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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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上夫人-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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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奈殷宜中没有听见,倒是华千树耳朵好使,故意出招频频注入内力。殷宜中和徐康要力敌众人,哪能少用功夫!几番拼斗后,殷、徐二人感觉心闷气促,头晕目眩。华千树逮住时机,虚晃一剑,剑底突然飞出一掌,击中殷宜中左胸。以殷宜中的修为,这一掌就算硬接也损伤不大。可这回他居然被击飞几丈远,再站起身时,胸中恶浪翻涌,狂喷一口鲜血。
徐康大惊,欲来救他,自己也觉脚步飘浮,手中大刀抓不稳掉落地上。几名赤炎帮的弟子蜂拥而至,刀剑架在他颈上。
“大寨主,文丕德他……他下毒害我们……”徐康嘴角亦流出血来。
“文兄……你……在酒里下了毒?”殷宜中站不直身,双膝跪地,两手前撑。
文丕德赧然道:“殷兄,我不是存心害你的。思梅酒虽能濯洗五脏六腑之热毒,但服下的人半个时辰内不能随便运功,否则酒气会反涌攻心,严重的会气绝身亡。刚才我反复提醒你和徐寨主不要运功,可惜……”
“呵,呵,”殷宜中无奈地苦笑两声,“许是上苍要我过不了今天!”
“师兄,殷宜中不是马帮主所说的满洲鹰犬,他正是来劝止我们不要鲁莽行事,误中满洲人布下的局。”文丕德道。
此时的华千树,已一扫先前颓靡之色,神气盎然道:“殷宜中,若是秀枝当下见到你这副模样,日后还敢依偎在你怀中么?”
殷宜中再度气涌,吐了一口血,慢慢合上眼睛,喃喃道:“秀枝,我很快就能和你见面了!”
“你说什么?”华千树登时一凛。
文丕德两眼通红,说道:“师兄,秀枝芳魂已逝!”
“什么……”华千树呆了眼,后退几步,“秀枝……她怎么死的?”
“被人杀死的。”文丕德道。
“是谁?”
文丕德已悲痛欲绝,不能言语。
华千树怒视殷宜中道:“你……是你害了秀枝,如果秀枝不是跟了你这个混蛋,而是跟了我,绝对没人能对她下手!”言罢,飞起一脚踢中殷宜中下颔。殷宜中全无还手之力,鲜血不住地往嘴外渗出。华千树火气难消,冲上前朝殷宜中身上乱踢。
“住手!师兄住手!”文丕德的劝止全无作用,双掌一拍两旁扶手,飞起扑向华千树。华千树教他双臂套住,使劲挣脱:“师弟,你让开,我要打死这个窝囊废!”
“师兄,秀枝已死,杀了殷宜中也无补无事。”
“打死他,起码对得住秀枝在天之灵!”
“华兄且慢——”说话的人是马行先,“殷宜中的狗命不妨暂且留着。他日待我们入主北京城,邀他看完城楼上遮天蔽日的汉家旌旗后再杀他不迟!”
华千树略收激愤,若有所思。马行先又道:“这种人充其量是个小丑,容不着华兄亲自杀他。将来把他拉到京城街头示众,再将他对满洲人奴颜婢膝的丑事公诸于世,到时自会有成千上万的京城百姓群起而殴之,他的死状定必更加惨烈,若华兄今日用一剑一掌了他性命,这就太便宜他了。”
麦锦附和道:“马帮主言之有理。当年关中五剑,蜚声九州,殊不知人人皆以殷宜中为五剑之首,其余四剑,不过倚花绿叶,光芒尽隐。这下可好,五剑之首却贪恋荣华富贵,与满洲狗贼一鼻孔出气,若不将他的真面目公诸于世,江湖人士则永远蒙在鼓里,会有更多的人遭他蒙骗,沦为满清走狗。攻陷京城之日,必是天下群雄聚首之时,我们且宜留住他的狗命,到了那天,于天下群雄面前公审他。”
华千树盘算一会儿,便道:“好,就先让这条狗多喘几口气。”他指派从人将殷、徐二人押至地牢,自己亲自为赤炎帮和雪月庄的人接风。
文丕德见殷宜中逃过一死,勉强舒了一口气。
剑宗山是个世外桃源,所谓地牢,实际上是用来储备粮食的地窖。
入夜时,文丕德在婢女的陪同下来到关押殷、徐二人的地牢。门口两个守卫拦住他道:“宗主有命,任何人不得入内!”
文丕德大怒:“难道我不是你们的宗主?”
二人面有惭色,但仍不肯放入。
文丕德喝道:“再敢阻拦,我先杀了你们两个。”
二人甚惊,靠两旁让出路来。
文丕德命婢女秉烛入内,烛火甚暗,几近熄灭。文丕德回身斥令把门二人,立即从地牢上面凿一个通风口。二人领命而去。
所幸的是,地牢环境尚算干爽,殷宜中和徐康被扔至墙角,伏地不动。文丕德使人唤醒他俩,又移近烛火察看,二人嘴唇甚干,脸色发青,奄奄一息。文丕德想:若是他们再呆在这里,很快就会没命,于是吩咐一名婢女去叫些人来,帮忙移走殷宜中和徐康到别处。婢女行至地牢入口,遇上了华千树。

  第十四回:杜鹃啼血知肠断,蝴蝶哀花带泪回(三)
原来把门二人怕放了文丕德入内,会被华千树责罚,便偷偷溜去禀告。华千树带了几个从人闻讯赶来,在地牢入口正好遇上文丕德的婢女。
“师弟,你心里怎么老放不下殷宜中?”华千树朝地牢里呼道。
“师兄,你把殷宜中他们关在这里,他们会憋死的。不如换个通风爽利的地方吧。”
华千树觉得可行,命从人入内抬出二人。这时,文丕德惊见殷宜中和徐康手臂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师兄,你好狠毒啊!殷宜中已受了重伤,对你不构成威胁,为何还要这样折磨他?”
“哼,反正他迟早都要死的,就让他尝一下五角灵芝的滋味!哈……”
文丕德脸上冷若寒冰,呆呆望着华千树扬长而去。
五角灵芝、六合贞子、七星芙蕖,是江湖人士闻名色变的三大毒物。五角灵芝名为“灵芝”,实质上除了外形与灵芝稍有相似外,药理作用一无关联。五角灵芝长于酷寒地区,剑宗山的最高峰、西域的昆仑山以及关北的长白山都是它极佳的生长环境;它外表乌黑、十分坚硬,看起来像是石头,将它放入沸水中,再加入些许蝉蜕一并煮上半个时辰,质地便开始发软,取出后置于户外晒干,会由坚硬转为松脆,这时可以椿成粉末。五角灵芝性极寒、虽可用于肃清脏腑之热,但只能在汤药中放入极少量,过量会损伤五脏六腑,消减正气,甚至死亡。
华千树给殷宜中和徐康服下过量的五角灵芝,使他们全身发冷,内力急耗,体表结霜,连运功调息的机会都剥夺了。
殷、徐二人而后被关在一座阁楼中。
文丕德担心他俩会脏腑衰竭而亡,亲自到阁楼为之驱寒。往见,二人正被锁在一只大铁笼中。幸好铁枝的空隙尚能伸进一只手掌。其时,二人脸上、身上都布满薄霜,如冰天雪地中冻僵的尸体。
文丕德握住二人的手,正想运功,惊觉全身力量像被吸去似的,暗恨华千树用心歹毒,五角灵芝下足了份量。
片刻,二人寒气驱走一些,相继张开眼睛。殷宜中感觉全身乏力,又见文丕德面色苍白,貌似筋疲力尽,便问缘故。文丕德据实以答。
二人惊骇。殷宜中道:“若非刚才文兄施救,我和徐寨主早已冻死在铁笼中。”
“殷兄,是文丕德对你不住才是。如果不是请你喝了思梅酒,华师兄也不会有机可乘。”文丕德顿了一顿,又道,“以二位的内功修为,五角灵芝不至于在短时间内夺走你们的性命,就算我不为你们驱寒,你们也能熬上三个月。”
殷宜中有点不明所以。徐康道:“究竟华千树有何居心?他不想我们现在死,但又为何让我们服下五角灵芝?”
文丕德苦笑道:“华师兄猜忌之心极重。昨天你们因为喝了思梅酒才败在他手上。但他也清楚知道,你们只要些许时间调息,就能恢复之前的功力,所以,他让你们服下五角灵芝,使得你们从此天天大耗内力。直到攻陷京城的那天,他可以当着天下群雄的面轻易将殷兄打败,以雪心头的耻辱。”
殷宜中道:“然则,文兄亲自为我们驱寒,就是不想消耗我们的内力?”
“算是我能你们做的一点点补偿吧。”文丕德说完,累得一头抵在铁枝上。
“文兄,五角灵芝的毒如何才能彻底祛除?”殷宜中担心地问。
文丕德目光闪烁,似在逃避。
徐康叹道:“生死有命,五角灵芝的厉害,我们不是没听说过,若是不能根治,文兄不妨直言。”
文丕德艰难地颔一下首,又道:“当你们武功尽失之后,便再也无法与体内的寒流抗衡,不出数日即力竭而死。我现在能做的事,就是每天为二位运功驱寒,尽量保住你们的内力。”
徐康立即道:“文兄切莫管我,请专心一意为大寨主驱寒。只要攻陷京城那天,大寨主不为华千树等人所辱即可。”
“此举万万不可!”殷宜中厉声道,“我个人荣辱算不了什么,华千树要对我羞辱,由他去吧。文兄天天为我损耗内力,这样做毫无意义,甚至连你的性命也会赔上。”
文丕德怅叹道:“我罪孽深重,这是我唯一补偿的机会。”
殷宜中急将徐康拉到铁笼中央,又道:“从现在起,我和徐寨主就坐在这里,文兄再也触我不到!”
他决绝如此,文丕德只得无奈离去。
殷宜中心中重复着一个念头:秀枝已死,作为深爱她的人,也该时候去和她团聚了。若不是甄青囊相救,自己早就魂归天国。如今强活了那么久,难道还不满足么?

一条险峻的山路上,千余清兵疾步如飞。这样个走法,谁都害怕不小心掉下山去,可后面有人厉声吆喝着:“不可放了钦犯,马上给我追,谁敢回头,格杀勿论!”于是清兵们只得硬着头皮往前冲。
这伙清兵正在追赶前面一男一女——不是别个,正是陆盛男和黄晴川!
却说当日,陆盛男、黄晴川、余芳草和鲍起遭遇胡佳德彪的心腹多罕,并将他杀死,为免清兵追来,当下逃走。谁料胡佳德彪早前已接到多罕的书信,得悉黄晴川、余芳草、余赤诚和鲍起四人尚在潜逃之中,干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下令将镇江府为中心的邻近十多座州府戒严,全力搜捕四人,凡与画中相貌相似者不问缘故,一律就地正法。一时间枉死者甚众。另一方面,多罕临死前发出的响箭引来了镇江府的清兵,陆盛男等人慌忙逃走之际,走上一条可能不归的路——这条路只能往前面一座山上走,如果另一头下山的路被清兵截住,将无处可逃。鲍起提议回头与清兵拚命,陆盛男竭力阻止。因为清兵人多势众,回头拚命毫无胜算,倒是翻越前面的山头来甩掉他们,会有一线生机。三人遂从陆盛男之说。
可惜当他们上山后才发现,山的另一端是万丈深渊,上山的路到了山腰处分为两道,未知哪条才是生路。此时,后面的清兵已经逼近,鲍起又提议:四人兵分两路,黄晴川和余芳草分开,清兵必不能料。这样一来,即使作最坏的打算——黄、余姐妹其中一个不幸遇伏,另一个日后仍能为对方报仇。为了保住西顺镖局的血脉,这是没办法之中的办法。姐妹二人听罢,面上黯然无色。
陆盛男忽地拉起黄晴川的手说道:“我和川妹一道,鲍镖师和芳草姑娘一道。事不宜迟,咱们马上行事。愿上天保佑咱们日后再见。”
其时黄晴川心中一怔,但很快就想通,现在已不是介怀的时候。
双方分袂不久,陆盛男听得清兵的吆喝声越发地响,于是使出铜杖,打断路旁几棵大树拦住后路。这时,恰好几阵疾速的北风掀来,他灵机一动,说道:“川妹,一会儿将真气贯于剑刃,与我铜杖相击。”
黄晴川明白他的意思,宝剑一抽,与陆盛男的铜杖猛地碰击,顿生一串火花,迅速点燃大树的枝叶。二人再以双掌挥出掌气,很快火势变猛。随后追来的清兵被大火挡住,一时不能前进。于是乎,陆盛男和黄晴川一口气逃了近十里路,见无人追来,才敢放缓脚步。

  第十四回:杜鹃啼血知肠断,蝴蝶哀花带泪回(四)
“你会不会怪我很自私?”陆盛男忽地肃然道。
“你这是……”黄晴川顿了一顿,仍未明白他的话,“你是说,在逃亡的时候,还揪住我不肯放,是吗?”
陆盛男嘴角浮起一丝微笑,笑中带着凄苦与无奈:“川妹,你委实有点小聪明,只是人太单纯了,有小聪明也枉然。”
黄晴川奇怪他怎么一下子变了另一个人似的:“你在揶揄我?”她的脸又开始露出愠色。
“愿意和我死在一块吗?”
“我不愿意死,更不愿意和你死在一块!”
“但……你很可能没有选择了!”陆盛男捂了捂胸口,怕是之前被多罕打了一掌,现在仍隐隐作痛。
黄晴川不耐烦了:“你这人怎么说话老是兜兜转转的?”
“那好吧,我告诉你!”陆盛男指了指回头路,“从点燃那把大火开始,清兵已认定目标逃往这个方向,所以鲍镖师和芳草姑娘会很安全,而我们则要与清兵展开生死一搏,我们人单力薄,胜算不大。”
黄晴川双瞳凝住,她没想到自己的生命会这么早结束,不过要在自己和芳草妹妹之间选出一个去送死,她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
“川妹,希望你不要怪我。鲍镖师武功平平,若是他和芳草姑娘与清兵搏斗,胜算会比起我们微薄得多,因而我只能出此下策。我不怕死,只要能和你一起。”
此刻,黄晴川不再觉得陆盛男说话讨厌,反而觉得,原来他和自己所想一致,把生还的希望让给最需要的人。她点点头:“是的,我们和清兵杀将起来,也未必死得了。”
黄昏。夕阳的余晖给他俩抹上金灿灿的光华。千山白雪,一望无涯,蔚为壮观,然而,这会不会是人生最后一次见到的日落?
前方的路越来越窄,说是路,其实从杂草丛生的状况可知,这路充其量是个垫得住脚的地方,根本没人走过。
黄晴川一时止住脚步,因为看见下面的万丈深渊,对前面那条疑以架空的路心存惧意。
“不如我们歇一会吧?”
陆盛男回头一看,只见她脸上少了往日的骄横,斜阳照耀下,似乎不再是一个身怀武功的侠女,而是一个清丽宛约的大家闺秀。
“那好吧,我们就坐下歇一会,反正再逃下去,也不知道能否活下来。古语有云:夕阳无限好。趁我们还有一口气,真该好好将这一襟晚照尽揽入怀。”
正是:
西山云阙透斜晖,熠熠金华掩翠微。
只叹风情留不住,恰如人事总多违。

“你还讨厌我么?”陆盛男柔声地问。
“如果我能活着,一定会继续讨厌你!”黄晴川本想气他一下,终究忍不住笑了出来。
“如果我能活着,如果西顺镖局还在,我一定再到那里去向你义父提亲。”陆盛男的目光变得深邃窅冥。
黄晴川心头升起一团暖意,笑着问道:“为何你总纠缠着我一个不放?”
若是以前,陆盛男一定会嬉皮笑脸地回答她,可这一次,他换上一副肃穆的态度:“我喜欢你,是因为你与其他女子甚有不同。”
“怎样不同法?”
“刚才已说过,你有小聪明,可也因为入世未深,思想单纯,所以小聪明没有演变成深不可测的城府。还有一个原因:你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姑娘。一个素不相识的林路遥,几句话就能诱骗你上腥风寨做殷宜中的便宜老婆;殷宜中几句甜言蜜语,你又舍不得离开他。还有那个满身血腥、杀人不眨眼的云芃,你也居然敢单独去见他。幸好,林路遥有求于你,殷宜中是谦谦君子,云芃醉心于你的容貌,否则,你早就……不说了!”
“干嘛不往下说,我喜欢听!”
陆盛男满目犹疑道:“你喜欢听?我不信!我一旦说了不中听的话,你又要大发脾气了!”
“是吗?”黄晴川笑成一朵彩云,“原来以前的我,在你心中真是个蛮不讲理的人。可你武功比我好,不该怕我打骂你呀?”
陆盛男道:“要知道天下最可怕的不是蛮汉,而是……”
“是什么?”
“是泼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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