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得了万历皇帝的旨意自然十分满意。他本以为还需要让宁修集合众士子做做样子,这样皇帝有面子也好就坡下驴。谁曾想万历皇帝竟然直接答应放人了。他出宫之后便前去刘守有的官邸,准备与刘守有说明,将刘惟宁从诏狱之中放出来。
可谁知他去了刘守有府上后门官禀报说自家老爷去锦衣卫诏狱了。
张居正心中大惊。
这刘守有是要亲自提审刘惟宁吗?
锦衣卫的酷刑逼供张居正自然是知道的,为了避免刘惟宁多受皮肉之苦他只得立刻动身前去诏狱。
没想到他刚刚来到诏狱就看到了这等景象,刘惟宁一丝不挂的被绑缚在铁床上,几名锦衣卫校尉正准备用刑。
张居正咳嗽了一声道:“思云啊,老夫刚刚从宫中出来,陛下已经赦免此人冒犯之罪了。”
刘守有心道陛下真是胸怀四海啊,那贡士把陛下骂了个狗血喷头,竟然还能安然无恙。
就连刘守有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额,太岳公此言当真?”
“陛下金口玉言自然当真。”
张居正神情肃然道。
刘守有冲背面拱了拱手,算是对圣天子行了礼。
“陛下仁德爱民,乃我大明之福啊。”
说罢他冲两个锦衣卫校尉摆了摆手:“还不快放了他。”
那两名锦衣卫校尉立刻抱拳领命:“标下遵命!”
刘惟宁这才被放了下来,随便裹了个袍子遮羞。
他虽然并没有被怎么动刑,但毕竟被剥了个精光,斯文扫地。
当他得知站在自己眼前的就是江陵张太岳公时羞愧的别过头去。
张居正从锦衣卫手中救下了刘惟宁自然不愿意再在诏狱中逗留。
这黑牢里面阴气过重,让人一刻也不愿意多逗留。
张居正派人将刘惟宁送回了湖广会馆,自己则在随从的侍奉下坐上轿子回府去也。
黄昏十分,宁修正准备去吃晚饭,看见两个青衣小厮将刘惟宁送了回来直是大感惊讶。
“刘兄!”
“宁贤弟!”
二人隔着几十步就互相叫了出来。
“宁贤弟,多亏了你啊。”
刘惟宁一脸热泪溢出,端是哭了个梨花带雨。
“刘兄这么说就见外了,咱们既是同窗也是同乡同年,任是谁出了事情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是啊,是啊。”
刘惟宁连声应道,直是唏嘘感慨不已。
“对了,刘兄是怎么从锦衣卫诏狱中出来的?”
“宁贤弟不知道吗?张阁老亲来诏狱,说是陛下降下御旨免了为兄的罪过啊。”
此时刘惟宁已经极为后悔,当初他也是脑子一时发热才写了那篇策论,本以为可以留名千古,谁曾想却是被下了黑牢。
也算是另一种方式的留名千古了!
“刘兄,你这身装扮。。。”
宁修见刘惟宁身上随便裹了个袍子,尴尬笑道:“刘兄还是先沐浴,再换件衣裳吧。”
刘惟宁感激道:“自该如此。”
那两名小厮将刘惟宁送回湖广会馆便要告辞。
宁修连忙送了几十两银子给他们。
那两名小厮千恩万谢的收下了,实在没想到不过是跑跑腿就能有如此收获。
刘惟宁等到湖广会馆仆人打好热水便急不可耐的跳进木桶,恨不得将周身每一寸肌肤都洗的干干净净。
明代读书人都是有洁癖的,几天不洗澡便会觉得浑身瘙痒。
以前他都会每天洗澡,即便条件不允许也要三天一洗。现在更是要好好洗一洗去去晦气。
他洗了足足半个时辰,这才觉得满意,跳出木桶用方巾擦干净了身子。
刘惟宁换上了一件十分宽松的松江布材质的直裰,又熏了一会香这才踱步出了屋子。
宁修已经在屋外等他了。
二人一齐出了湖广会馆往邻近一家酒楼荟萃轩去了。
进到二楼一间雅间坐定,自有堂倌热情的凑上前来。
“两位客官想要吃点什么?”
“来一盘东坡肉,一盘清炒笋尖,再来几盘小菜,一壶女儿红。”
宁修随便点了些菜肴,又拍下一枚碎银子算是给小堂倌的赏钱。
那小厮得了赏钱千恩万谢的退下了。
刘惟宁这才叹声道:“愚兄后悔死了。”
“刘兄做的确实有些欠妥当了。”
宁修苦笑道:“陛下毕竟是天子,有些话不是人臣该说的。”
“这次愚兄算是得了教训。虽然幸免于难,却也被剥夺了功名。”
刘惟宁一想到次便觉得痛心疾首,眉毛都绞到了一起。
“那倒也未必。”
宁修笑道:“原本张阁老是打算让我在琼林宴上集合众进士联名上书造势的。这样一来即便皇帝陛下真的放了刘兄,那木已成舟功名自然是没了。”
宁修稍顿了顿,话锋陡然一转道:“可现在刘兄直接被放出了诏狱,赶在了琼林宴之前。如此便有了转圜的余地。”
宁修话刚一说完刘惟宁的眼神中便闪出灼灼光彩。
“照这么说,愚兄的进士功名很可能被恢复了?”
“以宁某之见,确实很可能。圣天子既然已经放了刘兄,就说明他想做尧舜一样的明君,想要效仿唐太宗。那么刘兄便是魏征了。”
刘惟宁听到这里直是面色一红,连连摆手道:“愚兄当不得如此夸耀,怎么比得了魏公。”
“那也是个海刚峰一样的人物。”
宁修笑着打趣道。
“哈哈,海刚峰也算是青史留名了。”
刘惟宁苦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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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章 赦免刘惟宁(下)第五更
万历八年的琼林宴比往年来的晚了一些。
至于说法众说纷纭,有说是礼部准备工作做的不充分的,也有说是因为刘惟宁钦案而耽搁的。
事实证明后者较为说得通。
毕竟在进士名单刚出来时没有刘惟宁的名字,而最后琼林宴饮时这个一度被关进诏狱黑牢,剥夺功名的贡士竟然出现在了琼林宴上。
世人们纷纷慨叹圣天子真是仁德。
只是这样一来,刘惟宁在琼林宴上难免有些尴尬。不断有人旁敲侧击的问他写的策论内容。
虽然他们不知道策论的具体内容,但从圣天子之前暴怒将刘惟宁打入诏狱来看,态度一定不怎么恭敬。
还好宁修与张家兄弟有意把话题往琼林宴本身上引。
如此一来,即便是那些好事的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琼林宴上的主角当然是张家兄弟。
作为张居正的儿子,其身份本身就能吸引无数艳羡的目光。何况他们还是新科状元郎和榜眼郎。
万历八年几乎来到了张居正权力的巅峰,即便是再眼拙的人也不会看不出来。
张敬修与张懋修理所当然的享受同年们投来的艳羡目光,不时举杯说些场面话应和一二。
除此之外他们也不多说什么。
乃父告诫他们少说多做,此乃家训,自然不可能违背。
宁修这里关注的目光倒也不少。众人都知道刘惟宁之所以可以从锦衣卫诏狱中放出来,宁修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对于这么一个德才兼修的年轻人,有眼力的都开始试探着结交。
这生意是稳赚不赔啊。
与鹿鸣宴相比,琼林宴的政治意味更浓重。
一来琼林宴的参加者都是有了进士功名的官场准新人,只等观政后便可选官。
二来会试主考官,副考官都会出现在宴席上,这可是个攀附的好机会。
具体来说,参加本次琼林宴的大佬有次辅张四维以及第三大学士申时行。
至于首辅张居正,则并没有出现在本次琼林宴上。
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以首辅之尊按制不会出任会试主副考官,自然也没有理由代天子出现在琼林宴,与众进士同乐。
何况首辅公务繁忙,内阁之中还有堆积如小山般的奏疏等着他票拟,抽不开身也可以理解。
宁修得以近距离观察两位阁臣,自然用了几分心。
可以说这两名阁臣都是典型的儒生相,高额宽面,国字脸。
这也是国朝开科选士的标准。
对于张四维,宁修自然没什么好感。
这位次辅也许才学能力算得上等,但个人品行实在不咋滴。
便说他态度反复,高来侍高,张来侍张,就可看出他是个十足的政客。
这倒也罢了,偏偏他是晋商在朝中的利益代言人。
而晋商在晚明乃至明末中扮演的角色宁修当然不可能不知道。
明亡于天灾**。
天灾自不必说,小冰河时期外加旱灾蝗灾,饿死的百姓无数。
至于**,外有东虏,内有流贼,弄得崇祯帝焦头烂额。
东虏原本只是通古斯野人,南迁之后枉自称为金人后裔,曰之建州女真。
其是渔猎民族,物资之匮乏比漠北的鞑靼人更甚。
那么他们为何可以在短时间内迅速崛起呢?
难道真的因为他们是天选之人?当然不是!
是因为大明内部出现了松动,有人向他们贩卖物资乃至提供重要信息。
这个群体不是别人就是晋商!
此时晋商并没有像清末时那么强大,但也是仅次于徽商的一支重要力量。
正是靠着向东虏输送物资,晋商赚的盆满钵满。
这等行为自然是卖国,只是当政者没有察觉,这才让东虏和晋商捡了便宜。
别的不说,东虏入主中原后把晋商八大家封为皇商,足以见得其中龌龊交易勾当没少做。
宁修便觉得大明真想延续国祚,晋商这样的害虫是一定要除去的。
若是将来有机会,他一定要把这个观点灌输给张居正。
倒是申时行让宁修很有好感。
这位身材微胖的阁老在后世史籍学书上是以一个老好人形象出来的。
凡事都和稀泥,充作和事老,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这样的人自然不可能成为中兴名臣,但相应的也不会有大的过失。
而在见过申时行本人后,宁修甚至觉得透过那双小眼睛散发出的精明为世人所罕有。
想一想也是,能够做到内阁辅臣位置的普天之下能有几人?申时行能做到,证明他一定不是废物饭桶,肯定是有过人之处的。
觥筹交错间士子们尽情发泄着情绪。
他们读了十数年的书,如今终于不用为求功名再读书了。
今后便是再读书,那也一定是“红袖添香,夜来闲读。”
宁修已经不记得酒宴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了。
他只知道与刘惟宁一齐上了马车返回湖广会馆时已经满是醉意。
他回到屋中后径直倒在床上和衣而睡。
翌日正午他才从昏睡中醒来。
宿醉的滋味自然不好受,宁修洗漱过后又喝了醒酒茶,这才稍稍好了一些。
他还没有休息多久,戚家便来了人,叫他过府一叙。
宁修自然不好推辞,当即换了一件月白色儒衫随那人去了。
来到戚府后宁修被径直带到戚继光的书房。
老泰山叫宁修坐下后开门见山的说道:“贤婿啊,陛下已经降下旨意改派老夫去往辽东任职辽东总兵了。”
戚继光微微眯着眼睛,捋须说道。
宁修虽然因为之前营救刘惟宁时,戚继光采取消极态度而不满,但却也并没有太过影响翁婿关系。
他冲戚继光拱了拱手道:“恭喜老泰山了。”
“老夫叫你来一是与你说明此事,二来也是想尽快把你和灵儿的婚事办了。这样老夫也可以放心离京了。”
戚继光之前之所以一直留京一是因为生了一场大病需要将养,二就是朝廷有改派他去辽东之意。
眼下改派旨意已经下了,戚继光自然没有理由多做逗留。
“老泰山所言甚是,小婿但凭老泰山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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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我好委屈(上)第一更
戚继光满意的点了点头。
在他看来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宁修的父母如今不在京中,一应事宜自然该由他这个老泰山做主。
“老夫叫人看了黄道吉日,日子便定在这月二十七吧。”
宁修心道老泰山还真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不愧是创立戚家军的一代名将。
“小婿遵命!”
戚继光哈哈大笑道:“贤婿真是对老夫的胃口。罢了,灵儿也想你了,你便去看看她吧。”
宁修也正有此意,应了一声便离开书房往戚灵儿的院子去了。
得亏戚家是将门,不注重礼教大防这种东西。
但凡换个读儒家文章长大的文官,一定不能允准女婿婚前动不动就往自家跑。
按下这些且不提,却说宁修来到戚灵儿院中时见她径自一人坐在院子中发呆,便蹑手蹑脚的凑过去一把将其环住。
“娘子,为夫来看你了。”
戚灵儿被吓了一跳,连忙扭头去瞧,见是宁修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你这呆子差点吓死我了。”
戚灵儿捂着胸口,没好气的白了宁修一眼。
“嘿嘿,为夫给娘子赔罪。”
宁修把戚灵儿扭转过来,右手探向妻子胸前用力的按揉了起来。
“啊!”
戚灵儿大叫一声,一下跳出去数步显然不敢相信宁修会做出这等动作。
“你,你。。。”
“娘子这是做什么?你不是吓得胸口痛吗,为夫帮你揉揉啊。”
“哪个要你揉!”
戚灵儿气恨的一跺脚,恨不得现在就冲宁修挥起粉拳。
“好了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
见爱妻就要发飙,信奉实用主义精神的宁修赶忙改口道:“我这次来是老泰山的意思。”
“爹爹?”
戚灵儿狐疑的问道,显然不太相信宁修。
“是啊,今日老泰山唤我来府中便是商议我和你完婚日期的。”
“啊,可有结果了?”
“当然,本月二十七。”
“你怎么也不与我说一声?”
戚灵儿眉毛都快绞到一起,恨不得把宁修生吞了去。
“这种事情我哪里插得上话。”
宁修双手一摊道:“老泰山一言既出,我这个做女婿的只有应着,难不成还能反对?”
戚灵儿细细一想宁修说的也有些道理,便也不再追究了。
“只是怎么定的如此急,还有不到十日了啊。”
“娘子担心这个作甚,老泰山既然定了日子想必一应事宜都安排好了。娘子只需要等着就好。”
宁修又安稳了灵儿几句,话锋一转道:“娘子想不想去京郊玩玩?此为阳春三月,正是踏青好时节啊。”
说罢闭上眼睛吟诵了一首踏春诗。
戚灵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看你个没正形的,都要成婚的人了,还咋咋呼呼的。这种时候出去玩也只有你想的出了。”
“哈,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琼林宴结束后到观政前的这段时间宁修是完全自由的,不过若是一直闲着也够蛋疼的。故而宁修才想着陪灵儿出去踏青散心。
不过天大地大妻子最大,既然灵儿不想他也不会再做坚持。
“那这些日子娘子便中家中好生歇着,结婚可是个体力活。”
虽然已经习惯从宁修嘴里蹦出些稀奇古怪的词语,但戚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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