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是的。我也是这样想。”凡斯笑着摘下他的帽子,几乎只在转瞬间,他看起来立刻体面多了。
“那我就也确信你有正当的理由……对了,我可以坐下吗?你知不知道,我已经累坏了。”
不等凡斯回答,女孩快速地瞥了一眼公路的远处,突然像个孩子似地,一屁股就坐到地上了,“太好了。喂,我可以为你看看手相吗?你以前让别人为你看过手相吗?我很会看手相的。是苔丝教我的——她是算命师,有特异功能,我也是。你有特异功能吗?我虽然有,但是今天我大概没办法集中精神。将来有空儿时,当我心情不错时,我可以为你算算,我能猜得出你的年龄,算得出你有几个小孩……”凡斯笑起来,干脆就挨着她坐下。
“可是,说真的,我不认为我能够接受那些将来一定会发生的、我改变不了的所谓必然……”凡斯说着,掏出他的烟盒,慢慢打开。
“我想,你不会介意我是个烟鬼。”他讨好地说,礼貌性地把烟盒先递给她,但回应他的只是不断地摇头和“咯咯”的笑声。于是,凡斯为自己点了一根法国烟。
“我不介意你吸烟,”女孩说,“但这提醒了我刚才让我有多生气。”
“噢,真的?”凡斯带着体贴的微笑说,“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是谁让你这么生气吗?”
她斜着眼看着凡斯手指间的烟,困惑地回答:“我不知道。”
“那真让人遗憾。也许,你生气的对象就是我?”
“不,不是你——虽然现在我不太能确定生谁的气,但我想不会是你。本来我认为是刚开过去那辆车子里的那个人……”凡斯忍不住打断她,“我能不能先问一声,你为什么这样生气?”
“哦,你看看这儿,”她在草地上摊开裙摆,指着那个烧破的地方,“你看见这个大洞了吗?我最喜欢的一套连衣裙就这么毁了。你看这连衣裙好不好?它是我亲手缝制的。妈妈和我都觉得,我穿这件连衣裙又漂亮又可爱。但现在——我再也不能穿它出门了。”
她的语气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懊恼。停了好一会儿,又忽然问凡斯:“你刚才丢过烟头吗?”
“什么烟头?”凡斯问。
“还会有什么烟头?当然是烧坏我衣服的烟头——就在这附近……”她絮絮叨叨地说,“反正啊,实在扔得太准了,尤其是丢烟头的人根本没看到我,也许根本不知道我就站在这儿。扔得那样准不容易,是不是?”
“是的,我懂你的意思,”凡斯显然觉得又好笑又有趣,“但是,说真的,亲爱的,那一定是车上某个粗心的家伙——如果有那么一辆车的话。”
女孩叹了一口气。
“唉,”她无可奈何地轻声道,“现在我根本不知道该生谁的气——这反让我更生气。我想让我生气的人不是你,如果是你,你一定会有所表示的。”
“不过,这件事仍然让我非常遗憾。”凡斯说。
“当然,我也不可能弄清楚是不是你丢的。隔着一堵墙,你也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你。”
“无可辩驳的逻辑!”凡斯点头赞同,接着说,“因此,你必准许我对你能有所弥补——不管犯错的是不是我。”
“是吗?”她疑惑地问,“我不太懂你的意思。”但她的眼神里依然闪出愉快的光芒。
“我的意思是:我想要陪你往下走到‘里昂时装店’,为你挑一件最漂亮的连衣裙——可以让你穿起来像这件一样可爱。”
“哦!我可承受不起!”她说。
凡斯拿出名片盒,在最上面那张名片上草草写下几个字,塞进草地上她手提袋的袋口,“你只需给里昂先生这张名片,再告诉他是我要你去的就行了。”
她流露出感激的神情。
“正如你刚才非常正确的推断——”凡斯接着说,“你没办法透过墙壁看到我,而我也没办法充分地证明我没有丢过那根烟头。”
“现在我们已经谈好了,不是吗?”女孩再度“咯咯”笑了起来,“我很高兴你就是丢烟头惹我生气的人。”
“我也是。”凡斯也笑了,“顺便说一下,我希望,当你穿上新装时也能使用同样的香水。它闻起来就像春季那美妙的香椽和橘子的味道。”
“哦,太谢谢你了?”
“请问,这是什么香水?我闻不出它是属于哪一种流行的香味。”凡斯又问。“我也不知道,”女孩回答,“我猜根本没有人知道。它没有任何名字。”
她停了一下,又接着说:“那是乔治为我特别研制的——着装时也能使用同样的香水。它闻起来就像春季那美妙的香椽和橘子的味道。”
“哦,太谢谢你了?”
“请问,这是什么香水?我闻不出它是属于哪一种流行的香味。”凡斯又问。
“我也不知道,”女孩回答,“我猜根本没有人知道。它没有任何名字。”
她停了一下,又接着说:“那是乔治为我特别研制的——我想我不该在陌生人面前叫他乔治,而应该称他勃尔斯先生。勃尔斯先生在一家‘温馨’公司任香水调剂师。我是他的助理,噢,‘温馨’是一家香水工厂。他的工作,就是把不同的东西混在一起,然后闻闻是什么味道。他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只可惜有时太死板。但是我不认为他在香水里掺进了香椽——虽然我不太知道香椽闻起来像什么。听起来,那像是加在蛋糕里的某种东西。”
“加工过的香椽外皮,的确可以加在蛋糕里。”凡斯解释道,“香椽的油脂非常有特色,同时有些香椽和柠檬的气味,用硫酸处理过的香椽,闻起来甚至有紫罗兰的味道。”
“真是神奇!”她惊叹地说,“为什么你的语气听起来就像乔治?他说起话来就是这个样子。我确信,勃尔斯先生知道所有有关香味的事。有时当我明明拿给他正确的装着萃取物和香精的瓶子时,他还是会告诉我我弄错了——他就是这么难以想象地爱挑剔。”
“但是我确信。”凡斯肯定地说,“他为你调制的香水中,肯定有一小部分香椽,虽然它可能有个其他的名字—谈到名字,也许你的名字就叫……”她有些不好意思,“我的名字……我叫葛蕾西·艾伦。”
凡斯微笑着点头,但葛蕾西·艾伦紧接着又开口了。
“你还没告诉我你越过那片墙要去做什么呢?那可是私人地界,要是我,才不会为了任何事翻墙进去,那是不对的,是不是?”她停了停,又继续说,“我至今不知道它的大门在哪儿,但这无所谓,站在外面就很好。我已经来过这里好几次了,每次都在这一带闲逛。以前可没有人把没弄熄的烟头丢在我身上,不过呢,我想每件事都会有第一次——你说是不是?”
“是——哦,是,这是个很有深度的问题。”凡斯微笑着说,忽然问她,“独自一个人到这么僻静的地方,你不害怕吗?””“独自一个?”这女孩往马路远处瞥了一眼,“我才不会独自一个人来这里呢!我通常都和普特先生一起来——他住在百老汇大街附近,是朋友也是同事。普特先生是我们的业务员。刚才我们谈过的那个勃尔斯先生,很不高兴我今天下午和普特先生到这儿来。他总是不乐意我跟别人出去,特别是跟普特先生。”她说完话,撅起了嘴。
“那……现在普特先生去了哪儿?”凡斯问,“你可别告诉我,他是想沿着河谷区的马路和偏僻小径销售香水。”
“哦!天啊,当然不是!星期六下午他从不上班,我也一样。我真觉得我们都应该有暂时休息的时候,你不觉得吗?哦,你问我普特先生去哪儿了。哦,我告诉你——我想他也不会介意。他去找一间修道院。”
“修道院?天哪!为什么呢?”
“他说从那儿可以观赏到一个很美妙的景色,那里有长椅、鲜花……什么都有。但是他不知道是该从这儿往上走还是往下走,所以我让他先去找找。我可不希望毫无目标地乱找。假如你不知道你要去的地方在哪儿,而且你的鞋子还正夹脚的话,你会去乱找吗?”
“啊,我认为你的决定很明智。”凡斯笑着说,“而且你运气也不错,因为我碰巧知道它在哪里。从这一边往下走,不过,要走好一阵子才到。”
“那么,普特先生已经走错方向了。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小女孩黯然说道。
第3章 编造故事
5月18日,星期六,下午5点30分
葛蕾西·艾伦忽然身体前倾,非常感兴趣地注视着凡斯。
“我差点还忘了——刚才我就想问你,你到墙那边干什么去了?我真希望是件刺激的事情。我很浪漫的,你是个浪漫的人吗?我是说,我是那类喜欢惊险刺激的人。这个地方就很有这种味道,尤其是还有这道高墙。我想,你们一定刚刚进行了一次非常刺激的探险。所有惊险刺激的事件都发生在墙内,人们不会没事儿垒个围墙把自己关在里头的,对吗?”
“对,不太会。”凡斯摇摇头,“人们通常会有个很好的理由来建造围墙,比如把人挡在外头,或者把人围在里面。”
“你看,我是对的!告诉我,”她非常兴奋地说,“刚才是怎么个不寻常的、刺激的探险?”
凡斯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呢,我很不放心,”他故作神秘地说,“我很怕你把秘密泄露出去……哦,让我先问你一下,多刺激的探险你才会喜欢?”
“哦!那肯定要绝对的刺激,而且惊险,当然,那要充满悲壮的牺牲,还有就是行侠仗义……你知道的,比如说像一宗凶杀案——或者是一宗离奇的……”“那太棒了!”凡斯猛拍膝盖,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现在我可以向你说实话了——我相信你一定会理解的。”他压低声音,凑近她,神秘地耳语道,“为什么我会那么狼狈地从墙上跳下来?因为我刚刚犯下了一件命案。”
“简直太刺激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身子缓缓地离开凡斯。
“所以我才显得那么慌张。”凡斯继续说。
“不过,我觉得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女孩仍然有些将信将疑。
“这其实是一件行侠仗义的行为。”凡斯还真的就这么瞎编下去了,“我是为了朋友——以极端的手段,只为救出朋友。”
“这么说那人一定是个大坏蛋。我相信他死有余辜,而你则是做了古代的英雄那种申张正义的事。古代的英雄才不需要什么警察、法律……那些东西,他们只是依据良知把他们认为该做的事情做好——就是这样。”
她捻着手指,还帅气地打了个框子。
凡斯仔细地看了她一眼,继续编他的命案故事。
“当时,那个大坏蛋说……”
“什么?”她皱起眉头,有些伯再听下去似地叫了一声。
“别害怕。”凡斯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吧!我从头说起,我知道这个人是一个非常坏的人,他使我朋友的生命受到威胁。所以我今天下午来到这里,但没有人会看到我杀了他……我很高兴你认为我这样做是对的。”
“被杀的人叫什么名字呢?”她小心翼翼地问,“我想他一定有一个恐怖的名字。我常想,什么样的人就会有什么样的名字。就像数字占L术,每一个名字对一个人都有它特别的意义,这是苔丝教我的。”
“你特别喜爱哪些名字?”凡斯问。“哦!让我想想看……勃尔斯是个很优美的名字,你不这样认为吗?”
“是,我想是。”凡斯微笑着说。
“因此乔治一点也不小气,”这女孩很认真地又说,“他是个很慷慨的人。而且他从不喝酒,他说酒会减弱他的嗅觉,让他闻不出味道。”
“闻?”
“哦,乔治可不能闻不出味道来——这是他的工作。任何东西他只要一闻,就知道哪一种味道会卖高价,哪一种又糟到只能加在旅馆用的香皂里。是他发明了‘温馨’——那完全由他亲自调配出来的香水。我们的老板约翰逊先生就把他的新工厂命名叫‘温馨’。哦,那都是因为有了乔治的缘故。”
“而且,”她接着说,显得非常得意,“乔治的姓由五个字组成——真的,你数数看:B—U—R—N—S。我的姓A—I—I—E—N也是五个字母,有意思吧!然而更重要的是,我相信我与由五个字母构成姓的人会产生共鸣。如果是六个字母,就非常不妙了,我对六过敏——苔丝是那么说的。这也是非常有道理的,真的。”
“普特先生的名字是六个字母。”凡斯说,恶作剧地瞟她一眼。
“是的,我想过……哦,我忘了问你了,你勇敢杀死的人叫什么名字?”
“他有个让人不舒服的名字。他叫做‘秃鹰’班尼。”
女孩以一种完全理解的神情使劲频频点头。
“真的,这真是个非常糟糕的名字。让我数数,哦,七个字母,这是一个不幸的、总是会被命运捉弄的名字。他被判坐监二十年,”凡斯继续附和她说道,“但是他就在昨天越狱了,而且溜回纽约想杀害我的朋友。”
“哦!那么明天报纸的头条新闻将会报道你的命案。”
“天啊!我希望不会。”凡斯做出一副很信任她的样子,“我觉得我是做了一件好事,但是我真的希望——你知道的,不会被发现。而且我相信你不会告诉任何人。你不会吧?”
“哦!我不会。”女孩向他保证。
凡斯仰起头发出沉重的叹息,慢慢站起来。
“在警察发现我的行为之前,”他说,“我想我应该还是躲起来——也许一个小时以后吧,谁知道呢?搞不好他们现在已经在追捕我了。”
“哦,警察总是那么令人讨厌。”她板着脸说,“你知道吗?假如每个人都是好人,我们就不需要任何警察了,对不对?”
“不过……”
“假如世界上没有警察了,我们也就不必费劲做什么好人了,对吗?”
“天啊!”凡斯低声地说,“难道你要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哲学家?”
“怎么能这样说?”她似乎吃了一惊,“我才没装扮什么呢。我只假扮过一次——当我真的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我在参加一次宴会时,装扮成仙女的样子。”
“我相信,”他说,“那根本不需要什么装扮。你永远也不需要装扮,亲爱的,不需任何装扮,你就已经是最有魅力的仙女了。你愿意和一个十足的坏蛋握个手吗?”
她将手放在他的手里。
“你不是一个真正的坏蛋,因为你只不过杀了一个坏人。而且非常谢谢你那可爱的新连衣裙。”她真诚地说。
当我们穿过马路走向我们的车子时,她一直向我们挥手道别。转弯前我们往回看,正好看到一位衣着整齐的青年就站在那少女旁边。我们知道那就是普特先生,那个只身找寻修道院,显然无功而返的香水业务员。
“多么令人惊异的女孩啊!”当我们坐进车子、就要驶离之前,凡斯低声地对我说,“我猜想,我那个用凯奇警官的忧虑拼凑起来的故事,真的让她相信了,她真是天真烂漫。在这污秽的世界里,你看她多么渴望能活在自己的幻想中啊!一切对她都是那么美好——香水工厂的芬芳,乡间田野的旖旎春光,令人倾慕的英雄气概,以及刚刚萌芽的恋情……”我膘了他一眼,笑话他道:“你到底在扯些什么?”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