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奇沉默了好一会儿。他警觉地瞪着凡斯,全身的肌肉似乎都绷紧着。突然,他爆出一阵洪亮的笑声。
“我还以为这个小秘密隐藏得很好呢……那个密门是我设计的,纯粹是为了个人的方便,我想你应该能理解。”他说着,然后起身走到办公室的后方,“我告诉你它是怎么运作的。”他按了一下墙板上的一个圆形雕饰,近两英尺宽的墙板立刻无声无息地翻转过来。另一边的窄廊,正是葛蕾西·艾伦迷路的地方。
凡斯看了一眼这个密门隐藏的门扣后,立刻又回到他的皮椅上,仿佛对他来说,这样一个密门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相当灵便。”他拉长了声调说。
“非常方便的设计,”米奇说着,关上密门,“凡斯先生,这是从夜总会直通我办公室的秘密入口。”
“当人们希望保留一点隐秘时,这个设计就非常有用了。我知道某些华尔街经纪人都有这类的新奇装置,我们不能说他们有什么不对。但是,你的洗碗工怎么会知道这个秘密?”
米奇沉思地模着下巴。
“这我可不知道了,当然,任何人都有可能发现这个小门;可能是有意的,但也有可能纯属是意外的发现。”
“当然,黛尔玛小姐也知道它的存在了?”
“哦!是的,”米奇很爽快地承认,“她偶尔会在这儿帮我点忙。既然请她帮忙的是我,没有理由不让她用这个门。”
很明显,米奇的坦率出乎凡斯的意料,因此凡斯很快就将话题转移到其他的事情上。
他问了许多有关菲利普·艾伦的问题,然后再转回星期六晚上的事件。
在一问一答之间,那扇“门”忽然开了,而出现在门边的不是别人,正是熏尔玛小姐。米奇邀她入内,并向她介绍我们。
“我正在告诉这两位先生通往我这房间的秘密入口。”他带着尴尬的笑容,抢在凡斯前面开口,“凡斯先生似乎以为,这个密门和……或许有某些诡秘的关联。”
凡斯立刻举起手来,笑着抗议:“米奇先生,恐怕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接着,他对黛尔玛微笑,“你一定比我们都知道那道门有多方便。”
“哦,是的——尤其是碰上坏天气时。事实上,这道门的便利一直都让人很满意。”她用平和而刻板的声调说。
凡斯专注地观察着她的反应。我很希望凡斯能问问她有关菲利普的死,因为我知道,那本来就是他来这里的目的;但完全相反,他只是随意与她聊些琐碎的、完全和菲利普之死不相干的事。
当我们决定要离开时,凡斯非常优雅地对黛尔玛说:“如果我触犯了你的隐私,请原谅,但是我实在没办法不称赞你用的香水。容我试着猜一猜——你的香水是不是由长寿花和玫瑰合成的?”
“是的,”她淡漠地回答,“而且它还有个荒谬的名字和香水根本不相配。你知道吗?也许是受我的影响,米奇先生也用同样的香水。”她说着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注视着米奇。
离开了多姆丹尼尔之后,我们往第七大道走去;凡斯一开口,就透出不寻常的严肃意味。
“我们这位米奇先生,显然是个聪明人,”他低声说,“我不懂为什么他明明很担心,却似乎不怎么在乎那个密门。哦,是的,非常奇怪。无论如何,看起来我们没有怀疑女妖的必要。在那一瞬间,她竞可以一边用悦耳的声音说话、一边却那样注视着米奇,这让我改变了想法。那是一种怨恨,带着热情的怨恨,而且你知道他们所用香水的名称吗?那就是‘快吻我’。是不是挺有意思?哦,我都有点糊涂了……”在检察官的办公室里,马克告诉我们当天早上约翰逊来访的目的。
“凡斯,这个人因为一个最不可思议的原因而非常关注这件事。看起来,他对年轻的勃尔斯评价极高,我想要是没有这家伙的帮忙,他的香水事业甚至无法运转。他非常为勃尔斯先生担忧,说明勃尔斯是他那香水工厂的关键人物,他说了很多让人莫名其妙的蠢话。”
“马克,这里面的原因应当是,”凡斯说,“他这么看重勃尔斯,可能有他特殊的理由。我可以理解他的心情——如果没有勃尔斯来替‘温馨’香水调制配方,约翰逊的公司可能早就破产了。”
“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说,香水市场有它的季节性,而且旺季即将来临。约翰逊显然已经倾力投资在这个每年只有一次的机会上,因此迫切需要更多不同的香水;而在这个大赌局里,恐怕他只有勃尔斯这一张王牌。”
“你的论点既有趣也很像有点道理,但是,这跟他来拜访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还用说吗?在菲利普事件的嫌疑全部解除之前,勃尔斯不会回去工作。他很紧张,对他这种人来说,这种事可不是个小问题。他不能工作,无法思考,分辨不出香味,完完全全乱了手脚。约翰逊已经抓瞎了,今天早上他跟勃尔斯谈了一下,勃尔斯还是表示无法回去工作。出于对这张王牌的依赖,约翰逊才带着濒临绝望的心情急忙赶过来。我想,他大概认为我们的办事效率很有问题。”
“怎么说?”
“他坚持提供一笔奖金来尽快解决这个案件,他希望能以此激励我和警官们的办案速度,他相信案情一旦被侦破,他珍视的勃尔斯就会回去工作——我个人的看法是,这个人已经快被通疯了。”
“他的确有可能已接近疯狂,但是马克,别让他那样做。”
“我拒绝了,问题是他很坚持。”
“好吧,为争取勃尔斯尽早回去,他要掏多少?”
“五千美元!”
“真荒唐。”凡斯笑着说。
“没错。要不是此刻保险箱里已经有了他亲笔写的说明和签了名的保付支票,我恐怕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不过,他还有一个附加条件,那就是一定要在四十八小时内破案。”
弄清楚了这个有趣的插曲之后,凡斯约略说了一下我们早上的活动,包括米奇办公室的密门和固执的凯奇老是怀疑多姆丹尼尔是黑社会组织的中心这些事。
马克若有所思地缓缓点头。
“应当说,”他说,“警官的多疑不是捕风捉影。那个地方总是不断带给我们一些困扰,却又从来没有真的出过什么大纰漏。”
“警官还说,这个组织中心有个领头的人物,‘猫头鹰’欧文。”凡斯说,“坦白说,这个说法相当吸引我,你知道吗?我有点想找到这只‘猫头鹰’,看看我能不能惹得它羽毛竖立——马克我想还是先问你一声,他到底叫什么名字?”
“我倒还记得,他的名字叫多姆尼克。”
“多姆尼克……多姆尼克……”突然间凡斯站了起来,眼光向前凝视,口中喃喃自语,“多姆尼克·欧文和米奇·丹尼尔!”他握着雪茄的手悬在半空中,“现在,整件事己变得非常奇妙了。马克,你是对的,我也觉得,我被咒语缠身了。”
“天啊,”马克喃喃说。
“你的意识还没被唤醒吗?”凡斯说,“多姆尼克——丹尼尔,就是多姆丹尼尔!”
马克犹疑地扬起眉毛。
“凡斯,这恐怕纯粹是巧合;不过,倒真的巧合得有些蹊跷。如果我没记错,《天方夜谭》里有个‘多姆丹尼尔’,是在突尼斯的海底附近,被称做恶魔灵魂的栖息地。就算米奇曾经听说过这段故事,我也不相信他会那么有心——或者说有种——用这个名字来命名他自己开的夜总会。”
“马克,米奇是不会,但欧文会。这个人精明而且大胆,还有令人恐惧的幽默感。你看不出来吗?这真是个极好的点子——为世人提供一把进入他的神秘世界的铂匙,而他则在他们身后窃笑,就像那些住在地底黑暗之城中的幽灵。”
快3点时,我们回到了凡斯的住处。等候我们的不是凯奇,而是与往常一样热情洋溢的葛蕾西·艾伦。
“你不是说让我今天下午来这里吗,对不对?我知道你说的是‘今天下午晚一点儿’,可是我不知道你指的是几点,所以我认为应该早点儿来。我已经收集到很多线索——我是说,我‘掌握’了三四个线索,但是坦白说,连我都不觉得这些线索有啥用处。凡斯先生,你有任何线索了吗?”
“还没有,”他微笑着说,“也就是说,我没有‘掌握’任何明确的线索。但是,我们的想法倒有很多。”
“哦,凡斯先生,告诉我你所有的想法,”她恳求道,“也许它们会有用。你永远不知道,天晓得,一个简单的思考可以演化成什么来。就在上星期,我想会有暴风雨袭来——这不,它真的就来了!”
“哦,让我想想看……”凡斯以诙谐的态度,告诉她关于“多姆丹尼尔”这个字义的推测,并兴致勃勃地讲起阿拉伯神话里多姆丹尼尔的神秘故事。
在故事刚开头时,凯奇就已经进来了,和这女孩一样,他完全被吸引住了。当凡斯的历史课结束时,葛蕾西·艾伦的情绪看来也平静下来。
“凡斯先生,真是太好了,我希望能帮你找到这个叫做多姆尼克的人。我们工厂的发货处,有一位又壮又胖的工作人员就叫多姆尼克。但是,他不可能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哦,我可以确定不是他。这家伙身材矮小,有着一双黑色的敏锐的眼睛、一张苍白的脸孔和乌黑的头发。”
“哦!也许就是我在嚣尔玛小姐房间里看到的那个男人。
“什么!”
警官的惊呼声,显然吓了这女孩一跳。
“我的天啊!凯奇先生,我又说错了什么话吗?”
凡斯以责备的手势不让警官说话,然后才很沉稳地对女孩说:“艾伦小姐,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当你星期六跌进那房间时,黛尔玛小姐的身边还有别人?”
“是的,那人就像你描述的一样。”
“但是,”凡斯问,“为什么今早你没告诉我这个男人的事?”
“为什么?你没问我呀!假如你问我,我一定会告诉你。而且,不管再怎么说,我都不觉得那有什么特别——我是说,有个男人在那儿,和我跌到房间里一点关系也没有。”
“你确定,”凡斯没理会她的推论,继续问道,“他长得就像我描述给你的那样吗?”
“喂,我确定。”
“我相信你从没见过这个人。”
“在那天以前,我肯定是没见过他;假如以前我见过他,我一定会记得起来的。不过,后来我倒真的又看到过他。”
“后来?在哪儿?”
“那天在夜总会的餐厅里,他就坐在离乔治不远的一个角落。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碰巧往乔治坐的那个方向看过去——因为,那晚陪着我的是普特先生。”
“那么,当时有谁与那个人坐在一起吗?”凡斯继续追问。
“有是有,可是我看不清楚,因为他们背对着我。”
“他们?这么说不是一个人了?”
“那当然,背对着我坐着两个人。”
凡斯深吸了一口烟。
“告诉我,艾伦小姐:当你在黛尔玛小姐的房间里看到这个人时,他正在做什么?”
“喂,让我想想看。我猜他是熏尔玛小姐的私人朋友,要不然他不会知道笔记本该放哪儿,对不对?然后黛尔玛小姐走到我身边,挽着我的手臂,很快就带我出门了。我猜她正有急事,可是她并没有赶我……”“亲爱的,那是一次非常有趣的经历。”凡斯打断她后面的话,下了结论。
过了一会儿,艾伦小姐带着一种古怪的神秘表情,只说她“有一大堆重要的事要处理”,就风风火火地离开了我们。
艾伦小姐离开之后,凡斯静静地看着警官,仿佛期待警官能给他什么建议。
但凯奇只是懒散地靠坐在椅子里,显然他被这件事给搞糊涂了。
“凡斯先生,我没什么话好说。我快疯了!”
“我自己也有点头昏脑涨,”凡斯说,“反正,应尽快找欧文谈谈。坦白说,本来我对和他会面的兴趣并不太大,只是模糊揣想着‘欧文和米奇’的字谜游戏,直到刚才,葛蕾西·艾伦才终于让我确定他们之间的确有某种关系。没错,现在最紧急的事就是赶‘猫头鹰’上树——警官,你能帮我忙吗?”
凯奇噘起嘴唇。
“我不知道这家伙在纽约的藏身处—假如你是指这种忙的话。但是我认识一个联邦调查局的,他可能找得到资料,你稍等一下……”他走出房间去大厅打电话。
半小时后,凯奇返回房间。
“终于搞到手了,”他郑重宣告,“你相信吗?联邦调查局的伙计们竟然没人知道欧文在纽约!还好,有个年轻人查到档案,告诉我根据过去的调查报告,欧文曾经住在圣戈尔特饭店。我打电话到这饭店碰碰运气,巧的是,他就在那里落脚——星期四那天住进饭店的……”“谢谢你,警官,明天早上我会给你打电话。在此以前,你别自作主张,任何行动都不可以。”
警官一走,凡斯立刻拨电话给马克。
“明天我请你一起吃早餐,”他告诉检察官,“今晚我会尽力尝试拜访欧文先生。因此,明天早上我有很多事要告诉你。记住,马克!明天一起吃早餐——这是命令,可不是一个随随便便的邀请……”
第14章 临终告白
5月20日,星期一,晚上8点
晚上8点,凡斯和我到了圣戈尔特饭店。凡斯没有经过接待处打电话上楼,只在送给欧文的个人名片上加了“非关公事,恳请一见”——行字。几分钟后,那位年轻的侍者便回转来领我们上楼。
一踏进门口,我就看到窗户边站着两个人,欧文本人则背对着墙,闲散地坐在矮椅子上,用他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摆弄着凡斯的名片。看到我们进来,他以一种低沉而傲慢的口气说:“今晚到此为止。”
语音一落,窗户边那两人立即走出房间,关上了门。
“原谅我,”他带着愁苦且歉意的微笑说,“人是一种多疑的动物。”然后,他做了个让人看起来很模糊的手势——大概是邀我们坐下的意思,“是的,多疑。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欧文低沉的声音发散着不祥的气息。
“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也很高兴能见到你们。或许,我们都和那件事脱不了关系。”他说。
更贴近地观察他之后,我得到一个印象:严重的疾病正威胁着他的健康。很明显,这个人身体极度虚弱,他眼眶发亮,脸色焦黄,发出来的声音几乎没有共鸣。整个人给我的感觉,就像行将就木的临终之人。
“多年来,”他接着说,“身为无业游民,我总希望将来有一天……我也能和谁有一种友好亲近、志趣相投的交流……”他的声音愈来愈小,仿佛一出口就会在嘴边溶化。
“精神闭锁的孤独,”凡斯低声说,“你说得对,那的确很难熬。也许我没有这方面的困扰。”
“当然,谁会像我这样呢。”欧文笑着说,然后懒洋洋地燃起一根雪茄,“你认为,我们两个之中谁比较需要这次会面?人没有选择的余地,人的性格就是他的选择;人们都难免被吸进‘选择’的游涡里,而等人们选择后,他们会更努力地为‘选择’辩护,会对‘选择’更敬畏。”
“已经无关紧要了,不是吗?”凡斯说,“某些事情总是不时为难着我们,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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