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嚎片野的战场形势没有迟滞天王李成撤退的决心,只要能把眼前这三千骑兵带出去,这仗便不算败,纵然有些损失,远谈不上伤筋动骨,倒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正当他打着如意算盘的时候,忽见前方突然撞出两彪人马,各有千余骑兵,虽然都是官军衣甲,李成心中叫苦,暗骂道:“斥候莫不都是吃屎的?四千马军藏在眼皮底下,硬是看不到!陷得大军四面夹击,这帮睁眼瞎如此失职,回去定斩不饶!”
此时他正心中恼火,不防一颗石子飞来,正中脑门,顿时一股剧痛传来,疼得差点叫李成跌下坐骑,好在他武艺精熟,骑术不凡,经过初时一阵忙乱后,好不容易稳住了,哪知这时一颗石子又是飞来,李成哪里还敢怠慢,一招镫里藏身,躲过这一下。
此时李成不敢回身坐正,只是躲在马身一侧大骂:“哪个亡八,暗箭伤人!”言语未决,一个石子应声而至,将他早已松动的头盔击飞,顿见长发乱舞,颇为狼狈,李成骇然,斜拉缰绳,直把自己往大队人马中隐去。
这时后面的林冲、杨志把俘虏移交给鲁智深和史进控制后,率众赶上,就在后面趁势掩杀,此时官军两侧又有唐斌和张清的伏兵齐出,四千以逸待劳的精锐马军,对阵兵无斗志,将无战心的三千溃兵,战场形势顿成一面倒的局势。
“灭了这股力量,大名府无忧矣!此战贯忠当记首功!”王伦眼见胜利在望,笑望许贯忠道。
许贯忠此时早已被战场形势吸引了全部精力,并没有注意到身边之人的言语,只见他唏嘘良久,半晌才道:“我梁山水泊竟然有如此精锐!?”
这时许贯忠回过头来,十分不可思议的望着王伦和萧嘉穗道:“此战虽是顺风战,但是我军将不畏死,兵不惜命,令严整,进止有序,虽然在士卒的个人战技上略有瑕疵,但已经具备了一支劲旅的初始雏形了!恩公……哥哥和萧大哥是如何练出这批精兵来的?”(。。)
第三零八章 隐士的忧虑()
许贯忠的这个问题很大,准确的说,三言五句的难以解释清楚。王伦沉吟片刻,说出四个字来:“内外兼修!”
“何为内,何为外?”此时许贯忠已将注意力从大局已定的战场上收回,想听听这支劲旅缔造者的经验之谈。
“外者,人的身体,体魄!”王伦指着自己身体跟许贯忠解释道,旋即又用手指着自己的头,“内者,人的思想,思维!”
只是王伦还没来得及展开详说,便见韩世忠疾步过来,禀告了俘虏索超和周瑾的消息,王伦见说,便请萧嘉穗陪着许贯忠在此坐镇,两人忙拱手应了,王伦告辞二人,便往安道全的回天营而去。
见眼前的许贯忠在听了王伦几句话后,似有所悟,却又捉摸不定的模样,这时萧嘉穗莞尔一笑,为他解惑道:“每一个新兵到了山寨,不是一开始就会编入战营的,他们会经过不同教头的艰苦训练和层层筛选,只有合格后才会在最后加入战营,然后接受本营主、副将的操练,学习各种武技,这便是哥哥所说的,锻炼体魄!”
许贯忠闻言点点头,对于这种遴选兵员的方式,他也不算陌生,虽觉得有些新意,却远未达到惊讶的程度,谁承想萧嘉穗接下来的一段话,却叫他深感震惊。
“士卒有了好的身手,而且能令行禁止,在为将者眼中,已经是一支颇为难得的精兵了!但在哥哥看来,这是远远不够的,我记得他曾经说过,一个有信仰的人,不一定胜得过另一个没信仰的人。但是一群有信仰的军人,一定可以战胜另一群虽然强大、却没有信仰的敌人。”
“现在山寨的弟兄,但凡上山一个月以上的,都曾听哥哥当面讲过。大家伙儿为什么而战!梁山泊为什么能得到老百姓的!”
“有些东西光靠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更不可能带来直观的感受。来日还长,许兄可以亲自回山寨走走看看,说不定会有收获。不瞒你说,我初次闻知时,也是和你现在一般,只是现在嘛,呵呵……”
说到这里,萧嘉穗颇为感触的笑了起来,重重的拍了拍许贯忠的肩膀。很有些过来人看后来者的意味在其中。
许贯忠闻言抱拳谢了,道:“既如此,小弟先谢过萧兄!将来若有不懂之事,还望萧兄解惑!”
萧嘉穗见说,摆手道:“贯忠,咱们两个散人,能在梁山泊这座桃源中相遇,那便是缘分,在此我也说句掏心窝的话。咱们归隐,不是咱们性高挑剔,实在是这个世道容不得咱们施展!有人享受着现状,不容咱们去改变。可他们高高在上,今日的享乐,便透支着万民百姓的明天,透支着我大宋的国运。咱们满腹不合时宜,却只是无能为力。或隐于闹市,或隐于山野。冷眼旁观这厮们作践江山社稷,最后痛骂这厮们几声狗贼,也于事无补,终逃不过个醉死草庐,一生蹉跎的残局!”
萧嘉穗这番话,字字击打在许贯忠心上,叫他久久不能平静。眼下这两个同样才华横溢,却在年纪轻轻便萌生退隐之意的好汉,的的确确有许多说不完的共同语言。
“哥哥这个人,你认识他的日子比我早,我认识他的日子比你长,如此我敢说一句,要是没有哥哥,梁山泊成不了今日的梁山泊,充其量一个匪窝而已。可是有了哥哥,它就不一样了,竟成了一座世外桃源,连你我这样的散人,都叫他吸引进来,并乐在其中……”
萧嘉穗说到此处,笑着解释了一句:“此时我是乐在其中,相信贯忠你将来也会如我一般!”,解释完只听他接着道:
“咱们都是读书万卷,行路千里的人,应该知道遇上这么一个人有多难!也许这是你我这一生中唯一的机会,能施展胸中抱负的机会,千万莫要辜负了这个机会,因为,也许错过了它,将来不会再有了;又或是在你我有生之年,怕是不会再有了!”萧嘉穗望着远远的天际,蹉叹一声,配合着不远处金戈铁马的背景,似有无尽沧桑。
许贯忠此时彻底被萧嘉穗所打动,后汉书曾云:“交浅而言深者,愚也!”,可是萧嘉穗看上去“愚”吗?能被创建天下第一寨的白衣王伦拜为军师者,可能是滥竽充数之辈么?
许贯忠从萧嘉穗的言语中,听出了很多。此人怕是已经实实在在的把梁山泊当成自己毕生的事业,所以对于每一个新加入进来的人,他都抱以善意,将他当成伙伴!哪怕是自己这个后至的军师,虽然和他位置重合,但是在他眼里也不是威胁,而是……助力,助他达成毕生抱负的力量。
只是明知说这番话的时机不那么适合,为甚么他还要坚持为之?
许贯忠有些纳闷的看着不再言语的萧嘉穗,只见他面色忧虑的望向西北方,许贯忠眼皮一跳,此时心中只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大名府!
“李成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大名府精锐已经伤亡大半,武都头也已经混入城中,萧兄,你莫不是担心……”许贯忠想通之后,也长叹了一声道。
“进时容易,出时难!”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见许贯忠隐隐猜到自己所担忧的事情,萧嘉穗微微颔首。
许贯忠此时也在想这个问题,可惜不是一时半会能理清头绪的,他知道萧嘉穗做着交浅言深的“傻”事,实是要以诚换诚,想在这紧要关头得到自己的紧密配合,就连那种“善做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终”的隐士风范都收敛起来,他现在关心的,就是庙算的稳妥,就是王伦的安全,就是山寨的胜利。
“尊兄如此待贯忠,贯忠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惟愿竭尽全力,辅佐哥哥!”许贯忠表态道。
萧嘉穗见这人一点就通,当真是天资聪颖,不愧是哥哥看中的人杰,只觉刚才自己一番心里话没有白说,当下欢喜万分,与许贯忠畅聊良久。两人正说得投机,忽感觉背后有人走来,便听王伦的声音道:
“两位要走,还望避开大路,莫要与我部众再起冲突!良臣,去把两位将军的甲胄马匹取来还与他们!”
见状,萧嘉穗和许贯忠忙回身,向王伦行了个无声礼,王伦朝两位军师点头致意,等韩世忠把马匹牵来后,交给索超和周瑾,索超赧颜而谢,唯有周瑾面上犹露不屈之意,王伦也不跟这人计较,目送他们走了。
对王伦释放两人,萧嘉穗是毫不意外,就连许贯忠对此也是深有体会,这位书生若是要强拉人入伙时,去年只怕就会趁机拉自己上梁山,可是他在察觉到自己的意愿后,根本提都不曾提起,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就是两个字:舒服。
“这个周瑾,看不出来,本事不怎么样,脾气倒还不小!不过这副烈性挺对我胃口的!”王伦和这两员俘虏会面的全过程,韩世忠都在场,是以知晓此事内情,却见他笑着对众人道。
王伦也觉得周瑾是他此战最为惊讶的发现,看来自己对他的印象要修正修正了,这样一个人,虽然本事不怎么样,但是颇有些血性。本事不好可以再学,但是性子成型了,一般就很难再改,不是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么?所以王伦从来不试图去改变现在进行时中,人生观已经扭曲之人的命运,因为他们的所作所为正是尊从自己内心的价值观、人生观的结果。
“小弟只觉索超已经有怀恩之心,怕是因为徒弟的缘故,故而不肯留下来坐一把交椅罢!”韩世忠又道。
这时许贯忠若有所思,开言道:“索先锋虽是我大名府有数的猛将,平素却不大讨上司喜欢。梁中书和闻达、李成既要在眼下这种关键的时候用他,却又在平时不忘明里暗里打压于他,叫他此时也不过区区一个牌军,此时临战,也仅仅只挂个空头先锋的衔,哄他卖命!似这种愚蠢的行为,索超虽然不怎么计较,但是不代表他心里便一点数都没有!”
“强扭的瓜不甜,此时这两人既然明言不愿落草,咱们强留也是无益,我哥哥的做法,还不如便放回去。日后咱们打破大名府,说不定到时候便肯了,谁又说得准呢!”萧嘉穗也出言道。
其实刚才索超几乎便要肯了,却是受了周瑾的影响,这才没有提出来。若是如原本轨迹中那样,索超单独落入梁山之手,说不定此时就站在自己身边了。
王伦暗暗假设道。
也许是他对这大名府太没有归属感,一直被上司利用和打压,这样的日子,也只有粗豪如索超这般的人物,好似达到一定的境界了,才能极其迟钝的熬下去。
还有周瑾,此人和索超是师徒关系,虽无充当头领的本事和资历,但是收回山寨做个头目也好,总好过叫他从此淹没在人群之中。(。。)
第三零九章 大好头颅;谁当斫之()
陈尸十数里,遍地哭哀嚎。
天王李成自从军一来,还未遇此大败。哪知便在八竿子也打不着的梁山军手上,遭遇了人生中最悲惨的一劫。
见追兵回军终于看不见人影,李成黯然的清点一下身边军卒,已经不到五百余骑,满打满算还不到一个指挥的兵力,一想起跟随自己出来的八营将士,此时十仅存一,李成欲哭无泪。
“给本将把斥候都拉出去砍了!”李成忿怒道。
“都监,咱们现今都这样了,还要自斩部卒?”左右裨将上前相劝道。
“本将回去,这颗脑袋还不知能扛几时!这厮们平日里嬉戏散漫惯了,此时误我大军,杀他还是轻的!”李成沉声道
左右不敢再言,毕竟大败就在眼前,谁敢舍命为失职者求情?半晌不到,十数个头颅被呈递上来,李成此时看也不看一眼,转过那张阴的怕人的脸颊,拍马往城中赶去,迎接福祸未定的命运。
话说李成带着残兵赶回大名府,被点兵守城的大刀闻达接住,一见李成血染满面,闻达大惊道:“兄弟,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索超、周瑾、王定丧我军威,小弟此时能侥幸逃得性命归来,却无脸面见相公!”李成望着同僚闻达,激动道。
“到底怎么回事?量那二龙山有甚么强兵,怎叫我军损兵折将?”闻达抬头一望,此时李成身边仅剩四百余骑,脑袋“嗡”的一下,面色变得十分难堪。
“兄弟,斥候百般失职,与我对阵的哪里是甚么二龙山草寇,便是京东济州梁山泊的人马,光马军都不下五七千人。还有步军无数,小弟这回,中了这厮们暗算,阴沟里翻了船了!”李成一脸丧气,叫苦不迭道。
见他这个样子,闻达长叹一声,回身道:“给李都监包扎一番!”
李成闻言,忙摆手道:“不须!就这样去见相公!”
闻达一想,这样也好,相公是个心软的人。见他这样,估计也不好怪罪,当即道:“不须进去通报消息,我与李都监自去面见恩相报禀!”
两人一同走入留守司,守门的军汉见李成这副惨状,都是窃窃私语,李成充耳不闻,只是大踏步走将进去,此时梁中书正和王太守谈笑风生。还在等李成的捷报,哪知一见李成满面血迹,两人那个热切的心如同掉到冰窟窿一般,愣在当场。
是福是祸躲不过。李成一咬牙,将败绩原原本本都说了出来,梁中书猛然站起,在堂上走来走去。久久不能平复。过了半晌,才听他指着李成,颤声道:“四千精兵出去。四百残兵回来!李都监啊李都监,你叫本官说你甚么好!若是替那贼人张胆,复而窥我城池,你有几个脑袋,能担当得起?”
此时梁中书心中的愤怒已经达到极点,他倒不是心疼这三千多禁军将士的损失,而是因此一役,看到大名府城破在即的巨大危机。饶是李成再受他信任,此时语气也不禁说得颇重。
“恩相,都是小将轻敌,不想对方根本不是二龙山草贼,而是济州梁山泊来的强寇!此番光马军就是五七千人,步军更是不可计数!小将……小将大错铸成,辩无可辩,还请恩相责罚,死而无怨!”李成跪倒在地,以头凿地,面上的鲜血已经凝结,一下一上与梁中书打照面时,眼神中充满悔恨与怯懦,看上去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安。
梁中书看到往日里雄赳赳的天王李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又气又恨又怜,此人跟随自己时日不短,往日也算勤勉,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心中略有不忍,当即长叹一声,默默不语。
闻达见状,跪地求情道:“恩相息怒,李将军伤势危重,还请允他下去疗伤。恩相放心,我大名府城坚墙高,固如金汤,小将定然尽全力保守城池,不叫贼人得逞!”
“李都监、闻都监!你们好生想想,我大宋立国百十来年,你可听闻大名府被谁人打破过?就是当年辽国大举入侵,也不曾破得我这城池,若是那二龙……梁山贼寇破城,我等就是不死于战阵之上,回头也难以跟朝廷交待!将来提起我梁世杰时,朝堂之上人人都会说,大名府便是在此人手上丢的!”此时正在气头之上,梁中书也顾不得问那梁山泊为何入寇,此番万人临城,都已经兵戈相见了,深究原因还有何益?
从李成进来报丧到现在,王太守听了半天,同样心急如焚,自己如今能坐在这个位置上,朝廷里自然有奥援助力,可是哪里及得上梁世杰和蔡京的关系。梁世杰丢了大名府,还有他老丈人替他开脱,到头来这板子还不得打在自己身上?
这时形势也不容他唯唯诺诺,只见他起身禀道:“相公,城外郊县还有征发的河工三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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