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欧阳明月尚未追出殿门,却突觉身后风一紧,回身之间手中长剑竖立,‘锵’的一声,挡住了身后的袭击。
“你竟阻我救王?”
袭击之人正是永辉公主,因她这一击之间的耽搁,那抢走楚王的白色身影已经然远去无踪。
眼见已经追不上,欧阳明月也不再追出去,只是淡淡看着楚汐道:“永辉公主以下犯上,携剑持王,如今还眼睁睁的看着王上被贼人擒去,这是何般心思?莫不是想借机……”
三言两语,挑拔之意顿显,恶毒至极。
太子楚卓与依附于他的势力果然被挑拔,当即便指挥着侍卫们围将过来,呼喝着要拿下永辉公主,连另外的那名刺客借机逃走都不管不顾了。
楚汐掌中长剑一格,击退率先围将而来的几名侍卫,紧接着趁机夺过侍卫手中的长枪。
“我王无危,若是让你追去‘救’王,那才是将王上置于险地,谁知被你救回来的王是生还是死?”楚汐已经知道是谁擒了楚王离去,虽然不晓其中出现了何般变故,但此时此刻,她能做的,便是留住欧阳明月,她知道,她的军师从来都不会做无用功。
眼见楚汐长枪一抖,又放倒了几名侍卫杀将上来,欧阳明月纵身退了数丈,直接退出大殿。
楚汐紧随其后,摆脱几名侍卫的纠缠,掌中长枪横划,直接击向了欧阳明月。
枪影如电,数丈的距离,却在转瞬便至!
与楚汐的震天威势不同,欧阳明月却是负手而立,单手执剑,双眸微微眯起,冷漠到极至望着携枪而至的楚汐。
锵——
枪剑相击,火星点点四散,转瞬间湮灭。
随着这一击,楚汐身形暴退数步,足下坚硬的青石板亦被生生踏裂。
“就只有这点实力吗?”欧阳明月轻轻叹道:“如果就这点实力,你还不配与我交手。”
言罢之后,他将手中长剑交给了紧紧追出来的太子楚卓:“去吧!杀了她,这个南楚就是你的了!”
楚卓蓦然狂喜,双手紧紧抓住欧阳明月递过的长剑,一步一步的走近楚汐,心里头都被欧阳明月的那句话充满!——杀了她,这个南楚就是你的!
真的是杀了楚汐,这个天下就会是他太子楚卓的吗?此时此刻,楚卓已然忘记,他还有一个父王。
随着太子楚卓一步一步的走近,随着众多侍卫也缓缓的围近,楚汐持枪傲立,端然无惧。
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无怕畏惧!但是……如果就这样就死了的话,还是心有不甘也不舍呐!不甘没能查出当年父王母后的死因,不舍那总是端着淡然清雅姿态,实则心似针眼小的白衣军师……
楚汐低下头,望着长枪上随风飘曳的枪缨,另一手指尖缩进袖间,扣住了一枚令牌——那是一枚,君惜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令牌,那是楚汐之所以敢只身仗剑赴宴的最大底牌!
“阿雪……对不起,我……到底还是欺了你……”
“殿下欺了我什么?”
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迹响起,楚汐微微抬头,便见君惜竹手提黄泉剑飘然而来,立身于她身侧,楚王就在她们的不远处。
“都给孤退下!”
不知为何,被劫走后回来的楚王竟然态度大变,怒声喝退了那些围将过来的侍卫,随后当众道:“永辉公主凯旋归朝,孤行宴论功,不想竟然有小人作祟,想利用论功宴另有图谋,幸被永辉公主识破,救孤于刺客剑下,又挽南楚于旦夕……永辉公主护驾有功,赐黄金万两,良田百亩,奴隶百人!”
赏?!
又是赏赐?
形势如此逆转,众所未料,正准备将楚汐斩于剑下的太子楚卓闻言,不禁惊声道:“父王……”
“孤心意已决!无需多言!”
随着楚王令下,侍卫们散去捉拿另外的那名刺客,太子楚卓不情不愿的扔掉了长剑,跟在楚王身后离去,其余的臣工们也逐渐散去,唯有欧阳明月在离去时,深深的看了楚汐与君惜竹一眼。
自离宫伊始,一路无话,直到两人回到客栈将琐事都处理玩毕,并且各自梳洗完毕准备安寝,君惜竹依然沉默不语,明明白白的表示着不悦。
楚汐坐在床头,看着独自抱着软枕背对她的军师,心头浮现几许微软,以前这种时候,军师抱的可都是她永辉殿下。
灭了灯,感觉身到楚汐躺在自己身侧,闻着那抹熟悉的冷香,君惜竹不禁开始纠结起来——到底是该继续为殿下的隐瞒而生气呢,还是就这样妥协?若是就这样妥协的话,似乎太轻易了一些,瞧殿下当时的那神态和动作,被隐瞒的事情,似乎不仅仅只是那么一件罢?可若是真的要追究起来,自己也藏了许多事情在心里没说,那岂不是……
思来想去,君惜竹决定,如果殿下坦白交代,再好生待她的话,那她就大人有大量,既往不咎。
但楚汐却不知君惜竹的想法,她其实挺怕君惜竹生气的,想到上次在西风城,因为她的隐瞒提剑相对就心有余悸,她深知君惜竹外表看似淡雅温婉,实际性格却是又烈又偏激,若是在她怒气头当时的时候再去惹她一惹,指不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或许是因为心里担忧着君惜竹,又或者是因为君惜竹抱走了枕头,楚汐躺在床上许久都不曾睡着,头底下空空,怀里空空,怎么睡都不舒服。
辗转了一会儿,瞧着君惜竹依然背对着她没有任何动静,楚汐终是忍不住挪动靠近,自背后拥住那纤纤腰肢,低声道:“阿雪……我错了……”
君惜竹等的就是这一刻,立刻故作姿态的挣扎了两下,委屈道:“殿下错在哪?”
“错在我不该有所欺瞒。”有应声就好,楚汐放下心来,有应声就说明没有真正的计较进军师那小心眼里,否则的话,只怕就是提剑相对了。
“但……有些事情,我还是不能说。”轻轻一叹,楚汐的声音压得极低,愧疚道:“事关重大,不能说,也不可以说。”
“因为不能说,所以你就选择了欺瞒?”君惜竹本来只是希望殿下能够与她亲昵一些,能够像个情人一样待她,能够包容一下她的任性,哪怕只是温言劝慰似的关怀哄她几句也好,但听楚汐说起这些,她突然觉得有些疲惫,似乎,她和楚汐之间,从一开始到现在,这一路的风风雨雨走来,一直都在猜测和欺瞒间徘徊前行,谁都做不到真正的坦诚,谁都害怕深究……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她们又能够走多远?
“其实,殿下就算是不说,我也早该想到,以殿下的才智,没有把握的事情,又怎么会只身赴险?只怕是除了琼花宫的暗卫,殿□后还有其他势力可以伸进南楚王宫罢?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应该是殿下的师门……想来,倒是我白担忧了一番……”
楚汐从来都没有提起过她的师承,但她的一身文治武功不可能凭空而来,所以,这其实也并不难猜,只是猜测出来的结果,总是没有坦诚说出的让人心喜,只会让人觉得难过,因为,猜测的背后所代表的是距离——两个人之间心的距离,或许是这个世间,最遥远的距离。
“殿下,你说,我们当真能够一生一世的在一起吗?”
君惜竹的声音带着三分无奈,七分悲凉——两颗彼此在意,却又做不到彼此坦诚心,能够做到一生一世相依相守吗?
她问着楚汐,却也是在问自己,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如果她和楚汐之间要做到坦诚无欺,那将需要多大的勇气。
作者有话要说:坦诚啊!!!
有多少人,能够真正的做到坦诚无欺的?
第93章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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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楚汐与君惜竹能够再冲动一点,趁机吵闹一翻,或许在怒极之下;所有的一切事情都会被抖落出来,又或者两人之间有谁小女儿态一些,借着此时深究;将彼此那些模糊不清的过往都深究到彻底……或许;无论如何都比这般彼此隐瞒要好上许多罢,
可惜的是;君惜竹却以为自己可以大度的给彼此一个空间,给彼此一份信任,只要楚汐不主动说的,她就可以装作不在意;可惜的是,她却低估因爱逐渐滋生的独占欲和霸道。
她问楚汐,也问她自己,问能不能够相爱相守一生一世,却不知相爱和相守之间还有一个相依。
相爱,或许只是一时的冲动,而相守,却是在两颗不同的心相爱相依之后,将两条不同的人生之路并行,从此,两个人走在同一条路上,通往同一个终点——这就是相守。
可是,当两个、两颗心连相依都不曾做到,又如何能够相守?又如何能够做到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君惜竹不懂,楚汐也不懂,所以,在关于感情的事情上,她们总是那么小心翼翼的对待,害怕追寻,害怕深究,害怕失去,所以,总是自己要多信任对方一些,总是假装可以忽略对方偶尔的欺瞒,却不知,爱恋和信任总归是有限,谎言和欺瞒会与时俱增,当爱恋与信任都被无限支透,那最终只能是伤人伤己……
这一夜,君惜竹在短暂的介意和别扭之后,又将软枕还给了楚汐,一如往昔一般相拥而眠,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却不知,楚汐几乎彻夜未眠,几次三番的犹豫着将她从睡梦叫唤醒,想问清她,到底对楚王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竟然让楚王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改变了决定。
或许,君惜竹其实是知道的,只是她却不想说,也不能说,又或者是她认为时机未到,不适合现在说。
次日清早,便有王宫侍卫前来打搅,一是送来赏赐,二是迎公主入府,三是宣公主进宫入殿议政。
如果说前两项都在楚汐的意料之中,那么,后面宣她进宫入殿议政是完全预料之外的——以公主之身进宫入殿议政,从古至今,除了前朝庆林公主,便只有她楚汐,即便是那西蜀四公子,也是弃了红妆换男装,欺人欺己后方才入殿参政。
“阿雪,你到底做了什么?又说了什么?”打发了王宫侍卫,楚汐换上宽袖博带衣罢曳地的朝服,边梳理长发时终是问出了口:“王上怎么会突然决定让我入殿议政?”
自从君惜竹爬上楚汐的凤床之后,两人身边都不再留用比较亲近的使唤侍女,寻常梳洗之事,多由自己打理,或是相互描眉画黛,或是互相添衣着饰。
此时,君惜竹正在旁边用翡翠缀玉簪为楚汐绾发,听得此问,遂淡淡一笑道:“此等闲事,殿下问这么多作甚?不若趁着入殿议政之机,将满腹才华施展,那才是殿下该做的。”
“可是……阿雪,我希望你为了我再去冒险……”楚汐知道,在那短短的时间内,君惜竹肯定与楚王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她希望君惜竹能够告诉她,而不是独自承担,为她遮风挡雨。
“殿下!”放开手中绾好的青丝,君惜竹弯下腰,与楚汐四目光对,蓦然问道:“若我有三策,一曰帝王,二曰诸侯,三曰庶人,殿下欲选何者?”
帝王?诸侯?庶人?
心中没由来的一动,楚汐对上君惜竹的目光,第一次在她眼里看见了那比剑刃还要凌厉的锋芒——原来,阿雪她……她的心竟然如此之大?大到连天下都能敢觊觎?
这一刻,楚汐心里风起云涌,万分震动,甚至让她连话都忘了回应。
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答案,君惜竹收回目光,淡淡道:“我知殿下一心想要继承先王遗风,欲当个守护南楚安危的英雄,那么,就请殿下就一展所长做个英雄,而我,亦有我所想求……”
你所求是想在这乱世中守护南楚做个英雄,而我君惜竹所求,就是在这乱世中守护你。
可惜的是,后面这半句君惜竹并没有说出口,正被王宫侍卫催促着入宫的楚汐也没有听入耳。
出开客栈,步上轿辇,望着身前身后夹道欢呼的百姓,楚汐才知道,自己竟然在这一夜之间成了人们口耳相传的传说——论功宴上拔剑,上斥君王下骂贵胄百官,古往今来,能做出如此的人,也不出五指之数罢?
她已经成了传说,可在这个属于她的传说里,却少了一个人的存在,那抹挟了楚王离去的白色身影,自始自终,都没能流传于这个传说之中。
当初说好的,若她楚汐成为传说,她的传说必然会有君惜竹的存在,可现在,却只有她一人,孤独的在这个传说里……为什么此时此刻的她,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开心?是因为父王母后的死因尚未水落石出,还是因为军师有事欺瞒了她?又或者是因为属于她的传说中少了一个人?
楚汐想不明白,隐约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从自己身旁逐渐离去,而她却无能为力,无法挽留……
但是,她还是想挽留……
蓦然!
停轿,下辇!
纵马腥风血雨亦无所畏惧的永辉公主,竟然惊慌失措不顾一切的飞奔,穿过熙熙攘攘人群,越过墙院街脚,如风一般飞奔回客栈。
在客栈的门口,君惜竹正使唤着公主府的侍卫侍女们收拾行装,打算搬往楚王新赐的公主府邸,她没想到,被迎入王宫议政的楚汐竟然会突然跑了回来。
“阿雪!你一定不会再偷偷的离开,对罢?!”她微微的喘息着,宽大的袖袍和衣罢曳地,被绾好的青丝也因疾速的奔跑而略显微乱,素来清冷的眼底眉间全是惊慌和不安。
这是君惜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楚汐,她一直都以为,她的殿下是那么的清冷自持,却没想到,竟也会有这般失措的时候,并且还是因为她。
很想在这个时候能够抱一抱她的殿下,又或者是温言细语安慰几句,但时间不对,地点也不对,客栈内外街头街角,处处都有人在看着她们,看着永辉公主,若是在此时做出有别于寻常的亲密举动,极是不妥。
“不会!”所以,君惜竹仅仅只上前几步,为楚汐理好那几缕微乱的发丝,然后退开几步,保证道:“再也不会!”
西风城的那一次离开,虽是为了引出宋彦的主使者,却也是当真将刘世博的话听进了心里生了离意,若非是后来楚汐找了去,若非她后来因为一式‘天地同殇’暂时失了心智,被带回了西风城,只怕她确实是会一走了之。
但现在,她再也不会轻易说别离——她的殿下就在这里,她又离去到哪里?东宁?平北侯府?君氏?似乎,都是那么陌生而遥远的地方,遥远到在她的心中似乎只有大片大片的空白,似乎在整个天地间,只有这里,只有在永辉公主的身边,才是君惜竹的栖息之地……
听到君惜竹的保证,楚汐点点头又不舍的回头看了她几眼,方才重新坐上轿辇,前往王宫。
君惜竹望着众所瞩目的永辉公主渐行渐远,听着周遭百姓的参拜与欢呼,唇角忍不住掠出几许笑意——那是骄傲的笑,因为,她爱的人,终于成为了传说!
大殿上,百官已然在列,楚汐途中虽然略有耽搁,但也不算是太晚,恰逢她入殿时,众官已然开始议政。
“夏暑难消,青元、丘昌、平城等数个县郡少雨,不少农物都有旱灾之兆,应当早作预防才是……”
“凉州近最暴连绵暴雨,昨日递了折子上来,请求拔款治水……”
“江城、益城等地,最近出现了会传染的疫气,甚至已经被传入了军中,已有不少将士身染此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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