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娘一愣,瞪了他一眼:“你怎么又来我家!我娘她……”
芝娘突然断了话音,郑斌能光明正大在她家抱着良生,那就是说婆婆知道他的来意了!
“你娘都知道了,她认可我了,良生也喜欢我。”
郑斌说着朝小孩儿招招手,小孩儿咯咯笑着就抻着身子往他那儿张胳膊,还急哄哄地嚷着:“娘,放我!”
这才多大点时候,这孩子就不认亲娘找一个外人了?芝娘紧皱着眉,赶紧抚了良生的背,柔柔的哄他:“宝儿,一上午没见娘,宝儿不想娘了?”
良生这才缓缓的回了身子,可怜兮兮瞧着她:“娘,宝儿要他。”
郑斌悄悄走近她:“我没有抢宝儿的意思,只是陪他玩儿会儿,芝娘你……”
“我是不会再嫁人的,你走吧!”也不管门外是不是会再有人经过,芝娘沉沉撂下一句话,便将门大开。
暖洋的光涌进来,正好照在郑斌面上,一时显得男人轮廓清晰,眉眼深刻,如刚刚雕刻出来未经打磨的石雕一般。
躲在门后的女人埋头低垂着眉眼,想将自己隐藏起来一样,只是怀里的小孩儿在着急的乱扭,终于在扭了九十度之后看见了郑斌,便一脸急切朝他招手:“要,要。”
“周良生,你再胡闹娘不理你了!”芝娘将他脑袋一掰,正面对着自己。
这是大人生气的前兆,一般都会喊人的全名,以示警告。良生苦巴巴的抱着手指揪着,“娘,不要,不要不理宝儿。”
郑斌看着威胁孩子的芝娘,微微蹙了眉,低低问:“为什么不愿意嫁?”
不是为什么不愿意嫁我,是为什么不愿意嫁人。
芝娘悄无声息的又往后退了一步,一点儿看人的意思都没有,低垂的目光落在良生抠着的手指上:“我要给我娘养老。”
“我可以陪着你,可以住到你们村里,帮你一起照顾老人孩子。”
芝娘一怔,忽地抬头看他,不可思议,满目探究,但心里却是翻涌着让人窒息的惊涛骇浪,打的鼻腔酸疼,胸口闷软难咽。
“你……”一张口,就发现自己声音哽的疼,阴暗门影中,女人眼中渐渐漫开的湿润将面前那男人遮的迷离又虚幻。
“我说我愿意陪着你,能照顾你们,还能住到你们村里来,以后就是你男人,能随时给你依靠关怀,能给良生当爹的男人。”
郑斌缓缓伸手,芝娘在愣怔间,良生一撅屁股就跑到他怀里,小脸浸在阳光里全是满足,小手在男人面前挥舞着,“爹,爹,爹!”一连三声,声声欢快,直到他觉得满意了,叫够了,一头栽上郑斌的胸膛,大脑袋蹭的舒服。
芝娘难以置信的瞧着在郑斌怀里高兴的想打滚的小子,嘴唇微微有些颤:“良生……”
如同人被刮在风中,声音也被吹的飘荡不断,抖瑟不断。
小孩儿精亮的眼看芝娘:“娘,爹!”他指着郑斌的脸。
便是这短暂的一会儿,芝娘惊了又惊,愣了又愣,忽然感到男人伸手来揽自己的背,如惊弓之鸟往一边闪了:“你做什么!”
“别倚着墙了,凉。”
郑斌一手抱着孩子,一手还紧跟芝娘的身子,趁她晃神间将她拉离了墙面:“女人受凉不好。”
没等芝娘说话,他又将良生送到她怀里,低低道:“良生,我走了,明日再来,给你带好玩的,你在家要听你娘的话,知道吗?”
“知,知道!”良生点头,抱上芝娘的脖子:“娘好。”
郑斌沉沉一笑,恰如松涛
,恰如松涛阵阵掀起风鸣,“芝娘,我们的事儿不急,我可以等你考虑,或者,多来看看你,让你相中我。反正,你们村里人都对我满意。你婆婆也中意我。”
他说话的时候带着笑,声音明显经过控制,不沉厚,反而沾着那么点温柔。看面若桃花的女人战战兢兢的小模样,男人直想抱上她揉弄一番。然而肢体动作先于头脑的指挥,他的大手已经抚上了芝娘的面。
惊叹,犹如风吹着丝滑的软稠拂过手指,满是丝润绵软。这就是女人的感觉!
芝娘惊的睁大了眼眸,嗓子里一团东西长长堆积了,哽的她说不出话来,眼中旋转的水滴因为这颤动无声滑落。
郑斌微怔,轻轻将那泪痕擦干,他知道自己的手粗糙,不敢大力,怕伤着她。
“我可以认为,你被我打动了吗?”他收手,定定望着她,深邃的目光幽暗,在光线里层层深入,旋的人不敢直视。
良生倒是高兴的很,也学着郑斌的样子摸摸芝娘的脸,小手轻轻的,叫道:“娘,宝儿也有爹。娘和爹,都有。”
郑斌笑笑:“我明日再来。”
芝娘站在门口,看男人高大健硕的身影走过厨房,跟王氏说了再见,走过院门,回头瞧了她一眼,目光直直对撞,女人一慌垂了眼,再抬头,人已经看不见了。
王氏从厨房探出头,看门口那自己当闺女一样的儿媳,目光遥远,神色犹豫,也就回去继续忙活,看样子,芝娘也并不是相不中郑斌……
这样就好,她娘俩,也终于算是有人照顾着了,她这婆子,也算做了一件大好事儿!
几日后,仙客来推出一道驴肉汤,浓汤白稠,肉红菜青,鲜香滋补,很得食客喜欢。以前喝蛋花汤的人现在都点成了驴肉汤,在初春的早间和晚上寒凉的时候喝上一碗,那叫一个暖心暖肺,四肢百骸都是充盈的热气,鼓鼓当当的,反正是,男人都爱喝,补肾升精嘛!
不仅驴肉汤,还有驴肉做的炒菜拼盘,也是火爆,虽说价钱高,但是爱面子的男人请客谈生意,都爱点上一盘,要上几碗汤,得吃得好才能谈的畅快,这是多少年来老祖宗留下来的手段。
驴肉一火,养驴的人也多了,杀了驴卖了肉,皮就没人要了。养驴人本想扔了或是留着当赶车的坐垫嘞,不料有人上门来收了,说自己老爹给托的梦,让攒齐了一万张驴皮烧给他做床单用呢!这人就真出来找了。养驴的人看他孝心有加,只意思意思一张驴皮收五百钱,还说以后找驴皮,尽管来拿,他给留着。
周东升直向那人道谢,心里却稀奇得很,要不说玥娘点子多,一说老爹托梦这话,原本想狮子大开口的人就可怜起他来了,嘿嘿,真是有一手啊!
这周东升便是周家村的男人,以前放过羊,给人赶过驴车马车,对牲口熟悉的很,被秦玥聘来专管那群驴和马,包括往外收驴皮,给送仙客来送驴肉。
收了驴皮便开始制作阿胶了,又是接连几天的怪异臭味儿,周恒家的下人一个个逗带上了特制的口罩,秦玥亲手给做的,还熏了花香,就为了让他们专心熬煮驴皮,一刻都不能跑神儿。几天晚上都是石青重阳和枫杨三个小伙子守得夜,最后快出成品的时候,秦玥才去那小厨房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因为这次原料多,一下便出了不少的阿胶,秦玥呵呵哒的开始每天都吃,还为未来嫂子柳卿,王志梅,邢晨都备了一盒。最后去了许攸那里,给了他一盒,说是给许至炎娘亲吃的。
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阿胶这东西是日久生效,不是立竿见影的,总得有人先试吃着,让旁人看见神奇效果,才好强力抢占市场。
新的一年,秦玥又为厂房的女工出了新政策。轮休,每隔六天有一半的人可以歇一天,下一次另一半人休息,以便她们劳逸结合,也能跟家里人多亲近亲近。
这休假的消息一出来,女工们高兴坏了,这做工的日子,除了家里有事请个假的,也就只有过年那几天歇了。这下好了,都有正常休息日子了,她们还能去镇上逛逛呢,女人都爱逛街,憋了这么久,女工们都户外活动时间都叽叽喳喳一边玩儿一边商量着出去呢!
正好石青赶车出去买东西,遇上她们吵吵着,一婶子拽着石青笑呵呵的问,能不能带他们一块儿去镇上。
这,又不是他做主,石青挠头了,也只是呵呵地对着婶子笑。
“能不能你说句话啊?俺们一会儿去跟玥娘说说,坐坐她们家的车!”婶子斜瞅着他,等着他答话。
石青正着急呢,石心过来了,说主子让他可以烧女工一块儿去。
“嘿,好!还是玥娘有先见之明。”那婶子朝大伙一喊:“今儿休假的都跟着一起出去了啊!赶紧回家拿点儿钱,咱们出去逍遥去!”
正玩闹的环的女人都扔了手里的东西,一个个忙着回家打扮一下整整衣服,装了钱又匆匆出来。这一会儿,石青已经将车驾好了,用两匹马驾着。
没法,人太多嘛,不能累着马儿。
“青小子也聪明!知道多用一匹马!”那婶子悄摸着想摸摸那马,不想才走近它跟前就被它一个响鼻给吓回来了。
石青将她往边上一拉:“婶子您别怕,这又不是猛兽,一匹马还能将您吓着?”
“谁说的!我那是不留神被它惊
留神被它惊着了。”婶子边说边拍了马背一下。
周东升隔几日就给马刷毛啥的,这马干净的很,摸着光溜顺滑的,手感极好,婶子一摸就上瘾了,笑呵呵的又抚上几回,最后跟石青道:“青小子,一会儿婶儿和你一起坐外面吧,让我多瞧瞧!”
“行啊,只是您别嫌冷,外面可不及车里暖和。”
“没事儿没事儿,冷了我再进去就是,只要你不嫌我这话多就行。”
一番等待,女工们都安安生生的坐进了车里,石青扶了婶子坐在外面,一行人算是出去了。
“芝娘,你不出去啊?”林秀英凑到芝娘身边,瞧着远走的马车,低声问她。
芝娘笑了笑:“恩,我还是回家陪陪良生吧。”
“那你赶紧回家吧,也别一直抱着孩子,该走就让他多走走,那样才能快些跑起来,你也歇会儿。”林秀英道:“走吧,这儿有我呢!”
她和芝娘是不在同一时间休息的,不然没有人管事了。
芝娘搁下手里的东西便走了,林秀英看着时间,一会儿就让女工进屋工作了。
周恒家,秦玥让石心烧了一大锅热水,烫了盆子烫瓶子。最后又细细熬了一碗淡黄透明的不知是什么的药,与平日里熬的药的颜色都一样,跟一朵花揉碎在水里似的。
“主子,您这是做什么药呢?”石心一直在旁边打下手,看的她摸不着头脑。
“这个啊,眼药。”秦玥拿着被开水烫过的竹筷子轻点了药水,举高透过阳光瞧水滴里的东西。
像无引力漂游的分子,在微微发黄的水滴里畅游徜徉。
透明度应该算是可以的。秦玥又沾了一滴,将竹筷搁到眼睛上,那水滴啪嗒入了她的眼眶。
“主子,您又没眼病,滴这水做什么!”石心惊起,又不敢碰她,在一旁小心翼翼看着。
一瞬的蛰痛让秦玥皱了下眉。
石心将她手里的竹筷夺过去:“主子您没事吧!”
现代工艺做出来的眼药水有的也会有刺痛感,之后便是清爽的凉意,秦玥做的药也一样。她闭着眼转动眼珠,没有了不适只剩下淡淡的润湿。
石心眼睛不眨的看着她,一会儿秦玥睁开眼,看她小鹿一样盯着自己,朝她轻轻一笑:“我没事,只是试一下这药的感觉,跟病人说的时候也好讲清楚,不让病人多心。”
她说着话,将那些药水倒进烫好的瓶子里,塞上消过毒的瓶塞。
“主子是给芝娘的婆婆做的药?”
“恩,咱们去她们家看看。我去年就开始给她开药了,现在她的白内障有减轻,也是因为吃食改善了,脾胃肾肝的阴虚之症有所弱化,但仍是视物模糊有飞影。我想,能治就尽量去治,总好过什么都瞧不见强。”
秦玥平静说着话,将那瓶子搁好,收拾了自己工作间的东西。石心哪能让她自个儿忙,三两下的倒水整理药渣,一息间便将东西收拾好了。
“还是心儿手速快!”秦玥温柔笑着,“以后谁娶了我们家心儿算是有福气了!”
石心一顿,便也笑着:“奴婢还要在主子身边服侍好多年呢,说什么嫁不嫁的……”
秦玥走到一旁关闭严实的立柜边,拿了一包做好的棉签,又随意道:“没关系,你们都是我身边的人,我会给你们找合适的人家的,肯定比连程那家伙适合你!”
一旁的小丫头愣在那儿,目光呆滞瞧着墙边一排排晒干的草药。褐色药草堆放整齐,在她目光里渐渐被血色覆盖,浓稠又悲怆,红到惊心动魄,刺目伤人。那血缓缓滴落,啪嗒,啪嗒,在地上点了一个又一个圆,每个圆里都化了一个男人苍白的面孔,脸侧深深凹陷棱角越发锋利,那双目却是凄凉苦楚,漆黑到深邃爆裂,在遥遥无尽的远方望来,寂灭。
秦玥穿过半开的柜门瞥了眼石心,吱呀一声关上了柜门。
丫头猛一回神,失神的眼光划过秦玥,愣了愣,突然意识到什么,缓缓垂了眸。
“走吧,心儿。”秦玥缓缓过来:“拿上药水。”
她说着就出了工作间,石心将瓶子一握,关好门紧跟在她身后。
芝娘家阳光大好的院子里,良生正推着个小板凳玩儿的欢快,门口一声响动,小孩儿猛的抬头一脸喜悦,看到来人不是自己想要的人,又拉了帘幕般失了神采,瞧一眼芝娘,糯糯道:“娘,有人。”
“娘瞧见了,你玩儿着吧!”芝娘对他温柔笑着,又看秦玥:“玥娘来坐。”
秦玥走进来坐下,瞧良生玩儿的自在,还伸手挠挠他的发顶,道:“我给婶子拿了点儿药。”
石心将药瓶给了秦玥。
“让婶子来试试呗!”她笑道。
“又麻烦你了!”芝娘不好意思了,朝屋里喊:“娘,玥娘给你送药来了,您过来试一下。”
“来了来了。”王氏一出门就朝秦玥过来,“老是辛苦玥娘给送药来,我这老婆子老脸都挂不住,玥娘受累了!”
“婶子哪儿老了,才四十多岁,正是壮年!”秦玥拉王氏坐下:“我在家没啥事儿,尽量给你治眼,能瞧清一点是一点,身体最重要!”
“婶子就怕麻烦你……”王氏面色慈祥,既是瞧不太清还是尽力的望着秦玥。
芝娘看她只拿了小小的细颈瓶,问:“玥娘,这次不是吃的药
不是吃的药?”
“还是芝嫂子有眼力劲儿,这次是滴眼睛的药。”秦玥边说边从小包包里抽出来一根棉签。
良生瞧见了,不声不响的来到芝娘身边,安静地扒着芝娘的腿看着秦玥。
“这是棉签,往这药水里蘸足了,滴到眼睛里就行。”秦玥弄好棉签,举在手中,“婶子,你仰头,我给你上药。”
“哦……”王氏仰起头来,秦玥掰着她的眼皮将棉签隔着眼眶一捻,淡黄的液体就跑进眼睛里了。
“刚进去有点蛰得慌,一会儿就好了。”秦玥放轻声音,“现在怎么样?”
“好了,也就疼一下的事儿,现在就跟吃了个花椒似的,麻麻的,挺舒服。”王氏笑呵呵着。
“好,芝嫂子,你来给婶子上另一只眼的吧。”
芝娘将良生挨着桌子放下:“站好了啊宝儿,娘给奶奶上药呢。”
小孩儿点头:“去吧!”
芝娘要接秦玥手里的棉签,少女却把手往后一移,笑道:“一个棉签点一只眼,你再拿一个。”
“那不是挺浪费的……”芝娘低低嘀咕了一句。
秦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