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王公吐哺,上下归心()
不得不说山寨伙房还是很有效率的,在周直的主持下,近千人的酒肉宴席一个时辰之内就全部准备好了。山寨头领和小头目的酒宴摆在聚义厅中,而厅外一片平地上则密密麻麻的摆放了六七十张大圆桌,供不当值的小喽啰们按编制围坐,享用这不常有的酒肉盛宴。
王伦和杜迁、宋万并朱贵四人坐了首席,因为王伦今天没有喝酒,肉也不怎么沾,杜迁和宋万觉得气氛不够热烈,便把王伦两个刚刚提拔的前亲随,新晋小头目严七、贾三叫到专供头领的这桌酒席上,一起坐了闹酒。
话说这两个小子干正事靠不住,但论起吃喝来却是一把好手,加上他们今rì人逢喜事jīng神爽,频频主动向众人敬酒,席间倒也很快热闹起来。
冷眼旁观得意忘形的严七和贾三,王伦心中有些腻味,他知道杜、宋二人此举是向自己示好,不然山寨这么多小头目,为什么偏偏叫上他们。只是王伦现在一看到这两人就有些厌恶,加上这具体魄大病初愈,吃不得多少,陪大家坐了一会后,便起身跟杜迁,宋万并朱贵三人招呼了一声,独自一人离了席,出来透透气。
现下已是暮冬天气,马上就要过年了。不过今rì天气竟是奇好,昨夜狂刮不休的北风已经嘎然而止。只见湛蓝的天空中暖阳高照,那温厚的阳光照耀在脸颊之上,暖洋洋的,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愉悦之感。
此时聚义厅外的平地上,早已预备好的大桌此时已是坐得满满当当,忙碌的伙夫们脚踩着浅浅积雪,矫健的穿行在人群之中,只见上好的牛肉,羊肉,鸡肉,鹅肉,菜蔬,村酿等各sè菜式在他们手上流水价的往席间送,兴高采烈的汉子们猜拳赌酒,吹牛打屁,醉酒高歌,大块朵颐,真个是百态横生,热闹非凡。
王伦看着眼前这一切,脸上露出惬意的微笑,他知道,从今天起,自己命运的齿轮将和这些鲜活真实的人们紧密的契合在一起,自己将要同他们一起享受喜悦,一起拥抱胜利,一起迎接希望。同时,他也清楚的知道,道路的艰难会让这些人中的一部分在中途掉队,但是……
王伦猛地摇了摇头,长吸了一口气,在冰冷的空气刺激下,此时他的大脑格外清醒,他昂起头望着广阔无垠的天空,在心中默默发誓:老前辈,一路走好!只要有我在一天,我就要带着他们,去创造未来!
他虽然不知道最终能走多远,但肯定会比那冥冥中注定的旧轨迹,要走得更久,更远。
……
“寨主,来个炊饼?”
被打断遐思的王伦回过头来,见周直端了一盘馒头站在身旁,王伦伸手拿了一个,表示够了,周直走到最近的那桌席上,放下盘子,顺手也拿了一个炊饼,来到王伦身旁,陪他一起吃了起来。
王伦笑了笑,示意周直一起走走,吃了一口跟后世馒头没多大区别的炊饼后,问周直道:“平rì里山寨伙食怎么样?”
周直刚要回答,忽听不远处一席中哄闹起来,见王伦注意力集中到那里,便没有直接回答寨主刚才的问题,只道:“小的们平rì里嬉戏玩闹惯了,叫寨主笑话了!”
王伦朝那桌上看去,见一朴质汉子满脸通红,有些难为情的对同桌诸人推脱道:“这些足够了,不好再拿了!”
那桌上众人都起哄道:“够个屁,半大孩子吃穷老子,就是你家娇滴滴的小娘子不吃,孩子也要吃!”
在大家笑声中,一个彪壮汉子起身,伸手拿出红脸男子自带的食盒里刚装好的炊饼,叼了一只在自己嘴里,其他都丢回桌上空盘中,接着又只管捡那好的鸡腿烧鹅往食盒中夹,只听他被炊饼堵住的嘴巴发出模糊的埋怨声,“拿什么炊饼,多带些肉,也让浑家孩子开个荤!”
红脸汉子满脸感激,躬着身子在那里推让,口中喃喃道,“大伙儿平rì也只是吃个半饱,俺怎好在哥哥们口里抠食!”那壮汉没理他,只是往食盒中添菜,不多时红脸汉子眼角渐湿,眼泪在框里打转,同桌的汉子们见他这个样子,都闭了嘴,也不再取笑,只是纷纷往那食盒里夹菜。
王伦有些疑惑的望向周直,周直尴尬一笑,解释道:“山寨规矩,在籍的汉子每rì才有饭食。只是平rì里开伙,对于有家眷的兄弟,我们伙夫也会看着多加些分量!”他知道恩主失了忆,简单的介绍着事情的来龙去脉,“入冬以来山寨周边往来客商不多,这两三个月进项不佳,大伙肚里都没什么油水,单身的还好,有山寨管饭。虽然由原先一rì三餐改为两餐,但还不至于饿着。只是那有家眷在身的,rì子就有些难熬了!”
不待周直说完,王伦已经有些明白了。
作为以抢掠为主业的山寨,保证壮劳力能吃饱是头等大事,至于跟随上山的家眷们,由于不能给山寨产生直接的经济效益,所以只能视山寨财力多寡来决定她们的物质分配。自己这位前任的做法,王伦能够理解,不过理解归理解,却不代表自己要遵从。
王伦拍了拍周直肩膀,吩咐道:“去多开几席,按各桌分量同等上菜,不够再多宰杀些牲畜,派人把家眷们都请过来,旧rì规矩到此为止,rì后开伙,按人头算,只要是上了山的,不分男女老幼,人人都有一份!”
周直愣了一下,旋即点头去了,王伦走到红脸汉子那桌,众人见寨主过来,都连忙站起行礼,王伦没有说话,直接伸手从食盒中取出那个堆得小山一般的盘子,在红脸汉子惊恐的眼神中将盘子放到桌子zhōng yāng,道:“大家自己先吃饱!”
那红脸汉子见状,眼泪马上掉了下来,跪倒在地上,向王伦哭诉道:“寨主,俺俺……俺不敢贪心,只因婆娘和孩子跟俺一起上山,他们也要吃饭啊寨主,俺方才自己的都没吃,俺俺俺错了,俺愿意接受军法……俺俺愿意接受军法……”
哭诉声引起了周围的关注,喧闹的环境一下安静下来,其他桌上的人看到这边情形,不少人将准备席后带给家人的食物又偷偷放回桌上。
方才一直往食盒里夹菜的彪壮汉子吐出嘴中的炊饼,大步跨到王伦身前,推金山倒玉柱的拜了下去,开口道:“寨主明鉴,并非是小人们不懂规矩。实在是李四才上山不久,身上没有积蓄,家里又有婆娘孩儿要吃饭,如今之事都是不得以为之,请寨主念在我等一片赤忱,饶他这一回吧!”
众人原本有兔死狐悲之意,这时见有人带头求情,都纷纷跪下,求道,“求寨主开恩,饶了他这一回吧!”
“雷昂,怎么又是你?寨主病体方愈,怎由得你胡乱冲撞!”这时喝多了出来小解的郑钱瞧见眼前这番情景,急急奔了过来,边跑边对那彪壮汉子喝道。
那汉子听到郑钱喝斥之声,头低得更紧,只是仍跪着并没起身。
正在气氛有些僵持之时,伙房的伙夫们在周直的带领下,搬来了新添的桌椅板凳,挨着酒宴的边缘摆放整理。
“大伙儿听了!有家眷的回去叫齐家眷,看到这边的桌椅没?寨主吩咐,请全寨老幼一并上席,大家敞开了肚皮吃,我们伙房酒肉管够!”远远而来的周直见形势有点尴尬,忙恰到好处的喊道。
众人听到周直的喊话,都是满脸诧异,只是并没有王伦想象中的欢呼雀跃,都不自觉的望向他们的寨主,满脸都是疑惑中混杂着期盼的神情。
见状王伦在心里暗叹了一声,老前辈啊!看来你那jīng打细算的形象真是深入人心啊,就连食堂正管的头目都发话了,大家却还不相信,非得在自己这里得到确认才算安心,哎!这到底算是有幸还是不幸呢?
成为目光焦点的王伦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大声道,“周直说得不错,大伙儿都给我记住了,只要你们上了我梁山,就是我梁山的人,今后大家伙儿的衣食住行,山寨都将会一一考虑,并且妥善安排!趁着今rì大伙都在,我便先说个近的,从即rì起,弟兄们家眷的伙食山寨也一并管了!好了,大伙儿继续吧,都要吃好喝好,莫要对不住自己肚皮!”说到这里王伦笑着朝大家抱了抱拳。
终于,鸦雀无声的人群爆发出震耳yù聋的欢呼声,片刻间数十人急急离席,朝后山家眷所在狂奔而去,剩下的光棍们则重新喜气洋洋的坐下喝酒猜拳,吆三喝四,与宴席刚开始时那种单纯的口腹之喜不同,此时人人脸上洋溢着那种由内而外的欣慰神情,只叫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的王伦暗暗松了一口气,好算自己这步棋没有下晚。
回过神来之后,王伦见雷昂、李四仍揣揣不安的跪在自己跟前,上前将二人扶起。郑钱在一旁瞧见两人表情都显得有些错愕,上前轻踢了两人一脚,俩人这才清醒,又要跪下,口中梗咽道,“小人们错怪寨主了,寨主这般待俺们,俺们无以为报,只把这条xìng命卖与山寨了,将来寨主叫俺们站着死,俺们绝不跪着生!”
“要你们死作甚,我们都要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王伦笑着纠正二人道,一手搀住一个,不让他们再跪。
“嗯,嗯!寨主怎说俺们便怎做!要活!要好好活!”憨厚的笑容出现在两人脸上,此时王伦身后酒席中所爆发出的阵阵欢笑哄闹声,回荡在聚义厅四周的山谷中,久久不绝。
。。。
第六章 钱少粮稀()
喧嚣的盛宴还将继续,可是王伦心思已不在此,顾不得和众人同乐,只是拉了郑钱来到一旁,低声问道,“山寨如今钱粮库存还剩几许?”
“寨主,数rì前刚刚通盘核算过,库存金银、首饰、铜钱、绸缎、货物加起来大概还有两千六百余贯文,主要是前一段时间大兴土木,修建三关城壁用去不少。现下又支出一千贯与朱贵头领,只怕今次年关有些难熬。存粮情况虽然稍好,但也业已不到九百石。如有减无增,仅敷三月支用。”郑钱压低声音介绍道。
闻言,王伦面sè有些沉重。银钱虽少,他还不是很担心,毕竟目前山寨用钱处不多。可粮食就成大问题了,有道是无粮不稳呐!哪怕你成天窝在山上静坐,可以不花钱,但却得消耗粮食。
听郑钱说粮仓现下竟只剩九百石,王伦在心里默默换算,石作为一个容量单位,他隐约记得宋代出土的一石容器大概能装59到60公斤粮食,如果照郑钱所说九百石米吃三个月,而全山寨人口按一千算,平均下来每人每天仅有一斤二两不到,这跟现代人每rì动则三、四斤的食物摄入量(主食、菜蔬、肉类、油脂、水果、零食等总和)差距太大!怪不得改为一天两餐,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平rì里两餐除了主食,其它配菜都有什么?”王伦眉头微微皱起,接着又问道。
郑钱心知恩主隐隐有些失忆,谨慎答道:“一般都是酱菜下饭,遇到喜庆的rì子,也会杀些牛羊庆贺,每月大约总有一两次这种机会。”说完见王伦紧锁眉关,又补充道:“寨主,这比小的们在山下的时候强多了。想我们京东路地少人稠,光靠那一亩薄田一石半不到的收成够甚么吃,小人这还是按丰年情况来说,往常大家辛苦一年租种十几亩地下来,能有二十石收成就算不错了,除去交给地主的六七成抽头,真剩不下多少了!试问谁家没有尝过忍饥挨饿的滋味?小人也是苦过来的,寨主您改三餐为两餐孩儿们心里也都理解,大家并无蹉怨言语,毕竟都是为了山寨啊!”
“过去的事情就莫提了!”王伦轻轻叹了口气,这时周直领着杜迁、宋万、朱贵三位头领朝这边走来,王伦见状,按下心中杂虑,招呼道:“三位兄弟怎生没吃好便出来了?”
“哥哥不在座,我等也吃不心安呐!听说方才小的们冲撞了哥哥,我等特来瞧瞧是哪个不开眼的杀才敢如此大胆!”三人中杜迁当先回道,话语未落他便朝席中张望,准备兴师问罪。
王伦摆摆手,拦住杜迁道,“与孩儿们无干,他们也是真苦,携妻带子上山,还是落得个食不果腹!无甚好说,这些都是我的过失!”
“休要恁般讲,却与哥哥有甚关系?入冬以来山寨周边的油水是少了些,但立了chūn自然情况就会好起来,哥哥硬要这般说,直羞煞我等!”杜迁摇头道。
“杜迁哥哥说的是,远的不说,就近几月来,小弟每次回山,总觉山寨有变化不小。要不是哥哥眼光长远,这山前三关、漫山城壁能平地而起?我等都是粗人,没什么见识,如今山寨能有此规模,还不是靠哥哥一力主持?哥哥切莫自责,水泊里一众事务还都指望哥哥拿主意呐!”朱贵也在一旁劝道。
王伦闻言,抱拳道:“众位兄弟的好意,王某心如明镜。只是常言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方才我听郑钱讲,山寨粮食只敷三月之用,这还是按一rì两餐消耗来算!库房金银也不过两千余贯,真可谓是到了钱少粮稀的要紧关头,现在趁着兄弟们都在,我们一起商量个主意出来,也好救急!”
“哥哥有话但请吩咐,我等照做就是!”杜迁当先表态道,宋万、朱贵在一旁也是点头附和。
到了这个时候,王伦也没再客套,照着心里想法对大家说道,“生财之道无非开源节流!节流现在显然是行不通,山寨现下已经够省了,再省下去只怕孩儿们就要饿肚子了。我认为当下要考虑的是如何开源,既然入冬以来往来商队稀少,我等便不能继续守株待兔枯坐于此!依我看,得主动下山寻找机会!”
“照啊!难得哥哥今番想开了!我山寨周边广有钱粮的大户甚多,要我说,早该下去借粮了,总好过大家窝在山寨喝风!”宋万一时激动,大声道。
见宋万反应颇大,王伦略带安抚的朝他笑笑,同时在心里默默琢磨,看来自己那位前任昔rì里对山寨其他头领还是约束得太紧,似有些一言堂的意思。纵是大家面上不说,但肚里终归是会产生些想法的!俗话说种因得果,此时自己穿到王伦身上,纵然是苦果也得捏着鼻子往下咽啊!想到这里,他正yù宽慰宋万一番,却不想朱贵在一旁接言道,“依小弟看来,哥哥之前也是为山寨考虑,想当rì立寨不久,三关未修,兵甲不齐,过早与山下广积钱粮的地头蛇发生冲突殊为不智!现在我山寨根基稳健了,再去借粮也不算迟嘛!权当这厮们替我们山寨多保管几rì!”
杜迁哈哈一笑,也出言附和道,“朱贵兄弟说得有理!照我说那钱粮在山下多放几rì又打什么紧?宋家兄弟,你今夜早早歇息了,蓄养些气力,待明rì天一亮我俩便下山去取!”
见新晋四当家朱贵和追随自己最久的杜迁两人相续表了态,王伦怕宋万脸上有些挂不住,便圆场道:“朱贵兄弟过誉了,只是宋万兄弟说得也对,是我从前太过保守,以致孩儿们肚中无食!rì后还望三位兄弟多多匡助,莫叫我误了山寨大事啊!”说完很是郑重地朝宋万拱了拱手。
“这……哥哥,俺方才喝多了,满嘴醉话,哥哥莫要往心里去!俺老宋是个直人,说话只图个嘴巴痛快,不比哥哥做大事的,万事考虑得周全。若都像我老宋,只怕大家伙吃了上顿没下顿才是真的!”宋万颇有些赧颜的自表心迹道。他今rì刚刚身兼要职,便对寨主往rì行径口出埋怨之言,自己想想都觉得有些不太厚道。
王伦心知宋万的秉xìng,这魁梧汉子乃是个直肠之人,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