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仁却没有接柴进的血衣,摇头道:“我只是作些该做的事,救些不该死的人,若是真图甚么,那么跟那些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同行们有甚么区别?若是没有分别,我何不早蹚这滩浑水?大官人好生保重,莫为我分心,每晚此时,我会送下清水和饭食!大官人忍耐些个!”
蔺仁说完,小心把篾箩放入井中,轻轻摇了下去,柴进坐在筐中,感觉自己缓缓沉入无尽的黑暗之中,此时身上的伤痛和幽闭的环境让他头一次感觉死亡如此之近,在这个缓慢的过程中,往日种种如倒影一般都浮现在心头,柴进那颗忐忑的心,渐渐静如止水。
此时蔺仁见绳子已经放到了头,正要叫柴进先把身子挪出来,哪知枯井底部传出一个声音道:“造化弄人,直叫我柴进今日,方才知道甚么叫做坐井观天!蔺兄,收了筐子去罢,我便好好在此观一回天!”
……
高唐州衙门之中。
高廉愤愤不平的来回走动,心道这回真是拍官家的马屁把自己送入绝境了。说来都怪柴进这厮,明明是前朝遗脉,却不懂得收敛低调,整日里趾高气扬,开口大周柴世宗,闭口太祖赐下的丹书铁劵,激得好脾气的官家都忍不住生气,多次在非场合与自家兄长抱怨过。
高廉与高俅闲谈时,不经意得到这个消息,当时便暗暗放在心上,正好这次小舅子惹上柴进的叔叔柴皇城,他原以为这是巴结圣上的好机会,能把柴氏家族好好收拾一通,哪知惹上王伦这个毫不相干的煞星,好好的梁山泊里窝着,偏偏为着一个柴进,居然领大军杀上前来,真是匪夷所思。
这书生十几年寒窗真是虚度了,连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都不懂,屁颠的把自己恩人接回山寨去,将来谁大谁小,且到底谁说了算,都是麻烦事,却不是自找麻烦么!
亏得他番番落第,一生难中,该着的!
高廉烦闷的在府上渡步,此时早把柴进之事抛之脑后,只等兄长高俅放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心腹统制于直和温文宝前来商议军机大事。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只见两员大将赶到府衙之中,跟高廉见了礼,道:“禀恩相,小将们巡城归来,发现梁山军暂无异动,估计是不会连夜攻城了!”
高廉一听,放心大半,道:“两位将军都是我哥子心腹,如今贼兵临城,两位有何妙计?”
“当今之计,无非困守待援,和出城突围两条路可选!”于直当先开言道。其实还有第三条路,便是当初在梁山泊大军还没有过来时,便弃城而逃,但是高廉不愿意背上那种敌未至,先弃城的骂名,不然就是逃得性命,日后圣驾面前难得交待不说,搞不好还会连累兄长高俅。
“怎么个固守待援法,又怎么个出城突围法?”高廉语气有轻有重道。
“咱们高唐州西有恩州,东有德州,南有博州,北有翼州,这四州恩相不久前都派人快马前去求援,咱们如果困守待援,撑过前面几日,等援军到来,便算安稳了!”于直禀道。
高廉眉头一皱,对两人道:“博州和恩州,年前为着大名府之事,叫梁山把他两州追兵杀了个人仰马翻,早已丧胆,就是来人,不过添菜而已。那德州更是下辖不到两营一千禁军,叫他援我?他还恨不得我去援他哩!说是有甚么两支来历不明的军马过境,吓得城门都不敢开!翼州倒是兵强马壮,但是知州跟我没甚交情,领兵的又不是我兄长的人……”
于直和温文宝见高廉喋喋不休,无非是想为开溜找理由,当下俩人都不敢再要求高廉固守待援,对视一眼,只听温文宝出言道:“梁山泊此番来势汹汹,听闻前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也在其中,此人对太尉心怀怨恨,恩相不可不防!况且强人不下三万,是我城中官军十倍不止,恩相能困守至今,也算对得起朝廷厚恩了!”
“对不对得起官家,本官心里明镜一般,此时我心中有一计谋,可保我等无虑,只是此事还得请两位将军鼎力配合!”高廉神秘兮兮道,两人见说,忙问高廉计策,只见他低声在两人耳边说了一阵,听得两人面面相觑,高廉拍着两人肩膀道:“速去点百姓上城守护,叫咱们儿郎好生休息一夜,明日还要派上大用场!”
第四三四章 金蝉脱壳()
高唐州敢在城池前面和梁山军对垒,这是林冲和徐宁实在没有想到的事情,但确实就发生眼前,不由他俩不信,当下林冲跃马出阵,厉声高叫:“姓高的贼,快快出来!”
对方阵中一个文官打扮的中年男子把马一纵,引着一二十个军官都出到门旗下,勒住马,指着林冲,骂道:“你这伙不知死的叛贼,怎敢直犯俺的城池!”
林冲喝道:“你这个害民强盗,我早晚杀到京师,把你那高俅狗贼碎尸万段!”
那中年文官闻言大怒,叫道:“谁人出马先捉此贼去!”
但见官军阵中两将飞出,来并林冲。林冲见了,将长枪一横,直奔出来,接着两将,斗无数合,只见一将腾空而起,原来心窝里早中一枪,连护心镜都叫长枪戳穿了,整个人被林冲挑了起了。这边梁山诸将见了,都是大声叫好,许贯忠望着王伦道:“林教头如今不跟人耗了,一上来便使出杀招,看来是动了真怒!”
城下中年文官见林冲这般勇猛,心中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望向于直和温文宝道:“两位统制,贼人这般勇猛,如何是好?”
于直和温文宝对视一眼,大叫道:“两个不济,再添两个!若是捉得林冲,高太尉那里重重有赏!”
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便见官军阵中,又飞出两将,口中怪叫连连,直逼林冲而来。这时梁山阵上却不依了,只见杨志和郝思文弯弓搭箭,望着出阵二人射去,但听“嗖嗖”两箭,官军中又有两将落马,顿时引得官军出离愤怒,破口大骂:“梁山反贼。还讲不讲规矩了?”
原来倒地的两人,一人是冲向林冲的裨将,而另一人,却是正在阵中观战的裨将。原本两阵距离是靠强弓射定,而两阵主将也都在安全距离以外,可是眼前发生的一幕,直叫官军众将觉得观战也不安全。几成对方的活靶子,当然心生愤怒,不骂不快。当然也有人想着回射报复,可惜本事不济,射不了那么远不说,又惧怕对方还击。实在没了办法,此时手上办不了的事情只好靠嘴出气。
魏定国见状,问主将郝思文道:“郝兄,你射那厮有个甚么讲究?他莫不是与你往日有隙?”
郝思文见问脸上一红,可他是个实诚人,又不愿说谎遮掩,只好实话实说:“我是瞄着出阵那厮的。一时……失手了!”
魏定国闻言哭笑不得,半天才挤出一句话道:“射的远,也是真本事!”
此时阵中那个从郝思文手上捡了一条性命的裨将,见了同伴遭遇,刚才出阵时的锐气早泄了大半,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忽见这时梁山阵中一个金盔将军飞马出阵。直迎着他而来,这裨将无法,只好勉强上前,与这金盔将厮杀起来。
两人才斗了十余合,只见金盔将奋起神威,一枪刺中对方咽喉,血溅当场。只听这边林冲也是大喝一声。又是一枪,将对手挑到半空之中,官军见自家连折了五将,人人胆颤。各个心惊,这边阵上却是爆喝连声,鼓声雷动,直叫官军阵脚都有些动摇了。
“两……两位将军,这该如何是好?”中年文官早无方才和林冲对骂的勇悍,毫无主见道。
于直和温文宝对视一眼,把牙一咬,道:“鸣金收兵!”
王伦和许贯忠哪里能叫官军从容退去,当下中军里旌旗摇动,鼓声大作,顿见阵前六个骑兵方阵往前压来,顿时万马扬尘,壮士齐喝,惊天动地,夺人心魂,这时骑兵身后的步军也在各自正副将的率领下,兴奋异常的扛着攻城器械,杀入漫天的尘土中去。
“不对啊!”正在中军观战的许贯忠摇摇头,对王伦道:“纵然再不知兵,也不可能傻到认为自己可以一敌十!到底这高廉是出于甚么心态,才会做出这毫无意义的举动?”
王伦确实也是有些怀疑高廉有甚么诡计。原本轨迹中,据说他有妖术自持,可是自打王伦来到这个时代,就没有遇上一个真正身有法术的异人。
连公孙胜也只是对占卜星相有些研究而已,王伦曾经还旁敲侧击的跟他求证过,都被他当场否定了。而据王伦自己的观察,传说会神行法的马灵和戴宗不过是轻功过人,而自家徒弟樊瑞和便宜师兄李助更是一身道家剑术,或许也有别的旁门手段,但都不是甚么难以解释的异象,除了给人比较神秘的感觉,也没有撒豆成兵,呼风唤雨之类的异能。
也是,如果民间真有这般能人,那么开封城破之时,那卖弄六丁六甲之法的郭京也不会背负宋朝君臣的期望,在两军阵前出这么大一个国丑了。
可此时高廉这厮弄甚么?王伦此时也有些头疼,正困惑时,战场之上突然发生一件异事,只见高唐州东门突然关闭,一哄而散的官军顿时断了退路,被自家人挡在城门外头。
于直和温文宝见状面面相觑,他们预先商议好的事情可不是这般模样,难不成被自己人摆了一道!?两人心中顿起一阵绝望,温文宝还不死心,望城上大喊,“本将温文宝,尔等还不速速开……”
可惜他话还没说完,城楼上老大的石块便砸了下来,城上之人大喊道:“你们当兵吃粮,老子们便当兵吃屎!你们半夜睡觉,偏叫老子们半夜守城,使唤起来没完没了,稍不如意,非打即骂!如今总算盼得梁山泊打来了,老子们不伺候了!”
城下两个统制官这才幡然醒悟,原来是城楼上的厢军和百姓一起反了!两人此时如哑巴吃黄连一般,直是有苦说不出来,要不是高廉要把城里禁军带出来,怎会出这种情况?原本计划是把梁山军马拖入城中巷战,耗他一天半天的,哪知临时冒出这一出来,直打了他俩一个措手不及。
“对不住了恩相,卑职已经尽力了!”于直和温文宝此时在心头默念一句,当下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心意,同时点了点头,也顾不上别的了,直招呼身边亲军,沿着城脚,往北逃逸而去。
那中年文官也想步他们后尘,正要招呼部下跟上,好巧不巧城头上落下的一个石块砸到他天灵盖之上,顿时血流满面,掉下马来,生死不明。其他人此时自身难保,哪里顾得上管他死活。
正在这两千多禁军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之时,梁山泊呼啸而来的骑兵前军已经和最外围的官军撞到一处,但见枪、矛、大刀等各式各样的兵器收割着对手的性命,更多的人亡命与马蹄之下,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瞬间便被踩成了肉泥。
逝者逝矣,活人还要遭受恐惧的折磨。纵然此时官军手上都拿着优质的兵刃,身上穿着高水准的单兵甲胄,但他们已经忘了自己军人的本份,原本叫骑兵望而却步的利器神臂弓,此时在他们心里,还不如一只白旗来得实在。
“降者免死,弃械不杀!”对方阵中所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叫喊声,直叫高唐官军耳膜隐隐作痛,此时也不知是谁带头丢下手上的兵器,只见成片成片的禁军跪倒在地,在这性命攸关的最后时刻,军人的尊严始终没有自己的性命。
“兵不成兵,将不成将!”许贯忠感叹一声,很是失望的摇了摇头。眼下北边出了一个隐隐有实力取代辽国的新邻居,而大宋还兀自酣睡不醒,也不知养了多少眼前这些弃兵而逃的将官和不抵抗便降的士卒。这样的朝廷将来终究有梦醒的一刻,只是不知要付出甚么样的沉重代价。
许贯忠只是触景生情,王伦却是时时心有所感,刚才劝降的命令便是他下令所发的,眼前这些人或许恇怯或许懦弱,但始终是自己的族人,战败也并不代表就要横尸沙场。也许战场并不能让他们发挥自身最大的价值,那么就让他们远离战争,好在梁山泊有着数不胜数的机会他们去改变自己的人生。
城上的厢兵和百姓见梁山军马已经开到城门之前,欢天喜地的打开城门,骑兵们在各自头领的率领下,通过城门,进城控制局势去了,步军则在后面打扫战场,清点俘虏。
王伦和许贯忠来到城门之前,和起义厢军以及百姓带头者接洽,这时史进扛着一个文官来到王伦跟前,随即往地上一扔,道:“刚才便是这厮跟林教头对骂!人还有口气,只是晕过去了!”
王伦便请厢军和百姓前来辨认此人,哪知众人都十分肯定的摇头道:“这人不是高廉!”
押着于直和温文宝回来的林冲正撞见这一幕,大怒道:“狗贼现在哪里?”
这两人落在苦大仇深的林冲手上,哪里还敢有丝毫隐瞒,两股战战道:“恩相……啊不,高廉这贼叫我们全伙出城吸引你们,他……他趁机遁出西门去了!”(。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票、月票,您的,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qidian。)9
第四三五章 高廉的杀手锏()
之所以选择向北逃窜,高廉是有他的考量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如果往西面或者南面突围,虽然离京师距离最近,但同时这两个方向离梁山泊势力范围也更近,且一路上也没有甚么强有力的大城可以栖身,以前或许还有一个大名府,现在却是想也不要想,这座大宋最大的陪都,此时能自保就算不错了。
但往北就不同了,近在咫尺的恩州有重兵驻扎不说,再往北一点,还有一座边防重镇翼州可以借势。虽然很早便送去了求援文书,而对方一直没甚么动静,但自己逃到跟前,他们总不可能对一个现任知州的生死不管不顾罢。
高廉虽然是个破落户出身,但起码智商还是够用的,在这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他倒也能对眼前的局势有个清醒的判断。
和叔伯兄弟高俅一样,他也有些三脚猫的功夫傍身,虽然没甚么大成就,但在这亡命逃窜之时,倒也能扛得住。可他那些家眷就不一样了,一部分没有分到马匹、马车的亲戚们,各个都是叫苦不迭,掉到队伍的最后面,哭天喊地。
“姐……姐夫……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啊!”殷天锡追上高廉,叫苦道,“咱们干么亡命的跑,当初梁中书不也弃城而走,现在仍好好做他的北京留守?”
“你知道甚么!?还梁中书!眼下我跟他能比吗?林冲和我家太尉有不共戴天之仇,这厮在梁山泊极为受宠,恨不得除我而后快!你说他能不来追我?”高廉没好气道,要说事情都是这厮惹出来的,要不是因为强纳民女,被人家把房子烧了。能看上柴皇城的宅子吗?
一般依人成事者最善察言观色,此时殷天锡见高廉变脸,很敏感的猜到他心中想法,当下心慌起来。忙出言讨好道:“姐夫。凭日里小弟多得你照顾,只恨无以为报!在这关头。我也愿意为你出一把力!”
高廉见说,一时啼笑皆非,问道:“你怎么出力?”
“咱们兵分两路,我带着家眷们装作路人。往东京去投太尉,那梁山上又没人识得咱们,所以姐夫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们。而且正好我们这些老弱妇孺也不再用姐夫的后腿!”殷天锡恬着脸,望着高廉献媚道。
高廉一听小舅子的话,哪里猜不到这厮打的甚么算盘,不就是怕自己目标大反拖累了他么!只是这厮说得也算有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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