突然侧身闪过。陆盛男骤见一道寒光从面前掠过,原来是黄晴川眼快,千钧一发之际识穿潘寿阳的伎俩,故意坏他好事。可这一剑过后,她手捂前胸摇摇欲倒,嘴边还挂着几条浮游的血丝。陆盛男将她抱住,这一触碰,她口中鲜血便汩汩流出。
“晴儿,你不要来逞强,这样会没命的。”陆盛男看在眼里,痛在心中。
黄晴川目光恍惚,欲言又止,下意识却驱使她仍握紧手中的剑。此时,潘寿阳的震山掌又来了。陆盛男毫无防备之下,连同黄晴川一起被击飞。
潘寿阳并无打算要陆盛男的命,所以这一掌伤他不重,倒是黄晴川已中了一掌,这回则是雪上加霜,一头倒在陆盛男怀中,大口大口的鲜血将他衣襟染成殷红一片。她的眼缝几乎合上,藏不下一根绣花针。
陆盛男流着泪唤她名字,她浑然不懂应答。两个人的心都快碎了!一阵狂风掀来,如先前一样,卷起地上碎枝残叶萦绕半空,骤成一团阴霾,黑森森的。
潘寿阳朝徒弟扬了扬手,易相虎、谯行和雷一夕掂手掂脚,欲前不敢。偶尔陆盛男一声哀号,吓得倒退几步。潘寿阳喝道:“你们不是连一个受了伤的人都打不过吧?”
谯行最先得令,加快几步走在前头,正想抓住陆盛男琵琶骨时,一根竹签不知从何处飞来,刺穿谯行手掌。谯行痛不欲生,惨叫蹲下。
“谁——”潘寿阳感觉这不速之客来头不简单,可等了一阵,周围环境依旧,仅有陆盛男的悲泣声和谯行的呻吟声。他指使雷一夕上前擒拿陆盛男。雷一夕惶惶领命,行近几步后又遇一根来势凶狠的竹签。幸好雷一夕早有防备,侧身躲开,可竹签飞得极快,且带着气劲,雷一夕感觉鼻尖有异样,一摸时方知被擦破了皮。
潘寿阳顿生愠怒,来人居然敢在自己面前掩掩匿匿,频频偷袭。他欲上前亲擒陆盛男,亦不忘竖起耳朵,风声稍有异动时,忽地挥起一掌,强猛的掌气将窜来的数枝竹签反弹回去。可是手掌尚未碰到陆盛男,几根竹签又至,如是往复数次,眼前“猎物”总是取之不得。潘寿阳的怒火快将他头上毛发全烧光了,对着竹签来向空劈数掌。那发竹签的人就是不买他账,潘寿阳一想抓人,竹签便飞来阻止。
陆盛男从悲痛中醒过头来,小心抱起黄晴川便走。竹签把潘寿阳和他四大弟子吓怕了,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陆盛男缓缓离开。
潘寿阳放声道:“鬼魅见不得人才藏头露尾,你老是用竹签袭人,却不敢现身一见,与鬼魅无异。哈哈……”他故意将笑声作得洪亮,以示自己毫无惧意,无独有偶,一阵尖酸刺耳的笑声从四周漫来,似是唱和。
潘寿阳不禁一怔,嘴上却道:“有本事出来比试比试!”
“哈哈哈……”山野依旧白雪皑皑、草木萎萎,间或一块雪从山岩处滑下,潘寿阳便随之拳头一握,却又不见半个人影……

“晴儿,晴儿,你不能死!我们很快就能走出这山,很快就能找到医治你的大夫,你要挺住啊!”陆盛男和潘寿阳对了一阵,既伤且累,脚下一滑,'奇/书/网…整。理'…提=。供'连同手中抱着的黄晴川一块摔倒。
晴儿挨了震山掌,怎能经得了这么一摔?陆盛男爬起身时悔恨地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又急忙上前扶起黄晴川。他心急,不觉间多用了力,黄晴川呼气之际胸口一呛,咳出血泡。他已管不上会否再遇上潘寿阳,又将真气输入黄晴川体内,企望她多挺一会就是一会。
她的手冷若冰霜,偶尔樱唇微微张合,睫毛轻轻挑动,都在陆盛男心中荡起千卷鲸波。须臾,她软挨在陆盛男胸前。
陆盛男继续唤她名字,她两眼未张,嘴角却浮起一丝笑意,道:“我听到了,我感觉好了很多,胸口不疼了!”
陆盛男舒展眉目,轻抚她柔丽的双颊,心满意足道:“有我在,不会教你有半分痛苦!我还要带你去盛京,去漠河,去那人间仙境般的天池!”望见这无垠雪山,虽是一片素色,煞是愁人,可只要心存希望,人便不茫然!仿佛——眼前就是自己心驰神往的长白山。

  第十六回:可怜风起花成雪,一任林空鸟泣悲(二)
山路渐臻平缓,二人却趑趄走着,黄晴川坚决不让陆盛男背。就这样,一直赶了十多里路。后面不见有人追来,前头却旌旗林立,杀气腾腾。
果然,雷鼎想到两边包抄一着,急急下了山从另一头将他们截住。与其说是守株待兔,不如说是以逸待劳!
陆盛男一下站住,把黄晴川移到自己身后。
雷鼎洋洋得意道:“还往哪儿逃?”
陆盛男懒得打话,铜杖一掀,气劲旋起,骤时天云作怒,风雨如奔!一众清兵不识“死”字,贸然上前,旋即被崩得四飞。
“噔——”陆盛男将铜杖竖直立在地上,似乎在说:还有谁敢上来!身后,黄晴川支持不住,软身伏在他背上。
雷鼎眼睛利索,马上看出黄晴川受了伤,向身边几名清兵嘀咕几句,便喝了一声:“再给我上!”
只见清兵在陆盛男身边围了一圈,个个提刀眈视。
黄晴川胸口又作痛,但她死命强忍,因为一声呻吟,足以令陆盛男杀敌分心。
“晴儿,就一直躲在我身后,不要出手,区区几个臭兵,伤不了我皮毛!”陆盛男话虽如此,毕竟也中了潘寿阳一掌,力量已不如前。
“杀!”
清兵一拥而上。陆盛男一根铜杖舞得呼啸如风,哪个方向有人袭来,哪个方向随即有喷涌的鲜血。
雷鼎看得暗暗吃惊,端的一根铜杖,居然使出剑一般的锋芒。如是者,自己决不是对手。
黄晴川只一味站着,没有一个清兵能靠近她三步以内。回想起来,陆盛男也救过自己好几次。他不如殷宜中那样,有凛凛然的英雄气概,但每每在关键时刻,他第一个想到的是自己,大敌当前,生死在即,他仍放不下对自己的眷顾。如今,自己已是一个“踉跄形迹到云端”的伶俜女子,正是他,孜孜不倦地为自己送来温存!
渐渐地,她把自己想象成一朵金菊,不,是金菊中的花蕊,身畔那铜杖之影厉若虹光,就是金菊的花瓣!
忽地,她胸中又再泛潮,一口鲜血涌出喉咙,自唇边淌下。她忙用手捂住嘴巴,心中念着:莫让他看到,这样他会分心的。
清兵人多势凶,陆盛男力量有限,招数渐渐失了工稳。有个清兵借机窜近,趁黄晴川不备砍了她一刀。黄晴川忍住痛楚不敢喊出,可陆盛男已经看到,怒得毛发倒竖,铜杖使了几近十足的力,捅穿那清兵的腹腔,再回力一拖,曳出一段肠子。惨叫声过后,众清兵无不骇然,手脚皆软,没有谁再敢上前。
陆盛男从身上撕下一块碎布,迅速裹住黄晴川的伤口。黄晴川吃力说道:“我没事……我没事……”捂住嘴巴的手一松开,陆盛男即时见到她手掌上殷红的鲜血,嘴角还有血不断渗出。
“挺住!”陆盛男又再运功,替她输入真气护住心脉。
黄晴川忙道:“陆大哥……别……别管我,专心……杀敌……为上!”
雷鼎深知陆盛男已陷入两难的境地,此时不擒他更待何时?便纵身一跃,亲自出马。陆盛男一心二用,一只手替黄晴川疗伤,一只手用铜杖阻挡雷鼎来犯。
无独有偶,几根竹签呼啸而来,雷鼎躲避不慎,竹签全部中他手臂。退后几步,却望不见任何人。
陆盛男撤回真气,抱起黄晴川就走。姑且勿论是何方神圣出手相助,眼前救人逃命要紧。逃跑之际,他听到后面有一轻功了得的人飞出,然后就是嘈吵的打斗声,可他什么都不管,只顾见路就逃。
可是天不与人?山路逃了一阵,又变得仄窄起来。陆盛男筋疲力尽,耳鸣目眩,脚步飘浮,连黄晴川纤巧的身体,也快负将不起。
黄晴川微声道:“陆大哥……放下我……一个人……走……”
陆盛男刻意将气一聚,正色道:“别说糊涂话!清兵应该追不上我们了!”正说着,脚底一滑,向山崖边摔去。崖边雪块极松,二人急往下坠。
陆盛男眼前景物乱作一团,一只手死死抓住黄晴川不放,另一只手则胡乱挥舞,应幸揪住一根长长的东西,急坠之势勉强止住。
“呃——”他强把痛楚忍住。原来手上抓的是一根藤,上面长满刺,手已被扎得千疮百孔,血流不止。他感觉身体在缓缓下沉,不出须臾,这根藤要么被扯断,要么被连根拔起。
黄晴川哀求道:“陆大哥……放开我吧……你一个人……顺着蔓藤爬上去!”又抬起另一只手,想掰开陆盛男的手。
陆盛男不理她。
藤担不住重荷,忽地下滑一截,掀起山壁上的雪花,飘然而下,落在黄晴川的头发上。
她的美,在我心中永远无人可以取代;她的好,在我心中永远无人可以并论——陆盛男深深看她一眼,不觉间坠下一滴眼泪,正好点在黄晴川唇边。
山崖的对面,似有一块平整地方,上面有几株盘壁的老树可作缓冲。
陆盛男想好了,泣声道了一句:“无论如何,你要活下去!”遂集中仅余的全部气力,用力一蹬山壁,将黄晴川整个甩出。
分手那一刻,双方皆浑然觉得,那是天涯永隔的开始!分手那一刻,几瓣雪花曾落到彼此手上,雪花属于这道冷峻的山崖,却是否可能成为他日重逢的记认?在黄晴川心中,这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神话。
陆盛男的身影被黑洞洞的深渊吞没了。
黄晴川一如陆盛男事前所想,经过几棵老树缓冲之后,被突兀展出的平地稳当承托住,上面的雪软绵绵的,与之相反,陆盛男可会受着肝胆碎裂的惨痛?
她艰难地爬到悬崖边,下面那望不见底的深渊,浑然浮起陆盛男的笑脸,耳边是那九个沉声的字音:“无论如何,你要活下去!”
她的心,已如雪地般阴冷,快冻得皲裂,许是胸中剜剐之痛再度发作,眼前一黑,吐血晕倒。[小说下载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第十六回:可怜风起花成雪,一任林空鸟泣悲(三)
从失去知觉,到身体略感微温,再到苏醒过来,是个混混沌沌的、极其漫长的过程。黄晴川发现自己躺在炕头,胸口痛楚大减,手脚也恢复了些力气。
这是什么地方?是一座茅屋。斜晖自窗外透进,使屋中寒碜之气有所冲淡。窗外依稀可见如烟似雾的水汽,不消说,在她昏迷的时候,外面下过一场大雪。她微微把头一转,看见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男人,辫子盘在额沿,蜷身而坐,提着一杆烟津津有味地吸着。
“咳,咳……”她想说话,但喉咙干涩发痒,忍不住咳嗽起来。声音惊动了老人,他回头望了一眼,即时喜上眉头,放下烟杆过来慰问道:“你终于醒了!”
黄晴川道:“许是老伯伯救了我一命,小女子在此谢过!”
老人听了,表情怪异,更像是尴尬,片刻才道:“黄姑娘不必客气!”
黄晴川一怔,说道:“老伯伯怎知我姓氏?”
老人的表情转为沮丧,默然到床沿坐下。这时,黄晴川的视线跟着他移动,见到他身后有个木架子,上面放了十多根削尖的竹签。她忆起逃生时的情境,说道:“老伯伯,用竹签击退潘寿阳的人是您吗?”
老人嘴角微动,似笑非笑,伸过手想抚摸黄晴川的脸。黄晴川两手撑起身子往后一缩,惊道:“老伯伯……您……”
老人登时不悦:“怎啦,我碰不得么?”
黄晴川重新打量这个老人,只见他年过半百,双目仍炯炯有神,国字脸型,眉宇清朗,看得出年轻时候是个英伟的汉子。他的眼神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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