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心又取了伞举着要递给他,“连大哥,伞!”
“不用,马上就好了。”连程只看到伞面上散开的雨花,没看到下面的人。
石心皱眉,挺了一会儿这个动作便将伞收回了。
大丈夫不拘小节,都是这样?
院落寂静,雨声细密,丝丝坠坠如帘幕,屋顶上的人果真一会儿就下来了,发丝上还沾了雨珠。
“连大哥还是快换身衣服吧。”石心撑着伞举着,罩着两人的身子跟着他走。
连程将东西放回到原处,石心也随着他走了一圈才回了他的房门。
“知道了,你赶紧做饭吧!多做些,我早上没吃饱。”连程垂眼看着到自己肩膀的小姑娘,嗓音厚重又充满力道。
没吃饱?他可是吃了五个大包子啊……石心僵僵点头,回厨房时水已烧开,她将猪下水一齐丢了进去,把秦玥准备的料包投两个进去,大火开炖。
灶火旺盛,映的石心小脸红润光亮,她慢慢挑着木柴让火势均衡。
五个包子都没吃饱,那以前他与正哥儿大早就出去练武,都是吃什么填饱肚子的?
——
周恒几人在客栈楼下吃饭。
以往新县都是被安排在上午考试的,这次不知怎么的,下午才轮到他们。学生们没带干粮,有的连银子都没带。随行的夫子买了一大包馒头分给身无分文的学生,垫吧垫吧也行,过了午时就开始考试,大约一个时辰就考完,完事他们就走,回学院再吃也行的。
周恒慢悠悠吃着米饭,无意间往外一瞥。
雨帘密集,街面青幽,雾气丛生中,一学生形单影只,单薄身板瑟瑟抖动,神情忍耐地站在马车外张望。
“怎么了?”杨潜问。
周恒指指站在雨里的人,道,“他是我们学院的人,叫……”
张群生瞥一眼那人道:“李君业!长的白白净净,又瘦,跟个小姑娘似的。”
“他站在雨里做什么?”周恒疑惑,放下筷子出去。
这般瘦弱的人淋了雨还不得生病?平日看他的穿着,家境想必不太好,生病抓药,可要费些钱了。
“哎!”杨潜叫着人,周恒却没搭理他,杨潜跨大了步子过去抓住他,“等一下!”
周恒挑眉看他,有事?
杨潜敲敲客栈掌柜的柜台,“借把伞用用。”
掌柜的给了杨潜伞,他这才再看向周恒,黑眸莹亮,“走吧!”
周恒眼神温和,“谢啦。”
两人撑着伞到李君业跟前,杨潜一歪伞柄遮住那人头顶一方天。
还没开口说话,李君业却是有些怕的往后仰,眸中闪着惊怕。
“哎,这伞本就不大,你再往外站,挡不住你了啊!”杨潜将他一拉,李君业顿时被他扯了过来,三人贴得极近。
湿气中若有若无飘着一种怪异的味道,虽然轻微,但是周恒还是闻到了,是李君业身上的。
李君业不自然稍拉开了距离:“有,有事吗?”
周恒微含着笑道,“我看你一个人站在雨里,可是有什么事?”
李君业抬起眼皮看了周恒一下遂又垂眼,“我,我想解手,不知道哪儿有茅厕……”
这原因倒是让人没料到。
杨潜挑眉瞥周恒一眼,这孩子不知道茅厕不能问问别人?还一个人站在外面,站的时间长了茅厕会自动出现?!
“这学院中的茅房是不让现在进的,你就去客栈的吧,我们在里面歇息,带你进去吧。”周恒语声缓又淡。
“恩……”李君业点头。
栈,李君业的脑袋就没抬起来过,一直垂着,仿佛自己的脸不能让人看见一般。
到茅房门边,杨潜将伞给了他,还问了句带没带草纸。
李君业面上一红,匆忙点头进去了。
两人快步走在雨中,杨潜轻声在周恒耳边道,“这孩子,也太胆小了吧……离他近点他都浑身颤,搞得跟我们要吃了他似的。”
“性格使然吧。”周恒道。
二人匆忙吃了饭便到了他们入场的时间。
一大间屋子,可坐六十个人,学生入座后便不能来回走动了。
试卷张张发下,考官手中最后还剩下一张,右后方一个位子少了一人。报的是六十人的位置,现下少了一人,一考官出去与该学院的夫子交涉。
“什么,少了一个?!”钱堂夫子惊讶又惊恐,他们可是带来了六十名学生啊,怎么会少了一人!
“确实是少了一人,你们赶紧去找找吧!耽误了考试不要紧了,可不要将人弄丢了!”考官一脸严肃,钱堂渐渐出了一身汗。
“可否容我看看少了哪一个。”钱堂小心道。
考官将签过名的单子给他,少的就是方才进茅房的李君业。
钱堂也顾不得在场外照看,带着其他几个夫子出去找人了。
“李君业不是好玩的人,保不准是在哪吃饭找不到路了!”钱堂与其他几人道,“到附近的小饭馆看看。”
雨声渐盛,学生安静坐在考场内,室内冷谧。
周恒写的悠然,这些题目对他来说都是极容易的,但他并未大意,看题仔细,下笔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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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何解(万更)()
考试结束的钟声敲响,室内鱼贯而出的学生个个讨论着方才的试题。
周恒的左手边站来了杨潜,右手边是李秋。
他左右看两人一下,垂眸微笑,眉目清隽,“成绩应该很好吧。”
陈述句。
杨潜:“还行。”
李秋:“我也可以。”
“你们俩呢?”周恒又侧着头问身后的人。
张群生和王中简一直步步跟着前面这三人。
“来年再战了……”王中简叹气。
“我觉得,我应该堪堪能通过……”张群生语气小心。
府学外面停的只剩下午考试学院的马车了,但只见他县的夫子,新县夫子一个都不在。
“夫子都去哪儿了?”杨潜站在门廊处张望,街上没有人。
李秋戏笑:“难道趁我们考试去喝小酒了?”
雨势渐大,激起了薄雾,路面都是积水,这附近无一行人,都是刚考完的学生。学生也都匆匆上了马车避寒,不消一盏茶,街面只余马匹的响鼻声了。
周恒神色不明,沉思片刻,眼眸略有些锐利:“该不是的。方才开考,考官出去了一个,好像是我们学院少了一个学生……”
几人惊诧,少了一个人?!
“那夫子们就是出去找人了?”张群生喃喃,“可是我们来的时候就是正好的人啊,谁会临场逃脱啊?”
周恒:“这个就不知道了,等夫子们来了再问吧。”
街面清冷,雨寒凉,几人不禁打了寒战。
杨潜拍拍周恒的膀子:“你能行吗?要不咱先到客栈去吧?夫子们不知什么时候来呢。”
“无事。”周恒朝他璀然一笑,“我今日可是穿的极厚,不会冻到。倒是你们……”
周恒撩了他的袖子看:“都是单衣,可能行?”
杨潜收紧袖口不让他碰:“哎,有娘子的人就是好,什么都准备的齐全。”
他大步走进雨中,“快点过来!”
几人抬手遮着头,跑到了对面上午呆过的客栈。几人虽快,但还是多少淋着了,杨潜轻轻弹着衣服上的雨点。
掌柜一瞧就认出了他们,上前跟杨潜说话:“公子,你午间不是拿走我一把伞吗?怎么不打伞过来,还淋了半身雨。”
杨潜一愣,那伞借给李君业了,也没与他说是借这店家的,不知他还拿着呢没?那人看着傻愣又胆小,别将伞弄丢了。
“我又借给我一同窗了。”杨潜对掌柜的道,“你等一下啊!”
他走到门口,朝外面一排马车喊:“李君业!李君业!”
无人应声。
杨潜疑惑,他的声音不小啊:“李君业?在马车里吗?”
有人撩起车帘朝杨潜喊,“李君业不在!”
“哦。”杨潜刚吐出一字,忽然又愣住了。
李君业不在?他这样一个胆小又怕生的人,怎么会考试过后不回马车?
除非……
“丢的人是他!”周恒沉声道:“去茅房看看!”
杨潜凛了神色跟着他快步过去。客栈后院是泥地,来回的脚印甚多,茅房是茅草搭建的,湿漉漉泛着茅草的甘味。两人将隔间看了个遍,都没人!
“人不在,伞也不在。”杨潜沉思。
“要么是人撑伞走的,要么是人被掳走……伞,该是不会被拿走……”周恒垂眸,声线幽沉。
杨潜看他,少年俊颜遮在雨中,神色莫辨。
本来刚刚还在说话同行的人,突然之间消失不见了,一个时辰都没找到……又是个穷小子,羸弱胆小,身无分文,任何被劫被掳的关键点都没有,怎会消失?
“那就会被再来茅房的人顺手拿走了?”杨潜道。
掌柜给他的那把伞还算是上品,许是瞧他穿着不差,才放心给他的。
二人回去立刻让掌柜询问所有住店的人,是否有在茅房捡到那把伞,又是几时捡到的。
掌柜一听说有人在他店里丢了,立马让伙计去问,结果还真找到那把伞了。是住在他们一间用储藏室改出来的小屋子的人,起初还不愿说出,追问下才道他将拿伞捡了,因为茅房没人,他喊了也没人应声。
“你几时捡到的?”周恒问。
“就吃午饭那会儿……”那人抬抬眼皮,“我上茅房哪还专门记时间啊……”
那就是说,李君业刚进茅房一会儿,他们前脚一走,后脚就有人将其掳走!
“那这伞就还给掌柜的了!”杨潜将油伞一垫,扔给了伙计。
回到店内,街面上人多了,是夫子们找来了官府的人。
周恒和杨潜将情况与夫子衙役一说,所有人都吸了一口凉气。
正如周恒所想,李君业没有什么能抢夺的,那么有什么人,为了什么将他掳走……
学生大部分都未吃的饱,考试消耗了大量体力,天又冷,夫子们一商量,画了李君业的画像,将此事直接交给梁城府衙,便先带着学生回了新县。
一路上气氛沉闷,夫子学生都没有了任何耍乐的心情。
出去参加巡考,丢了一个学生,如何向其家人交代,学院的名声又该如何保住……
周恒与杨潜相坐不语,他俩是李君业失踪前见的最后两人。
“今日真的是出师不利啊,恒……”杨潜在一旁幽幽道来,话说了一半又止了。
周恒安静的侧脸,阴影不显神色,几秒后他道:“劫不到钱,就是为了别的。人,该是不会没的。”
“就看梁城捕头的能力了……”杨潜轻嗤道。
——
街上行人无几,青雨密布,打的地面干净光滑,空气凉又清澈,镇子的房屋都笼罩在一片烟雨迷蒙中,瞧着静谧安宁。
“还以为下午雨能停,倒不想又变大了。”秦玥望着门外成串从屋檐落下的雨珠。
石心在一旁做衣服,抬头道:“秋雨连绵,若今日不停,就该下上个几天了。”
周恒该是这几日去考试的,不知道梁城离得近不近,路又是否好走。这烂天气,老让她想起周恒前两次遇上狼的情况,变天,雨,都是不好的征兆,这次恰逢巡考,不知是否顺利。
雨不停,客人也少,墙外的告示已经被淋透了,估计也不会再有人上门了,等到了日期再说吧。
正想着事儿,院子里有人撑伞来回走动,挺拔的身姿搁在雨气里铁硬十足,人在院中绕了一个又一个圈。
“连程在做什么呢?”秦玥看着外面的人疑惑道。
石心一瞧,那人似是听到秦玥的话了,转身看了她们一眼。
石心:“想来是吃多了,肚子胀,出来消消食吧……”
中午的杂什他是吃了一碗又一碗,最后还啃了两个大骨头,喝了两碗骨汤,哦对,还吃了早上剩下的凉包子。
秦玥低头一笑,这人是怕她以后真不给他饭吃?
“心儿,你去拿些山楂酱让他吃点……恩,就冲到水里给他喝好了。”
石心:“知道了。”
撑伞出去,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到伞面上,片刻就四散着滑落到地上。
石心到连程跟前:“连大哥,主子让我给你找些吃的消食,别在院里转悠了。”
连程瞥眼屋里的秦玥,不情愿道:“我就是因为吃得多了……她还让我吃?”
“吃了这个就不会涨肚了,你来不来?”石心丢下这句话就去了厨房。
连程在雨里站了一会儿,轻嗤一声跟到她身后。
“喏。”石心将和好的山楂水递给他。
连程一看,一碗红汁儿,还漂着红色的皮儿,蹙眉问:“这是什么?”
“山楂汤,开胃消食。主子说的。”石心擎起伞出去,“喝了就回屋里,别往外面晃悠了。”
少女娇小的身子没入雨中,像入了烟雨画里,袅袅清幽。
连程转了头,再看一眼碗里的红汁儿,仰头咕咚咚喝完。
男人清冷的眸子忽然闪地细长,笑意丛生。又甜又酸,还挺好喝!
他又在厨房翻腾了一会儿,找到酸甜的山楂酱又挖了几勺吃了才回屋里。
——
小楼独立,青竹染水,淅沥雨声,幽静中一片绿意浓厚。
圆门处有人擎了油伞疾步移来,扔下伞,雨珠滚落满地,来人蹬蹬蹬跑上雕花楼梯,一阵闹腾声升高。
“小姐!老爷答应徐家的提亲了!”
粉帷纱帐静坐看书的人身子一僵,指尖凉透,手中书本滑落到地上。
答应徐家的提亲了?那杨家人呢?
杨家人根本就没来吗?!
邢晨一时呆住,心乱如麻。突然的消息惊得她不敢乱动,杨潜这次竟是没有听话提亲……室内温暖的空气好像冷滞了,堵塞的人心头哽噎,肢体僵硬。
“小姐……”玉儿肩上落了雨水,不忍地看着邢晨。
小姐一直相信杨少爷能来解她的困局的,这样的天徐府人竟是又来提亲,老爷却没有再过问小姐的意思,笑脸应下了。
邢晨的脸庞渐失粉嫩,苍白浮过淡粉,压了重重心事。榻上人静默如雕塑,只黑睫的微颤泄露了姑娘慌乱不堪的内心。
冷风忽急,鼓荡劲盈,“嘭当”破开了一边的窗子。
两人同时一震扭头。
窗大开,帘帐飘飞,冷气霎时侵入,细雨扑荡,湿气沾了邢晨满面,冰凉彻骨。
玉儿疾步上前关了窗子,将挡窗横木贯好,帘子静默垂下,邢晨覆了满面水汽,苍白若纸。
玉儿又急忙拿了软帕给邢晨擦面。
“小姐,咱们赶紧去找老爷将亲事退了吧!”丫头皱眉,小姐可是不甘愿与已有妾室的人成亲的啊。
邢晨僵坐,面色沉沉,缓缓道:“他答应人提亲都未与我提前说一声,你以为现在去找他,他会做什么?”
玉儿止了话,静静立在她身旁。
难道我要嫁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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