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咱们人都在,还怕没船么?”韩世忠沉思良久,开口对一直没表态的王伦道。
若是平时,李俊听到这话定会反驳韩世忠几句,可是刚才被此人救得性命,他心中对韩世忠的意见早就一笔勾销。
此时见韩世忠同意弃船,李俊也没出声。只是心如刀绞。毕竟王伦亲手把船交到他的手上,此时却要全部弃掉,说甚么叫他也难以接受。
“老纲首和良臣说得都有道理!人是最的,咱们遇此困境,首先要保存的是人!”王伦忽然开口道。此时见李俊欲要再言,王伦止住他。对老纲首道:“若依恁老的意思,具体该怎么操作?”
那老纲首见王伦在此关键时刻并不逞强,反而问自己意见,顿时大喜,道:“咱们就近在登州上岸。故意叫船搁浅了,咱们都游上岸去!他们不知大王身份,又贪图财物,必然救船为先,咱们便好趁乱上岸!”
王伦闻言,略加思索,便拍板道:“就这么办,还请老纲首多费心!”此时这船队上的人,没一个不会水的。就是自己的一百亲卫,因为要出海的缘故,全部选的识水性的汉子。至于船工们,根本都是直接从水军中抽调来的。另外那些聘来的水手,更是积年在海上漂泊的,说不会水,只怕没人相信。
老纲首此时没有推辞,点头应了,此番他的性命早和梁山诸人紧密联系在一起了,落到登州水师手上还能有好下场?当即弓着身子下甲板寻人去了。
王伦拉过心中泣血的李俊,开口道:“此时情况紧急,不由得你我不如此!此番他们水上逞强,便由得他去!只是将来还怕他们不登岸的?”
说到这里,王伦语气一变,道:“这厮们横在我水泊与济州岛之间,早晚是个祸害!咱们不能就这般叫他们横行!”
李俊听王伦话里有些意思,脸色这才好了许多,只见他十分爱怜的轻抚着脚下的甲板,叹道:“这厮们要知爱惜才好!”
见李俊是发自内心的喜爱脚下的客舟,王伦劝道:“兄弟放心,我在这里说一句,包你那混海龙的绰绝不是白叫的!”
王伦话语刚落,忽然登州水师又开始放箭了,应该是察觉到对方逃跑的意图。王伦见状大喊,叫甲板上的水手注意躲避。这时焦挺气得牙痒痒,像这般不能还手的阵仗他还是头一回遇上,不觉手握成拳道:“给老爷在地上等着!”
在这般紧张的气氛下,船队调转好方向,往前方行驶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可以看到陆地的轮廓了。只见王伦所在的旗舰不管不顾的朝近海撞去,也不怕遭遇搁浅的危险。其他三艘客舟都是以旗舰马首是瞻,紧随在后。
梁山船队身后紧追不舍的登州水师见状,倒也没再放箭了,想是觉得前面四艘客舟已经是囊中之物,再去坏它甚是不值。
巨大的撞击如期而至,好在船上众人已是早有准备,紧紧抓住身边的固定物。在经过初期的震撼之后,大家都上了甲板,极有次序的由船身的吊绳上攀下,原本雇来的水手还有些慌乱,在看到王伦和几个大王都留在最后压阵,梁山水手又是有条不紊,他们这才稍微安定了些,加入队伍往下滑去。
王伦在甲板上见到追兵的船只都是下了帆,并不敢十分逼近,王伦心中有了底,又看了一眼自己脚下的客舟,心头涌上一种复杂的情绪。
他现在算是彻底体会到了,当一位船长下令弃船时,心中是甚么样感觉了。
“兄弟,这鸟万万莫叫它沾水!”王伦提过一个鸟笼,这是曲三唯一带在身边的一只鸽子,在船队出海前交给了王伦,说是以备不时之需。此时王伦将它交给头领中水性最好的李俊,李俊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涩的笑容来,点头道:“哥哥放心!小弟便是这鸟儿的船!永不沉没的船!”
王伦感慨一声,拍了拍李俊肩膀,催着众人下船了。还好这次因为船上空间的原因,自己和亲卫们都没有带上马匹,不然说不好就会叫这些人转卖了。
在众人辛苦游上岸之后,登州水师果然没有追来,这时他们正急着接收自己的战利品,哪里有空去理会这些“私商”,说不定在他们心里,还指望着这伙人再次出海,好在将来为自己送上丰厚的缴获。
浑身湿漉漉的王伦顾不上整理行头,直叫韩世忠去集合队伍,又挥手叫过两个亲卫,吩咐道:“带一百两银子在身上,买身行头,再购买好马赶回山寨报讯!若是你们回去时,萧军师在山寨,便叫他发四营马军前来登州登云山会合。若是萧军师还未归来,便请林教头、徐教师、和吕方、郭盛带我亲卫过来,还是到邹氏叔侄那里会合!”
两人领命去了。王伦也不作停留,等韩世忠集合完毕,便带着人往内陆走去。
大家走了半日,饥肠辘辘,寻着一个市集,王伦叫大家分批去各家酒店进食,他则寻店家要来笔砚,在一片绢布上写道:“萧在,领四马营至登云山,萧,林、徐、吕、郭领本部来此会合。伦笔。”
等墨迹干了后,王伦将绢布卷成一团,叫李俊把鸟笼取来,从中取出那只白鸽,将刚写好的绢布绑在鸟腿上,用力往空中一送,道:“如意子,不要误我!”
第二六九章 难逃劫数的解氏兄弟()
“呔!都停下了!你等何处人,来我这里做甚么?”登云山下,伏路的喽啰见从小路上涌来了六七百人,顿时紧张起来,忙现身大喝。
焦挺见状上前喝道:“梁山本寨大头领王伦哥哥在此,不得无礼!”
众喽啰闻言一阵慌乱,只听当先喊话那人开口道:“且慢!待我请我家哥哥下来认一认!若王伦哥哥真在眼前,还望体谅小人则个!”
王伦见这人说话很有意思,高声道:“如此你去请邹氏叔侄下了山来,我寻他俩说话!”
那人见王伦气度不凡,拱了拱手,躬身去了。这时李俊和韩世忠不解道:“哥哥,此处是我梁山的别寨?还是同二龙山那种关系?怎地孩儿们都不识得哥哥?”
王伦见说笑道:“邹氏叔侄两个甚是了得,在此登莱道上颇有名气,我初时只叫他叔侄带着两百人驻扎在此,不过半年,此时山寨人数怕不有一千五六?”
王伦说完,心道闲着也是闲着,便把自己如何结识这邹氏兄弟,如何上沙门岛的事情经过,和李俊、韩世忠都详细说了一遍。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韩世忠叹道,“没想到王教头母子俩个的性命都是哥哥所救。要不然,那婆婆现在怕还在延安府里要饭受苦,王教头也只怕早叫那些狱卒折磨死了!哪里有此时他们母子团圆的美谈!”
李俊上山时日不长,却是头一次听说此事,便拉着韩世忠追问,听韩世忠把来龙去脉说明之后,感慨颇深,道:“都说山东宋公明乃是天下少有的及时雨,若跟真人比起来,他算甚么及时雨!”
韩世忠对宋江这个山东道上的闻人,却也有所耳闻。只是山寨里根本无人说起他,就是偶有言语涉及此人时,大家也是一种极为不屑的语气。
那时韩世忠自知人缘不好,故而不好相问。此番他跟李俊已经是过命的交情了,自然不会再有什么顾虑。只见他刚要出言相问。哪知此时从山上疾奔下来一人。顿时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去。这人一见王伦,急忙拜下,道:“孩儿们没见过哥哥。多有唐突,还望哥哥恕罪!”
王伦见了此人,奇道:“杨林兄弟,你怎地会在此处?敢是邹氏叔侄山上?”旋即上前扶起杨林,笑道:“此处也是我梁山别寨,却怪甚么罪?”
杨林见说也笑了起来,回答着王伦的问题道:“邹润和邹渊两位哥哥去了登州孙新、顾大嫂酒店,另外山寨约有一千二三百兄弟散在外面收买海盐,此时只有三二百人在山寨。故而小弟权在此照”
王伦见说点了点头,这对叔侄和孙新、顾大嫂夫妇的交情深厚,去他们那里聚聚,也是人之常情。王伦此时没有再问,当即把杨林介绍给李俊和韩世忠,三人都是闻过对方之名。却是头一次相见,此时分外热闹。锦豹子杨林是个精细人,见韩世忠热情直爽,心中惊讶道:“此人不大像是倨傲无礼之辈,怎地朱贵哥哥不待见他?”
这个念头只在杨林心上一闪而过。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只见他又朝焦挺拱手道:“焦挺哥哥,怕是有大半年未见了!近来功夫练得如何,小弟可是听说武都头在山上,恨不得每日都和哥哥过招!”
杨林义气过人,又因幼时便行走江湖,很会说话,跟这样的人打交道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情,此时连焦挺这样的闷汉也不觉开了金口,跟他聊了半天。
“哥哥,不知你要过来,小寨里也没甚么准备,还请哥哥和众位头领将就将就!”杨林和焦挺聊完,便殷勤在前面带路,邀请大伙儿入寨歇息。
“都是自家弟兄,莫要太过客气!我和三位兄弟来到此间,短则住上一月,长则两三月,你若总是这么客气,叫我们哪里好意思!”王伦望着杨林道。
其实此番就看飞鸽传书奏不奏效了。如若有失,便只能等两位亲卫的信了。
杨林心细,听王伦说出这番话来,暗道莫非除了甚么大事!?忙问王伦详情。
这位锦豹子是自家兄弟,不存在什么丢不丢脸的问题,王开口便把海上遇险之事都说了,杨林惊得合不拢嘴,听到韩世忠一声示警救了大家时,朝他拜下道:“哥哥是我山寨的主心骨,哥哥的安危更是山寨头等大事!世忠小哥此番立此大功,我山寨兄弟们没齿不忘!”
韩世忠一听,苦笑道:“怎地你们都把我作外人看?我在船上便说了,我是哥哥的亲随头领,此事不是份内之事么?怎生却要谢我!当然了,若是记功我就不推辞了,毕竟我也是山寨一份子啊!”
韩世忠一番话把大家说得都笑了起来,焦挺忍不住一巴掌拍到韩世忠肩膀上,韩世忠也不躲避,两人对视而笑,不觉间多了一份默契。
这时众人又闲聊几句,杨林请王伦在聚义厅首座上坐了,又命小喽啰飞马去请邹氏叔侄回来拜见寨主,之后自然少不了杀牛宰羊,大摆筵席。
用完酒饭,大家休息片刻,杨林便请王伦参观盐库。众人来到仓库门口,只见里面堆放着许多收上来的盐袋。李俊回头望了王伦一眼,王伦笑着点点头,便见这位内行人,上前掂量了一下各袋的分量,暗道这些都是按石分装好了的食盐五十宋斤为一石,与粮食中的一石重量有别,只见他又伸手解开袋子,将那盐拨弄一番,用手捻起少许,放在嘴中尝了尝,不禁回头赞道:“好海盐!可谓上三等!”
杨林见说笑道:“久闻李俊哥哥是私盐买卖的行家,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自从得了哥哥的信,邹家的两个哥哥办理此事十分用心,但凡差一些的海盐,他们都是不要!”
韩世忠自出生到参军,都是在西部边陲,没见过也没食用过海盐,此时听李俊说得玄乎,不禁问道:“甚么上三等?”
李俊笑道:“小老弟不知,这海盐共分三十一等,每斤卖价八文至四十七文不等,若是品质太差,便卖不出价来,也就犯不上冒着杀头的风险,去走私盐了!”
此时有了业内人士李俊的科普,王伦算是了解到此时煮海为盐的不易,费的工夫虽差不多,哪知煮出来的盐却分三十一等之多。
“这几个月,一共收了多少盐上来?”望着满仓库的盐带,王伦问杨林道。
“总计有五千石左右,约合二十五万斤!”杨林回道,后面又补充了一句,“咱们才开始干这行当,接触的盐户算不得多,再一个,沿海盐户的课税也重,在没有完成上缴官府的海盐之前,大家不敢敞开了卖,生怕完不成任务!”
五千石?王伦听到这个数字,便在心中飞速运算着,因为自己是要做批发商,批发私盐给二级批发商王庆王大忽悠,那么每斤盐上的利润不可能高到哪里去,顶了天按一斤五文钱的毛利算,便是一百二十五万文钱。莫看这个数字巨大,等它再除以七百七十文时一贯钱,最后得到一个叫王伦十分尴尬的数字:
一千六百二十三贯……
费了老鼻子劲,动员上千人忙活了几个月,居然只能赚个一千多贯钱的毛利,直叫王伦顿时有种要抓狂的冲动,自己随便干个什么事收不到一千贯钱?需要做私盐贩子这么辛苦?当下哭笑不得,对杨林道:“这些盐不卖了,留着咱们山寨自己用罢!”
杨林见王伦有些失望,不敢多言,只是点头应下了。
“那哥哥答应马勥兄弟的事情怎么办?”李俊问道。
“到时候把海货分一些卖给他们,再从他们那里采买荆湖、川峡的特产,叫他们来也不放空,去也能赚钱!”王伦叹了口气道,虽说此时手上没盐,但是拿海货交易,自己也算对得住那位金剑“师兄”了。
此时王伦情绪不高,杨林也看出来了,十分自觉的没有多说甚么,只是领着王伦等人在山寨参观了一圈,众人又转了大半个时辰,忽听小喽啰来报,道:“两位头领和孙新夫妇一同回来!”
王伦见状领着众人回厅中去了,一进门,便见厅内四人连忙站起,邹氏叔侄感慨道:“才和孙兄弟、顾大嫂夫妇念叨哥哥,说有些日子没见哥哥,甚是想念得紧,不想哥哥就亲自过来了,这世上的事情真是难说!”
王伦笑着跟这叔侄两个见了礼,又十分热情的跟孙新夫妇打了招呼,只是王伦暗暗觉得两人脸上表情有些勉强,在把韩世忠和李俊跟大家介绍后,问孙新和顾大嫂道:“贤夫妻莫非遇上甚么烦心事?”
“岂止是烦心事,说出来简直气破人的肚皮!他夫妻两位的表弟解珍解宝,哥哥也是识得的,此时被人陷害在州城大牢中,听说那害人的还买通了狱头,要害他们两人性命哩!”邹润开口道。
王伦一听,暗暗心惊,想道:“难不成解氏兄弟还是逃不过命里这一劫数?”
今天开始恢复正常更新。
第二七零章 家丑()
没想到,还是如同原本轨迹中一般,又是因为一只老虎引发的冤案。
起因是登州城外不远处有一座山,山上多有豺狼虎豹下来伤人。这州里通判是个爱民之人,多次向知州进言,要组织人力剿杀害人猛兽。知州原本甚不热心,后来被催多了,找来心腹孔目一商量,忽然发觉这是个来钱的活计。这知州毫不迟疑,当即拘集猎户,委了仗限文书,捉捕登州山上大虫,又仰山前山后里正之家,也要捕虎文状,限外不行解官,痛责枷不恕。
这知州却是打的好算盘,似这般不分远近的撒下网去,就算侥幸有一两个人捕得大虫,绝大多数人却会毫无意外的空手而归,到时候违了期限,这些人到了大厅之上,还不是任由自己炮制?
且说解珍、解宝都有一身好武艺,又没做过别的营生,自然仍旧靠打猎吃饭,浑然没有把当年王伦叫他们改行的劝告放在心上。这次叫知州拘集,限三日内要有结果,这两兄弟不敢争辩,在山上守了两日三夜,连根老虎毛都没看见,两人气苦,又叫困倦袭来,倒地睡了。不想这一睡,倒引出一条大虫来。两人见状大喜,上前便并这大虫,这对兄弟虽然苦熬了两日半,身上本事仍然不可小觑,这大虫看看落了下风,逃到半山里时,一个不慎,落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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