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扈三娘以微弱优势赢得了比赛。这场胜利颇有几分偶然。首先,扈三娘把自己的脑袋剃得恒山尼姑一样,那是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名字带给她的困扰还在心理可承受范围之内,而“方小柔”带给方小柔的,则是永远的痛;第二,因为她的性别,黑大汉方小柔同学对三姐一见倾心,绝对没有半点轻视她的意思,但方小柔也人如其名,在他心里,大概有那么一块地方是柔软得不能碰触的……
我离开原先的擂台,四处闲逛,听说阮小五的比赛还早,就往张顺的17号擂台走。在半路上,见张顺和一个乡农似的中年汉子坐在场边,人手一瓶啤酒,两个人头上脖子里全是汗,身上的衣服也湿透了。我忙跑过去问他怎么不比赛。
“刚打完,”张顺指指乡农说,“这是我对手。”
乡农使劲拍拍张顺的膀子,由衷说:“兄弟,真是好功夫啊!”
张顺连连摆手:“别这么说,今天是我命好。”
两个人边说边喘气边喝酒,看来是张顺赢了,俩人在场上都尽了全力,一下台就成了莫逆之交。
乡农咕咚咕咚两口喝光酒,站起身说:“兄弟,但愿团体赛上再见,到时候我们痛痛快快地再打一场!”
张顺摇头道:“就算碰上也见不到我,我这两下子还轮不上。”
乡农惊道:“说笑呢吧兄弟?”
张顺一指我说:“这是我们萧领队。”
乡农立即肃然道:“还没请教?”
我笑笑说:“我们育才的,大哥你呢?”
“育才?”乡农迟疑了一下说,“昨天团体赛我们好象就遇了一个叫育才的。”
这下我也知道他是哪儿的了。昨天在同一个擂台上,我们之前,山西大同育才文武学校对沧州红日武校,输得那叫一个惨。而在开幕式上,沧州这支队伍也是被林冲他们看好的,现在从力拼张顺来看,实力绝对一流。
乡农上上下下打量着我,又围着我转了几个圈圈,嘴里啧啧有声。张顺问:“大哥,怎么了?”
乡农继续啧啧了半天这才说:“我浸淫武术20年,见识过无数高手前辈,可一个武人隐藏再深,身量气势上总能看出些端倪。难为你们这位领队,年纪轻轻,却能气息内敛,看上去居然不像有半点武功的人……”
张顺呵呵笑了起来,却不说破。我也乐得装B,把手往身后一背,一脸孤傲之色,再插根鸡毛掸子就能冒充华英雄。可是他的下一句话差点没让我一个跟头栽死。他拉着我的手,特别发自肺腑地说:
“萧领队,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但你能跟我打一场吗?”
我被口水呛得直咳嗽。乡农关切地问:“萧领队,你怎么了?”
我边倒腾气儿边摆手说:“不碍的,练内功有点小走火入魔。”
乡农愈发恭谨,说:“说实话,练了这么多年武术我仅仅是身体康健而已,所谓的内功还没登堂入室……”
()
我觉得再这么骗一个老实人有点不厚道,于是指着我们校旗跟他说:“那边是我们老窝,随时欢迎你去做客,你跟那些家伙肯定有共同语言。”
乡农两眼发亮,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嘿嘿,实在是冒昧了,我们这种人就有这样的毛病,见了高人不想交臂失之。”
……
上午我们的成绩骄人,三战三胜。下午,阮小二正在准备上场,体育场的保安通过内线电话找到我,说有个叫陈可娇的女人找我。末了保安有点抱歉地说:“你也知道,经过上次卖大力丸的事情,我们可不敢再轻易放人进来了。”
我边说着“可以理解”边纳闷陈可娇在这个时候找我能有什么事,难道电话里说不清?
保安小心翼翼地说:“那我让她跟你说话?”
我一下回过神来,嘿嘿笑了几声,问保安:“对方的胸部小不小?”
保安那边沉默了半天,也不知是难为情还是现看去了,过了一会儿才偷偷摸摸地说:“不小……”
我哈哈一笑:“不小就是真的,放她进来吧。”
第十二章 十年
我端起望远镜,向体育场门口看着,只见陈可娇额头光洁,精神饱满,依旧迈着自信的步伐,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保安扬着手指着我们校旗给她看,陈可娇道过谢之后就径直朝这边走来。这个女人,永远是斗志满满。今天的她穿着一条黑色的喇叭长裤,银白色的马甲。在她的脖子上,挂着一条像啮齿类动物留下的牙印似的细密颗粒项链,随着她的行动一闪一闪,让人印象深刻。可以说在服饰上,陈可娇无懈可击,丝毫不用怀疑扔给她两条墩布一条廉价窗帘她都能穿出时尚感来,但她的气势往往让人忽略她在穿着上的品位——她总带着一股义无返顾的劲头。
不大一会儿,通往贵宾席的走廊里就传来了高跟鞋的声音。门一开,陈可娇端凝地站在那里。眼睛搜索了一圈找到了我,她快步走过来和我握了握手。我的鼻子里全是好闻的香水味,我一闻就知道是……呃,反正是高级货。
陈可娇看了看横七竖八睡午觉的好汉们,又轻声和朱贵杜兴打了招呼,这才略带笑意地跟我说:“现在我是该叫你萧经理还是萧领队呢?”
我看出她有点嘲讽的味道,说:“你叫我小强最好。”
“能借一步说话吗?”
我知道她不可能是闲得无聊来看我这个在她心目中的流氓领着一群人打架的。我把她带到放机器的办公室里,陈可娇四下打量着说:“真不错。我见别人好几家也未必能有一间办公室,你这间最大,居然就这么锁着。”
我开门见山说:“陈小姐是有什么事要交给我办吧?”
“你觉得我人怎么样?”陈可娇突兀地问了一句。
因为太突然,我一愣,下意识地说:“脑子够用,人不算坏。”
陈可娇嫣然笑道:“谢谢,这算是夸奖吧?”
我又是一愣,急忙使劲点头:“算,绝对算!”
陈可娇止住笑,缓缓说:“这次我是来请你帮忙的。”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觉得她有些郁郁,而现在这种感觉尤其强烈。
我摸棱两可地说:“不妨先说说,能帮得上的我一定尽力。”通过几次交往,我知道这个女人可是个厉害角色,能使人吃亏于不知不觉中,所以格外加着小心。
“知道我为什么把值200万的东西20万卖给你吗?”陈可娇又和我绕起了圈子。这件事情上没什么可说,我确实是占了一个大便宜,我那小别墅就是这么来的。这就更得警惕了,女人声讨男人或是想得到更大的好处,她们也总是说:想想我是怎么对你的……
见我在装傻充愣,陈可娇索性自言自语地说下去:“一是因为你识货,二是想以此表达我们的诚意,方便日后更大的合作。而现在……”
我接口道:“这种更大的合作机会到了?”
陈可娇赞许地点点头。我给她倒了一杯水,示意她继续。陈可娇转着水杯说:“我的父亲,他是一个狂热的古董收藏家,而且幸运地拥有一间很大的公司,这就给他提供了方便。他的个人资产几乎全部都用来收购古玩了,这些东西的价值加起来大约有四个亿。”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听她继续说。
“不幸的是,公司的业绩从去年开始就走下坡路了。刚开头只是资金有些周转不灵,而今年的一场地震,给公司带来的就绝不仅仅是雪上加霜那么简单了,可以说是毁灭性的。”
我忍不住问:“你爸是开黑煤窑的?”
()
陈可娇并没有理会我的笑话,她慢慢说:“我父亲是做房地产的,清水家园。”
“啊?”我像被电烙铁烫了般叫了起来。清水家园?不就是我买别墅的地方吗?
陈可娇表示对我的大惊小怪可以理解,她说:“萧经理也想象得到地震对房地产的打击有多大了吧?”
我马上一摆手:“不对,那只瓶子是你在地震之前就卖给我的,难道你预测出了有地震所以提前想到我们会有合作的机会?”
陈可娇微微一笑:“看来萧经理并不笨。”这他妈叫什么话呀?合着我在她印象里一直就是个二百五。她说:“其实在地震之前我就劝我父亲把他手里的古董卖掉一些,但那无异于要他的命。在我再三劝说下,他才勉强同意通过典当行先当出去,这样以后还可以赎回来。所以那段时间我和陈助理跑遍了全市的典当行,有实力而且识货的都被我们甄选了出来。”
“那为什么最后选定了我们吉豪?”
“吉豪最专业,更重要的是我看出萧经理是个有趣的人,你大概也很喜欢古董吧?”说着陈可娇眼里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我羞惭欲死,我永远忘不了那天我穿着刘邦的皇袍出现在陈可娇面前的样子。其实这完全是扯淡,吉豪在本市有多家连锁,在典当行界内想做大买卖,别无二家可选。
“因为这场地震的到来,我父亲终于下定了决心要把他的古董当出去拯救公司,毕竟收藏只是业余爱好,清水家园才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骄傲。”
“你们准备出手几件?”
“全部!”陈可娇毅然地说。
我惊得险些从凳子上翻过去,沉声问道:“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陈可娇黯然道:“不瞒你说,被我们寄予厚望的清水家园别墅区到现在只卖出一套房子……”
可不是就卖出一套么,还是我买的。
绕了半天,清水家园给了我一个瓶子,我把瓶子换了钱,又买了一套他们的房子,早知道你们一开始送我套房子不就完了么?还省一个瓶子——哎,为什么相同的结果,瓶子却没了?难道这就是市场经济的作用?
“所以我现在很需要钱。公司看上去光鲜,那是硬撑着。如果没有一笔巨款熬过这段时期,它就会垮掉。”
“……这算商业秘密吧?”我小心地问。
“以前算,马上就不是了。”陈可娇自嘲地笑笑。
“这是好事啊——呃,我是指我们合作的事。我这就给我们老板打电话。”一想到现在做的是上亿的生意,我就有点晕眩,就按5%提,这辈子都够了。实际上这段时间忙来忙去,我几乎都要忘了我是一个黑心的当铺经理了。
陈可娇说:“等等,听我把话说完。我知道你们也是生意人,请人验货,往下压价,这些都没问题,但我有一个要求。”
“说。”
“当期十年。”
“什么意思?”
“很简单。这就意味着我父亲的古董要在贵行保存不多不少正好10年,如果我们提前赎当,会按约定交纳违约金。”
我提醒她说:“那你想好了,每年2成的保管费,10年就相当于翻了两番。4亿的东西你得12亿赎回去。”
“这个不用你操心。”
“如果你到时候没有能力赎当呢?”
陈可娇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一定能。”
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可又说不出是哪不对劲。幸好我还有一个郝老板,现在我只担心他拿不出那么多钱,老郝虽然是业内大鳄,但对外一直号称赔钱,同行那些老家伙们暗地里算过他,最赔钱的一年净赚了400万。而且干当铺这行,就算真的连着赔几年,只要一件好东西落手里马上成仙成佛,老郝干了这么多年,没人能知道他的深浅。
老郝一听是我,显得有几分亲热。我们闲聊了几句之后,我就详细地把事情跟他说了一遍。等我说完,对面老半天没动静,我以为老郝是欢喜得狠了迷了心窍,没想到毫无征兆地,老郝对我破口大骂:
“你做事情不用脑子的?我问你,做咱们这一行为什么只有最高年限没有最低——很简单,最低他就算经我们手一秒钟也是2成的保管费,我们反正不亏。最高呢?3年。因为3年是我们可以控制的极限,时间越久变数越多。货币贬值呢,通货膨胀呢,天灾、战乱……你敢不敢保证十年里这些事情一个也不发生?”
陈可娇见我脸色越来越难看,自觉地走了出去。
我马上讨好地说:“掌柜的,您别生气啊,再说您就不能盼咱祖国点好吗?古董怎么说也是升值的嘛。”
老郝平静了一下心绪又说:“好,就算十年安定繁荣地过来了,我只问你一句话:在这十年里,拿4亿干点什么不赚两倍?再说升值的问题,就说4亿的古董十年以后值40亿了,那人家正好赎回去了呀,那这十年你是不是白替人保管了?还得担惊受怕,东西丢了坏了你还得赔。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这世界上还是有明白人的呀!陈可娇这女人,她终究是阴我来的!我就说哪不对劲呢,这娘们跟我打时间差来了。我想明白之余也有点悲戚:我这个脑子,看来也该和当铺这行告别了。
有句俗话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4亿,对以前的陈家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可现在就是救命钱。所以陈可娇这头快要瘦死的骆驼就跟我们这匹马说:让我狠狠咬你几口吧,等十年以后我再肥起来的时候把吃你的肉吐出来还你,她就没想过这匹马受了受不了。
最后老郝用一句话做了总结呈词:“这笔买卖,在价钱上周旋周旋还是有的可做——关键是吧,我拿不出那么多钱。”
靠!没钱你就说没钱,白训我半天,现在的人怎么都这么不厚道呢?
陈可娇再进来一看我青着个脸就知道没戏了。我捏着电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们两个对视了几秒钟,却比两个没话的人待在一起半年还尴尬。无聊之中,我对她使用了一个读心术,出现在我电话屏幕上的只有滚来滚去的几个字:一辈子的心血,一辈子的心血……
这个女人看来并没有为想骗我被识破而难为情,她只是在反复咏叹她的父亲。
我也再不忍心讽刺她什么,只能像安慰她似的说:“没有人愿意替别人保管升值潜力无限的东西,你为什么不把它们卖掉?”
陈可娇把手在空中一抹,决绝道:“卖这个字在我的选项栏里是灰的!”
我反应了半天才明白她的意思是绝不考虑卖,MB的,快沦落到卖身了说话还这么贵族。
陈可娇下意识地挺起胸,把眼角眉梢的失落掩去,最后看了我一眼,推门而走。
我坐在那里,眼睛无意地望向广场,忽然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陈可娇的那一挺胸,好象碰到了我心底里某个柔软的角落。这时,操场上一个懒洋洋的人影进入了我的眼帘,我撒腿就往外跑,出门后对陈可娇的后背大喊:“你站住!”
陈可娇愕然回头道:“什么?”
我指了指那个人跟她说:“或许他可以帮你!”
陈可娇顺着我的手看去,只见一个瘦老头左手拎着小马扎右手提着把二胡,无所事事地这儿逛逛那儿看看,怎么都像个串庙会的江湖骗子。
陈可娇一跺脚:“不帮忙也用不着这样耍我吧?”
我在心里骂道:老子都快被逼得改名叫萧小柔了,你个贼泼贱小娘皮还这么跟老子说话!
第十三章 醉拳
陈可娇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站得远远地看着我,眼神里有一些疑惑,更多的是愤怒。
再看古爷,挑了一个打得好看的擂台,把小马扎放好坐下,解开黑丝汗衫,在瘦骨嶙峋的胸前摸出一根旱烟丝搓的烟卷来。又打口袋里掏出火柴,先在耳朵边摇了摇,这才捏出一根擦着火点上,舒畅地抽了一口,眯着眼往台上看着。
这种老头现在的街上不怎么见了,但是只要是70或80后出生的孩子,大概对这种古画似的老人还有印象。尤其是在夏天,他们每人一顶巴拿马草帽,摇着扇子,抽着自己卷的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