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这一万五千水师和上百艘战船,意气扬扬的高俅仿佛一脚踏空,下一步都不知该如何迈步了,隔着这茫茫一片湖水,就是叫他带上百万精锐,也只能望洋兴叹。眼下仗还没有开打,竟成了如此被动之局面,这叫甚么事?
“刘梦龙啊,刘梦龙,你最好是死了,不然我定叫你一家都去见那劳什子黑龙!”
高俅怒不可遏的在知府大堂内渡来渡去,只为平息心中那股无名业火。候在他身边的都是惯于察言观色的机敏之人,这个时候也无人敢出声来触他的霉头。唯独那报讯之人苦不堪言,该说的话还没说完,怎敢就走?但他若是报丧,却又不敢,直楞在当场,既不敢逃,又不敢言。
暴走中的高俅见这人居然不走。料到定然还有消息,顿时脸上黑得可以挤出水来,叫道:“有屁快放!”
“……之后,梁山贼人报复性的出兵打破了淄、青二州城池,淄州知州被贼人交给百姓处置,死于乱民之手,青州知州……”报讯之人就想赶快报完好走,哪知说到一半,却被实难接受这个消息的高俅打断:
“慕容彦达也死了!?”
淄州知州死不死跟高俅一点关系都没有,毕竟普通州府的文官跟他关系谈不上紧密。而且当初梁山贼人攻打高唐州时,这人坐视高廉被围而不救,此时听说他被梁山处死,高俅不但毫无戚容,在他心底,甚至还掠过一丝快意。
可慕容彦达就不一样了,不是高俅有义气,实因这厮乃是慕容贵妃的同胞兄长,若他因为王伦的报复而死。谁知道那妇人会不会疯,因此迁怒自己?说来也是巧了,高俅此时的想法竟和当初黄信如出一辙,这女人就是根毛刺。虽不致命,但总有让人不舒服的能力。
“慕容知州下落不明!”
“给我找!翻遍京东也要把慕容知州给我找出来!”
传到高俅耳朵里的消息总算不至于太坏他心情略好了些,下落不明便是此人没有或暂时没有落到梁山手上。这样便还有挽救的希望。
高俅此时不由暗暗警惕,眼下水军尽失,自己内部也有不稳趋势。时局已经如此不利,看来对王焕这样的人,还是要安抚。这厮虽然倚老卖老,但其声望位居九节度之,若是没有正当理由便动他,会让其他八个节度使产生消极心理,这么做注定得不偿失。
这个老流氓虽然跟自己不是一条心,但好在成天把国事放在嘴上,起码征讨梁山一事上,双方的目的还是一致的,既如此,先笼络住此人再说,一切恩怨,务必忍耐,且等战后再算。
不过老话还真没说错,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高俅正焦头烂额之时,忽见大堂外又来一人,高声喊道:“报!”
高俅此时一听到这个声儿,气就不打一处来,已有气急败坏的趋势,只见其上前一脚踢翻此人,要知道高俅一生迹,全在这双腿上,那人哪里经得起他劲道十足的一脚,顿时被踢得打了几个滚儿方才停下,忽闻一个硬物从他怀里掉了出来,在地板上打旋,众人看时,现是个五两一锭的银子,孙静见状,上前将银子拾起,道:“你最好是说点好消息!”
这人顾不得身上疼痛,伏地道:“济州知州张叔夜派来信使,在衙门外求见太尉!”
“张叔夜的信使?不见!”高俅一口回绝道,哪知这时孙静起身,将那锭银子塞还给报信之人怀里,回头道:“恩相,这人既然花钱求见,怕是真有事情。想张叔夜久居济州,对梁山泊多少有些了解,咱们见见他的信使,没有坏处!”
孙静到底是高俅的头幕僚,颇得高俅信赖,只见高俅想了想,回到府案前坐好,沉声道:“让他进来!”
趁着这个空当,兴仁府兵马都监梁横悄然上前,将茶器碎片收拾好,高俅盯着他看了一会,出言道:“梁都监,这些琐事,便让下人来收拾罢!”
知府见状,忙要喊人,忽听梁横说了一句叫他无论如何说不出嘴的话来:“太尉恩相面前,我等皆是下人!”
这个人倒是上路,高俅暗想。听丘岳说这梁横的本领不下林冲,高俅虽恶林冲,却也觉这话颇为夸张,但估计这人还是有些本事的,倒是可以委以重用,便暗暗将他此人记在心里。
试问高俅既然能用人,为何又要害王进、林冲?其实说来简单,奸臣也是要用人的,且绝不可能其身边都是些酒廊饭袋之徒。但他们用人,要看听不听话,忠不忠心,而次,才要看本事。本事再高,若不能为他们所用,那么下场便注定了。
想禁军的两位前教头王进和林冲,都是身上有真本事的人,可惜这两人占着茅坑,却和自己根本不是一条心,高俅怎会提拔他们?眼下丘岳、周昂、王文斌,本事虽不见得就强过他们的前任,起码听话,这绝对是王进和林冲无法比拟的。
要说高俅对主动投靠且有些本事的人,还是很优渥的。丘岳、周昂就不说了,已经是东京禁军里面上流人物,就是接替林冲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一职的王文斌,高俅也已经有打算,只等这仗得胜凯旋之时,叫其身兼郑州团练使的兼差。
且说高俅正想时,只见一个布衣后生走上衙前,上前叙过礼,高俅既然见了他,也没太让他难堪,道:“张知州差你来,所为何事!”
“张知州请求太尉的征讨大军在开战时,不要开驻济州!”那后生不亢不卑道。
高俅闻言眼睛就眯了起来,梁横看出他的不耐,喝问道:“梁山泊乃是济州辖下,太尉大军不驻扎济州,驻扎哪里!”
那后生道:“梁山泊虽属济州辖下,但是匪穴靠近北岸,郓州又是大州,理应适合大军驻扎!更何况张知州还有谋划,若是等大军驻扎进来,一切前功尽弃矣!”
“甚么谋划?”孙静忽然出言问道。
“听说太尉的征讨大军水师尽没,太尉是不是担心梁山贼人坚守不出?”那后生道。
“不要卖关子了,有话便说!”孙静道。
哪知这后生偏要卖关子,回道:“只要大军进驻郓州,小人的父亲定然有妙计能叫那梁山贼人倾巢而出,必然在太尉指定的地点和朝廷的大军进行决战!而且,小人早已在梁山布下暗子,只要等他们巢穴空虚,必可一击而成功!”(!
。。。
第六零九章 “粪霸”史文恭()
当此起彼伏的鸡鸣声响起,睡足四个时辰的史文恭从睡梦中醒来,习惯性的伸出腿,踢了踢睡在自己上铺,正鼾声连绵的苏定,继而朝屋内喊道:“到时辰了,都起来!”
只见这间房呈南北向,空间甚大,足足住了将近百人,在史文恭发喊后,一阵慵懒的抱怨声中,“室友”们渐渐开始有了动作。
此时虽早已立秋,天气还有些炎热,是以整理床铺并不繁琐。没过多久,史文恭收拾停当,又拍了拍上铺兄弟的床板,这才端着盆,推开门出去,正待洗漱,忽见院门之外有些动静。
原来是双刀头陀广惠押着一伙垂头丧气的人,正往院中走来。
广惠见到史文恭,道了声“正好!”,上前打了声招呼,道:“这里有俘虏八十七人,现编入你们队里,这里是名册,你核对一下!”
被囚犯和梁山两方均默认为“队长”的史文恭没有多问,只是接过广惠手上的名册,略翻了翻,便一一点起名来。跟随广惠而来的这些人已经受过“教育”,知道被点名要喊到,一时间应声四起。
周围几间大房里的老人儿,听到这种动静,心知来新人了,都抢出来看热闹,不时对这些新人指指戳戳,低声议论:“听着像是青州口音咧,人数还—一—本—读—{y}{b}{d}{u}不少,八成青州给打破了!”“依俺看,不止青州人,端的那厮不是说的淄州话?”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史文恭点完名,广惠见状吩咐一声,便走了:“待忙完了,过来补个手续,这些人就交给你了!”
见监管的广惠带人走了,院里老人们顿时热闹起来,幸灾乐祸的上前盯着这伙新人看。只见一个身穿旧战袍的痞汉来到一个白净面皮的中年人跟前。取笑道:“大人,恁这官服还没脱哩!敢问如何称呼?我是喊恁知州相公还是通判大人呐?”
说起贪官污吏,不但百姓痛恨,就是兵痞、流氓,对他们也无十分颜色,这痞汉的嘲笑声,顿时引得众人一阵附和大笑,那痞汉十分得意,朝史文恭道:
“史队正,叫这厮跟着俺干。包管叫他那啥,对,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史文恭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往嘴里搓着粗盐,那痞汉讨了个没趣,也不恼,却对那官员模样的汉子啐了一口,道:“活该。报应!”
不过被广惠押来的这伙人也不是善茬,老人对新人的欺负和调戏他们产生同仇敌忾的心理,这时一个壮汉闪出身来。叫道:“俺们是活该,俺们是报应!你们他娘的又是甚么,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搞得你们像是好人一般!”
这壮汉说完。老人行列中一个汉子将他当胸揪住,众人还以为他们要干架,哪知这汉却道:“癞三。你他娘的怎么也来了?如此淄州道上,又少了个祸害矣!”
癞三见状,先是一愣,后来看清来人面孔,直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巨大惊喜。暗想“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落了难,不想在梁山还有伴!”,只见他满脸挂着欢喜道:“牛四,你个彪子,多时不闻你动静,原来你也叫梁山捉了!”
这癞三是淄州城里有名的道上大哥,只因做事没有青州麻爷那般嚣张,不到当场正法的程度,是以最终留得一条性命,成为孙安的俘虏,一并带回山寨。
要知道梁山对待俘虏,一向秉持的乃是充分吸纳的态度。纵然有不适合山寨硬性要求的,比如没有甚么恶迹的老弱病残,也能享受普通百姓的待遇,成为大宋移民的一份子,去开拓海外扎根边疆。
而此时和史文恭关在一起的这些人,基本可以用四个字形容,那就是“恶迹昭彰”。这些人的来历颇为复杂,既有官府的蠹虫,也有败军的兵痞,更有欺压百姓的地痞恶霸,是以此处也可以称得上蓼儿洼上的恶人谷了。
话说癞三不期他乡遇故知,正待上前跟牛四叙旧,忽听这时洗漱完的史文恭喝了一声,道:“新来都在此候着,不许乱动!其他人该干嘛干嘛,马上要上工了!”
众老人儿一听史文恭发话了,都是赶紧准备去了,新人则是对这个不假颜色的领头者,有些不知所措。
要说成熟的地痞,都有一个显著的特点,那就是他们知道甚么人自己惹得起,甚么人自己惹不起。这癞三此时已经看出史文恭不是善与的,当下缩了头,并不出这个风头。
新来的淄、青二州的贪官污吏更不消说,这些人都是擅长动脑子的,手脚上却是弱项,此时没了权力,哪里敢与人硬碰硬?当下也是偃旗息鼓,不敢言语。唯独新人里面有几个桀骜的兵痞,看上去很不服气的样子,此时竟然骂开了:
“你他娘算哪根葱,老子们吃梁山的亏也就罢了,难不成到了这里,还要看你眼色!?”
史文恭闻言冷眼看了看这四人,并不回话,只把手一勾,反身端着盆子便进屋里去了。
老人们见状,都是看戏的不嫌事大,纷纷不怀好意的撺掇道:“你们是爷,不知敢不敢进去占个好铺头?”
那几人本有意在此开山扬名,也好叫以后的日子过得舒服点,加之身上有些功夫,明知眼前这伙人存心不良,但也没有后退的理,只见这四人目光交流一阵,相互点点头,旋即小心谨慎的进去了。
老人们会心一笑,也不走近去热闹,反各自端着脸盆杯子洗漱去了,有好心的对这些新人告诫道,“识相的,最好是站着别动!”
剩下这八十多人是待在此处也不是,四处走动也不是,正摸不着头脑之际,忽听最近那间屋子内传出数声闷哼之声,没过多久,只见史文恭一手拖着一个刚刚才进去的兵痞,就往门外随意一丢,他身后又跟出一条魁梧大汉,也是如他一般,拖着死狗一般的两个汉子,叠罗汉一般丢在门口,口中骂道:“甚么鸟禁军,还管军提辖使,呸!”
众新人惊慌失措的望着这两条大汉,此时都站得笔直,动都不敢动一下,史文恭回头吩咐道:“这里你看着,我带人去领早饭!”
苏定点点头,回头取了自己的盆,没事人一般便去洗漱,众人忙让出中间位置,讨好的让苏定先用。
这时牛四洗完,端着盆子,凑到癞三身边,道:“曾头市的史文恭和苏定,敢是好惹的么?”
癞三闻言一惊,凌州就在他家左近,这两人的大名可谓是如雷贯耳,当即道:“这四人死了?”
“咱们这些人的性命,梁山泊既然寄下了,谁人敢擅取?”牛四神神叨叨道:“在这里你只记住一条,不惹事便无事,惹了事,你麻烦就来了!”
“谢谢四哥!”这要是放在以前,这声“四哥”无论如何他是喊不出口的,但是到了眼下这种环境,从前攒下的傲气都成了负担,唯有活下去的**支配着他们。“四哥,咱们还有机会出去么?”
牛四被他这声“四哥”叫得很是惊愕,半晌才道,“你说当初我们俩掐甚么,现在好了,被人一锅端了!兄弟,你问我有没有机会出去,我跟你说个实话!”
癞三闻言聚精会神望向牛四,只听牛四小声道:“到了这里的人,只有两种办法出去!第一个,靠自己。第二个,靠自己!”
癞三见说,暗骂道这不废话么,只是忍着性子,道:“四哥,两个靠自己,有甚么道道?”
“第一,咱们自己想办法出去!第二,熬到他们放我们出去!”牛四神秘道:“从前高唐州有两个统制官,天天和我们一起挑大粪,后来寻了个机会,逃了!”
癞三闻言心中一动,道:“就是给高太尉给杀了的于直、温文宝?”
“啊!?这俩个给高俅剁了?”牛四惊讶道,“老子还以为……”
癞三点点头,道:“四哥,他们怎么逃的,咱们合计合计!”
“这条路在他们逃了之后,便堵死了!你进来的时候没看到没,外面就是新建的军营,刚才押送你们进来的头陀就是看押咱们的!”牛四叹了口气道。
见癞三一阵默然,牛四道:“这两个逃出去,也是机缘巧合,这梁山遍地是人,外面又是茫茫一片白水,若没那个命,最好别试,还是老老实实熬上三两年,表现好还可以提前出去。前两个月,就有十四五人被提前放了出去,他娘的,都是官府里的软骨头,甚么事都争先表现,后来梁山不但将他们放出去了,据说还赏给了一百亩地,足够他们下半辈子过活了!”
“还要关三两年!?”癞三叫道,不小心一回头,好家伙,身边突然多了好多张耳朵,大家见状赧颜道:“都是落难的弟兄,劳烦大哥再说说!对了,这史文恭到底是梁山的头领,还是什么人?听说他本事天下一绝,少有敌手,怎么跟咱们住在一起,难不成他也是咱们一般的罪犯?”(……)
第六一零章 “粪霸”史文恭 二()
“要说这个事,别说是你们这些新来的,就是你家四爷我,也捋不出个头绪来!你要说他不是这梁山的头领吧,那双刀头陀却又对他好生客气,想这史文恭进出咱们这牢笼,自由得紧,他身上哪里有半点囚犯的样子?但你要说他是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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