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管,”杰克提出一个问题,“这些样本应该怎么打包?”
“我们马上处理,”阿格尼丝说着,叫来微生物科的秘书,要她用适当的生物危险品包装箱把东西包起来,贴上标签。
“看上去你还有事找我。”她看见了那个装有取样器的玻璃瓶。
杰克解释了那是什么东西,自己想干什么,说要用DNA取样器来测试一下,看它们是否会与他最近在那四个传染病例患者身上做的核糖培养发生反应。他没有把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的原因告诉她。
“我只需要知道是不是阳性反应,”杰克说,“用不着定量分析。”
“我本人只能处理立克次氏体和兔热病的媒体,”阿格尼丝说道,“这些事恐怕得让其余的化验师来做了。”
“真是太麻烦你了。”杰克说。
“不客气,这是我们的工作。”阿格尼丝和蔼地说。
杰克离开化验室,下楼来到调度室,喝了一杯咖啡。他有点晕头转向了,一到这里,他就没时间考虑问题。此时,他搅动着咖啡,这才想起,他在与里杰纳德打斗时无意中撞上的那两个无家可归者一个也没送到这里来。这意味着他俩不是住进了医院,就是仍然躺在公园里。
杰克端着咖啡上楼,在自己的写字台前坐下来。劳瑞和切特都在解剖室里,他明白,自己可以清静一会儿了。
他还没来得及享受一下这份安宁,电话便响了起来。这是特瑞西打来的。
“我讨厌你。”她开口就来了这么一句。
“好啊,”杰克以他惯有的讥讽口吻说道,“这下我的好日子完了。”
“我很生气,”特瑞西仍没放下架子,但口气已经变得相当柔和。“科林刚刚给切特打过电话,他告诉她,说你又挨了揍。”
“那只是切特个人的理解,”杰克说道,“事实上是,我并没有又挨揍。”
“你没有?”
“我向切特解释了,我慢跑的时候摔了一跤。”
“可他告诉科林……”
“特瑞西,”杰克厉声说道,“我没有挨揍。我们就不能谈谈别的事吗?”
“得了吧,你要是没有遭到袭击,说话为什么那么冲?”
“今天早上烦死人了。”杰克承认了。
“不想谈谈吗?”她问,“那才算是朋友嘛。我有了问题肯定都要听听你的意见。”
“曼哈顿总院又发生一起传染病至死的病例,”杰克说道。他很想把内心真正想到的事告诉她——他对贝特·霍尔德尼斯的负疚感——但他不敢讲。
“真可怕!”特瑞西说,“那地方出什么毛病了?这次是什么?”
“流感,”杰克说道,“非常厉害。这正是我真正担心看到的那种疾病。”
“可流感随时都有啊,”特瑞西说,“现在又是流感季节。”
“人人都这样说。”杰克倒也爽快。
“可你为什么不呢?”
“这样说吧,”杰克说道,“我感到担心,如果这是一种奇怪的变形,那就更令人担心了。患者是个年轻人,只有29岁。面对总医院最近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我实在放心不下。”
“你的那些同事也一样担心?”特瑞西问。
“目前,还只有我。”杰克只得承认。
“幸好只有你一个,”特瑞西说,“我真得佩服你的奉献精神。”
“那是你说的,”杰克说道。“说真的,我巴不得是我弄错了。”
“可你并不打算放弃,是不是?”
“我不能放弃,除非我好歹找到了某种证据,”杰克说,“我们还是谈谈你的事吧。但愿你比我干得好。”
“你还想得起我,”特瑞西说道,“你可是帮了我们的大忙,我们完成了一个出色的广告。除此以外,我还想办法把室内展示推迟到了星期四,这样我们就又有整整一天的喘息时间了。事情暂时看上去平平常常,可是在广告行业,这是随时都可能变的。”
“那好啊,祝你好运。”杰克打算放下电话了。
“也许今天晚上我们可以一起简单吃一顿饭。”特瑞西提议说,“我会很高兴的。麦迪逊大街上就有一家挺不错的意大利小餐馆。”
“这有可能,”杰克说道,“可我得看看今天进展如何。”
“来吧,杰克,”特瑞西有点不乐意了,“你必须来。我们俩可以借机松弛一下,就不要提同事什么的了。我听得出你挺紧张。我恐怕非得坚持到底了。”
“好吧,”杰克心软了,“但只能是快餐式的。”他意识到特瑞西的话也有几分道理,虽说眼下他根本就还没考虑到晚餐的时间。
“太好了,”特瑞西高高兴兴地说,“等一会儿给我打电话,我们再定时问。我要是不在这儿,就是回家了。OK?”
“我给你打电话。”杰克答应了。
两人互相说了声“再见”,杰克挂上电话。他盯住电话看了几分钟。他这点常识还是有的,谈论一个问题可以缓解人的焦虑。可是眼下,与特瑞西谈了一阵流感的事,他只是感觉越发焦急了。至少来说,病菌样本正在送往疾病控制中心的途中,DNA化验室也已开始动用全国生物实验室的取样器。也许要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得到某些答案了。
第二十八章
1996年3月26日,星期二,上午10:30
菲尔走进大门,这幢报废的大楼已经归了“黑桃王”。这道门是一块四分之三英寸厚的胶合板,嵌在一个铝合金框子里。
菲尔穿过前厅,直奔办公室,前厅里照例烟雾腾腾,依旧不时有人打牌。他看见大双坐在写字台前,不禁松了口气。
菲尔不耐烦地等着。大双接过一个11岁的小喽啰交来的脏钱,随后便把那孩子打发走了。
“出问题了。”菲尔说道。
“问题终归是要出的。”大双说话颇有哲学家的派头。他正在清点那孩子上交的那一叠破破烂烂的钞票。
“这一回不一样,”菲尔说道,“里杰纳德给人盯上了。”
大双的目光从钞票上抬了起来,那副表情像是刚挨了一记耳光。“滚你的!这消息你打哪儿听来的?”
“真的,”菲尔一口咬定。他扯过一张靠墙放着的直背靠椅,将破旧的椅子转了一圈,反坐在上边。这种姿势与他永远反戴着的棒球帽构成了一种视觉上的和谐。
“谁说的?”大双问。
“街上都传遍了,”菲尔说道,“埃弥特是听我们在时代广场上的一个兄弟说的。看上去那位大夫是受西北面曼哈顿谷甘斯特·呼治的保护。”
“你是说,呼治的人把里杰纳德给杀了?”大双全然不信。
“是这么回事,”菲尔说,“照脑袋给了他一枪。”
大双用空着的巴掌乓地拍了一下写字台,那一叠乱糟糟的钞票飞到了空中。他跳起来,来回走着,又照着金属废品筐狠命踢了一脚。
“我简直无法相信,”他说,“这他妈的世界怎么啦?我都搞不懂了。他们为了一个古怪的白人大夫干掉一个兄弟。这讲不通啊,绝对讲不通。”
“没准那个大夫是替他们做事。”菲尔有他的看法。
“我他妈不管他干什么,”大双勃然大怒。他朝菲尔面前一站,菲尔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脖子。菲尔太了解了,大双发起火来六亲不认,谁也不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他这时是真的火了。
大双回到写字台前,又拍了一下桌子。“这事我搞不清楚,可有件事我是知道的。这不能容忍。我们不能吃这个哑巴亏!呼治一伙不能随随便便跑来干掉‘黑桃王’的人,我们连点反应都没有。我是说,最低限度,我们得照答应的那样,干掉那位大夫。”
“他们说,那伙人给大夫加了条尾巴,”菲尔说,“他们还在保护他。”
“真是难以相信,”大双回到写字台前的座位上,“不过那样的话事情反倒容易了。我们把大夫和尾巴一块儿干掉。但我们不能在呼治的地盘上下手。咱们上大夫上班的地方去做。”
大双拉开写字台中间抽屉,伸手在里边乱摸一气。“大夫的那个纸条哪儿去了?”他说。
“旁边抽屉。”菲尔说道。
大双瞪了菲尔一眼。菲尔耸了耸肩。他并不是想惹大双,但他记得大双把纸条放进了旁边的抽屉里。
大双找出纸条,飞快地念了一遍。“很好,”他说,“把布杰找来。他手正痒痒呢。”
菲尔消失了两分钟。当他再次露面的时候,他把布杰带来了。布杰步履蹒跚地走进办公室,他的步态掩盖了他远近闻名的敏捷。
大双说明了目前的情况。
“你想想这事拿得下来不?”大双说。
“嗨,没问题。”布杰说道。
“要不要个帮手?”大双又问。
“妈的,用不着,”布杰说,“我只等这两位大娘到一块了,再把他俩抓住。”
“你只能到大夫上班的地方去干,”大双说道,“咱们不能冒险闯进呼治的地盘,除非我们都带上家伙。你明白吗?”
“没问题。”市杰说。
“你有一把自动手枪?”大双问。
“没有。”布杰说。
大双拉开写字台下边的抽屉,取出一支特克牌手枪,这把枪和交给里杰纳德的那把一模一样。“别弄丢了,”他说,“我们没几把了。”
“没问题,”布杰说着,拿起手枪,爱不释手地摆弄着,在两手间慢慢地倒来倒去。
“行了,你还等什么?”大双问。
“你没事了?”布杰问道。
“我当然没事了,”大双说,“你要我怎么样,难道要我跟你一块去,拉着你的手?给我出去,然后回来告诉我事办妥了。”
无论费多大的劲,杰克也没法集中精力考虑另外几个案子。已经快到中午了,他才完成了很少一点案头工作。他不由自主地牵挂着那个流感病例,想知道贝特·霍尔德尼斯遇到了什么事。她到底发现了什么?
杰克厌恶地扔下钢笔。他真想再去一趟曼哈顿总院,拜访切维和他的化验科,但他明白自己不能那样做。可以肯定,切维最低限度也会叫来警卫,而杰克自己会被开除。杰克知道,他只能等着全国生物实验室的取样器得出结果,为他提供一些证据,他再去靠近某个大人物。
杰克放下手里的文件,不顾一切地登上六楼,走进DNA化验室。与大楼的其他地方相比,这间化验室堪称高级设施。这里新近刚装修过,配备了最新式的设备。连工作人员穿的化验服似乎也比其他化验室的服装更挺刮洁白一些。
杰克找到化验室主任特德·林奇,他正准备去吃午饭。
“阿格尼丝的取样你拿到了?”杰克问。
“是的,”特德说道,“在我办公室里。”
“那就是说,还没有得出结果。”杰克说。
特德笑了。“你在说什么?”他问道,“我们还没拿到培养基呢。再说了,你大概低估了这个程序。我们又个是把取样扔进病菌溶液就完事了。我们必须分离出核糖,然后进行聚合酶链反应,以便取得足够的基质。不然的话,就算取样有反应,我们也看不到荧光反应。这需要时问。”
杰克结结实实挨了一通训,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呆呆地望着写字台后边的墙壁。尽管已经到了午餐时间,可他一点也不觉得饿。
杰克决定给市里那位病理学家打个电话,他很想知道那人对这次流感病例有什么反应;杰克估计自己能给这位病理学家提供一个重新树立权威的机会。
杰克从全市电话号簿上查到了号码,便打了这个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位秘书。杰克要求与阿贝拉德博士通话。
“您是?”秘书问。
“斯特普尔顿大夫,”杰克真想说得幽默中带点讥讽,但他好歹压住了这种诱惑。杰克知道阿贝拉德为人十分敏感,他本来很想说自己是市长或者卫生部长。
杰克一边等,一边漫不经心地卷着一张纸条。到对方电话又拿起来的时候,杰克意外地发现竟然还是那位秘书。
“对不起,”她说,“阿贝拉德大夫要我告诉你,他不想和你谈什么。”
“告诉那位名医,我真佩服他的成稳。”杰克说道。
杰克乓地一声摔下电话。他的第一印象是正确的:那家伙不是人。杰克的焦虑中又多了一分愤怒,他更加无法忍受自己眼下这种无所作为的状态。他如同一只困在笼子里的雄狮。他必须做点什么。此时他想干的是抛开宾汉的禁令,到曼哈顿总院去看个究竟。如果去了,他又可以和谁谈话呢?杰克在心里将总医院那边认识的人列了一个名单。他忽然想到了凯西·迈克拜恩。她待人热情开朗,说话开诚布公,又是在传染病控制委员会工作。
杰克抓起电话,要曼哈顿总院。凯西不在办公室,杰克便给她发了一个传呼。她是在餐厅里回的传呼,杰克听到电话里有那里常有的说话声和杯盘相碰的声音。杰克做了自我介绍,并对打扰她用餐表示了歉意。
“没关系,”凯西和蔼地说,“有什么要帮忙的?”
“你还想得起我?”杰克问道。
“那还用说,”凯西说道,“克利先生和齐默曼大夫对你作出那样的反应,我还能忘得了?”
“我在你们医院得罪的似乎还不光是他们几位。”杰克承认。
“发生了那么些个传染病,大家都变得疑神疑鬼的。”凯西说道,“我不认为是哪个人的事。”
“听着,”杰克说道,“我很担心那几个病例,想过来和你当面谈谈。你看怎么样?不过这事只能你和我知道。这要求是不是太过分了?”
“不,没什么,”凯西说,“你打算什么时候来?我今天下午大部分时间都有会。”
“现在如何?”杰克说道,“我午饭都不吃了。”
“凭你这份投入,”凯西说道,“我还能拒绝吗?我的办公室是在一楼行政部。”
“呃—呃,”杰克连声音都变了,“我会不会碰上克利先生?”
“可能性很小,”凯西说道,“来了一批美利坚保健的大人物,按照日程,克利先生整天都得和他们泡在一起。”
“我马上过来。”杰克说。
杰克走出一马路的入口。他隐隐约约意识到,靠在临近一幢大楼上的斯拉姆也站了起来,但杰克满腹心事,也没太在意。他挥手拦住一辆出租车。他上了车,回头看了一眼,见斯拉姆也跟了上来。
虽说去过一次大夫的公寓,布杰并无十成的把握能认出杰克,可是当杰克一出现在医学检查官办公处的大门口,布杰便认出他来了。
布杰一边等,一边尽力分辨保护杰克的人可能是谁。不多一会儿,一个满脸胡子的大高个到了一马路和第30街的转角上便不走了,一边抽烟,一边时不时地看一眼医学检查官办公处的门口。布杰料定就是他了。杰克露面了,市杰发现斯拉姆一动不动,不禁有些意外。
“他只不过是个毛孩子,”布杰低声对自己说了一句。他感到扫兴,本来以为会是一个更称心的对手呢。
布杰刚伸手摸到藏在圆领衫下边一个肩套里的自动手枪的枪把,便看见杰克和斯拉姆分别跳上了出租车。布杰把手缩了回来,跑到街边,叫了一辆出租。
“只管向北,”布杰告诉司机,“可别跟丢了,小子。”
这位巴基斯坦司机疑惑地看了看市杰,但紧接着便照办了。布杰盯牢了斯拉姆的车,那辆车的一盏尾灯被撞坏了,很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