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这一笔交易过去之后,张牙婆没有急着去买人,而是在前面店铺里待着,莫望也陪着她待着。
莫望才发现这铺子是卖胭脂水粉和珠花一类女人用的东西,张牙婆看她兴致勃勃地打量的样子,道:“这里都是些平常的货色,还有些是自己做的,要看好胭脂,还得去萃妆馆,那里的东西都是只有夫人太太们买的起的。”
莫望却捕捉到了一个信息:“自己做胭脂?”
张牙婆道:“是啊,菊娘就会一些,这里自己做的都是她做的,我老婆子哪有心思弄这些?”
莫望却对做胭脂起了浓厚的兴趣,“如果我去向菊婶子请教,她会不会教我?”
“这有什么,又不是什么重要手艺,你想学也是好的。”张牙婆道。
莫望点点头道:“菊婶子不是一个小气的人。”
“只是菊娘太忙了,这屋里屋外前前后后的,菊娘都拾掇得规整。莫望啊,你以后要多多帮衬一下菊娘!你看她忙得连给全儿喝口奶的空闲都没有。”张牙婆很是感叹地说道。
莫望倒是惊了一下,她刚开始还以为张牙婆对自己的这个儿媳妇不满意呢,挑刺也太多了些,可是听这番话,张牙婆对菊娘还是很喜欢的,看来自己还是不怎么会看人脸色呢。
心里的想法转了一圈,莫望脸上带着笑:“那是自然的,我总不能摆在您家白吃白住不是?”
张牙婆笑道:“我就说过你是个知恩图报的!”
莫望言笑晏晏,再次听到这话的时候已经不再慌张了,最近她思量了好久这张牙婆的心思,后来才慢慢想明白,自己对于张牙婆来说还是一个货物而已,张牙婆重视自己并不是因为喜欢自己,也不仅仅是因为看中了自己会识字会绣花这一点,还因为自己比其它的丫头出色,从张牙婆近来跑的几家大户人家来看,张牙婆并不是做的那高等的生意,买她手里的人的一般都是商户,可是在这个社会,商户的身份是比不上官家,若是想要把生意做大,要提高在人贩子界的地位和声望,还得多和官家打交道才行,不然卖孩子的人不愿卖给你,买人的也不愿意和你搭边,要么卖进去了也只是做个低等的下人而已,不能给张牙婆带来很好的经济和招牌效应,而自己,应该就是张牙婆花大力气的培养的吧?
莫望虽然心里不愿意被人当做是赚钱的工具,可是要安身立命,只能听从于张牙婆,自己现在脱去奴籍已经是没什么希望了,只希望张牙婆把自己卖进一个好点的人家,不要那么为难人才好。到了大户人家,虽然脱去奴籍的希望不大,可是至少还有个希望在那里。自己若是能遇上一个好的主子,好好服侍上一些年,自己应该还是可以脱去奴籍的吧?
莫望思绪悠悠的,张牙婆也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两个人就那么沉默着。
“婶子,我可是给您带来好消息了!”
门外一个高大的女声传了进来,屋里的两个人具一震,一个身影飘了进来,一个仆妇打扮的妇人快步走了进来,只见她满脸笑容的,估计是真的有好事了。
张牙婆站起来,却没有迎上去,脸上堆着笑道:“翠香可是好久没上我这儿来了,可是最近遇着了什么好事怕老婆自我占你的便宜不成?”
莫望见张牙婆态度和善,虽然没有特别热情,可也看得出关系不错。
莫望急忙从茶壶里倒了茶递上去:“这位婶子请喝茶!”
那仆妇见了莫望,眼睛一亮:“婶子诶,你可是从哪儿弄来这么一个女娃?这么心疼!”莫望急忙行了礼。
张牙婆道:“是我好运气碰上了!算了,刚刚你可是在说要给我一个好消息的,若没有好消息,看我不拔了你舌头!”
“诶哟哟!婶子诶,就是为了我这舌头我也不敢骗您呐!这回可真是好消息!那米同知你可知道?”仆妇作出神神秘秘的样子。
张牙婆拍着腿道:“我怎么不知道?老婆子我可没耳聋眼瞎,前段时间不是还说他家出了个什么事儿吗?”
“是啊!”说到这儿,仆妇四处瞧了瞧,莫望觉得这纯粹是多余,这店里一般没什么人的,好像那仆妇只是想营造一种内部机密的氛围罢了。
张牙婆看她那副德行,急得只想抓那妇人的耳朵:“你这婆子,每到关键处就神神秘秘的,还怕婶子我短了你的不成?”
那妇人听了这才笑道:“这不是怕被外人听了去嘛!”
张牙婆看了莫望一眼道:“她又不是外人,你有啥就直说!”
那仆妇便道:“米同知和他的家眷作恶多端,是延城人的眼中钉了,这次听说上头来了人,已经秘密地查了米同知好些日子了,据说已经报上去了!”
莫望听得那仆妇的话,知道那米同知估计是这延城的官了,以前听说同知是五品,不知道这儿怎么样。
“那这事儿可是有个准信?那米同知倒了,咱们可就有好日子过了!”
“哎!婶子还不信我不成?每个准信我还能在您面前嚼舌根?我这是在灶头听得那群婆子从知府那边听来的!现在大户人家的都知道了呢!知府以前对米同知不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可是这次却说他可是不管米同知的事儿了!您说米同知家是不是到头了?”
张牙婆眯着眼睛道:“看样子这事儿是真的了,可是会抄家?”
那仆妇又压低了声音,只有嘴皮子相碰的悉悉索索的声音道:“看来是八成的了,听说是得罪了上头的人!”
张牙婆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那米同知横行霸道多年,不得罪上头的人,怎么会有上头的人来查?作恶事做多了,就是要还的!”
莫望瞧着张牙婆的表情,觉得有些狰狞,张牙婆怕是也是吃过米同知家的亏了。那仆妇给莫望解了惑,用柔柔的嗓子对张牙婆道:“谁说不是呢?任叔在天上,也该是安宁了!”
看来任家家主,张牙婆的丈夫之死,还和那米同知家有些关系。
张牙婆不一会儿就缓和了神情道:“算了,都过去的事情了,今儿就辛苦你跑了这一趟了!”说着摸了一把铜子儿放进那妇人的手里:“你也快回去吧,莫让她们寻不着人又来排揎你!”
那仆妇也不扭捏,拿了铜子儿便起身告辞了。
正文 第二十三章 计算
那一下午,张牙婆一直坐在椅子上沉思,目光微敛,不时有精光闪过,看得莫望心惊胆战,张牙婆平时为人和蔼,但是这个样子的张牙婆实在可怕。
晚上,张牙婆便和菊娘说了这事,菊娘有些不确定道:“这个可靠么?”
菊娘脸上的凝重让莫望心惊,看来这家人对于那个米同知的是很重视的。
张牙婆道:“我仔细思量过了,应该是可靠的,给我说这事的是我弄到年经历府上当差的一个媳妇,她说是从灶上婆子那儿听来的,年经历虽然官职不高,可是从一些事情来看,他不是一个熬得住的,对于这事儿定然是知道消息的,年经历跑知府的府上也跑得勤,知府那边说个什么事儿,经历这边没两天就都知道了。”
菊娘点点头道:“娘说的在理,看来这事儿是靠谱的了。这的确是个机会。”
张牙婆森森一笑,莫望觉得在油灯下张牙婆的脸显得极为阴森,“是个机会,而且是个好机会!”
菊娘也看出了张牙婆的不同,急忙道:“娘可得小心一点儿!这事儿急不得!”
张牙婆却不接她的话:“姓米的也有这么一天,老婆子我这次也要加把火,不然无颜去见老头子了!”
莫望听了不知道这张牙婆有何打算,菊娘却是急道:“娘!给爹报仇是早晚的事!您可不能急啊!虽然米家的小姐可能会拉出来卖,可是多半是会被那勾栏瓦肆的高价买走了,咱们是争不过的!”
这下是莫望是明白了,到时候米同知家被抄家,家眷中女眷怕是要被拉出去落为奴籍贱籍了,而深宅大院里的小姐一般是细皮嫩肉的,又干不了什么活,人牙子和牙婆都看不上,而只有那卖皮相的勾栏瓦肆才会出高价买走那些娇滴滴的小姐们,让她们成为卖笑的风尘女。这样许多嫖客也会为了报复心中的积怨而凌辱那些小姐一番,青楼自然就把银钱赚回来了。
莫望想到这里不由得打了寒战,这个时代的女性都是依附男性而活,家里的男人犯了事,女眷也要被定罪的,所以自己将来一定要靠自己而活,哪怕像张牙婆这般每日东奔西走,看人脸色,也比依附他人而不知道明日会怎么样的生活好得多。
张牙婆听了菊娘的话倒是镇定了一些,可还是颤抖着声音道:“可是…可是不做些事,我心里难安呐!哪怕是把那群小娼妇打一顿也好啊!”
菊娘抓着张牙婆的手道:“娘,您想想,那些米家小姐和夫人们若是被勾栏瓦肆中的人买了去,夺了她们的清白,是不是比将她们打一顿更让他们难受?那些夫人姨娘在米家那群禽兽死了之后还给他们戴绿帽子,给他们米家祖宗脸上抹黑,是不是更大快人心?再说了,咱们买了她们,除了打她们一顿,还能做什么?又不能要了她们的命,咱们不做那黑心的交易的,只能卖到大户人家去,您说若是让她们得了路子,反而有富贵起来,岂不是赔了银两又受了气?”
是了,米家小姐都是平日里都是锦衣玉食的,若是做那粗活定然不愿意,自然会找机会勾引男主子,她们又是琴棋书画都懂的主儿,说不定就对了那些人的胃口,得了好运了。张牙婆这样想着,心里的想法便慢慢地熄了,自己绝对不嫩做那些为仇人做嫁衣的事!
看到张牙婆的脸色渐渐柔和了,菊娘也松了一口气,朝莫望使了个眼色,莫望便聪明地去端了水来。
菊娘拧了面巾给张牙婆擦脸擦手道:“若是那米狗被判了极刑,是要游街的,到时候,我就去给娘买上一篮子菜,娘也拿那些菜去丢那些不知廉耻的狗,出出气可好?”
“不要给我买菜,给我捡一篮子石头就好!我定要打得那群狗头破血流,落花流水!”
“恩!给您捡一篮子石头,让您丢个痛快!”菊娘这才露出了笑脸。
张牙婆也笑了笑,拉着菊娘的手道:“是我太心急了,你也知道,这几年我一直想着这件事,好不容易有了机会,难免会有些想法的。”
“娘,您想报仇是人之常情,只是……唉…只是咱们家情况就是如此,咱们不能为了踩一脚已经陷进坑里的人而把自己搭进去不是?话说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这不,米家的报应就要应验了!咱们呢,就好好地过日子,反正那些欺人的狗都会被上天收了去!”
张牙婆点点头:“你说的很对,咱们还有全儿,可不能不为他想!哎呀,每次想到咱们家的全儿,我老婆子做起事儿来,浑身是劲,等哪日使不出劲来了,就跟你爹去讲全儿的事,让他也乐呵乐呵!”
“娘!”菊娘摇着张牙婆的手道,“您的劲儿是使不完的!”
“你呀!”张牙婆戳了戳她的额头,“快去看看全儿吧!我这儿有莫望就够了!”
菊娘又磨蹭了一会儿,还是转身上楼去了。
莫望打了水给张牙婆,张牙婆把脚放在水里,不时的喟叹一声。
“老头子不会生我的气吧?”张牙婆像自言自语又像在问莫望。
看来张牙婆并没有完全打消掉心里的想法,还在犹豫。也是,一个在心头盘亘多年的想法,菊娘这一席话是不可能完全打消掉的。
莫望想了想,才道:“我觉得不会的,老爷子肯定是个明白人,知道您是为了这个家好,只要子孙好好地,我想老爷子应该不会计较那么多吧。大不了,等您遇上他了,让他把您骂一顿出出气好了。”
张牙婆听得笑起来:“你呀你!就知道你是个巧嘴儿,只是没想到你也会这么说。唉……我家老头子活着的时候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就那么冤屈的死了,真的是死不瞑目啊,那个时侯我可是对他发了誓说有机会的话,一定要给他报仇,他才闭上了眼睛的,所以啊,我这心里老装着这么一件事。还因为那米狗一家,老婆子我每日只能去那些小商户小官家找生意,其他的都不敢从门前过,怕又丢了自己的老命,若是那样,那这一家子可靠谁去?所以我就一直撑着,只想要撑到米狗倒霉的时候,终于让老婆子我给等到了!”
张牙婆缓缓地述说着,莫望看着她已经平静的表情,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个被封建特级毁掉了一生的女人,没想到是这么坚强,尽管她做的是那些人权保护主义者眼中的万恶之事,可是她的精神还是那么值得敬佩,至少她没有哭哭啼啼地做所谓的忠节之妇,而是为了儿子为了家勇敢的活了下来,毕竟在这样的社会里,一个寡妇的生活之艰难可想而知。
“这不就应了菊婶子那句话?”莫望把张牙婆扶上床,“那米家作恶事做多了,上天自然收了去,都不用婆婆您亲自动手,您就安安稳稳地过您的好日子,您不也说了嘛,全儿还得靠您呢!菊婶子一个人可管不好全儿!”
张牙婆白眼瞪莫望,嘴角却含着笑意:“你这促狭鬼,还在我面前说你菊婶子的坏话!看我不告诉她!”
莫望急忙假装求饶道:“好婆婆,可千万别说出去,您菩萨心肠,就怜我破漏嘴儿说错话了吧!”
“你还知道怕!”张牙婆满脸都是笑意,已经不见了刚刚的郁色。
莫望眼珠转了转道:“怎么不怕?怕您误解我呗,我的意思可是菊婶子还要给您生孙子,可没时间看着全儿,您想到哪儿去了?”
张牙婆伸出手戳了戳莫望的脑袋道:“若不是有你前面那句话,还真把我老婆子给哄住了!哼……”
莫望笑笑,没接话,替张牙婆盖好被子后放下帐子吹了灯。
晚上的时候听得张牙婆翻了一会儿便呼吸平稳了,莫望才舒了一口气,才闭眼沉沉睡去。
正文 第二十四章 余音
没过两日,果然传来米家被抄家的消息,还有钦差大臣亲自前来传了皇帝的圣旨,虽然延城的老百姓不是没见过禁卫军,也不是没见过钦差或接过圣旨,只是这次米家的倒台实在是大快人心,所以很多老百姓放下了平时的事儿都赶到米府看热闹。
最后钦差大臣亲自在知府的衙堂上审了米同知,最后宣布禁卫军押送米家男眷上京都,由大理寺寺卿监斩。女眷和下人由官府拉到闹市,有意者出了钱便可将看中的人拉走,官府不问买主身份,也不问那些人卖后的去向,当场签订卖身契当场备案。
虽然大家很遗憾不能亲眼看到米狗被斩,摇头叹息之后,又开始去关注米家上下被卖的情况。
这一日,北菜市场很是热闹,因为昨儿刚送走钦差和被延城人打得满头冒血的米家男丁,今儿就是米家的下人和女眷们被卖的时候了。
官府在空地上圈出了一个地方,中间搭了个高台,被卖的人都被绑在上面,任由下面的人围观和指指点点,官府的衙役在台上围了一圈维持上面的人的秩序,又在下面围了一圈防止老百姓冲上前造成骚乱。在由衙役把手的出入口处有刀笔吏摆了桌子,放了文房四宝,看来是签写文书契约的地方了。
这一日张牙婆和莫望都起了大早,张牙婆在怀里揣了一袋银子便拉着莫望的手七弯八拐地来到了北菜市场,这里离花弄里还有一段距离,虽然是带着寒气的清秋之晨,莫望却被张牙婆拉着跑出了一身汗。
在路上张牙婆还不停地催促道:“快点!不然好的都被人抢走了!”
莫望只得一边气喘吁吁地一边在肚子里感叹张牙婆年纪挺大却一点都不服老,还能健步如飞。
来到北菜市场,这里已经围了很多的人了,不过都是早上出门买菜顺便来看热闹的,米同知这件事最后的热点也就在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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