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爹我知道了,便依你说的,定为二十五文一张。一会便让你娘去把羊里脊买回来。等那张府的采买管事来了,我便唤你来。”
宁修心中大喜,心道只要结交了这张府的采买管事,说不定真有机会和这位张太岳见上一面。
张居正的人生转折点便是万历六年,这一年他达到了人生的巅峰,但也是从这一年起,各种病症接踵而至。
张太岳的事必躬亲导致了身体的透支,也给他万历十年病逝埋下了伏笔。
如果有可能,宁修还是希望他这只小小蝴蝶能够震动翅膀,改变张居正的人生轨迹。
张居正若是不那么早逝,戚继光便可以得到保全,整个晚明历史或许就会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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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与人方便即是与己方便
不得不说张家人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
一个时辰后,张府的采买管事便来宁家馒头铺取手抓饼。
宁良连忙叫来宁修,一边赔笑一边解释道:“给阁老准备的这批手抓饼与普通乡野村夫吃的不同。这些手抓饼加入了羊里脊,又有上好的黄酱,味道十分特别,故而二十五文一张。”
那张府的采买管事张敬不由得蹙眉。转眼的工夫,手抓饼的价格就翻了数倍,实在让人有些接受不了。
张家是财大气粗,但也没有道理被这么敲竹杠吧?
“我说宁掌柜,做生意不是讲究一个信字吗?言无信不立,你这样坐地起价以后还怎么开门做生意?”
宁良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一下被张敬问的面色通红,支吾不言。
宁修心中暗叹,忙上前一步解释道:“大管事,小子斗胆一言。孔圣人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给阁老做的饼子自然要精细料理,所花费的心力也是一般饼子的数倍,这个价格并不算高。”
“哦?”
张敬显然有些惊讶,抬了抬下巴沉声道:“你读过书?”
在他看来这宁家馒头铺里不过都是一些粗鄙民夫,竟然有人能出口成章。
宁修和声道:“小子宁修,乃是江陵县学生员。”
前面的铺垫就是为了让张敬问出这句话。即使读书人在晚明不再那么值钱,但也是读书人,不是商贾民夫可比的。
张居正就是少年神童,以文扬名,跟其打交道最好还是沾染些文气的好。
“原来是个秀才相公。”
张敬的态度明显好了不少。明代对读书人有诸多优待,秀才便可以免除一切徭役赋税。虽然秀才并不像举人那样拥有做官资格,但也可以勉强在地方做个缙绅。
“孔圣虽说过‘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但你怎么证明你家做的这饼子就是精细的呢?”
宁修早有准备,当即答道:“不如大管事将这一百张饼子先取走,待阁老和诸位公子小姐吃过评价后再来付钱。若是阁老觉得这饼子做的不够精细,就权当小子请阁老的。”
一旁的宁刘氏急的直瞪眼,可张家的采买管事张敬就在旁边,她又不敢多说什么。
这个倒霉孩子怎么敢擅作主张。这可是一百张手抓饼啊,就这么白送给张家?
张敬愣了一愣,旋即大笑道:“有趣有趣,你这小相公倒真是有几分意思。”
说完摆手道:“张家岂是买东西不付钱的,这是三两银子,你且拿去不用找了。”
说完他从褡裢里取出一锭银子,放到了宁修手中。
“多谢大管事!”
一口气给出三两银子,不愧是张家,就是豪气!
宁修心中暗爽不已,此前宁家靠蒸馒头,一月的盈收也没有三五两,如今一天就赚到三两,主顾还是荆州府最大的地主张阁老他们家,拿出去可以吹一年。
他之所以肯定张敬肯掏这个钱便是因为他对明朝大户家的各项采买制度十分了解。不光是张家,几乎所有的豪族大户,采买一项的油水都是很足的。
主家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与其阻塞不如疏导。故而大户地主们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于默认了采买人揩油的行为。
等到每月核对账目时,他们会将实际花销和采买人报的预算进行核对,只要出入不是太大也就不会深究。
换句话说,张敬肯直接将银钱付足并不是因为他感念宁修的高义与急智,而是因为陈家手抓饼的单价上涨,他报的预算就能跟着上涨。而张府每月核算对账时,他能够贪掉的火耗就会大增。
如果一张饼子定价是三文,他最多贪掉一文,但如果一张饼子是二十五文,他就可以贪掉七八文。
反正是按照百分比来算火耗,宁家定的单价越高,对张敬越有利。
和聪明人打交道果然很让人畅快,张敬笑眯眯的打量着宁修,心道孺子可教也。
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此子不愧是秀才相公,就是比那些粗鄙民夫上道。
却说张敬挥了挥手命府上仆从将一百份油纸包好的手抓饼搬离了宁家馒头铺。
宁良连忙从宁修手中抢过银子,放到嘴里咬了咬。
“嘿嘿,真的是银子。你爹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重的银锭呢。”
宁修翻了一记白眼,心道咱能有点出息吗?
不过是三两银子就高兴成这样,要是三十两,三百两,三千两呢?
以手抓饼的美味程度要想赚到三千两并非没有可能,唯一需要解决的就是产量问题。
“好儿子,真是爹的好儿子啊。修儿啊,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书读的好又会赚钱。”
宁良搓着手掌,对宁修一通称赞。
“今晚咱们爷俩好好喝两杯!”
人逢喜事精神爽,宁良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感慨道。
“父亲有命敢不从耳?”
宁修拱手笑道。
江陵张宅,太岳堂。
张居正一身便袍端坐在书案前翻看着从京师飞骑送来的奏疏副本。
虽然他三月中旬便离京返回江陵老宅葬父,但朝中之事无论巨细他都要过问。
天子隆恩,命六科给事中将奏疏誊抄一份送到元辅先生老家,如何票拟决断全凭张居正一人之意。
“懋修,你觉得陛下增金花银二十万两入内库是为何意?”
张居正蹙着眉头放下奏疏,沉声问道。
“回禀父亲大人,孩儿以为陛下此意是为养廉。”
回话的是张居正的三子张懋修,也是六个儿子中张居正最喜爱的。张懋修是嘉靖三十四年生人,今年二十三岁,明年就要准备参加乡试。
张懋修自幼‘积学好古,清约寒素’,没有一丝一毫的纨绔子弟气息。加之其性温良,又极孝顺,张居正对其疼爱便不难理解了。
事实上张居正一直把三子当做接班人培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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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明代一锭三两银子大概是现在的120g,算是小元宝吧。另外明代的银价真的变化蛮大的,基本从万历开始白银大量涌入,变得不值钱了。
第七章 天赐良机
他在朝中推行改革,树立了无数仇家。光看去年的夺情风波就知道了,那些人平日里隐藏在暗处,一有机会就会跳出来狠狠咬他一口。他在世还压得住,若是他百年之后,他的子女如何招架的了?
要想让张家的富贵一直延续下去,就得让儿子们投身官场,做到宰辅高位。
唯有手中攥有权柄,才能真正心安。
“此话怎讲?养廉和增金花银入内库有何关系?”
“父亲大人,我朝士大夫俸禄极低,若是只吃俸禄难免过的拮据。陛下将金花银入内库看似是为了自己,实则是为了赏赐大臣。二十万两库银,多少可以缓解一些官员的压力,至少京官这一块不必再火中取栗了。”
张懋修恭敬作答道。
张居正摇了摇头道:“若仅仅是这么简单就好了。京官有地方官的敬奉,地方官有火耗。他们有的是办法捞钱,所捞银钱数万数十万两,又怎会把区区内库赏赐放在心上。陛下的心是好的,但只怕收效甚微。”
见张居正愁眉不展,郁郁寡欢张懋修亦十分忧心。
大明以孝治天下,百善孝为先。
张懋修既为人子,父亲的喜怒哀乐就是他的喜怒哀乐。父亲茶饭不思,他也就抑郁不已。
自打父亲回到江陵老家,胃口一直便不怎么好,吃什么都觉得寡淡无味,张懋修命人遍寻美食,仍然不能让他老人家满意。
府中采买管事张敬刚刚买了一批唤作‘手抓饼’的饼子,张懋修想要献给父亲尝尝,可又怕父亲嫌弃这饼子普通提不起兴致,便打算找个由头引着父亲亲自前去饼铺前看看,没准见了‘手抓饼’火爆销售的场景,父亲便有了尝一尝的心思。
思定之后张懋修恭敬的冲父亲一礼道:“父亲大人,朝事虽然重要,可也不急于一时。父亲总在府中这么闷着,儿子看的于心不忍。儿子斗胆请父亲出府散散心。”
张居正本就最喜欢这个三子,见他一心为自己着想心头便升起了一团暖意。
他嘴角微微上扬笑道:“好啊,吾儿一片孝心,为父甚是欣慰。”
张懋修大喜,连忙告退前去换便服。他一出屋子便唤来采买管事张敬,与他问清楚了手抓饼铺子的位置。饶是这般张懋修还是不放心,嘱咐张敬道:“你还是差人提前去知会一声,叫他提前做好准备,莫要出了差池。”
张敬听闻老爷和三少爷要换便服出府,还要前去手抓饼铺子着实吃了一惊,可他不敢多问什么点头领命,立刻派人前去通知宁记手抓饼铺子了。
张懋修心中慨叹道,只希望他的一片苦心能换得父亲大人胃口大开,这样他这个做儿子的便也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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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修正自在屋中读书,老爹宁良便夺门而入,大口喘气道:“修儿,快,快随爹到前店来。”
“发生什么了,爹您慢些说。”
宁修放下书本,和声道。
宁良却是一把抓住宁修胳膊把他拽了起来。
“来不及慢慢说了,张阁老家的下人已经到了店外了。”
“张阁老家的下人?”
宁修却是一脸惊诧。
张家不是刚刚派人来买过手抓饼吗,怎么又来了?难道这么快手抓饼就被吃完了?
有生意送上门自然是好事,何况这主顾还是张家。
只要能够和张家搭上话,以后的路就会好走很多。
“儿子这便随爹去。”
宁修随着老爹来到前店,见一个小厮模样的张家仆从焦急的站在铺子外。
“老掌柜,你们可得做好准备呐,我们张管事叫我知会你们一声,一会我家老爷、三少爷兴许会来你们铺子一趟。”
宁良已经惊得口不能言,宁修也是惊诧不已。
我了个乖乖,张居正要来手抓饼铺子?还有那个什么三少爷,不会就是大名鼎鼎的张家三公子张懋修吧?
作为一名晚明史研究爱好者,宁修对于张居正的了解可谓透彻。
张居正育有六子。长子敬修,次子嗣修,三子懋修,四子简修,五子允修,六子静修。另有几个女儿,只不过记载不详。
这六个儿子中长子万历八年中进士,次子是万历五年的榜眼,三子是万历八年的状元,四子在锦衣卫衙门任职,五子荫尚宝司司丞,至于六子,因为年幼没来得及安排张居正就病逝了。
张居正凭借自身权势给儿子们铺就了如此通畅之路,真是让人感慨羡慕啊。
张懋修如今只是个秀才,不过按照历史的进程,明年乡试,张懋修必定中举,而后年的大比张懋修则会中状元。一同中进士的还有张家大郎张敬修,以及次辅张四维家的公子张泰征。
一想到这里,宁修心中就十分痛苦啊。
乡试还好说,张懋修,张敬修,张泰征应该是会在顺天府参加乡试,不会占名额。可会试、殿试怎么办?
跟首辅、次辅之子争名次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哎,还是老老实实以中进士为目标吧。
见这父子二人皆默然不语,那小厮急了:“我说二位你们可得准备好啊,我家老爷自打回到江陵老家很少出府的,这好不容易出来散散心,切莫出了差池。”
宁修连忙拱手礼道:“多谢这位小哥告知,小可一定会把一应事宜准备妥当的。”
那小厮哼了一声道:“这还差不多。”
便转身走了。
宁修心中直是狂喜。别管张居正为什么会来这手抓饼铺子,别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只要来了对宁修来说就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像他这样没权没势的穷二代,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机会,只有抓住机会才可能翻身。
宁修当然知道张府管事派人通知他只是为了避免出现意外,叫他好生准备。可宁修却不想仅限于此。他要好好演一出戏,在张居正面前表现自己。
“爹,一会您得配合儿子演一出戏。”
宁良愣了一愣,眉头不由得蹙起:“什么意思?”
“爹且附耳过来。”
宁良脸色立时拉了下来:“小兔崽子,怎么跟你爹说话呐,我看你是又皮痒了吧?”
宁修讪讪一笑道:“儿子这也是为了咱们家啊,这出戏若是演好了,不知能赚多少银子呢。”
一听到能赚到很多银子,宁良面上怒意立刻消散,身子微微向前探去把耳朵送到宁修面前。
宁修冲老爹低语了一番,宁良直是吓了一跳。
“这,这真的行吗?”
“爹就信儿子一回,儿子可还没有让爹失望过吧?”
宁良想到儿子自打醒过来后确实表现的十分出色,便点了点头道:“好吧,我便信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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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张居正与张懋修父子二人换了便服出府散心。
二人闲逛了没多久,张懋修就有心把父亲往宁记手抓饼铺子引。
他们一路穿过坊门来到饼铺前,张居正见一群人排队在买饼不由得奇道:“这些人都挤在这家铺子前等着买饼,难道这家的饼子这么好吃?”
张懋修心中大喜,连忙恭敬回道:“回禀父亲,这家宁记饼铺近来做出了一种名为‘手抓饼’的饼子,味道十分特别,城中男女老少都十分喜食。”
张居正哦了一声,下意识的往前凑了几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今日的饼子卖完了,大家伙儿明日再来吧。”
宁良冲排队买饼的食客们拱了拱手,陪着笑脸致歉。
歪歪扭扭的队伍立刻哄闹了起来。
“什么啊,每次一排到我的时候就卖完了,就不能多煎几张饼吗?”
“嘿,又得等明天了,明天我一定要起个顶早!”
“走了走了,又浪费一个时辰呐。”
见众人一哄而散张懋修直接傻了。这个张敬是怎么办事的,不是提前叫他通知宁记手抓饼铺子的吗,怎么不留一些饼子,竟然全都卖完了?
“父亲大人,您看。。。。。。”
张居正摆了摆手,趋步上前道:“掌柜的生意很好嘛,这么些饼子不到晌午就卖完了?”
宁良摇了摇头道:“这位员外在挖苦小老儿啊,小老儿赚的这些银钱还不够充纳一次徭役的呢。”
张居正眉头皱起道:“怎么讲?”
宁良却是摇了摇头,眼角挤出了几滴泪水用袖子擦了擦。
宁修这个时候从里屋跑了出来,搀扶起宁良道:“爹,您腿脚不好腰又有毛病,别总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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