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氏进屋时,淑颖正卧在软榻上,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见了尚氏也只是微微抬了头说:“庶母怎么这会儿来了。”
尚氏见这屋里点了两个火盆,倒是不冷,却还是泛着一股子寒气,许是因为淑颖脸色青紫,看着便心寒。
“正是晚膳的时候,怎么也未见摆上?”
“午膳用的晚,这会儿还不饿,眼见我身子不好,别过了病气给您,就不叫您过来坐了。”
尚氏闻此,只叫淑颖别忙,便随意坐下了。这刚坐稳,筠芊便搭话说:“二夫人可要好好劝劝我们小姐,说是午膳用过了,可也只用了半碗燕窝粥,放才说要摆晚膳,又说没胃口,奴婢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尚氏闻此,赶紧示意玥茼将食盒放下,端出一个汤盅来。
“人在病中,难免食不知味,可人是铁饭是钢,好好的人饭也不能落下一顿,更何况你这病着的呢。我知道你犯了心悸的毛病,便差玥茼煲了猪心汤,你多少用些,可别平白浪费了我这一片心意。”
筠芊听了这话,赶忙应和说:“玥茼婶子煲的汤最是香醇,小姐不吃旁的,只喝碗汤,也叫咱们放心啊。”筠芊说着,瞧了尚氏一眼,见二夫人点头,便赶紧端起汤盅小心的奉到淑颖跟前。
淑颖这会儿哪有兴致喝汤,只是庶母一番心意,不能辜负,便拿起汤匙,勉强喝了两口。
尚氏寻思着,忍不住念叨说:“想着再过几日,公主便要回府了,咱们的日子又该难过了。”
淑颖听了这话,便将汤匙一放,心里很不是滋味。想着公主回府,易卿也会跟着一道回来,将近两个月未见易卿,简直是度日如年。可易卿回府之后又能怎样,除了偶尔说上几句话,便要日日瞧见易卿与公主恩爱,那样的心境,不是旁人能体会的。
尚氏见淑颖不说话,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又念叨说:“听闻良辰也有了身孕,咱们府里一下又要添三个孩子,到时候可真热闹了。”
尚氏不提孩子还好,一提到这里,淑颖心里便更加难过了,急火攻心,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筠芊见此,赶紧上前轻轻拍了拍淑颖的背,柔声劝慰说:“小姐别急,怎又咳嗽了,奴婢去喊宋师傅过来吧。”
尚氏闻此,也有些着急,忙问道:“这是怎么了,方才不还好好的,这——”
淑颖心里难过,忍不住落了泪,尚氏这才回味过来,自知失言,慌忙安慰说,“你这孩子,总是这么多心事,身子又怎么会好?”
淑颖哽咽着,半晌才回过神来,望着尚氏泪眼婆娑的说:“沈氏临盆在即,公主再过两个月也快生产,这会儿连良辰都有了身孕,我——我——”淑颖说着,又伏在筠芊的肩头哭了起来。
尚氏原只想找个人说话,没成想却把淑颖惹哭了,心下自责,却也没旁的法子,只能坐在原处叹气。
良辰一夜好眠,早将昨日在彦禧殿的事抛诸脑后。
因为睡的香甜,早上难免起的晚,竟也没给安婕妤问安,到让良辰十分的懊恼。
沁怡公主这日身子困乏,也有些懒怠,直到良辰收拾妥当前去请安,也还未醒。良辰便坐在外屋摆弄桌上的水仙,心情大好。
正在这时,盈欢进屋来传话,见沁怡公主还未起,便跟良辰回道:“回少夫人的话,陶美人找人来传话,请您去晏华宫说话。”
良辰闻此,一时也拿不准主意,正要进屋去问沁怡公主的意思,便瞧见幔帐拉起,沁怡公主穿着睡袍出来了。
盈欢见此,赶紧又将话回了一遍。
沁怡公主原也不想与陶美人为难,既她不来毓秀宫碍眼,倒也没什么容不下的,见良辰也想出去走走,便吩咐说:“昨夜又降了一层雪,你出门时仔细些,当心跌着,午膳前回来,省的吃坏了东西。”
良辰闻此,赶忙应下,便回屋稍稍打扮,便随晏华宫的人走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八面玲珑
沁怡公主不放心良辰自个过去,便叫盈欢贴身跟着,若是出了什么事,倒也能帮衬上。
良辰只想着陶家的兄弟姊妹都是极好的人,也就没有太大的戒心,却不知这宫里的女人都有两张面孔,一张高贵温和,一张下作阴毒,只是这后者永远都是对着将死之人的。
而陶易娴打小跟在尚氏身边,受尽了府里下人们的白眼,既跟母亲尚氏学会儿隐忍,也埋下了仇恨。其他兄弟姊妹不用说,即便是易岚这个亲弟弟,陶易娴也从未有一刻真正放进心里。只记得腊月寒冬,易岚在嫡母的怀里,吃着姜糖赏雪,笑的欢喜,而自己却跟着母亲穿的单薄,在雪中扫院。
良辰刚下了轿撵,便见一个宫婢速速上前迎接,良辰原在毓秀宫时见过她,正是陶美人的近身侍婢月嫦。
那月嫦见了良辰先是规矩的行了一礼,才回话说:“雪天路滑,让奴婢扶着少夫人走吧。”说着便要上前搀扶。
盈欢见此,赶紧抬手挡了一下说:“公主交代,不让旁人近身,少夫人我自个伺候就好,不劳你费心了。”
月嫦原也是毓秀宫的人,既与盈欢同在一处当差,多年来也结下了些情分,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既安婕妤与陶美人不似从前亲厚,作为丫环也是各为其主,如今见了面,虽不似仇人,却已陌路,早不是生分就可说明白的。
月嫦分明是让着盈欢,也不再说话,便在前头引路。
比起毓秀宫的古朴精致。晏华宫似是刚修葺过,梁上的油彩还泛着新鲜的光芒,在这冬日里越发的醒目耀眼。
良辰原先还充满了兴致,只是见盈欢与月嫦都如此针锋相对。心里怎能不忐忑,比起与公主慢慢磨合下来的情分,她对这个陶美人几乎是一无所知。她的脾性,她的喜恶,她的所有都像是一个谜。只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陶美人是庶母打小留在身边调教的,如今又居深宫,心思自然缜密深沉,虽然是至亲。也要有个防备,否则公主怎会如此忌惮她。
良辰进屋时,陶美人正迎了出来,一副亲切又谦卑的模样,唤着良辰“嫂子”
若是在府里也就罢了。如今是在后宫,又当着众多宫人的面,良辰哪受的起美人的这句嫂子,于是赶紧欠身就要行礼。
陶美人见此,依旧扬着笑,将良辰扶起,嗔怪说:“昨儿个在毓秀宫与嫂子头次见面,已觉亲切,今儿见面怎倒与我生分了。还拘着这些虚礼,可知这晏华宫是咱们的地方,嫂子不必拘谨,赶紧随我进屋坐下去。”
良辰不愿落个不懂规矩的名声,即便陶美人抬爱,自个也不能失了礼数。赶忙应道:“美人地位高贵,民妇不敢僭越,还是受我一礼吧。”
陶美人闻此,似是懂了良辰的意思,便挥退了屋里的众人,只留月嫦在身边伺候。
“这会儿屋里都是自己人,嫂子可不用与我客套了。”说着便牵着良辰到屋内软榻上坐下。
盈欢生怕有什么闪失,也不敢懈怠,亦步亦趋的跟着,只怕良辰会跌跤。
陶美人都看在眼里,心里老大的不乐意,便瞧着盈欢,笑着说:“几月不见,盈欢倒越发标致起来了,想着还是毓秀宫的水土养人啊。”
盈欢闻此,也不愿奉承陶美人,只微微欠身说:“奴婢谢美人夸奖。”
陶美人这会儿也无话可说,想着一个丫环不敬,必定是依仗着背后的主子,如今自个圣眷优渥,他日还怕尊不过个小小的安婕妤么,自然是骑驴看账本,走着瞧了。
陶美人寻思着,心下宽慰,便吩咐月嫦说:“先前叫你准备的参汤可热好了,赶紧盛一碗过来,给少夫人暖暖身子。”
月嫦闻此,赶忙应下,便去准备了。
陶美人望着良辰,脸上依旧挂着笑,十分和气的与良辰说:“昨儿本想与嫂子好好说说话,可公主看不起我娘的出身,也连带着瞧不上我,嫂子见了可别笑话。我也只当是咱们的家里事,才与你说的。”
良辰听陶美人虽然是在说公主的不是,可字里行间却没有一个不敬之处,如此滴水不漏,却不是一个无半点心计的人。
良辰心里还记恨着尚氏,自然是向着沁怡公主的,于是也一样的淡笑着应道:“都是自家人,哪有那些待见不待见的话,许是陶美人多心了,公主是个性情中人,只看对我便知道对咱们家人有多上心了。您可别多想,否则便是自寻烦恼了啊。”
陶美人一听这话,便知良辰并非表面看起来那般纯良无害,分明就是沁怡公主的爪牙,原以为像三哥那样俊逸非凡的男子会娶一位怎样超凡脱俗的女子,没成想也只是凡人一个,世俗的很。
陶美人既心里有数,也没想再拉拢良辰,便想打探打探府里的事情。
要说起这事,陶美人想来也觉的窝火,原以为自己现在身份尊贵,也能替母亲出气撑腰,好好料理一下府里的事情,谁知这陶府全权被沁怡公主把控,家里的奴才一个个嘴严的很,没人敢透露府里的事情出来,自个安排的探子,次次都是无功而返,害的她连母亲的近况都无法探知,这也都要拜沁怡公主所赐。
“想着我也有两年没见我娘亲了,不知这些日子她的身子好不好,是否还常有病痛啊?”
良辰在府里时也是对尚氏避之不及,又怎会真正在意她是否安好,这会儿也不知陶美人是在试探她还是真在问,便比较中肯的说:“庶母深居简出,日子过的安逸闲适,即便有病痛,也是往日落下的,想咱们府里有宋师傅盯着,补药汤羹伺候着,一定不会有大的差池。”
良辰虽然话不少,却一点尚氏的近况都没透露,嘴当真是严的很。陶美人见良辰不说,也不能审犯人似的将她的嘴巴撬开,也只能颇为安慰的说:“若是如此,我也就放心了,一切都要劳烦嫂子多帮扶了。”
陶美人正说着,月嫦就端了碗参汤进了屋,瞧了眼陶美人,见美人点头,赶紧双手奉到了良辰跟前。
盈欢谨记沁怡公主的吩咐,哪敢让少夫人喝这来历不明的东西,便与陶美人说:“回美人的话,今儿早上太医诊脉时特意嘱咐,说少夫人这些日子母体燥热,不得饮用参汤这样火气旺的汤水,否则对胎儿不好,所以——”
陶美人心里本就不痛快,盈欢这会儿插嘴,便嫌她话多,斜睨了一眼,没好气的说:“没问你话,你多什么嘴,是不是日子久了,原该记得的规矩一并忘光了,可用我禀明了皇上,让你回尚宫局重新学乖了再出来?”
盈欢闻此,虽然心里慌乱,却也不愿在陶美人面前丢了自家主子的脸,便只跪在地上,不卑不亢的应道:“是奴婢多嘴了,只是奴婢出门前,主子特意交代过的,奴婢只是听吩咐办事,若是冲撞了美人,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自不必与我一个卑贱的宫婢一般见识。”
陶美人听了这话,只觉的毓秀宫除了一个安婕妤敦厚傻气,嬷嬷连带着宫婢,一个个都是牙尖嘴利的,若是这盈欢出言顶撞也倒罢了,偏偏认了错又有意抬高了她,倒真让她没法惩治了这丫头。
陶美人正犹豫,良辰这边也有些着急,想着盈欢原也是为了她才得罪了陶美人。自己虽然没什么本事,却也料到陶美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倒是会卖她几分面子,便瞧了那碗参汤一眼说:“陶美人的一番心思,也不能白费,只是我不喜喝这滚烫的东西,还是等凉透了之后喝下,才算舒爽。”
谁人不知这参汤是要温热着服下才有药效,这汤凉了,药效自然也就消了。良辰此话一出,陶美人便知良辰是防着她的,心里已经有数,倒也不愿再留良辰。只是想着母亲如今还深陷陶府,落在沁怡公主的手里,自个一个不小心,便会连带着母亲受苦,于是暂且压下了火气,与良辰说:“就如嫂子所言,晾凉了再喝就是。”陶美人说完,又瞧了盈欢一眼说,“你也起来吧。”
盈欢闻此,也赶紧起了身。
陶美人随后也只与良辰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再没提起旁的。良辰倒也不觉的稀奇,毕竟是头一次在一处说话,也不指望着能掏心挖肺。可这奇就奇在,自始至终陶美人连一句都未问及易岚。
同胞姐弟,当真是一点都不关心?
而陶美人心里却怕良辰说起易岚的事情。毕竟易岚的婚事并不体面,平白招惹了艳冠圣都的风尘女子,便也连带着母亲青楼出身的事实又摆在眼前。
若不是这出身的限制,皇上怕他日遭人诟病,自个怎会圣宠如此,还只是个位份低微的美人呢。
可出身虽不是凡人可以选择的,却也是要背负一辈子的,陶易娴打小见这岚弟在嫡母怀里嬉戏,夜半无人之时,她又何尝不希望自己也是出身高贵的嫡出女儿呢。
☆、第二百五十二章回府在即
府上一下子少了三个人,确比往日冷清了不少,就连小年也都草草应付了过去。
再过两三日,公主的銮驾也该回府了,各房各院也都开始蠢蠢欲动。
尚氏依旧安守本分,深居简出,多日来也只见了沈氏两面,一次是沈氏前来请安,一次便是小年在饭厅里,统共也没说上几句话。
要说尚氏不心疼沈氏腹中的孩子也是假的,只是与一个孙儿相比,自个女儿的富贵荣华才是顶要紧的事。若是他日易娴成了贵妃,还怕往后的日子过的不得意,何必为了一个沈氏与公主作对,平白断送了易娴的前程。
尚氏既有这心,淑颖也从未与沈氏走动,只在小年夜的时候受了沈氏一礼。便没说什么话了。毕竟淑颖这会儿都已经自顾不暇,也没心思再管旁人的闲事。
要说良辰有孕,心里最不痛快的不是旁人,就是淑颖。自打那日得了消息之后,淑颖心里的怨恨与日俱增,想着身份压着,自个既奈何不了公主,也不愿输给一个出身还不如她的良辰。本就身子不适,再加之急火攻心,这病就愈发严重了。可即便身在病中,也忘不了子嗣上的事情,也与公主先前一样犯了傻,听信市井传言,暗地里讨了些有助受孕的偏方,不但治不好病,还与用药想冲,一次夜里竟然吐了血,吓得筠芊三魂去了七魄,赶紧去尚氏院里求。
尚氏早听出是筠芊在叩门,虽不知这大半夜是为了何事,却知没什么好事。自然不愿沾染,只装作没听见,吩咐底下人不去应门。
筠芊敲不开络盼居的门,只能硬着头皮去景馨园叩门。易婉也不是对淑颖这些日子以来的作为一无所知。便料到会出事,心里挂着,每夜都不得安眠。院里的大门一响,就料到不对,批了件衣裳,就起了身,见筠芊哭的泪人似的,便知是淑颖出了事,便吩咐洛水赶紧去请宋师傅过去。自个即刻就跟着筠芊赶去了殊源居。
淑颖原是吃坏了药,倒是不打紧,只将体内淤积的坏血都吐了干净便安康了,并无性命之虞。
吃一堑长一智,危难关头。淑颖也看明白,这府里谁待她是真心的好,也怪自个先前糊涂,怎就能生生断了与易婉十几年来的情谊,这会儿也没脸见易婉,只伏在床上痛哭不止。
易婉心疼淑颖,旁的一个字也不多说,只日日守在床头照顾,不出五日。淑颖的身子便大好了。
尚氏见易婉和淑颖又和好如初,心里也着急,虽然也不指望淑颖这不得势的妾室往后能帮衬上什么,却也不想孤立无援,便又提着大包小包的补品往殊源居去送。
淑颖虽然不清楚当晚到底出了什么事,可易婉夜里冒着大雪都巴巴的赶来了。庶母却几日雪化之后才过来探望,孰亲孰远心里也就通透了。
尚氏知道这次之事是自个想的不周全,还想挑唆着淑颖害了沁怡公主的孩子,即便放下身段过来,也非如此不可。只与淑颖说是看门的丫环睡的沉,没听见叩门声,就想这么掩盖过去。
可这事实到底如何,大家各自心里清楚,淑颖面上虽然未说什么,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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