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也不顾众人惊讶的眼神,径自离去。
刘海迁走后席尔瓦才反应过来。
他怒而拍了酒桌一掌道:“这个刘海迁真是岂有此理。好好的一桌酒宴让他毁了。”
桑切斯摇了摇头道:“刘东家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
席尔瓦冷笑道:“他真以为本总督离开他刘家便赚不到钱了?他不想干了有一票人排着队请求和本总督合作呢。”
韩琦闻听此言皱眉道:“总督大人,方才刘东家虽然出言不逊,但并没有坏的心思。大家合作这么久了,都已经习惯了。没必要换东家吧?”
席尔瓦也就是那么一说,真要换人很多事情需要处理,绝不是一句话那么简单。
他摆了摆手道:“既然韩先生这么说了,本总督便宽恕那刘海迁妄言之罪。只不过韩先生那里受委屈了。”
韩琦连忙表示无碍。
众人便又开始吃起酒宴。酒宴正酣时席尔瓦便叫歌妓来陪酒。
海寇们一人叫来一个歌妓拉在身边,一边淫笑一边在这些歌妓身上乱摸。
席尔瓦哈哈大笑,心情十分畅快。
这么胡闹了不知有多久,酒宴才结束。
冯南封等海寇和韩琦就暂住在总督府。
翌日一早他们便开始张罗人手卸货。
这些货佛郎机人是不要的,都会拉到香山县刘家。
至于银子,却会按照之前的约定分给席尔瓦三成。
虽然明面上的银子只有五万多两,三成也就是一万五千两,可这是白捡的银子,席尔瓦自然不会拒绝。
他拿了银子,十分满意的放行。一众海寇则稀稀拉拉的离开壕境,往香山县去也。
至于那三艘大福船自然停靠在黑湾港内,待下次出海时再使用。
一离开佛郎机人监视范围,大当家冯南封立刻收敛了困意,嘿嘿笑道:“那十万两银子咱已经叫小五派人从双岛用船运去潮州府了,虽然要费一番周折,但总归好过叫这些人喝血。”
韩琦捋着下颌胡须道:“大当家布置妥当,韩某佩服。”
冯南封挠了挠头道:“韩先生就别夸咱了。咱有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清楚。若不是韩先生想出此妙计,咱还不是得受那刘海迁的气?韩先生您放心好了,咱虽然是个粗人,却也知恩必报,您得那份会送去您潮州府家中的。”
韩琦闻言微微颔首。
“既如此咱们便在这里分别吧。一会韩某还要进城向黄大人复命,便不和大当家一起了。”
冯南封知道韩琦是怕他们走在一起惹人闲话,遂拱手道:“既如此,韩先生保重,下次出海咱们再一起好好快活赚他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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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五章 家贼 第一更
“冯南封这个小娘养的贱种,老子要杀了他!”
刘海迁一回到自家宅邸便暴跳如雷,书房中的瓷器已经不知道砸了多少。
下人们都大气不敢出,生怕自己这时候犯了错遭到老爷数落。
作为广州府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刘家如此被一伙儿海寇欺侮,刘海迁自然咽不下这口恶气。
“来人呐!”
刘海迁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才有一个小厮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哭丧着一张脸。
刘海迁本来心情就不好,看见他这张死鱼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一脚朝那小厮踹去。
“你老爷我还没死呢,哭丧着脸作甚!”
那小厮狠狠挨了一脚却不敢抱怨,连哼唧都没有,连忙挤出一脸笑容道:“老爷有何吩咐?”
“备轿!”
“啊?老爷您不是刚回来?不多歇一会?”
“废什么话,老爷我叫你备轿便备轿!”
刘海迁狠狠瞪了那小厮一眼,吓得那小厮一缩脖子,连声道:“哎,小的这便去。”
刘海迁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来,借着吐纳的机会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一振袍服,阔步朝轿厅走去。
此时小厮已经备好轿子,刘海迁毫不犹豫的坐上轿子,沉声吩咐道:“去黄县丞在忠信坊的别院。”
“起轿!”
小厮卖力的喊道,生怕再惹得自家老爷不快。
刘宅距离忠信坊并不算远,过了一炷香的工夫便也到了。
轿子落下时刘海迁已经彻底换了一副嘴脸,嘴角微微勾起带着商贾特有的职业微笑。
“压轿,快压轿!”
小厮一边扯着嗓子吩咐,一边殷勤的掀开轿帘。
刘海迁气定神闲的走下轿来,朝别院大门踱步而去。
那门官早已与刘海迁相熟,陪着笑脸迎了上来。
“哎哎呀,刘员外来了啊。我家大人说了,刘员外来了直接迎到花厅去,不用通报。”
刘海迁打了个哈哈,随手将一块碎银子拍在了门官的手中。
那门官见了银子双眼放光,更是陪着殷勤把刘海迁迎了进去,一路送到花厅,好茶好水的伺候着,这才前去通报黄似道。
黄似道虽然在县衙也有值房,却并不怎么在县衙住。这也是官场潜规则,县衙是县令的半个私地,黄似道也不想去触碰这个霉头。
黄似道正自和小妾缠绵,听到门官禀报,说刘员外拜访,自然极为不悦。
但刘家在香山县的地位很高,黄似道不敢怠慢,只得一脚踢开小妾,囫囵穿上衣裳。
他没有穿官袍,只穿了一件藏青色蜀锦长衫,绕后戴了东坡巾,踏着鹿皮靴朝花厅快步走去。
一进花厅,黄似道便哈哈大笑,冲刘海迁连连拱手:“哈哈,刘员外许久不见啊。”
他在刘海迁身边坐下,清了清嗓子道:“刘员外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这次来寒舍怕是冯南封和韩琦回来了吧?”
“黄大人英明。”
刘海迁皮笑肉不笑道:“这不是给黄大人报喜来了嘛。”
黄似道是人精中的人精,如何听不出刘海迁的弦外之音?
他皱了皱眉道:“刘员外有话不妨直说。”
“哈哈,既然如此刘某便直说了。”
刘海迁神情肃然道:“黄大人恐怕出了家贼了。”
此言一出黄似道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
“何出此言?”
“这韩琦恐怕和黄大人不是一条心。”
“韩琦?”
黄似道似乎感到十分惊讶。
“不错,此人首鼠两端,做出了有负黄大人的举动。”
黄似道微微眯着眼睛,细细品着刘海迁方才那句话。
韩琦是他一名幕僚,跟了他多年了,可谓十分精明。正因为此,黄似道才把韩琦派去出海,实际上就是监视冯南封。
对冯南封这海寇他自然人不相信,但又不能明面上指出来,毕竟合作方还有佛郎机总督席尔瓦大人,只能派出个自己人加以监视。
刘海迁的意思是,这韩琦已经被冯南封收买,和他穿一条裤子了吗?
“刘员外可有证据?”
“自然。”刘海迁底气十足的说道:“此次冯南封出海去南洋走货,本来赚的十余万两,却声称在返途中遇到了海寇,一番拼杀下有许多银子掉到了大海中。”
黄似道听得直皱眉。
虽然这些货都是刘员外的,他并没有什么本钱在里面,可这银子掉进海里,他能分成的就少了,是以他还是有些心疼。
“这也不能说韩琦就投靠了冯南封了吧?”
“可偏偏他们贩回的货没有损失!”
刘海迁冷笑一声道:“既然有激烈搏斗,为何只有银子跌入海中,而宝石、珊瑚、香料毫发无损?”
黄似道面色变得阴沉下来,他不停的捋着下颌胡须,良久他猛然的一排桌子道:“哈哈,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刘员外,那厮可帮着冯南封说话了?”
刘海迁点了点头。
“在佛郎机总督府时,那厮就一直帮着冯南封说话,却忘了若没有黄大人,他早就饿死街头了,又哪里有如今的风光。此人忘恩负义,猪狗不如。”
黄似道目光冰冷:“席尔瓦总督就没有说什么?”
“说什么?他不过是提供了个停靠的港口,白赚的钱他还能不要?”
黄似道想了想确实如此。
其实他也是没出什么本钱,若韩琦不是他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没必要像刘海迁那样气愤。偏偏韩琦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这种被人背叛的感觉让黄丝道心如刀割。
若此事就这么算了,那么他以后如何压服其余幕僚?他的威望往哪里放?
“怪不得这厮到现在都没有来找我,肯定是忙着把脏银藏起来吧?”
黄似道的目光已经可以杀人。
刘海迁目的达成,心情大好。
“刘某已经叫人盯着他们的福船了,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就能得知。”
“好!”
黄似道眼中射出一道精光。
“那帮海寇要把脏银洗白肯定不能在壕境,不然席尔瓦那张脸没地放。他们的船势必会离开伶仃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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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六章 报复 第二更
对宁修来说,眼下最头疼的问题就是本地青壮频繁出海走海了。
青壮出海后只剩下老弱妇孺,这些人当然不一定能够应付农忙,很多时候会延误农时,耕种上更显力不从心。
是以交不上夏税秋粮或者延期交税的情况屡见不鲜。
至于商税,因为此处走海大多是从私港,更不可能收到。再说香山县并不临海,离得最近的是澳门(壕境)。
这些青壮从澳门出海,宁修总不能派人去澳门抓人吧?
那样子佛郎机总督还不得跟宁修翻脸?
所以他这些天一直在想办法,并询问了一些同僚的意见。
出人意料的是,这些同僚给出的意见惊人的一致,那就是奉劝宁修对此事就装作没看到,税收之事多多加派就是。
这自然引起了宁修的怀疑。
若是一人两人这么说倒也罢了,偏偏所有人都这么说。
宁修早就听说地方官府铁板一块,强龙不压地头蛇。现在看来这番话倒真的有些道理。
他觉得官府在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肯定不一般,甚至在其中有利益。
宁修为了查清此事又不打草惊蛇,不得不放弃使用县衙人手调查。
毕竟这些老吏和副官们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说是这些副官的私人也不为过。
宁修便命戚文等人追查此事。戚文等人中有些本就是军中斥候,对于侦查探听十分熟悉,很快就寻到了蛛丝马迹。并将整理到的线索交与宁修。
宁修看到这些材料时直是哭笑不得。
若这些都是真的,那官商勾结便可坐实了。
他的眼神在这份名单上不住游移,最终落在了刘海迁三个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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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咱的人回报说冯南封的船停靠在了潮州府青石湾,从船上卸下大包小包的东西。”
刘家书房内,刘海迁听着下人的奏报面色阴沉。
好啊,还真让他猜到了。
韩琦果然和冯南封沆瀣一气转移脏银。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些运下的东西就是银子,不然货银在壕境已经全部卸下,冯南封为何会偷偷摸摸跑到潮州府卸货?
“想占老子的便宜,老子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刘海迁冷笑一声道:“去把香山县的青皮全都叫来,把韩家给我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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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宅。
韩琦自打回家后便颇为享受的休息了起来。他直接向黄似道告了假,一个月内都不用去议事。
潮州府那边他的人已经拿到了银子,一共一万五千两。
这银子可着实不少了,足够他购宅置地,乃至养老。
一想到给黄似道出谋划策做牛做马,一年也才能赚到几百两,他便长叹一声。
要么说人人想要做官呢。
做了官有了权,哪怕是再小的权力,也会有人有求于你。
只要有求,必然会送上好处。
便说这商人出海不给官府打点怎么可能。
黄县丞这样的,什么都不用干一票就有几万两银子拿,简直比神仙还叫人羡慕呐。
不过他现在也不羡慕黄似道了。因为他拿去了黄似道大半的份子,也享受到了日入斗金的快感。
而且那种把佛郎机总督,香山刘家,县丞黄似道耍的团团转的感觉真他娘的爽。
“嗯,轻点。”
韩琦闭着眼睛一边哼唧着,一边享受着婢子捶腿。
这婢子是他刚刚买来的,才十两银子。
与他获得的一万五千两银子相比,这就是个屁!
看来以后还要和冯南封多多出海才是,这一票赚的比他娘的干一百年都多。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一个老仆面色慌张的跑进来,带着哭腔道。
韩琦睁开眼睛不悦的问道:“发生什么了?怎么如此慌张?”
“老爷,一帮青皮把咱府上围了,眼瞅着就要冲进来了。”
韩琦皱眉道:“青皮?他们不想活了?你没跟他们说老爷我是黄县丞的人?”
“说了,小的都说了。可那头子说冤有头债有主,他们找的就是您。”
韩琦闻听此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不知什么时候招惹上了这些泼才,对方竟然无法无天的扰上门来。
“随我去看看!”
韩琦一个挺身弹坐起来,穿上靴子朝大门走去。
走到大门口时韩琦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几十个青皮把大门团团围住,他们手中拿着木棍、耙子、粪叉,个个凶神恶煞的盯着自己。
韩琦毕竟是个书生,见到这景象只觉得膝盖打弯,小腿发软,若不是身边还有个仆人搀扶着,说不准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了。
他还是想不明白怎么惹上这些青皮的。
难道是这些青皮得知他有钱了来打秋风?
不可能啊,他走海又不是这一次,以前也没有人来找麻烦啊。何况这次他和冯南封分赃是在潮州府,做的很隐蔽,香山县本地的青皮怎么可能知道?
见韩琦面色苍白,那青皮头子更是得意。
他向前一步,一边用木棒拍击着手掌一边道:“姓韩的,你也该明白你得罪了人。咱们拿了人家的钱自然要替人办事。得罪了!”
说罢他使了个眼神,那一众青皮纷纷冲进府去。
韩琦看的直是目瞪口呆。
“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你们,你们竟然私闯民宅。还有没有王法!”
韩琦用手指指着青皮头子怒斥道。
“这才哪儿跟哪儿啊,弟兄们,给我砸!”
青皮头子一声令下,地痞无赖们纷纷发出一声怪叫,抄着手中棍棒见东西就砸。
随即传来瓷器被砸碎的声响。
韩琦知道这次事情闹大了,脑子直是一懵,再不复足智多谋的形象,扑通一声坐倒在地上。
那些地痞无赖倒也不去打他,只自顾自的砸起东西。
很快韩家就被搅了个鸡飞狗跳。
韩琦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来。
那老仆却是哭道:“老爷,要不我们报官吧。”
韩琦似乎明白过来什么,摇了摇头道:“叫他们砸吧。”
那些青皮地痞又砸了好一阵,确认韩家没有一个完好的瓷器桌椅,这才退了出来站在院子里。
“嘿嘿,雇咱的人说了这才刚开始呢,韩爷,好戏还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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