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都忘了!”
石榴亦是叶蕙收留的,对这个事儿自然深有体会——当初常胜那个习武启蒙师傅也不知遇上什么事情了。突然便离开义庄不见踪影,虽然临走前也给他们留下点碎银子,遇上姑娘时,那些银子早就花光了,若不是姑娘将他们带回叶家,她和常胜真的得被饿死冻死。
“依着我对常胜的了解,他应该不会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这不是也给姑娘来信了么。”石榴略带犹豫的替常胜辩解道。
“若叫我说呢,可能还是咱们姑娘自己觉着。常胜既然回了常家,往后就算不是陌路人。也没什么大交集了……因此才叫你将信送回来。”
毕竟杭城和宁州离着很远很远,就算常胜再有心,又能如何?且不论那种名门大族叫人望而生畏,只依着姑娘倔强的性子,也不愿被人说她是个攀高枝儿的。
姑娘当初为何瞧上常胜,恐怕也不是看上他的模样和性格了,而是觉着万一太太生的不是柱哥儿,却是个女孩儿,就得早早寻摸好入赘的人选——常胜恰巧是个没爹没娘的。又在叶家生活了好几年,比去外头寻要可靠得多。
等太太生了柱哥儿,姑娘已经不用招人入赘了,常胜虽然做不成赘婿,还能培养成心腹管事;现如今他又寻到了外祖家,就连心腹管事也做不得了,姑娘还指望他什么?
难不成还做梦一般、想叫他骑着高头大马来迎娶?那可不是姑娘的性子,姑娘从来不做这种不可靠的梦。有那时间还不如多多赚些银子呢,索性就当从来不曾认识过常胜这么一个人,扔到脑袋后头去算了。
梅子听罢石榴的话,满脸不解。杭城常家再牛又有什么用,常胜到底不是真姓常的,还能叫常家将他当成亲孙子养上一辈子,再找个门当户对的、娇滴滴的大小姐做媳妇不成?
“这个可不好说。”石榴苦涩的笑道:“姑娘最近总说什么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恐怕说得就是他了。万一他就想靠着常家丰衣足食的过一辈子。咱们姑娘可瞧不上那种人。”
话罢瞧了眼墙角的钟,石榴慌忙拉着梅子起身:“马上就是饭点儿了。咱们俩也别私下聊这个了,快去太太那里伺候用饭吧。”
若被姑娘知道她们偷偷议论这些,恐怕又得是三天的冷脸,何苦来呢。想到这些,石榴又连忙嘱咐梅子:“方才那些话,哪儿说哪儿了,可万万不能叫姑娘知道了,记住了没有?”
梅子一边应声,一边依依不舍的又往内室探了探头,很想现在就瞧瞧常胜的信里究竟写了什么。若是那小子写了什么忘恩负义的话,或是说这辈子就要留在杭城寄人篱下了,她非得缝个小人儿写上他的八字,每日里扎他一万八千针!
叶蕙见得石榴和梅子俩丫头一前一后进了屋,前头那个还好些,后面的梅子却有些愤愤不服的模样,眼珠儿一转,也就想到了究竟是为什么,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便装作无事人一样张罗摆菜吃饭。
柱哥儿已经快一岁半了,或许是叶蕙时不常用井水给他强身壮体的缘故,他如今已经长了满口的小牙,个子也比同龄的孩子高上一大截,脸蛋儿红扑扑的结实极了,每日见到要开饭,都啊啊的喊着娘,想要一同上桌吃。
“娘,姐姐!”他一边喊着,一边焦急的指指饭桌,眼瞅着口水就要从嘴角儿流出。
文氏见儿子如此急切,未免心疼,便叫他的乳母抱着他到桌边一同坐了,又掩口笑了一阵,才对叶蕙幸福的抱怨:“你说你小时候儿也没他这么没出息啊,这个可好,才**个月就张罗着上桌子了,眼下都会跑了,还是没改掉这毛病!”
叶蕙不免腹诽道,她可是胎穿的成年人,若也像柱哥儿这般可丢死人了;面上却笑道:“娘偏要比那个,怎么就不比比柱哥儿眼下可比我小时候壮实呢,还不是因为他嘴壮,什么都能吃的缘故?”
她小时候很是抵触人乳,因此上没断奶的时候总是怏怏的像个小猫儿,直到彻底断奶能吃饭了,身子才好些,可到底是哺乳期没跟上营养,现在还像个豆芽菜,她可不愿意叫她的亲弟弟也像她一样。
“姐姐,肉!” 柱哥儿伸出胖呼呼的手指头,一边往桌上的菜盘中指点着,一边唤叶蕙。
“娘瞧见没有,弟弟听话会听音儿,您方才说他没出息,他可真当是您埋怨他了,要肉吃都改成跟我要了。”叶蕙话中有话的跟她娘玩笑道。
小孩子听话确实是会听音儿的,她始终坚信不疑。因此上她今后也得时不常的提醒她娘一二,万万不能再当着柱哥儿的面,说什么没出息,臭毛病的话了。
文氏闻言低呼了一声,慌忙掩口。想想说过的话已然收不回来了,忙照着儿子指点的盘子里下了筷子,给他乳母面前的小碟子里夹了些软溜肉片。
柱哥儿见状大乐,双脚蹬着乳娘的腿便要往桌上趴,手也朝着那个吃碟摸去;好在叶蕙眼疾手快,一把便将那碟子端得高高的,他见偷袭失败,快到嘴里的肉肉也不见了,立刻咧嘴就要哭。
叶蕙微微皱眉。看来得画个图,叫木匠给这孩子做个高餐椅了,这样也省得他动辄便去抓菜抓饭,乳母一个照顾不周,那些热汤什么的,岂不是得烫坏了他。
“小桃去西屋搬个藤圈椅来,再拿几个大引枕。”叶蕙高声唤道。
等圈椅拿来了,用大引枕垫好四周,她便唤着柱哥儿的乳母邓嫂子将他放进去;又叫小桃取来门闩,往藤椅的两个扶手上那洞中一别,就将柱哥儿圈在了里面。
这才笑对邓嫂子道:“您取个小碗盛点儿软和饭,再拌上点菜汤肉片喂喂他吧。”
柱哥儿本是极不情愿待在圈椅里头的,挥着小胳膊小腿儿挣扎个不停,嘴里也不停的喊姐姐喊娘,待见得乳母端着小碗与他对坐了,那小碗里香喷喷的冒着热乎气儿,方才他娘给他夹的肉片儿也在里头,立刻便老老实实靠坐好,张开嘴等着喂饭。
吃罢了饭,叶蕙便借口说回去画张高椅子的图,辞了文氏带着石榴回到自己房中。进得门来却瞧见压在梳妆台上的信,眼角眉梢不自觉的便闪过一丝不耐——她从来都是个有自己主意的人,这种变着法子的提醒,怎么看怎么叫人不快活。
“我去西厢房画图去。” 叶蕙立刻离了内室,重又出了正房,直奔着自己的小书房走去。
石榴沉默的跟在她身后,不知道该如何劝解。
姑娘既然要去书房画图,将常胜的来信拿来看罢,画了图再写回信不是正好么?可姑娘方才看见那封信就变了脸,如今这又叫她如何开口呢。
听得石榴跟在身后大气儿都不敢出,叶蕙默默苦笑。那封信看不看当真是没什么意义的,远隔千里的书信往来只是聊胜于无吧?辛辛苦苦种下的小树苗,就这么着没了……
***
下雪了,车啊树的都遍体银白,真想去拍些雪景儿,想到还要更文,只好长叹一声(其实是我怕冷)~
☆、第一百五十六章 香钗
将高餐椅的图纸画好,又细心的标好各处尺寸,叶蕙便递给石榴,叫她出去给发财送去,找那熟识的木匠铺子抓紧做出来。
石榴走后,她又抄起书桌上的算盘,噼里啪啦算起了账。
远山村又建了一家豆腐作坊,她只管出点主意和二成份子钱,其余的都是里正沈老爹贴了告示,找那愿意做买卖的村民入的伙。
至于利润分配上,是早就谈好了的,建作坊的用地是沈老爹的,盈利后叶蕙拿三成的纯出息,沈老爹拿两成,其余的给入股的村民按投入分配,愿意在作坊做工的还有工钱可拿,细算起来也还算是个好营生——你好我好大家好。
本来叶蕙在南郊庄子上已经有个豆腐作坊了,出产的豆制品最近几个月卖得还不错,每月都有二三十两银子入账,她怎么会再建一家作坊叫自己难做;可架不住沈老爹和村民们的央求,她思考了三天,方才同意将作坊建起来。
远山村的这个作坊,出产的豆制品与南郊庄子上有很大不同。这边绝不做与南郊相同的产品,这一点是叶蕙与沈老爹商量好的共识——这边只晾油皮,做腐竹,做腐乳,那边做得的是各种口味豆腐干,虽然一样是豆制品加工,出产不一样,也避免了两家作坊自相残杀。
如今这么算下来,她除了拿出两张腐乳方子,就是凑份子时的八十两银子了,虽然三成纯出息一个月也就是十来两银子顶天了,七八个月也能赚回本钱。后面就是纯赚的,她何乐不为?
至于远山村豆腐作坊的出产卖到哪里去,沈老爹早就有了打算,否则他也不会接二连三的央求叶蕙。叶蕙亦不会轻易答应——他有个侄儿也是做南北货生意的,却是个行商,他们叔侄俩早就商量过。觉得可行方才动手。
将在远山村作坊的八十两出资记到小账本上,叶蕙便放下算盘上了炕。西厢房的炕烧得很热,正好可以将她这几天忙碌得酸疼的腰腿烫一烫,这面炕又大,比她房里小暖阁中舒服多了。
摊开四肢躺在炕上,叶蕙舒服的眯起了眼,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熨帖。正要迷迷糊糊睡过去时。就听得有脚步声轻轻进了门,想必是石榴送罢图纸回来了,她也不曾起身,只翻了个身就睡着了。
等她睡醒时,天色已经快擦黑了。睁开眼没待坐起来。就被吓了一跳——梅子端端正正坐在炕边的小凳子上,双手托腮不错眼珠儿的瞧着她呢……
“你这是做什么怪!”叶蕙嗔笑道。
梅子回了神,讪讪一笑:“奴婢本来想喊姑娘早点起来,睡得太多了晚上睡不着,吴妈妈说姑娘这几日太累了……”
叶蕙嘁了一声:“你恐怕早就来了,想催着我赶紧睡醒起来,好看看常胜的来信里写了什么吧!”
梅子被她说中心事,不好意思的笑了——陈三哥也知道常胜来了信,中午还和陈大哥一起拉着她问呢。说那小子走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一切可好,她都没有话儿可回的。
听她这么一说,叶蕙无奈了。若只是几个丫头催着她看信,她还能拗着来,不想看就是不想看。如今陈家兄弟也问起来了,她再不看也有些说不过去了;陈家兄弟与常胜有着师徒之情呢,关心他的来信也无可厚非。
“那你去我房里将信拿来吧。”叶蕙无奈的靠在被垛上吩咐道。
梅子爽利的应了声,站起来就跑了出去。稍倾便拿着那封信兴冲冲的回来了:“奴婢给姑娘裁开信封啊?”
见她不置可否,梅子便去书桌上寻了裁纸刀,极是利索的将信封裁开,这才双手拿着它递给自家姑娘。
叶蕙接过信封来,轻轻往外一倒,随着叠好的信纸一同掉到炕上的,还有个细长的钗子,颜色黑中泛紫,带着一股股类似药香的醇厚香气。
“呀,这是什么?”梅子好奇的盯着那钗子:“好像是个木头雕的?”
叶蕙拈起那支钗放到眼前细细观瞧起来。
钗身通体光滑无纹饰,只在钗头雕了几朵蕙兰并一片叶片,雕工与常年做雕刻的熟手比较起来、微微有些生疏,花型却是极像的,不是真正的熟悉花草之人,雕不出这般模样来。
“这是沉水香,是一种极为名贵的香料。” 叶蕙笑着将那钗子递给梅子:“你拿着瞧瞧,好看不好看?”
之前一直的坚持,就在瞧见这支沉水香钗的钗头时有了裂缝——自打常胜送给她一个橄榄核微雕后,知道她喜欢这些,他在暖房干完了活儿,就端着小板凳坐在暖房一角,找了小木头刻来刻去的,如今看来手艺精进了不少啊。
那一片兰花叶片再配上几朵蕙兰,又正合了她的名字……
梅子小心的接过那支钗,一边端详,一边不停惊呼:“这是常胜自己雕刻的吧?奴婢常常瞧见他躲在角落里刻东西,刻得全是这种小花儿,敢情他就是为了练习好了,好给姑娘雕刻个钗子!”
叶蕙突然就觉得有些羞涩。虽然事儿曾经是明摆在那里的,如今又被梅子大呼小叫说出口,怎么就像被人撞破了她正在做坏事一样……
她赶紧低头将那叠信纸拿起来,翻开看了起来。一看之下眉梢不免带了笑——常胜在信里说,他大概十月二十左右就会到海城,等看望过他姐姐顾伯兰,再在海城小住三两天,便回宁州来。
可她的笑意并没维持多久,因为这信里面并没有说,他这次回来后还要不要再回杭城去;若他这一行只是为了将过去了结,可能等不到年底,她就要彻底跟他说再见了。
不过……这样也好。当初她娘生了柱哥儿,经了奶娘吴妈妈的提醒,她已经知道不能再打招赘的主意,可她多少还抱了些生人不如熟人的想法儿;而后来得知常胜真正的身世,她就彻底明白,两人今后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梅子见她神情莫测,不敢再说话,扭头便去了书架前寻摸起来,正好书架上有个细长的空匣子,是装过毛笔的,如今用来装这支沉水香的发钗还正正好,便无声的将那只匣子拿下来,又将发钗装进去,这才轻轻递到叶蕙眼前。
叶蕙扑哧一笑:“你倒手脚利落,找的匣子也合适。挺好的钗子装起来做什么,放到我梳妆台上去,我留着戴吧。”
梅子这才敢指了指那封信:“姑娘,常胜……怎么说?”
“再有个十来天他应该能回来一趟,回来再说吧。”叶蕙将那信叠起来,重新塞回信封,因了沉水香发钗的缘故,纸上也带了淡淡的香气,每叠一下都往人的鼻孔里钻。
梅子却大喜过望:“常胜要回来了?那奴婢去前头告诉祝伯和陈大哥他们去呀?”
见梅子得了她的许可便噔噔跑了出去,叶蕙也笑起来——何必纠结那些有的没的?她又不是对这人有多深的感情,就和陈家兄弟几人一样、将常胜当成好友不就得了,只要他好,大家就真心为他高兴。
梅子再从前院回来时,脸上的笑容比才出去时更甚,还带着些幸灾乐祸的模样儿,进得西厢房来便低声道:“姑娘,你猜陈大哥他们听说什么了?”
叶蕙狐疑的摇头,同时却也不忘催促道,“你这丫头怎么也学得故弄玄虚了,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族里的那个大酿酒坊好像出事了,前几个月酿的葡萄酒都酸了!”梅子欢快的说道。
叶蕙的手一把捂上了嘴。这么快?就算那些学徒没和两位老师傅学会倒桶,眼下这才是十月,才酿好三两个月的酒就酸了?这绝不是倒桶没倒桶的缘故,肯定是酿造过程出毛病了!
时常倒桶的这道工艺,只是为了叫酒的颜色更清亮,味道分布得更均匀,若是少了这道工序,成酒的风味都会差些;可即便如此,若不是有个灵敏的舌头,或是同时与倒过桶的酒一起放在面前作对比,一般人是尝不出太大差距的。
那么这个酒酸了又是什么缘故?在她曾经的设想里,可没想叫族里的酿酒坊在这个时间出毛病,毕竟族里各家的小算盘还只是在心里扒拉,那些只属于各家的小酿酒坊还没开始着手建造呢。
若是因为酒酸了,便阻止了各家建酒坊的脚步,她的计谋不就功亏一篑了?不,功亏一篑倒算不上,酒酸了就能引起大房二房一场暴风雨似的战争了,可万一也会叫那些令人不喜的族人少损失了,她怎么高兴得起来?
梅子见姑娘不喜反忧,一时间搞不懂了。陈大哥他们知道那个消息后,可都是笑得不行了,怎么姑娘不但不笑,还皱起了眉头?
叶蕙叹了口气:“如今族里将酒都酿酸了,各家的小打算都得受阻;他们不私下建造自己的小作坊,我如何才能将他们各家与各家之间搅得一团糟?”
而某些人少不得又要上门找她的麻烦了!好在她很有信心将危机转化成助力,谁找她麻烦,谁就等着瞧好儿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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