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吃住在客栈,总非长久之计,要赢得小乔的心,更不能决定于朝夕,这可如何是好?在舒县,我赚不到一文钱。爹若知道我还在舒县,而且是“色”心不死,会把已经给他的钱再要回去,就连娘也不会拿钱来支持我去骚扰水川居。
这可怎么办?唉!不管那么多了,只要能天天见到小乔,任何事情都不重要了,能挨多久就挨多久,其它的困难和危险都不想了。人生一世,朋友多多,知己却难求,何况是红颜知己。舒县这么多饱读诗书的人,无一人能理解我,唯独小乔而已。
长这么大,周瑜一直背负着沉重的理想,一日三省,如履薄冰,还从未如此浪漫过。夜里睡不着,他坐在水川湖畔的石板上,望着夜空闪耀的群星,也望着水川居,直到天亮。
他忽然产生了一股直觉:小乔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是对我的勇气和辛勤的奖赏,甚至是帮助我成大业的贤内助。
原来,爱情的感觉这么美妙。以前听了那么多男男女女为情而死的故事,都当作耳边风,如今才深切地感受到这些故事不是编出来的,更不是无聊的。只要能娶小乔为妻,厮守终生,那真比神仙还快活,此生足矣。
男儿应该建功立业,光宗耀祖,但爱情也可以兼顾。功业和爱情是冲突的,但还没有到有你没我,有我没你的地步。若能得到小乔的心,我会更有激情和活力。小乔绝对是世上的唯一,错过之后就再也不会遇到。人活着为了什么,无非就是幸福,功成名就之时,错过了小乔,我也不会幸福。
苦心人天不负,到了第十一天,周瑜终于看见小乔出来了,并在水川湖畔堵住了她,像是偶遇。他想大胆地抓住她的手,直抒心中的爱慕之情,却始终鼓不起勇气。
小乔见了周瑜,表情好惊喜,没等他开口,就先说话了。
“我听说你又被赶出家门了,你现在住在哪里了?”
周瑜早就想好了借口:“一家客栈里。我要把这两年的游历记录整理出来,这很重要,所以还不能离开舒县。”
“客栈里人多声杂,你能静下心吗?”小乔的表情是很关心周瑜的,他的心被丝丝缕缕的甜蜜包围住了,“不如我给你找个地方住吧。”
周瑜听了,直有种飘飘欲飞之感,差点晕过去:“真的?”
小乔一挺胸膛,故作粗声地说:“我小乔行侠仗义,扶危济贫是出了名的,区区小事,何足道哉?等你功成名就,请我痛饮三杯就行了。”
周瑜想不到小乔这么有趣,开心得大笑,笑声如行云流水。
小乔真的很侠义,刚到舒县时,遇到一个恶霸欺压一对陈家兄妹,伪造契约,欲强买陈家的十几亩良田。小乔看不过,就替陈家兄妹出头,找到县令华不实。华不实就很认真地审理了此案,弄清了真相。陈家兄妹对小乔十分感激。
陈家在舒县有一座宅院,是祖上发达时建的,如今只有大哥陈虎夫妇和小妹陈香居住,很空旷。他们不喜欢周瑜的恶名,但看在小乔的恩情上,很热情地给周瑜收拾了两间屋子,一间做书房,一间做卧室。
小乔亲自动手,将周瑜的书房和卧室装饰得赏心悦目。
她在周瑜书房的窗子上吊了两块玉佩,碧绿色的,风一吹就相互撞击,发出的声音极悦耳。在周瑜的书桌上摆了一个花瓶,却不插花,而是一种很常见的麻香草,细长又青绿,插在水中比在土中更鲜嫩,还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这些小创意并不费时费力,却给书房带来许多灵气。
小乔将晒干的花草缝在一个包裹里,放在周瑜的枕下。他一躺下,就能闻到一股花草的香味,就像被催眠一样,一觉醒来,疲劳尽去,精神好极了。
周瑜从小只想着建功立业,光宗耀祖,生活很简单,衣食住行都很随意,既不懂生活情趣,也不解风月之情。小乔则恰恰相反,一件很不起眼的小东西,被她稍加修饰,就能产生一种别致的美,令周瑜眼睛一亮,心灵一动。
小乔很会观察和发现生活中的美,一片很普通的树叶,被她一赏析,周瑜会猛然发现:原来这小小的树叶也这么美。
每到饭时,陈家小妹会把可口的饭菜送到周瑜的书房。周瑜要给陈家饭钱,想不到小乔早就给过了。小乔还给周瑜缝制了青、白两套衣服,款式很新潮,又合身。
一连数日,周瑜都像生活在梦境中,脑海里充满了甜蜜的幻想,书倒读得极少。一页还未读完,思路就被小乔的音容笑貌冲断了。
“小乔,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等你功成名就时,别忘了请我多喝几杯。”小乔又严肃起来,柔声地说:“公谨,你千万要挺住,不可以泄气,以你的性格和学识,必定会有大的作为。”
周瑜大胆地抓住她的手,目光灼热起来:“小乔,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小乔脸一红,挣脱了他,表现了娇柔的女儿羞态:“你别胡思乱想啊!我对每个人都这样的。”她见周瑜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又莞尔一笑,“你看似很聪明,有时也傻里傻气,呆头呆脑的。你读书累不累,要不要出去走走?”
“好啊!”周瑜几乎跳了起来。
“慢着,你要换件衣服,就那件我送给你的白色儒衣吧。你看你这件衣服,袖口脏兮兮的,前胸皱巴巴的,跟你出去太丢脸了。”她不由分说地把周瑜推进了卧室,等他换好衣服出来,她看了看,还不满意,“还要梳一梳头。”
“不用这么麻烦吧,不过是上街而已。”
小乔专横地把周瑜按在椅子上,解开他的头发,用自己的绿玉梳子替他梳头。周瑜象征性地反抗一下,就顺从她了,心中的甜蜜无法用言辞来形容。
“呀,你的头这么脏,几年没洗头了,快从实招来。”小乔一边梳,一边皱着眉头。周瑜从铜镜中看她那滑稽而又可爱的样子,真想转身触摸她。
“我是五天前洗的头。”
“五天没洗头了,还能说出口,真是天下第一厚脸皮。但你不用害怕,我今天不会逼着你洗的,但下不为例。”她把周瑜打扮得衣着鲜亮,风采照人,又站在几步之外看了一会儿:“马马虎虎还过得去。”
为了避人耳目,小乔穿上一套很肥大的男装。逛街回来,小乔到菜市场,买了鱼虾和青菜,回到陈家,她亲自下厨,烧一桌色香味俱佳的菜。周瑜吃起来,香味无比。这一天的日子太美好了,给个神仙也不换。
这种日子过了一个月。在此期间,每隔几天,小乔总能从家人的目光下面逃到陈家,和周瑜幽会。周瑜的情绪起伏极大。小乔来了,他就快乐似神仙,小乔一走,他就陷入相思的苦井,茶饭不思。
即使和小乔在一起的美好日子,他心中也隐藏着不安和焦虑,因为很多要做的事情都耽搁了。以前,他辛劳了一天,精疲力竭,倒在床上睡着很香。但现在,他和小乔快快乐乐地过一天,上了床就会想起该读的书没读,该写的文章没写,就睡得不香不甜。
有一天,周瑜在野外被一幕景色吸引住了:湛蓝的天空飘着洁白的云,大片大片的绿草地生机勃勃的,是那么的清新鲜美。忽然,一对放牛娃出现了,他后面跟着一个黄衫少女,二人低头私语,亲密无间,时而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
这是一对极普通的村男村女,过的是清贫而又轻松的生活。男的不是风流倜傥,没有建功立业的沉重包袱,女的容貌平平,没有妻以夫荣、母以子贵的想法。他们是低贱的人,也没有太多的礼法束缚,反倒活得逍遥快乐,想见面就见面,想说笑就说笑。这种人性的张扬和自由,一下子感染了周瑜,竟然羡慕起来。
多好啊!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地享受着人生、爱情和这天空、白云和草地,即使明天被乱兵杀死,又有何妨?无人会不死,多活几十年,操劳烦恼每日伴随,有何意义。一生到老,被动做人,你争我斗,诬讦诽谤,数十年转一转眼,就成荒冢枯骨,生前被功名所累,死后同样化为尘土,功名伟业又有何意义呢,倒不如逍遥人生,放旷自然,潇洒地爱一回。
啊呀!我怎么会有如此想法呢?英雄的雄心壮志在美女的柔情面前,真的这么容易就付诸东流吗?古今有多少帝王和英雄,一旦美女在怀,就从此走了下坡路。我可不能重蹈他们的覆辙。我要既得到小乔的柔情,又不能丧失雄心壮志。但我的精力是有限的啊!陪了小乔,就不能读书思考。她陪我一天,我一连几天都无心思读书。这可怎么办呢?
周瑜对此十分矛盾和自责。
第一部分第三章 小 乔(5)
舒县发生了一件大事,将周、乔两家都牵扯进去了,打断了周瑜对小乔的相思相求。
以张勋为首的地方势力,向郡守陆康发出挑战。乔公和周异都是京官,一个是陆康的恩师,一个曾是陆康的智囊,自然站在陆康这一边,反对地方割据。
刘勋苍促地接过父亲的重任,一方面要面对家族内部的挑战,一方面觉得东汉王朝还没有彻底腐朽,割据的时机还不成熟,就韬光养晦,暂时臣服于陆康。
正如周瑜所料,董卓进京后,刘勋分析了天下大势,觉得此时已非彼时,就大胆地向陆康发难。他在三千家兵的簇拥下,杀气腾腾地去府衙拜见陆康,将他一家人软禁起来。
一天夜里,刘勋命令早已卖通的守卫城门的亲兵们打开城门,两千刘家的子弟兵偷偷开进城,兵不血刃地控制了舒县,华不实糊里糊涂地成了俘虏。那天正赶上周侬不当值,才幸免于难,但他接到通知,不许出家门,否则杀无赦。
刘勋没有用血腥的手段来肃清异已,只是将他们软禁起来,并表示,不和刘勋为敌者,既往不咎,留下的仍然重用,不愿意留下的可以离开。华不实的追随者们闻知,敌意顿消。仁者无敌,公理自在人心。宽恕往往比屠杀更有利于庐江的稳定。
华不实、周异和乔公等人希望舒县的百姓能揭竿而起,结果却令他们心寒不已。舒县人非但不反抗,反而热烈欢迎刘勋进城,一见到刘家的子弟兵就面露喜色,甚至还热情地搭讪。
这是什么原因?
原来,华不实每年都向朝廷进贡大量钱粮,百姓们不堪重负,十分不满。刘勋则不主张庐江人向腐败得无可救药的朝廷进贡,用庐江人的血汗去喂养贪官们。百姓们都相信,刘勋掌权后,会免去许多赋税。
守卫舒县的兵卒皆是庐江郡人,早就对陆康和华不实等人不满了,一遇到刘家兵就主动缴械,还上前拥抱,甚至索性倒戈。
周家是舒县数一数二的保皇派,刘勋要杀一儆百,周家是首选。
周瑜顾不得父子之间的恩怨,把小乔暂抛到一边,赶回家中,只见家中一片恐慌,就连一向宁折不弯的周异也低着头,一言不发。
周异不是怕死,而是看到了朝廷民心不再而恢心。他以天下百姓为重,想不到百姓们却抛弃了他,甚至才发现自己原来是百姓的敌人。这个打击太大了。
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庐江郡这么大,刘家能有多少人?周异也不得不承认,是庐江郡的百姓帮了刘勋。
有一件事情在庐江郡流传很广:永兴二年,庐江郡连续两年大旱,农粮欠收,汉桓帝骄淫穷奢,百官贪赃枉法,致使国库空虚,无粮救灾。当时的庐江郡太守范景为了升官,不顾庐江百姓的死活,仍然将本该救灾的存粮强行送往洛阳。许多灾民因阻拦运粮队而死于刀枪之下。而在那场旱灾中,刘家九万家佃户无一人饿死。百姓们都愿意租种刘家的田地,因为刘家能做到三点:丰年得以小康,平年得以温饱,灾年得以不死。这个要求并不高,,但朝廷就做不到。在那场旱灾中,刘家还拿出几万石的存粮救济附近的乡亲们,当时是写了借据,丰年时还要归还。即使如此,百姓们也是感激不尽。
周异一下子衰老了许多,天天闷在屋里,很少说话,也不赶周瑜走了,家事都交给周夫人处理,有激流勇退之意。周夫人遇事当然要找周瑜商量。周瑜成了周家的新主人,事事都要操心,暂时顾不得小乔了。
刘家兵占领舒县的第四天,周瑜就收到了刘勋的一封信,请他到府上做客。
周异闻知,一言不发,既不赞成,也不反对。周夫人不知是福是祸,也不敢表态。周侬主张周瑜投靠刘勋,他觉得这是周家翻身大好机会。
“天下大势,晦暗未明,不可轻举妄动,还要韬光养晦,做一个伺机而动的隐士吧。何况我还要将两年的周游记录整理出来,不想让琐事缠住。”
“刘勋在庐江郡的政权也不会长久吗?”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以往刘勋是在暗处,面对的只有陆康,如今在明处,既要面对汉王朝的明枪,又要面对邻近豪强的暗箭,稍有一不慎,就有灭门之祸。饿死的骆驼比马大,以庐江一地之众,还不能对抗一个至今仍被天下人公认的朝廷。若是有人垂涎庐江,假借朝廷的名义来讨伐他,兵马未动,在道义上他就理亏了。”
周侬说:“你说过,董卓专权,朝野两派势如水火,根本无力顾及庐江。庐江郡兵精粮足,民心合一,环顾四方豪强,谁敢图谋呢?”
周瑜一声冷笑:“我周游天下,见过各地的精兵强将,刘家兵无法与之相比。庐江郡粮足,兵却不精。庐江人过惯了安乐日子,民风贪逸享受而少勇猛坚韧之气,又无作战经验和心理准备。秦楚之地,战乱不断,百姓生活清苦,因而民风强悍耐劳。董卓的兵马不多,但能进京掌权,对抗天下英雄,原因之一就是凉州地处边疆,士兵多是牧民,饮奶食肉,体格剽悍,性情粗犷好战。庐江兵遇到凉州兵,若不能聚集数倍于敌的兵力,必败无疑。富庶之地和贫瘠之地相争,失败的例子并不少见。民富并不一定兵强,在乱世之中,兵不强,民富焉能长久。”
接着,周瑜进一步分析了庐江郡的军事力量:“庐江富庶安宁,这说明了刘勋有治国之才,但他从未领兵打仗,还不是帅才。经过黄巾之乱的洗礼,磨练出许多帅才,如曹操、袁绍、公孙瓒、孙坚、董卓、朱隽、卢植、皇甫嵩等人,军事才能无不在刘勋之上。没有精兵和帅才,就不会有能征善战的大将。兵不精,帅不才,将不勇,庐江的强盛和安全从何谈起。”
“二弟,刘勋手下无大将,不正是你大展身手的好机会吗?”
“看似如此,其实不然。我年少无望,刘勋的门客逾千,他不可能委重任于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即使刘勋把军队交给我,兵不精,将不勇,这仗也没法打。成大业是一个好班底齐心协力之功,非一人之力。何况我还要晨读夜思,不想马上出仕。”
周瑜婉拒了刘勋的礼遇,刘勋也不强求,并任命他的结义兄弟黄泰为舒县县令。
刘勋消除了外忧,就着手根除内患———境内的保皇派。他要把庐江变成庐江人的庐江。
他的策略极高明,他不直接打杀,而是煽动庐江人对京官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