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篮球场上绝对是一种劣势:你必须懂得规则。
“罗恩挑了几个高手,接着又是贾克,”华伦说,“不过可以让你加入我们队。‘闪电’的那位老大姐要他回去。”
“我马上就回来,”杰克说着,翻过栅栏,继续骑车往自己住的那幢楼房驰去。
杰克跳下自行车,将车扛上肩。进门之前,他抬头看了一眼大楼的轮廓。在眼下这种对什么都要挑剔一番的心态下,他只得承认大楼一点也不漂亮。事实上,这是一幢每况愈下的建筑物,虽说它肯定也风光过一时,因为有一小段极富装饰性的上檐依旧颤颤巍巍地挂在屋脊上。三楼的两扇窗户已经钉上了木板。
这幢大楼有六层,每层两套公寓。杰克住四楼,同一层楼住的是丹尼丝,一个不到20岁的未婚妈妈,有两个孩子。
杰克用脚推开前门。门没有锁。他小心翼翼地开始上楼,以免碰坏什么东西。经过二楼的时候,他听见一阵激烈的争吵,接着是砸碎玻璃的噪音,听着让人难过。真是不幸,这是晚上常有的事。
杰克肩扛自行车,好不容易才走到自己住的公寓门口。他在口袋里摸了一阵钥匙,却发现用不着了。门锁对面的把手裂开了。
杰克推开房门。里边一片漆黑。他听了听,但只听见二楼A座住户重新爆发的争吵和街上的汽车声。公寓里静得出奇。他放下车子,伸出手,打开了壁灯。
起居室里一片狼藉。杰克本来就没有多少家具,可仅有的几样不是掀翻在地,东西给倒了出来,就是给砸碎了。他发现平时放在写字台上的一台小收音机不见了。
杰克把自行车推进房间,靠在墙上。他脱下皮夹克,搭在自行车上。接着他走到写字台前。几个抽屉被人拉了出来,东西撒了一地。地板上的垃圾当中有一本影集。杰克弯下腰来,把影集拾起来。他打开封面,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没有损坏。这是他看重的唯一财产。
杰克把影集放在窗台上,走进卧室。他打开电灯,看见一副同样的光景。他的大部分衣物都被人从大橱、壁柜里扯出来,扔在地板上。
盥洗间的情况与起居室、卧室一模一样。药箱里的东西全给倒进了浴缸里。
杰克从卧室走进厨房。他啪地一声打开电灯,满以为会看见同样的情景。杰克的嘴角轻轻地抽了一口冷气。
“我们正在琢磨你呢,”一个非洲裔大块头说道。他坐在杰克的饭桌上,身穿一水的黑色皮衣,包括手套和无檐帽。“我们喝光了你的啤酒,等得不耐烦了。”
屋里还有三个人,和头一个穿着一样。一个半坐在窗台上。另外两个就在右边,斜靠在厨房壁橱上。桌子上放着好几样精良的武器,包括几支自动手枪。
这些人杰克一个也不认识。他感到震惊的是他们居然还在这里。他以前也遇到过打劫,但从来没有人留下来喝他的啤酒。
“过来坐会儿怎么样啊?”大个子黑人说。
杰克犹豫起来。他知道通往走廊的门是开着的。在他们抄起家伙之前能逃得掉吗?杰克有些怀疑,他不准备冒险。
“喂,过来啊,”那个黑人说道,“把你的白屁股搁这儿!”
杰克迟疑不决地照吩咐做了。他小心翼翼地坐下来,面对这班不速之客。
“我们还是文明一点好,”黑人说,“我叫大双,这位是里杰纳德。”大双指了指坐在窗台上的那个人。
杰克朝里杰纳德的方向看去。他正在用一根牙签剔牙齿,一边带着明显的恶意望着杰克。尽管他不像华伦那样有一口漂亮的小胡子,但还是属于同一个类型。杰克看得见那人右手前臂上刻有“黑桃王”的字样。
“而今里杰纳德发火了,”大双继续说道,“因为你这个公寓里没安装狗屎,我意思是,连架电视机都没有。你瞧,这买卖的一部分是咱们得拿点你的东西走。”
“你说的是什么买卖?”杰克不明白。
“咱这么说吧,”大双说,“咱和咱弟兄们收了俩小钱,到他妈的这儿来修理你一下。没什么大事,虽然说你看见桌子上放着家伙。那只当是某种警告。而今,咱也不知道那些细节,可明摆着你在一个什么医院结了仇家,搞得好多人全上火了。我来是给你提个醒,你干你的活,他们干他们的活。你比咱们更懂这个意思吧?我说的是,我从来没作过这样的事。”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杰克说。
“咱很开心,”大双说,“要不然咱可得砸断几根手指头什么的了。咱们不想把你整得忒重,可一旦里杰纳德动起手来,就很难叫他停下,特别是他发火的时候。他需要拿点东西。你肯定没把电视机什么的藏起来吧?”
“他刚才进来的工夫扛了架自行车。”另一个人说。
“怎么样,里杰纳德?”大双问道,“你需不需要一辆新车?”
里杰纳德探身向前,以便能看见起居室里边。他耸了耸肩膀。
“我想你做了一笔买卖。”大双说着站了起来。
“这事是谁出钱要你们干的?”杰克问道。
大双扬起眉毛,大笑着说:“而今,要我告诉你这事不大合适吧,是不是啊?可至少你还有胆量问我。”
杰克正准备提出另一个问题,却冷不防挨了大双狠命的一拳,杰克仰面倒在地上。杰克瘫倒在地板上。房间在他眼前旋转起来。在失去知觉的当儿,杰克感到有人从他的裤兜里掏出了钱包。房间里响起窃窃的笑声,紧接着是肚子上痛苦地挨了最后一脚。随后便是一片漆黑。
第二十章
1996年3月22日,星期五,晚间11:45
杰克意识到的第一件事是他脑袋里响起了电话铃声。他缓慢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直瞪瞪地望着天花板。杰克不明白他躺在厨房地板上干什么,一边竭力爬起来。他刚一动,就感到下巴一阵剧痛,不由得又倒下了。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那铃声断断续续,而且不是在他脑子里响:是挂在他头顶墙壁上的电话在响。
杰克翻身伏在地上,以这个姿势挣扎着跪起身来。他以前从来没有被人打昏过,简直无法相信自己感觉这样虚弱。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下巴。谢天谢地,没有摸到任何骨折的痕迹。他又以同样的谨慎摸摸自己的腹部。这里也不像下巴那样痛了,他估计没有内伤。
电话铃声还在不停地响着。杰克终于伸出手,从挂钩上取下电话。他说了声哈罗,声音连他自己听着都觉得陌生,换了一个坐在地板上的姿势,背靠厨房柜橱,这下轻松些了。
“噢,不!真是不好意思,”特瑞西听出是他的声音,说道。“你已经睡了。我不应该这么晚打电话。”
“几点了?”杰克问。
“差不多十二点了,”特瑞西说,“我们还在工作室,有的时候我们真的忘记了,别人睡觉都是按正常的钟点。我本来想问一个绝育上的问题,我明天给你打电话好了。对不起,吵醒你了。”
“实际上我是在厨房地板上失去了知觉。”杰克说。
“这又是开个玩笑?”特瑞西门。
“但愿是吧,”杰克说,“我住的公寓给抄了家,倒霉的是抄家的人还没走。他们又砸东西又骂娘,还揍了我一顿。”
“你没事吧?”特瑞西着急了。
“我想是的,”杰克说,“可大概敲掉我一颗牙。”
“你真的失去知觉了?”特瑞西问。
“恐怕是这样,”杰克说,“我现在还觉得没力气。”
“听着,”特瑞西果断地说,“我要你马上报警,我这就过来。”
“等等,”杰克说道,“首先,警察什么事也干不了,我是说,他们又能怎么样?这是一个四人帮,城里他们的人有上百万呢。”
“我才不管呢,我要你打电话给警察,我过一刻钟就过来。”
“特瑞西,这一带环境不太好,”他听得出,特瑞西已经拿定主意,但他仍然固执己见。“你用不着过来。我没事。真的!”
“我不想听,你别找借口不给警察打电话,”特瑞西说,“我过一刻钟就到。”
杰克发现手里的电话没有声音了。特瑞西已经挂断了。
杰克规规矩矩地拨通了911,说了一下情况。在被问到他眼下是否有危险的时候,杰克说没有危险。电话员说,警官将尽快赶到。
杰克双腿颤抖着直起身来,走进起居室。他四下寻找自己的那辆车,接着才想起那是袭击者问到过的东西。他走进盥洗间,张大嘴,检查了一下牙齿。果然和用舌头去试探的感觉一样,门牙缺了一小块。大双的手套里肯定有诸如铜抓钩一类的东西。
出乎杰克的意料,警察不出十分钟就赶到了。来了两名警官,一个黑人,名叫大卫·杰斐逊,另一个是拉丁美洲人,叫胡安·桑切斯。他俩彬彬有礼听取了杰克的不幸遭遇,记下了其中细节,包括丢失自行车的情况,并问杰克是否愿意到辖区去认一认当地各种团伙成员的嫌疑犯照片。
杰克谢绝了。他从华伦那儿得知,那些团伙并不怕警察。杰克当然明白、警察是没法保护他免受团伙报复的,所以他决定,不把所有的事都告诉警察。不过,他至少对特瑞西的要求是满意的,他可以要求保险公司赔他的自行车。
“对不起,大夫,”两名警察离去之前,大卫·杰斐逊问道。杰克曾告诉他俩自己是一名医学检查官。“你怎么住在这个地区?这不是自找麻烦?”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我自己。”杰克说。
警察走了,杰克关上拧坏的房门。他靠在门上,环顾自己住的公寓。不管怎么说吧,他还是得打起精神,把房间清理干净。此刻这似乎是一项压倒一切的任务。
门外响起一记敲门声,与其说是他听到,不如说是他感觉到了,打开门。是特瑞西来了。
“啊,谢天谢地,是你,”特瑞西说着,走进公寓。“你说这儿环境不是最好还真的不是开玩笑。光是爬这些楼梯就会得孤独症。要不是你打开门,我也许会尖叫起来。”
“我是想给你敲敲警钟。”杰克说。
“来,我看看你,”特瑞西说,“哪儿光线最好?”
杰克耸耸肩膀。“你挑吧,也许是浴室。”
特瑞西拉着杰克走进浴室,仔细检查他的脸。“你下巴上破了一个口子。”她说。
“我并不感到意外,”杰克说着,让她看了看缺了的牙齿。
“他们干嘛揍你?”特瑞西说,“你可别逞英雄。”
“恰恰相反,”杰克说道,“我吓得动都不敢动,还是挨了一记重拳。这显然是一种警告,要我离曼哈顿总院远一点。”
“你到底在说什么?”特瑞西问道。
杰克把没有告诉警察的事统统对她说了,连他为什么不告诉警察的原因也说了。
“这事越来越离谱了,”特瑞西说,“你打算怎么办?”
“说实话,我还没有时间考虑这事。”杰克说道。
“那好,我知道有件事你得做,”特瑞西说,“你马上去看急诊。”
“又来了!”杰克抱怨起来,“我没事。我的下巴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有点疼。”
“你可挨得不轻,”特瑞西提醒他说,“应该让医生看看。我不是什么医生,可也看得出来。”
杰克开口还要抗议,但无济于事;他明白特瑞西是对的。他应该让大夫看看。光是头上的重伤就足以使他失去知觉,而且有颅内出血的可能性。他应当进行一次基本的神经科检查。
杰克从地板上拾起他的宝贝皮夹克,跟着特瑞西下楼,来到街上。他们朝哥伦比亚大道走去,想拦一辆出租车。
“你打算去哪儿?”他俩上了出租车,特瑞西问道。
“我想我还是暂时离总医院远点的好,”杰克带着微笑说道。“我们到城外的哥伦比亚—长老会医院去。”
“好的,”特瑞西说。她向出租车司机交待了地址,又坐回自己的座位。
“特瑞西,真是多亏你来了,”杰克说,“你原本用不着来的,我当然也不希望你来。我很感动。”
“你本来可以为我也做一回的。”特瑞西说。
是吗?杰克有点纳闷。他不明白。这一整天都是乱糟糟的。
去急诊室看病很顺利。他们得排队,因为遇到车祸、刀伤和心脏病的患者优先。最终轮到杰克看病了。特瑞西坚持要陪到底,甚至还陪他一起进了诊断室。
急诊医生听说杰克是一位医学检查官,便一定要让神经科医生给他看看。神经科医生仔仔细细替杰克作了检查。他正式宣布杰克没事,并且说甚至连X光片都不用拍,除非杰克认为一定要拍。杰克表示用不着了。
“唯一我希望提醒您二位的是,您得彻夜观察,”神经科医生转向特瑞西说道。“斯特普尔顿夫人,只需要偶尔叫醒他,确信他行为正常就可以了。再检查一下他的瞳孔是否仍然是平时那么大。OK?”
“OK。”特瑞西答应着。
随后,他俩走出医院,这时杰克说,刚才医生称她斯特普尔顿夫人,她表现出的镇定真是让人服了。
“我当时想,要是纠正那人的话,没准会把他弄糊涂了,”特瑞西说,“不过,我会非常认真地采用他的建议。你现在跟我回家。”
“特瑞西……”杰克不服气了。
“别争了!”特瑞西不由他分说,“你听见大夫的话了。今天晚上我决不让你回那个地狱去。”
杰克的头部仍有轻微的抽动,下巴也疼得厉害,腹部依旧很难受,他屈服了。“好吧,”他说,“但这绝对不是职责的召唤。”
他俩来到特瑞西住的那幢明光铮亮的高楼,走进电梯,此时杰克由衷地感觉到了特瑞西的好意。多少年来,他对谁也不像对特瑞西那样感激。面对她的关切和慷慨,他感到自己过去看错她了。
“我有一间客房,你肯定会发现很舒服,”他俩走上铺有地毯的走廊,她说道。“每次我家里人进城来,要撵他们走都很难。”
特瑞西的公寓布置得美仑美免。杰克不由得惊叹,这里是多么的整洁。连咖啡桌上的杂志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就好像她正等着《建筑文摘》来拍插图似的。
客房十分优雅,印花台布、地毯和椅套搭配得恰到好处。杰克打趣说,但愿他没有迷失方向,因为他可能会连床都找不着。
特瑞西递给杰克一瓶阿司匹林,要他自个儿洗澡去。杰克洗过澡,披上特瑞西找出来的一条混纺浴巾。就这打扮,杰克把头伸进起居室,看见她正坐在长椅上看书。他走出来,在她对面坐下。
“你还不去睡觉?”杰克问道。
“我想知道你有没有事,”她探过身来,直瞪瞪地看着他的脸。“我看你的瞳孔和我的是一样的。”
“我看也是,”杰克大笑,“你还真把医生的话当回事了。”
“你还是相信的好,”她说,“我过一会儿叫醒你,要有点准备。”
“我知道还是别争的好。”杰克说。
“你总的感觉怎样?”
“是身体方面还是精神方面?”
“精神方面,”特瑞西说,“身体方面我有一个绝妙的主意。”
“说真的,这事把我吓坏了,”杰克承认,“我太了解这些团伙了,不敢惹他们。”
“这就是我要你打电话报警的原因。”特瑞西说。
“你不明白,”杰克说道,“警察实在帮不了我的忙。我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