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盖一听心中有些不耐。原本当年他就是因为劫下梁中书的生辰纲才落的草,此时反要给此人上贿,心里哪里好受?当即道:“这些事情,贤弟和两位军师商议便是!”说完就要回山。却不想宋江笑着拦住晁盖道:“哥哥不急,且听小弟把话说完!”
晁盖叹了口气,望着宋江道:“贤弟请说!”
“这李固回去,定然会把河北首富卢俊义的世代家财据为己有,如此一来,岂能不打点城中恶狼一般的官员?只是要满足梁中书这等巨贪的胃口,估计花费的钱财少数!等卢俊义回去了,李固心中有鬼,岂能坐视?我估计此人非得置旧主于死地不可。咱们山寨要是带的金银少了,怕留不住员外的性命!”宋江望着晁盖笑道。
见宋江此言说得在理,吴用叹了口气,对晁盖道:“当日梁山泊王首领在孟州买下金枪手徐宁的性命,花了一千两黄金。依小弟看。就带这个数目去大名府罢!卢俊义是条好汉,我看值这个价!”
穆弘闻言忍不住道:“这个一千两黄金,那个一千两黄金,山寨有这个底子么!?干脆把山寨弟兄都交给官府,讨些赏钱去换你家卢员外罢!”
吴用见说心中大怒,好歹他也是山寨排名第四位的头领,怎容得下面人这般不给面子的当场拆台,正要发作,忽听宋江喝斥道:“请卢员外上山,乃是山寨定下的大计,吴军师不计艰险前往大名府做成此事,为山寨尽心尽力,立下大功!你等却知道甚么,怎能言语不敬,冲撞于他?还不给军师赔礼道歉!”
穆弘见宋江发了话,一时弄不清他的真实态度,只好对吴用低了头。吴用哼了一声,也不好再发作,只是实在弄不清宋江葫芦里卖的甚么药,难不成是想用这些小伎俩拉拢自己?吴用在心中嗤嗤冷笑。
“不过说到头,一千两黄金到底不是个小数目……当然,小弟是万分出这个钱的,哪怕揭不开锅了,也要先把眼前的难关度过!戴宗兄弟,回去你就把钱领了,早日干成这件大事,也叫江湖上闻我山寨大名!”说到这里,宋江话锋一转,又道:“只是山寨钱粮缺乏也是事实,如此吴军师只管施展才智,这些找钱的小事,还是叫小可去想办法!”
宋江既然开口,一伙小兄弟们自然聒噪造势,李应、雷横等新上山的头领也不禁出言附和。
只见这时的宋江一副任劳任怨的模样,不容吴用等专门掣肘的头领说出其他意见,便舍我其谁道:“如今有个千载难逢的好机遇就摆在咱们山寨面前!大家都知道,前些时日,梁山泊的王大头领施展威风,将登州守军一网打尽,满载而归,叫咱们好生羡慕,晁天王不也得了他送来的几件番邦的宝货?照我看,眼下这登州正是空虚之时,朝廷就算调兵遣将也没那么急切,咱们正好可以趁此良机,一鼓作气打下登州,到时候还怕没些金银入账?如此就是十个卢员外也救了!吴军师也可没有后顾之忧的为山寨出谋划策了!”
“另外,我闻登州有一员威猛上将,姓孙名立,江湖上人送绰病尉迟,有一身好武艺傍身,此时如能拉他入伙,对咱们山寨来说,却不是人财两收的美事?”
第三零三章 波谲云诡的各方局势()
“我的娘子不是这般人!你这厮休来放屁!”卢俊义眼中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脸上青筋暴露,显然是已经怒到极点。想他刚刚脱离虎穴,千里迢迢从青州赶回,乍闻管家和妻子私通并霸占了自己家产的消息,心底怎能坦然接受?
“主人脑后无眼,怎知就里?主人平昔只顾打熬气力,不亲女色。娘子旧日和李固原有私情,小人往日说知,主人只是怒骂不信。今日他们推门相就,做了夫妻,主人回去,必遭毒手啊!”燕青大骇,伏地哭诉。
旬日之前,李固这厮回来,立马就去官衙把卢俊义告了,更怪燕青违拗,吩咐亲戚相识,但有敢收留燕青者,他便舍了半个家私,和他打官司。燕青因要等卢俊义回来,故而不曾放出手段违犯法纪,只是日日在城门外等候主人归来。
卢俊义听到这番言语,心中更怒,喝骂燕青道:“我家五代在北京住,谁不识得?那李固当年落魄,冻倒在我家门前,我救了他的性命,五年之内,抬举他做了都管,一应里外家私都在他身上,我待他以国士之礼,他纵然再是不堪,安肯害我?莫不是你做出歹事来,今日到来反说?我到家中问出虚实,必不和你干休!”
燕青闻言肝胆俱裂,痛哭不已,爬倒底下,拖住卢俊义衣服,还要再劝,卢俊义却早出一脚,将燕青踢翻,大踏步便入城去。
这时墙后转出一人,长叹一声,上前扶起燕青。燕青满面泪痕,望着这人道:“兄长,我主人此去,定遭毒手,小弟也顾不得许多了,还望兄长上前劝一劝!小弟总不能眼睁睁看他自投罗网啊!”
原来转出这人正是许贯忠,当初他在乱坟岗上救出马大夫。入城去接他家眷时,不期遇上被李固赶出的燕青。在得知李固反水的消息后,许贯忠不肯袖手旁观,拜托杨林先送老母和马大夫一家上山。事急从权,杨林哪能推辞,当即递出一只鸽笼,教了许贯忠使用之法,便带着众人上路了。于路上因怕耽误消息,便把剩下那只信鸽放归天际,只求它早日飞回山寨。叫王伦得知此处情形。
许贯忠叹了一声。自己原想给卢俊义留些脸面。毕竟涉及到他浑家与人私通之事,有自己这个外人在不方便,哪知卢俊义这般固执,根本不听燕青所言。当下朝燕青一颔首,快步赶上,叫道:“卢员外,燕小乙句句属实,这城池实实在在入不得!李固得了你的家私,必然买通官吏,恨不得置你于死地,你此去定然是凶多吉少啊!”
卢俊义倒也识得许贯忠,因他中过武举。身份不同,当下也没有如喝燕青那般语态跟他讲话,只是强忍着怒气道:“贯忠,你是个明事理的人,怎么也和燕青骗我?我知你们相交莫逆。但是常言道‘偏听则暗,兼听则明’,李固和燕青都是我亲近人,你说我怎能听一人而怪另一人!”
见卢俊义此时九头牛也拉不回了,许贯忠只好退而求其次,“小弟有官司在身,恨不能和员外同去!于此我闲话也不多说,只劝员外万分小心,如察觉半分不妥,便出城来,小弟和燕小乙在此相候!”
卢俊义见说也不再言,只是匆匆拱拱手,便大步入城去了,望着卢俊义远去的背影,许贯忠蹉叹一声,转身回去,安慰了挚友几句,便去取鸽笼。
……
蔡福面无表情的从茶坊出来,兄弟蔡庆连忙上前接住,问道:“哥哥,李固这厮说甚么?”
“还能说甚么,只是要结果卢俊义的性命!”蔡福波澜不惊道。
“这厮肯出多少金银?”蔡庆摩拳擦掌道。
“割猫儿尾,伴猫儿饭!这厮当我是个雏儿,五十两金子就想要我与他下手!被我一诈,出了这个数!”蔡福伸出五个指头道。
“多少?五百两黄金?”蔡庆见状一愣,旋即大喜,道:“如此倒也值得这个财主的身价儿!”
这哥俩说完,欢欢喜喜的往回走去,却才进了门,却见一人掀起芦帘,跟将入来,叫一声:“两位节级相见!”
蔡福回头看时,但见那人面阔唇方,瘦长清秀,头巾侧一根雉尾,束腰下四颗铜铃。黄罗衫子晃金明,飘带绣裙相称。蔡福微微一怔,心道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便请他进来。
这人一进门,开言道:“说来小人和节级还是同行,当年便在江州大牢做两院节级,姓戴名宗,江湖上人称“神行太保”的便是。见今在二龙山落草,今奉了军师将令,差遣来打听卢员外消息,哪知被贪官污吏、奸夫淫妇通情陷害,小人欲救他性命,还望两位节级援手!”
戴宗说完,便笑望着这对兄弟。蔡庆心道刚收了五百两金子要取卢俊义性命,这人便来讨嫌,忍不住道:“二龙山?没听说过!”
戴宗面色一窘,接着道:“小寨无名,小节级自然不知,但是我那寨主晁盖有个结拜兄弟,江湖上人称白衣秀士王伦……”
蔡福闻言有些变色,还未开言,便听蔡庆突然站起道:“莫拿王伦来吓唬我们,我这大名府堂堂河北重镇,岂惧他梁山泊!”
“大名府自然不惧,但是两位节级前后出入,都能似梁中书那般前呼后拥?”戴宗笑道。
蔡庆少年得意,哪里被人这般威胁过,便要发作,被蔡福拦住,道:“此事他家里李固上下使钱,要陷害卢俊义,我两个也没法!”
戴宗将出金子来,道:“这里有五百两金子,还望两位笑纳!只求判个刺配之刑便可!”
两人面面相觑,戴宗一笑,道:“交朋友,做对头,看两位自决了!”说完回身便走,出门之后心中暗喜,一想到寄存在宋太公处的另一半金子,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微笑来,还是宋公明哥哥懂行情,又会体谅人,救个卢俊义,哪里花得那般多金子,五百两足矣。
且说蔡氏兄弟此时在屋内踌躇,只见蔡庆拍案而起道:“这厮奸诈,居然恐吓咱们兄弟!咱们便怕了王伦和那甚么晁盖?”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也只是要个刺配之刑,待我去张孔目那里探探消息再说!”蔡福为人老成,并不想把事情做死。
蔡庆对兄长甚是信服,这哥俩说走便走,来到留守司门口,蔡庆目送哥哥进去,在门口百无聊赖的坐等,还好没过多久,便见蔡福出来,蔡庆急忙迎了上去,便听蔡福道:
“妥了!张孔目说,若是判他个问斩之罪,全城人都会说相公要谋他家财,估计逃不过一个刺配之刑!”
蔡庆大喜,道:“如此咱们不是吃了两头……”
蔡福忙摆了摆手,做了个禁声的动作,两兄弟此时去了心中大石,满面春风的往回走去。
……
有人得了小便宜便心花怒放,有人得了大财喜却只是波澜不惊。此时梁中书回到家里,和娘子见了面,只说了一句话:“明年的生辰纲有了!”
蔡氏不愧与他做了多年夫妻,闻言心有灵犀,道:“卢俊义世代财主,河北首富,相公才拿了多少?偏偏大头都叫那甚么李固夺去了!”
“我的夫人,只这一遭,便得了这个数目,实不少了!”梁中书笑道,“不过此人不仁不义,谋害旧主,下官岂能留他?先存在他那里,不怕他跑了,等风平浪静再说!”
蔡氏乃是大门大户家出来的子女,不似平常妇人那般短视,倒是颇为理解丈夫的手段,当下也不再说,只是唏嘘道:“那卢俊义好大的财主,偏想不开,跑去落草,真是人心难测!对了,闻他是去青州慕容贵妃的兄长辖下落草?”
听蔡氏说起此节,梁中书十分少见的怒气上脸,道:“夫人不知,卢俊义这次便是被去年劫我夫妻生辰纲的贼人拉下的水!这个晁盖,我不去找他,他倒来惹我!听慕容彦达说已经将他讨平,哪知他连我也欺骗!此人不还在到处害人?”
蔡氏闻言大怒,道:“他不就是仗着妹子的威势,敢欺我相公!相公稍待,我这就给爹爹写信!”
梁中书心感欣慰,却拦住蔡氏道:“夫人且住,你的心意我都知了!只是如今朝中局势诡异,泰山和童贯、候蒙等人关系微妙,若是徒然再去惹慕容贵妃,实为不智,咱们便莫要额外给泰山添乱了,此事放在心中便可,日后有机会时再作计较!”
见丈夫处处替父亲着想,肯忍此大辱,蔡氏大为感动,近前跟丈夫温存良久,这才道:“放便放过慕容彦达,只是相公准备如何处置卢俊义?”
“这些贼人想拉卢俊义落草,我岂能遂他们的意?只是明面上杀此人也不可取!而刺配出去定然叫贼人半路劫去,更不可取!”梁中书摇头道。
蔡氏闻言心急道:“那如何是好?”
梁中书一笑,道:“夫人莫急,此事好办!下官只须将卢俊义押在牢里,不判不配,拖他个十天半月,自然有人会等不及,跳出来要害卢俊义性命!”
第三零四章 兵临大名府()
“兄长,不好了!”
只见原本前去大狱中给卢俊义送牢饭的燕青急急奔回,刚跟许贯忠打照面,便迫不及待道。
此处乃是许贯忠在东门外的祖宅,就在出城的官道大路边上,平素没有人住,又不跟其他的村坊打搅,用来藏身正好不过。
许贯忠此时坐在柳树下等候燕青消息,见燕青急急火火的,忙起身问道:“小乙且喝口水,再慢慢讲来!”
燕青喝了一口水,将打听到的消息娓娓道来:“昨晚三更,有一伙人打劫府牢,明显冲着我主人去的。只可惜这伙人人数太少,最后寡不敌众,当场死了二十多人,为头一个被蔡福、蔡庆带人抓了,听说叫甚么赤发鬼刘唐,不知兄长识得此人否?”
“却是没听说过,应该不是梁山人马!倒是很大可能乃是二龙山派来接应员外的头领!”许贯忠想了想道,他已经通过信鸽把地址留给了王伦,要是梁山人马前来营救卢俊义,不可能不跟他打照面便去救人。
“二龙山这些贼人将我主人坑害得苦,此时居然只带三十人过来接应!真不知是哪个出的毒计,又如此拙劣!”燕青愤愤不平道。
许贯忠沉吟片刻,道:“估计他们是打得是发配途中劫出卢员外的主意,只是出了董超薛霸这一档子事,梁中书怕是有些惊觉,只把卢员外囚在牢中,旬日不曾发配。这些人估计是等急了,故而做出连夜劫牢的事来!”
说到此处。许贯忠忽叫了一声“糟糕”,燕青忙问他何故,只听许贯忠道:“梁中书先前不杀卢员外,不是他发善心,只不过因为此事原委牵强得紧,怕授人口实。现如今却真有人劫牢,众目睽睽之下,卢员外通匪的罪过却不是坐实了?如此梁中书再无顾虑。只怕不日就要开刀问斩了!”
燕青一想,果是这个理,大急道:“梁世杰贼子,我与你誓不罢休!”
许贯忠此时也是心急如火,不知梁山的援军何时能到,只是见兄弟救主心切,出言相劝道:“小乙放心。王首领此人你也见过,他既然肯叫杨林过来调查是谁冒山寨之名陷害卢员外,便表示他一定不会坐视!”
燕青深以为然,其实这位兄长还有最的一句话没说,那就是王伦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会坐视不理的。燕青还记得去年在翠云楼与王伦初会时。此人对兄长的欣赏之意溢于言表,告辞后又千里迢迢派好汉送来不传医技,无一不昭示着自己兄长在那位梁山泊大头领心中的地位。
燕青现在唯一的想法,便是希望援兵能早点赶来,不然悔之晚矣。只见他闷闷转身。准备回屋,哪知被路上一幕吸引住了目光。看了半晌,回头欲与许贯忠说话,哪知这位兄长也同样望着路边,若有所思。
“小乙,你有没有发现,此时路上商贩陡然多了许多?”许贯忠忽开口道。
燕青点点头,回道:“近日非年非节,就这么一会工夫,怎地如此之多的货贩入城?”
许贯忠一笑,回头望了燕青一眼,燕青会意,便见两人走出柳树荫盖,越往前三五十步,来到大路之上,许贯忠拦住一辆车道:“你这枣子怎么卖?”
那五七个货贩闻言,都望向领头一人,却见这人笑道:“六文钱一升,若要散买时,一文钱恁拿五个去!”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