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从来没有人想过会有军队来袭击西安城,而且绝大多数士兵也不知道打仗是什么样子。
城头上的守军开始换岗了,在城头上迷迷糊糊蹲了一夜的士兵们早已疲惫不堪,着急地要返回房里去睡觉,而前来值勤接替的士兵也大多赌了一夜,个个神情萎靡。对他们来说,捞不到在城门处站岗,这个巡防就没有半点意义,防谁?巡谁?无非是枯燥无聊地走来走去,最好在城头找个背风的角落补一下瞌睡,谁也不知道危险已经来临。
这时,两名守门的士兵急不可耐地跑上城头,向下面探望,他们想知道究竟有多少要进城的商贾,这关系到他们今天的收入。
一名士兵眼尖,忽然发现雾气中有大群黑压压的人群靠近城门,但雾气弥漫,看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他立刻将手合拢在嘴边喊道:“喂!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从成都来的振威镖局,押一批钱物来西安城,军爷们辛苦了。”
守城士兵立刻跑去禀报今天当值的城门百户,这名百户一阵惊喜,镖局可是肥羊,这种好事情怎么被他遇到了,他立刻跑上城楼,探身向下观望,雾气比刚才已经散去了一点,只见城下果然有一百余人,皆穿着黑衣,几辆马车也从雾气中出现了,上面都是沉甸甸的大箱子,插着一杆大大的镖旗。
“你们再稍等半个时辰,我们就开门了。”
“不行啊!我约好了交货时辰,如果军爷不肯,我们就去别的城门了。”
这种肥羊谁逮着就是谁的,百户怎么可能放过,他一连声地叫喊道:“开门!这就开门!”
西安城的东大门轰隆隆地打开了,吊桥放下,几十名守城士兵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地向镖局队伍跑去,嘴里大喊着,“检查!打开所有的箱子。我们统统都要检查。”
可迎接他们的,却是三门黑黝黝地虎蹲炮,炮身上的引线在疯狂的燃烧,冒着一股股青烟,开始有士兵发现不对了,大叫一声调头便跑,就在这时,三门大炮同时发射了,俨如惊天动地的一声闷雷,火焰从炮口喷出,数百粒弹丸铺天盖地地射向城洞,几十名士兵惨叫着倒地,或跌入护城河中,城洞里的十几名士兵也全部被打死,包括那名开门的百户,他身体被弹丸打穿了十几个血洞,倒地死了。
惊天动地的闷雷声将东城门所有的士兵都惊呆了,就在这时,一百多名镖师纷纷拔刀冲上了吊桥,马车里的一个个大箱子也被掀开,从里面跳出了全副武装的士兵,呐喊着从马车上跳下,冲进了城门。
三声炮响就是信号,三里外,二万明军骑兵铺天盖地向西安城杀来,密集的马蹄声敲击着大地,大地也为之震动,东城大门厮杀成一团,三百名最精锐的明军和五百余名守军在进行着城门的争夺,刀光飞舞,喊杀震天,三百明军个个武艺高强,将守军杀得节节败退,这时,其他几个城门的守军也发现了异常,他们从四周向东城门奔来,可跑到一半时,明军的骑兵已经杀到,大队骑兵风驰电掣般地冲进东城门,守军们纷纷丢盔弃甲,逃进了城内。
此时的西安城的居民已经全部被惊醒了,只听见大街上喊杀声震天,马蹄声敲打着地面,家家户户都惊惶失措,男人们冲进厨房抢菜刀,用桌椅抵住大门,女人们忙着往脸上抹锅底,小孩子则钻进地窖水缸,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是燕军杀来了。
但也有胆大的悄悄推开窗户,从窗缝里向外张望,他们看见了大明的龙旗迎风飞舞,顿时欢喜起来,不是燕军,是朝廷大军回来了。
“城中的百姓听着,我们是朝廷大军,不会伤害百姓!”
……
“我们是朝廷大军,请大家暂时不要出门!”
……
数百名士兵在城内飞驰高喊,稳定民心,而这时战役并没有结束,秦王宫前的鏖战依然在继续,守卫秦王宫的五千士兵是秦王的护兵,对他忠心耿耿,他们拼死抵抗朝廷骑兵一波又一波的冲击,战役十分惨烈,满地都是残肢断臂,血肉横飞,血流成了河,王宫内外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
秦王宫乱成了一团,朱樉的近千名嫔妃尖叫着东躲西藏,朱樉更是吓得躲在床下,浑身瑟瑟发抖,他的侍卫官率领一群侍卫冲进房内,一刀劈死了两名侍妾,将朱樉从床下拖了出来。
“饶命啊!”朱樉吓得如杀猪般地嚎叫。
“殿下,我们保护你逃走!”
侍卫官大声吼叫着,数十名侍卫抬着肥硕无比的朱樉向后宫奔去,在后宫大门口,一支近千人的军队已经等候在这里了,他们将秦王塞进一辆马车,疾速向北门奔驰,可刚跑出不到百步,只见前方数千名骑兵堵住了去路,近百门火炮一字摆开,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他们。
邓戬冷冷地一挥手,“点火!”
士兵迅速点燃了引线,顷刻间百门火炮陡然发射,炮声震耳欲聋,白烟笼罩着大街,对面一片惨叫声,夹杂着战马的悲嘶,数百人被火炮当场轰死。
一轮发射后,五千骑兵爆发出一声狂呼,“杀啊!”他们挥动狼牙棒,铺天盖地向秦王的护军杀来,剩下的数百护兵尽管拼死抵抗,但人数太少,很快便被明军的杀戮淹没了……秦王的人头被一根竹竿高高挑起,由三十名骑兵在西安满城传递示众,所过之处,到处都是一张张激动的脸庞,万恶的秦王死了,西安城彻底沸腾了,数十万百姓敲锣打鼓上街欢庆,大街上的鞭炮声此起彼伏。
更多的则是一阵阵发自内心的呼喊,响彻满城,“大明万岁!李相国万岁!”
消息如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了关中,整个关中大地一片欢腾,三天后,潼关的十万大军正式向朝廷投降,接受改编,至此,李维正的天下之棋,圆满地走完了陕西一局。
……
‘啪!’一声脆响,李维正将一颗黑子落在棋盘上,对解缙微微笑道:“这一局,先生可输了!”
解缙瞅着棋盘半天,只见大势已去,只得推枰认输,苦笑道:“相国,你这一局棋和关中之棋颇有点相似啊!先晓之以诱惑,再出其不意,以奇袭来杀人夺城,我算是认识你的手段了。”
“怎么了,你认为我的关中策略胜之不武吗?”李维正似笑非笑地问道。
“胜之不武倒没有,很及时地截断了燕王西进之路,这是一步高明之极的棋,只能说秦王没有看出相国的真实态度,他还以为自己有利用价值,想用它换取后半生的荣华富贵,不料相国却一刀把他宰了。”解缙摇了摇头,仿佛对李维正的这个决策不太理解。
“你觉得我杀他可惜了吗?”
“是有一点,他可是先帝的长子,又顺从听话,利用价值很高,杀了他是有点可惜了。”
李维正却淡淡一笑道:“杀了他换取西安府和关中民众的支持,我倒觉得很值得。”
“相国这是何意?”解缙一怔,他听出李维正话中有话。
“很简单,明年我打算继承先帝遗志,重启迁都长安的计划,让我的唐制再走得顺利一点。”
……
卷六 潜龙出海 第二百八十四章 红参案(一)
夜色深沉,大名府的驿站内。燕王朱棣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两封来自北平的快信就放在桌子上,一封信是军师姚广孝写来,只有简短的几句话,却改变了整个天下的局势。
“朝廷军已经占领关中,秦王被杀。”
朱棣就是听到了这个传闻才退兵,现在传闻被证实了,他心中便有一种难以言述的焦虑和惆怅,这就意味着他西去的道路被封死了,此刻,他开始越来越清醒地认识到,他离那个位置已经渐行渐远了。
现在该怎么办?
姚广孝的建议是韬光养晦,以河北和山西为根基,增强实力,等待南朝变天的机会。
但桌上还有另一封信,却是吕思远给他写来的密信,同样也提出以河北和山西为根基,但他的另一半建议却和姚广孝恰恰相反,“日久根深,当促南朝尽快变天。”
就这么短短的一句话,朱棣却明白了吕思远的苦心。机会是等不来,只有自己创造。
姚广孝和吕思远都一样看出了大明迟早要变天,李维正的所作所为只能哄哄那些书生文人,什么恢复唐制,统统都只不过是借口,削弱皇权,增强相权,不就是增加他李维正的权力吗?机会到来之时,他或许又会鼓吹尧舜的禅让制了,把大明江山让给他李维正,那是就是大明变天之时,可到了那时,他朱棣还会有机会吗?
朱棣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冷笑了一声,或许姚广孝的意思是把这个机会留给长子朱高炽吧!
他慢慢走到窗前,凝视着院子里的一株桃树,桃花早已经谢了,枝繁叶茂,他不由想到了自己,自己已经四十余岁了,但登基之路依然遥不可及,难道这一辈子就这样做一个寂寞无名的藩王吗?
况且他所在的河北和山西两地都毗邻漠北,这些年北元分裂,鞑靼和瓦剌内讧不断,才使边界安宁,可再过几年,一旦蒙古人内部清肃。他们必然会大举南侵,那时他又如何能抵挡得住?
朱棣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慢慢地又走回桌前,拿起了吕思远的信。
……
京城,燕军北撤的消息使大街小巷又开始热闹起来,随着政局平稳和李维正登上相位,大明的经济渐渐地又开始复苏了,最明显的就是房价的飙升,在李景隆兵败时曾经出现了大规模的房屋甩卖,最繁华的府东街的店铺一度跌倒了二千两白银,现在就算是最普通街道的店铺也要千两白银以上,而府东街的店铺更是涨到了万两白银以上,而且有价无市,根本就没有门面出售。
这天上午,天气晴好,端午佳节将至,府东街上人潮如海,各个大店铺皆生意火爆,店铺伙计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新茶上市,有上好龙井,云雾毛尖。鄙店名茶荟萃,各位茶客来看一看啊!价格优惠。”
……
“日本珍珠、精雅折扇,都是刚刚到货,各位乡亲,图个新鲜啊!”
“上品高丽参,皆是百年陈色,识货的请进!”
……
各大店铺皆使出浑身解数招揽顾客,有的请来杂剧名角即兴表演,有的请来书法名家写字留念,这其中在府东街占地最大的商号是姑苏顾记,足有八家大门面,它们从最早的顾记糕点发家,做出了天下第一名点,不仅成为名门大户人家必备,而且也是宫廷贡品,先帝朱元璋尤其喜爱,使顾记糕饼财源滚滚,但顾及糕饼的大东主顾英却不满足于做糕饼,她在四年前倾囊而出,成立顾记商号,大江南北的主要城市都有分号,专做粮食、茶叶、糖等大宗买卖,去年又利用店铺暴跌之机,一口气吃了七家大店铺,经营着各种商品,去年甚至还开始涉足海外贸易。
现在的顾记商行在全国已有一百五十余家店铺,三十几家工坊,还有一支由数百艘船只组成了内河船队,以及十余艘海船组成的远洋贸易商队。有雇工近万人,可以说顾家现在已经是大明的第一大商人,而掌握着这支庞大商行的东主,却是一个才二十二岁、至今没有嫁人的年轻女子。
京城所有人都知道顾家现在是大明第一商行,但很少有人知道,顾家和现在的大明相国李维正还有一层特殊的关系,顾家老东主是李维正亲舅,现在的东主顾英是他的表妹,正是有这层关系,顾家的真正发达便是从辽东开始,它一度成为辽东最大的代理商,辽东军工的巨大原料需求,有六成以上都是由顾记商行供应。
顾记商行虽然规模庞大,但它的总部却很低调,它位于府东最北面的三府巷口,是一个占地十亩的大宅,整日大门关闭,但实际上它的大宗钱物进入却是走后门,后门紧靠内河,有一个私人码头,从这个码头可以乘船入秦淮河,再进入长江,乃至到全国各地。这是江南商人的特点,以船代车,低调而不张扬。
中午时分,一辆马车在十几名随从的护卫下向府东街而去,马车里坐着两个年轻的女子,其中一女身材高挑,皮肤白皙,这便是倩倩了,另一个皮肤稍黑,但眼睛却如宝石般明亮的年轻女子,自然就是顾记商行的大东主顾英了。
她二人关系最为密切。当年倩倩还是哑妹的时候便曾经住在苏州顾家大半年,当时的锦衣卫李百户跑到武昌去了,两人睡一张床,坐一张凳子,形影不离,后来又一起进京开店。
虽然中间倩倩去辽东住了几年,但这并不影响她们的友情,这次李维正把全家接过京城,倩倩便时常来找顾英说话。
顾英和倩倩同岁,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倩倩的女儿都快两岁了,可顾英却依然云英未嫁,孤身一人,二十二岁还不嫁人,这在大明是不可思议的事,就像现在三十四五岁的老姑娘一样,一方面固然是因为顾家的生意都掌握在顾英的手上,她嫁了人也就意味着顾家商行改姓,所以她一直以这个为借口,始终不肯出嫁,而她弟弟顾俊,太过于憨厚老实,至今只守着顾家的祖业顾记糕饼店,他没有那个能力接过大商行。
本来依顾英父母的意思是招上门女婿入赘,也看中了几个精明能干的后生,怎奈女儿死活不肯,老两口也没有办法,只得随她自己去。
马车里,顾英异常疼爱地抱着倩倩的女儿李双儿,用一块小点心逗她,“小家伙,笑一笑啊!笑了小姨就给你吃。”
倩倩在一旁瞅着她,忽然她抿嘴笑道:“我还以为你是不喜欢孩子,所以才死活不肯嫁人,现在看来也不是这么回事啊!你给我说老实话,你干嘛一直不肯嫁人 ?'…3uww'”
顾英鄙夷地哼了一声道:“你这死丫头,给你说多少遍了。怎么就不相信呢?我要操心这么大一个商行,全国各地这么多伙计还有他们的家人,有几万人都要仰仗着我吃饭,你以为我像你一样,整天闲着没事干吗?”
“我看不是这个原因吧!前几天你去我们家吃饭,怎么听你表哥回家了,你就慌慌张张地要走,这是什么缘故呢?我倒不懂了。”
顾英脸一红,她立刻便掩饰住了,漫不经心道:“是吗?我倒没留意,或许只是一个巧合吧!我还想找表哥谈一谈和日本贸易的事情呢,怎么会不敢见他。”
倩倩向车窗外看了看,忽然压低声音笑道:“英姐,你就老实交代吧!是不是你一直在等他?”
“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等表哥,我是做生意太忙…”
顾英的话还没有说完,倩倩便捂着嘴吃吃地笑了起来。
“死丫头,你笑什么?” 顾英狠狠地掐了她一下。
倩倩用一根玉葱般的手指刮了一下她的脸,向她眨眨眼笑道:“不打自招了吧!我只说你是不是在等他,可他是谁?我就不知道了。”
顾英终于掩饰不住了,她脸通红,扭着脸望着车窗外,可眼睛里却闪着一点泪花,倩倩的话勾起了她的伤感,七年了,自己等了他整整七年,他知道吗?
倩倩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将她眼中的泪花深深地记在了心中。
……
马车缓缓在顾记藩货店后门停了下来,顾英已经恢复了常态,她对倩倩笑道:“是跟我进店看一看,还是你直接回府?”
倩倩看了看怀中已经睡着的女儿,便笑道:“时辰还早,那就跟你去看一看吧!”
两人走进了藩货店,所谓藩货店,就是专卖进口物品的店铺,这里有来自撒马尔罕的宝石,有南洋诸国的香料,有日本的珍珠、玳瑁、折扇和漆器,还有来自高丽的药材、水晶等等,这些都是顾记商行在辽东时采办的名贵物品,若是在朱元璋时代,买卖这些物品都是要被杀头的,虽然建文帝登基后,刑法宽容了许多,但始终没有放开海货入境,直至几个月前,朝廷彻底放开了海禁,这些物品终于可以公开买卖了。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