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嘉萝既然有了我的孩子,我便该将她接回府里照料。只是嘉萝出身风尘,又是娼籍,进府之后,只会丢我陶家的脸面。不如我搬出陶府,省的留在府里招公主厌弃,扰了她养胎。”
“尽说傻话。”易卿说着蓦地起了身,盯着易岚,有些微怒的说。“我方才既然答应会帮你说服公主允许沈氏入府。旁的事你便不用费心,我自有安排。想着父亲去世之时。特意叮嘱,咱们兄弟三人而立之年前绝对不允许分家,你也别再说着这些离开家的傻话,只管安心的住在府里,可知公主是因为疼你才不愿那样的出身的女子配你,你也别将公主往坏了想,她也只是性子烈些,并非恶人。”
易岚知公主自打入府之后,对自己这帮弟妹都是极好的,自然不会记恨公主,便应道:“大哥说的话,我都明白了,说到底也是我的错,否则良辰和三哥也不会被我牵连,我——”
“这事也别再提了。”易卿说着上前拍了拍易岚的肩膀,“易楚那边我自然会顾着,一会儿就去瞧瞧。想着庶母也被公主禁了足,你也该过去与庶母交代交代,毕竟她是你的生母,即便是纳妾也要她点头才行。”
易岚一想起自个的母亲,便是既心痛又厌恶,想着当初若不是母亲以死相逼,自己怎么可能轻易的舍弃良辰。若是得了良辰,这往后的一切又怎么会发生。
但是回想母亲自打年轻时进了陶府,也是受了万般的委屈,如今嘉萝与母亲当年的处境竟是出奇的相似,就像是冥冥之中的定数,一种奇异的轮回,心中也了然,知道往后的路并不好走,只是眼下早已没了退路,只能与嘉萝携手走下去了。
“大哥的意思我明白了,这就去母亲那里一趟,与她讲讲清楚,只是公主和三哥那边,大哥要替弟弟多担待了。”
易卿闻此,也放了心,便应道:“你只要顾好庶母和沈氏就好,其余的事情,我会看着办,只是公主那边似是还有担忧,你便选个日子领沈氏过来一趟,毕竟将来同一个屋檐下住着,大家先坐在一起说说话,彼此也熟悉些,别闹的相见不相识的就好。”
“全听大哥的。”
易卿见易岚答应的痛快,便点了下头说,“这会儿我赶着去静园一趟,你就去庶母那边说说话吧。”易卿说完就急着先走了。
易岚又站在原处定了定神,才出了书房。
若不是大哥有交代在先,易岚真不愿在这个时候去见母亲,实在没想到母亲竟是比自己先知嘉萝有孕的事。
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等着易岚冒雨踱到了络盼居,天已经黑透了。
易岚进门时,络盼居门口还站着两个公主派来盯梢的家奴,见着易岚行了礼,未多言,便放他进去了,一看便是公主事先授意的。
易岚进了院,见着厅里没上灯,只有母亲的卧房里亮着微弱的烛光,便快步往那边去,站定叩门,便听玥茼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弱弱的问了一句,谁呀。
易岚闻此,便应了句,我。话音刚落,玥茼便奔到门前将门打开了,见真是三少爷,赶紧迎易岚进了屋说:“少爷可是过来了,咱们夫人可是挂心的不行。”
还未等易岚说话,尚氏就从里屋出来,见自己宝贝儿子过来了,赶忙迎了上来,就握过易岚的手说:“公主没有为难你吧,可有将话说的很难听,身子为何淋湿了,顾尧是怎么伺候的,连撑伞都不会。”尚氏说着,没等吩咐,玥茼就十分有眼力价的去取来了巾子要帮易岚擦。
易岚见此,便拦了下来说:“不打紧的,顾尧让我遣回去了,我这是一个人过来的。就想说说嘉萝的事情。”
尚氏闻此,这才松了手,轻叹了口气说:“咱们母子俩到桌边坐着说吧。”说着回身踱到桌边坐下了。
易岚见母亲这般消沉,心里也不是滋味,也走到桌边,坐到了母亲对面。
玥茼见这情形,只说要去煮水熬茶,便出去了。只留尚氏母子在屋里说话自在。
易岚坐下之后,寻思了半晌也不知如何开口,瞧见桌上摆着三碟简单的素炒青菜,一碗白饭似也未动,便问道:“瞧着饭菜都凉了,你也未用,玥茼也不知给准备些好的,只吃水灼的菜,身子怎么能好。”
尚氏瞧着桌上的饭菜就来了气,冷哼一声应道:“多年前,我刚入陶府时,因没名没分,便总被丫环们欺负,吃剩饭剩菜。如今成了这陶家名真言顺的二夫人,却又要被那个嫡出的儿媳妇欺负。我禁足的这段日子,饭菜都是公主差人准备的,尽是些老烂的素菜,连饭里都有意掺了沙子,可是个落井下石的恶妇。”
易岚听了母亲的抱怨,也是无可奈何,想着在这陶家,连大哥都要让公主三分,寻常日子即便是对公主再不满,也不能出口抱怨,毕竟尊卑有别,在这家里怕是也没人敢在公主面前说个不字。
“公主虽然禁了你的足,却允我进来看你,一会儿我回去,便要顾尧备了饭菜给你送来,以后一日三餐都是如此,你若有何想吃想喝的,便交代顾尧就好,可别委屈了自己。”
尚氏难得听见易岚说的暖心话,十分的欣慰,赶忙应道:“可不用忙,我本来吃的就不多,随便吃点就好,都这个时辰了,你也没用完膳吧,一会儿回去赶紧吃些热的,这样的天气不吃东西,夜里怎么睡的踏实。”
易岚闻此,只点了下头,而后抬眼瞧着尚氏说:“嘉萝的事情,想必母亲已经知晓了,眼下她怀着我的孩子,我想若是公主答应,便接她进府照顾。”
“这样也好”尚氏说着幽幽的叹了口气说,“今儿个与嘉萝那孩子也说了说话,是个懂事乖巧的,虽出身不是很好,只要你不厌弃就好,总之我是喜欢她的。”
易岚听了这话,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实在没想到母亲会这么痛快的答应嘉萝入府的事,难道只是因为嘉萝怀了他的孩子,母亲才一点都不介意嘉萝的出身吗。或者真是因为嘉萝的遭遇与母亲相似,母亲才由此及彼,与她投缘。
易岚正寻思着,尚氏又说:“傍晚的事,我也听说了,着实委屈了良辰。想着那么好的孩子,真是——”
易岚闻此,顿时来了气,蓦地从凳子上起了身,冷嘲热讽说:“母亲不是最看不上良辰的出身吗,那良辰的出身与嘉萝比起又怎样呢。有些时候我真看不懂您的心思,是否真的把我当成你的儿子。”易岚说完,再不愿在这屋里闷着,便转身推门出去了。
☆、第一三九章不寒而栗
晚膳时候已过,易婉想着易楚和良辰都病着,若是再不吃东西,身子怎么撑得出,便张罗着摆了晚膳。
易楚小睡之后也下了床,虽然没什么胃口,却为了良辰安心,才拿起了筷子。
良辰嘴里破了口子,脸颊虽然敷了药,却依旧肿的老高,眼下也没办法咀嚼,映兰便亲自去了小厨房磨了米糊,放凉之后才端到了良辰跟前。
易婉见这一桌子菜色不多,易楚和良辰却形容憔悴,自个也是食不下咽,正叹气,良辰便笑着张罗到:“姐姐难得来这边吃饭,我也没好好张罗,眼见这青笋鸡丝清淡可口,姐姐多用些。”良辰说着,起筷给易婉夹了菜,又侧身瞧了易楚一眼说,“你若不吃,要我怎么吃的下。”
易楚闻此,夹了一筷子白饭送进嘴里说:“干吃米糊嘴里没味,要不要煲碗鸡汤给你伴饭吃。”
良辰瞧着眼前这一碗细腻柔白的米糊,用勺轻搅了一下说,“我早些时候就想吃米糊了,映兰先前一直说麻烦,不愿伺候,眼下可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了,这米糊里拌了槐花蜜,香甜的很,怎会觉的嘴里没味呢。你只管张罗婉姐姐多用些,可不必管我了。”
易楚闻此,抬手摸了摸良辰的脸颊,柔声说:“傻丫头,脸都伤成这样,还那么多话,赶紧吃吧。”
易婉瞧着这一对,眼眶有些微湿,心里也渴望这样相濡以沫的爱情,只是身在世家大族。婚姻由不得自己,这心又何曾由得了自己呢。
易婉正寻思,便听小酌进屋回报说,大少爷来了。话音未落。易卿就匆匆进了屋。
众人见此。正准备起身,易卿便摆手径自坐到了易婉身边说:“都是自家人,自不必拘礼。都坐下,边吃边说吧。”
良辰见时候不早,大哥忙着哄公主也该没用,于是吩咐映兰说:“去给大少爷添碗饭来。”
易卿闻此,瞧着良辰温和的笑了笑说:“方才问过家医,说妹妹这伤虽然不重,可是养好就难了。我知妹妹今日受了委屈,公主放才也甚为自责,保证往后再不会出这样的事。妹妹这次就多担待了。”
良辰心里清楚,今日之事错不在大哥,虽然公主责罚,自个也是有错在先,也没什么委屈,赶忙应道:“大哥若是这么说,良辰便无地自容了。若是我没欺瞒在先,也不会惹得公主生这么大的气。如今回来,心里还是忐忑,不知公主这会儿是否消了气。胎可否安稳。”
易卿早知良辰懂事不会埋怨,但想着公主方才不留情面的伤了良辰,作为大哥,脸上也无光,只得回道:“公主身子还好。妹妹安心养病就是。只是听闻宋师傅说,楚弟也染了风寒。可要注意身子,不要加重才好。”
易楚心里虽然怨恨公主,但大哥对他的好他也是知道,虽然兴致不高,还是颇为有礼的跟易卿说:“有良辰在身边照应着,我身子也无大碍。大哥在外为铺子里的事奔波,回府之后还要被家事所累,我是大哥的亲弟,却不能为您解忧,心里也是不好受。只问大哥,打算如何处理岚弟与沈姑娘的事。”
众人正说着,映兰端了饭碗进屋,送到了易卿跟前,便竖起耳朵站在一旁听着,生怕漏掉了一个字。
“公主顾及着易岚的心思,也就没将话说死了,寻思着先为沈氏赎身,除了娼籍之后接进府里住下,将来诞下孩子,先确认了血统,若真是易岚亲生,岚弟娶了正室的夫人之后,再与公主说和着给沈氏一个妾室的名分。”
易婉听了这话,心里老大的不愿意,将刚盛好的汤往易卿身前一放,便没好气的说:“那沈氏也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能攀上岚弟这样优秀的男子。大哥可曾想过,那沈氏不是一般的风尘女子,是名动圣都的花魁。这圣都之中,无论是名门望族还是官宦人家都有她的恩客,岚弟若真娶了她进门,可不是要成了这圣都之中的笑话?”
良辰见易婉是真的动了气,赶忙端了茶奉到易婉跟前劝道:“姐姐稍安勿躁,想着公主是比咱们还要脸面的出身,沈氏入府,公主那边许是已有了打算,况且易岚属意沈氏,若是不了他的心愿,难保不像先前那样流连画舫啊。姐姐最疼易岚,若是真心觉的这沈氏不满意,他日再给挑一个最好的姑娘与岚弟成婚,也不枉姐姐这份心意了。”
易婉闻此,觉的还是良辰说的话顺耳,原来焦躁的心被良辰这么一说,也平和了不少。想着那沈氏入府,若是犯错被易岚厌弃怕也在府里住不久,总之陶家再不能进庶母那样出身污秽的女子,否则怎对得起陶家各位长辈的在天之灵。
易婉寻思着大家都还没吃几口,若是自个还在这发脾气,任谁心里也不好过,到头来也是身心俱疲,也就不再言语,只说了句,“大家都用膳吧,省的一会儿凉了,吃不好夜里闹肚子。”说着夹了一块鸡肉送进易卿碗里说:“大哥今日累了,这事儿咱回头再说,你一会儿还要去应付公主,难得出来透透气,可别再说扫兴的话了。”
晚饭毕,易婉和易卿只在静园小坐一下,喝了杯暖茶便离开了。
易婉出门之后便与大哥分开来走了。
雨一直下着,却比下午要小的多,洛水随在易婉身侧,见自家小姐脸色一直不好,虽然想说几句开解的话,只是小姐态度并不明朗,也不知该向着哪边说,也就索性不说了。
两人一同回了景馨园,刚进了院,院里粗使的丫环青秋就上来回报说,段夫人早些时候就来这里等了。
易婉一听淑颖姐姐来了,心里还气她下午那会儿的冷眼旁观。只觉的自个是越来越看不透她。一想起那日淑颖在月华楼的提议,便不寒而栗。
洛水见小姐这神情,也猜出了她的心思,便小声说:“小姐若是不想见,咱俩就再出去转转,段夫人等不及,自个就走了。”
“可别费这劲了。今儿不见明儿不见,还能永远不见吗,你今儿个也累了,让旁人伺候吧,你回房里歇着,今晚也不用过来上夜了。青秋,你跟着进来伺候吧。”说着领那粗使丫环进了屋去。
淑颖早就听到易婉回来,有意不动声色,只等易婉进了屋,才十分亲热的起身将易婉拉到软榻上坐下,柔声说:“等了妹妹许久,可是回来了。这大晚上的可用了晚膳,我特意让筠芊熬了薏仁粥,清淡可口,妹妹可要用些。”淑颖说着便吩咐筠巧打开明炉上煨的粥锅,要给易婉盛些。
易婉瞥了那粥锅一眼,不冷不热的应道:“姐姐不用忙,方才在静园已经用过了。饱的很,真是一口都喝不下了。”
淑颖闻此,就知易婉心里还憋着一股气,便挥手示意筠巧别忙了,只牵着易婉的手说:“妹妹,咱俩打小在一处长大,我的脾气你还不了解,我也知你的脾气也是来到快,去的也快,难不成真要跟姐姐置气吗,可知在这陶府里,只咱俩相依为命,若是连咱俩都生分了,这日子可是真真的再没法过了。”
淑颖知易婉心软,这么一说,易婉果不其然的软了下来,轻叹了口气应道:“我不是生姐姐的气,只是想告诉姐姐,在我们陶家,姐姐怎会就只与我相依为命啊,姐姐是大哥明媒正娶的侧夫人,是我们众弟妹的嫂子,我们一心将您当成亲人,姐姐也该把家人都放在心上才是啊。”
淑颖本也是个热心的人,只是在这陶府多年,所有的善良和隐忍都被公主打磨殆尽,整个人也变的麻木起来。深觉委屈和屈辱,便望着易婉回道:“亲人,我怕是高攀不起。自我进了陶府之后,有谁打心底里尊敬过我。说是易卿明媒正娶进门的,却连堂都没有好好拜过。嫁进府里多年,也未真正得了少夫人这名分。每一句段夫人都是对我莫大的讽刺,一句句直戳在我的心上。要说良辰长的清秀漂亮,嘴甜会哄人,深得人心也就罢了。可那沈氏,一个娼,妓,公主竟也对她如此轻纵,到头来我连一个风尘女子都不如,可不敢在这府里把谁当成真正的亲人。”
易婉深知淑颖嫁进陶府多年来的委屈,也知在公主的威势之下不光是淑颖,就连她这样的嫡出小姐也要小心翼翼的过日子,更何况是与公主共事一夫的淑颖姐呢。若是如此抱怨,那委屈的事情说到明儿早上也是说不完的,可眼下,作为陶家的一份子,再没有退路,心里即使再怨再苦也要忍耐,这便是命,逃也逃不过的命运。
“那姐姐要怎样,一定要豁出性命去做些天理不容的事情来吗?”易婉说着,口气有些决绝。
一旁的筠巧听了这话,赶紧领了刚进屋奉茶的青秋出去,只怕自家小姐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让旁人给听去。
淑颖原先也是在试探易婉,可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便深吸一口气说:“与其在公主的淫威下苟延残喘,倒不如拼了这性命为自己某个好的出路。毕竟一山不容二虎,若此事不成,我也不打算活在这世上了。妹妹要骂我狠毒,便去公主跟前告状,公主若是将我凌迟,我也算是解脱了。”淑颖说完,再没看易婉一眼,便拂袖而去。
明炉上的薏仁粥还在翻滚沸腾,却也不及易婉心中的焦灼。
☆、第一四〇章情疏远浅
良辰夜里与易楚并肩躺着说话,心情也比先前平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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