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卷帘海棠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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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卷帘海棠红-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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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说她回来得凑巧呢。”夏庭秋温柔地对她笑,“你们姊妹俩见面肯定有很多话说,我不打搅你们了。我也有公事要办。”

“师兄……”我盯着夏庭秋,欲言又止。

夏庭秋垂着眼帘避开我的目光,转过身带着两个家臣扬长而去,只留给我一个决绝的背影。

他的这个背影和当初在刀光剑影中离去的那个背影重合在一起,一下就将我带回到了那个寒冷的冬夜。

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

“六姐,”慧意挽着我的手,“别管庭秋哥了,海战才结束不久,新航路刚开通,他有好多事要忙。你快来看看我的喜服,今天刚送来的!”

红艳艳的新娘喜服刺痛了我的双眼,沉浸在喜悦里的慧意丝毫没有在意我的失态,依旧拉着我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

夏庭秋一战成名,夏家名镇四海,声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和于家的联姻一直是家里长辈所期许的,这桩亲事也让有些松散的南海势力再度紧密结合起来。才子佳人,天作之合,这是一桩再完美不过的婚事。

慧意毫不掩饰她的幸福,“虽然有家里长辈的意思,不过当庭秋哥亲口问我是否愿意嫁给他事,我高兴得都快不能呼吸了。六姐姐,你能想象吗?”

我讷讷无言。

我还真的不能想象。

慧意也根本就不在意我的答复,“要知道庭秋哥去好皇帝密谈回来,心情就十分不好,特别容易发火,想必是受了皇帝不少气吧,打仗的时候也有些暴躁,好在海战胜利了,他又说要娶我。现在的庭秋哥,可温柔了,我从来没见他像现在……”

慧意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而我的耳朵渐渐听不到任何声音。

等到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我才听见心里在滴血,嘀嗒,嘀嗒,一滴一滴,渐渐汇成细流落下。

我以为我已经坚强到不会受伤了,却没想到会在最不设防的部位挨上了这么一刀,痛得浑身抽搐。

封峥,你要我抓住幸福,我便去抓了,可是我这个人笨得很,动作又慢,怕是又让它从指间溜走了。

怎么样沐浴更衣,怎么样用了晚饭,我都不大清楚了,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有多失态。

“六姐姐一路辛苦了,今晚就好好休息吧。”慧意放下茶杯,“庭秋哥大概还在办公吧,明天良玉和锦宏哥也会过来,我们几个好好聚一回吧!”

不待我回应,慧意带着满足的笑容,轻快地像一只蝴蝶一样翩然离去。

我在她走了好久,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头脑四肢渐渐苏醒了。到这个时候,我才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我兴致勃勃地跑回来,结果却撞上人家要拜堂成亲。

尴尬不尴尬?郁闷不郁闷?

我一刻都待不下去,立刻进屋开始收拾行李。

心里窝火得很,你夏庭秋爱娶谁娶谁,爱娶几个娶几个,我又不是离了你就活不了,干吗留下来看你脸色?可是收拾东西的手又不受控制地停了下来。

小事糊涂,这种大事,我还是知道不能意气用事,心里不明白,就要问清楚。

我丢下手里的衣服,气势汹汹地冲了出去。

宁伯恰好路过,被我拦住,“师兄在哪里?”

旁边的小厮一脸惊悚,到底姜是老的辣,宁伯从容不惊地朝东边指,“家主还在书房办公。”

我提着一口气,直冲冲地走到书房门前,哗地推开了门。

夏庭秋不知道正在偷吃什么东西,我破门而入,他受惊吓呛住了,咳得撕心裂肺。

我黑着脸把身后的门踢上,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

夏庭秋一抹嘴跳起来,挺胸伸手道,“冷静,冷静!”

“你哪里看出我不冷静了?”我眉毛竖起来。

夏庭秋把包零食的油纸揉成一团,朝身后一扔,对我笑起来,

“师妹有什么事吗?”

我单刀直入,问:“这门亲事,你是认真的?”

夏庭秋撇了撇嘴,嬉皮笑脸的表情隐去,他垂下目光,“两家联姻,势在必得。”

我又恨有怒,心痛如刀绞,“我以为我们一直心意相通。”

“可你心里始终有封峥。”

“他都已经死了!”我叫起来。

“那又如何?”夏庭秋漠然地望着我,“活人更是争不过死人,他或者我还能和他一争高下,现在他死了,就在你心里成了永恒。你心里永远有一座他的墓,又给我留下了什么立足之地吗?”

“你这简直是强词夺理。”我气结,拍案道,“我的心意,我自己最清楚,你不要在那里想当然地自说自话,还以为自己多了解我。”

“那你什么心意?”夏庭秋轻蔑地问。

我收回了手,挺直腰杆,直视他的双眼,“我喜欢你,师兄。我是喜欢过封峥,但这四年来,我心里只有你。”

夏庭秋一言不发地回望着我,眼里映着跳跃的烛光。

我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我不是没有心的人,你怎么对我,我都清清楚楚。若是没有你,我现在就根本不会站在这里,我怕是真的要躺在萧政给我建的那坟里了……”

“报恩的感情,我不要!”夏庭秋生硬地说。

“不是报恩!”我气得跳脚,“什么样的感情,我分得很清楚。我不聪明,但也不是白痴!思念一个人的心情,喜欢一个人的心情,也不是第一次。我知道我对你是抱着什么样的感情,不论你信还是不信!”

夏庭秋闭上眼睛,过了片刻才慢慢睁开,眼里迷乱的情绪已经平息下来。

“雨儿,你这话说晚了。”

这句话就像一把尖刀,在我心口挖了一个碗口大的伤。

我颤抖着,轻声问:“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喜帖已发,亲友都陆续到达,消息更是早就传遍了江湖。我是一家之主,不能失信于人。”

“你满口说的都是这场婚事,而我想知道的是你对我的心意!”我上前一步,拽住了夏庭秋的衣襟,“我以前一直自信满满的,因为我相信你也喜欢我的,可是现在呢?你说啊!”

夏庭秋抬眼漠然地看着我,“雨儿,你就是太自信了。”

我的手一松,夏庭秋往后退了半步。

“你理所当然地享受着我对你地关心照顾,理所当然地挥霍着我的感情。你应该知道,再多的感情,也有用尽的一天。”

我身上一阵一阵发冷,“师兄……”

“我已经厌倦了。”夏庭秋侧身望向窗外,“总是看着背影,总是等着你回头,陆棠雨,你这个人,没心没肺,反复无常,一下让我飞到天上,一下又把我抛在地里。我受够了,我们还是,好聚好散吧。”

我仿佛被人当头打了一棒,张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我到底有十多年的交情,这些话我本不想好你说的,只是你实在是需要有人帮你点通。”夏庭秋低头叹了一声,“后天我就要大婚了,你是我同门师妹,我希望能喝到你敬的酒。我知道你想走,可以等到婚礼后吗?”

“你……”我苦笑起来,目光逐渐模糊,“你比我残忍多了。”

我猛然转身,夺门而出。

海岛的夜晚,漫天繁星,空气里漂浮着浓郁的花香。

我盲目地走的哦后花园里,站住了,低头垂泪。

夜风见凉,浑身的温度,都像留在了刚才的书房里。

耳朵里听到哗啦啦的碎裂声,摔金裂玉一般,胸口的伤撕扯得好痛。

我一跺脚,从侧门出了夏府,熟门熟路地找到了海边的夜市,卖烧烤的酒铺还开着门,我走进去一屁股坐下,叫来一坛当地人自己酿的果酒,大口喝起来。

别说借酒消愁太俗气,可它管用,这果酒喝着甜,却醉人。几碗下肚,我就觉得身上的疼痛减轻了许多。

“封峥……”我抱着酒坛呢喃,“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啊,找到了!”

一张熟悉的面孔冒了出来。

“迦夜……王爷?”

迦夜一身宽松的长袍,姿态潇洒一如当年北辽国师打扮,俊美的脸上带着令人怀念的狂放倨傲的神情,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原来跑到这里来喝酒了呀,让我好找!”迦夜在我身边坐下,张口又叫了两坛酒。

“好久不见,王爷还是这么精神呀。”我打了个嗝,笑呵呵道。

目光无意间落在领口露出来的地方,吃了一惊,那里横着一道狰狞的伤疤。

“这是怎么搞的?”

“打仗的时候刀剑无眼,受点伤不可避免。”迦夜满不在乎,“晚饭的时候听说你回来了,想问问夏庭秋,他脸色却难看得好像仇敌生门似的。看你啊这神白衣素服的,封峥是真的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怎么觉得封峥上了夏庭秋的神,姓夏的现在这阴阳怪气的样子,真和当年的封峥如出一辙。”

“请您不要拿亡者开玩笑好不好!”我叫了起来,“封峥的头七才过,你说这话未免太欠考虑了。”

迦夜冷哼一声,咕咚几口灌下一碗酒。

“果真,还是说不得封峥的半点坏话,既然如此,你回来做什么?继续守着他的坟多好?”

我真的有点动怒了,别过脸去不理他。

“生气了?”迦夜呵呵笑道,“今天姓夏的给你冷脸,你就借酒消愁。我说了你的封峥几句闲话,你又火冒三丈。我说,心里那么大一点地方,你怎么装得下两个人?”

“一个大老爷们,怎么那么八卦?”我语气也冲得很,“封峥都死了,你就留点口的吧。他在世的时候,对你也尊敬有加,没有冒犯过你。”

迦夜的嘴角扯了扯,“夏庭秋要成亲了,你很难过吧?”

心事被人一语点破,我蓦了下去,低下头。

“师兄说,我这人没心没肺,反复无常,他没耐心继续等我了。”我拍着桌子,大笑起来,“你说可笑不可笑,我好不容易了结了过去那一堆乌七八糟的破事,还仁至义尽地给青梅竹马送了终,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就是想和他继续生活。结果,他说他厌烦了,他厌烦了!”

“他不要你就算了。”迦夜往我的碗里倒满了酒,“喂,棠雨,想开点,天下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你想不想跟我回北海天钦岛?”

我一脸茫然,“你在说什么?”

迦夜笑得都有点猥琐的脸凑了过来,“我说,夏庭秋不要你,我要你,跟我回天钦岛,做我王妃吧!”

我默默盯着他看了片刻,虽然脑子已经有点糊涂了,可是这个问题我还是很清醒的。我挪了挪屁股,和他拉开距离。

“王爷闲得无聊,寻我开心是吗?”我冷眼看着他,“您没头没尾地冒出这句话,我理解不了,只有当您是眼红我师兄娶老婆,自己也想凑热闹了。不过我劝你,终身大事不要儿戏,考虑清楚了再开口,免得后悔一辈子。”

“你不开口,不也后悔一辈子吗?”迦夜的回敬也毫不留情。

旧伤新伤被戳中,痛彻心扉。

“你当于慧意是真心欢迎你回来?”迦夜火上浇油,“她私下和人说你虚伪又贪慕虚荣,说你身份低贱,妄想飞上枝头,说有她在,连个妾的名分都不会给你。老实说,你素来不喜欢这个女人,真不知道我堂弟和夏庭秋看中了她哪点。不过她即将成为夏府女主人,她现在不对你发作,不表示将来不,你觉得你将来在夏家还有立足之地?”

我怒道:“别人怎么看我,我心里有数,不用你在这里添油加醋。我即便离开夏家,也有家回,不会去你那里做流浪狗!”

迦夜眉头紧紧拧了一下,忽然舒展开,他仰头大笑起来。

“王爷?”

“棠雨,你还是那么固执呀。”迦夜收了笑,“我刺激一下你,不过想让你早点想明白罢了,夏家不是久留之地。而我,不论你信不信,是真心想照顾你的。”

师兄留我喝喜酒,婚礼一过,我就回去找师父!我板着脸,“大不了这辈子横下心做道姑,不嫁人又死不了!”

“还是那么要强。”迦夜摇了摇头,仰头干尽了碗里的酒,抱着没喝完的酒坛站起来。

“你身子也不是很好,酒少喝点吧。”迦夜背过身,摆了摆手,“你现在再病,你师兄可不会再冒着生命危险冲御驾给你送药咯。”

“你说什么?”我惊叫起来。

迦夜不答,扬长而去。

清亮的海风吹得我头脑渐渐清醒过来,我已经不是可以人性的年纪了,也没有那个纵容我任性的人守候在我身边了。

我吹了一阵海风,悄悄回了夏府,没有惊动侍候的丫鬟,我自己打来水,洗去了脸上的泪水和酒渍,然后倒头睡下。

酒劲上来,竟然一宿好眠。

次日一早,慧意就笑吟吟地来找我,给我带来了早饭和许多置换的衣物。我看着她亲切和善的笑容,再回想起昨晚迦夜的话,背脊不由有点发冷。

我早知道慧意这个女孩子很有心机,又极会做人,只是以前和她并无利益或感情纠纷,于是没放在心上,现在切身的矛盾就横在我和她之间,再不容我忽视了。

早饭刚过,林锦宏和良玉兄妹俩就来了。

林锦宏比去年黑了一圈,也结实了不少,一脸清爽,良玉倒是消瘦了些。

慧意呼奴使婢地招待我们,已是一副夏家女主人的派头。

良玉对着慧意依旧很冷淡,倒是转头朝我温和一笑,“六姐姐这次回来要住多久?”

一提起这个话题,我就难受,“怎么也得等到婚礼过后吧。”

“六姐姐以后得常住这里了!”慧意立刻嚷起来,“等成亲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六姐姐还能去哪里?”

林锦宏插口道:“婚后就得改口了吧?六姑娘得叫你二嫂了。”

慧意娇羞道:“锦宏大哥真是太讨厌了。”

我脸上发烫,身上却发冷,如坐针毡,相当不自在。

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尴尬,良玉咳了一声,林锦宏明白过来,赶紧错开了话题,同慧意讨论起了婚礼细节。

趁着他们两人交谈的空当,良玉来到我身边坐下。

我感激地朝她微笑,“听说海战时你也辛苦了,难怪瘦了不少。”

“六姐脸色也不好。”良玉有些腼腆地笑了一下,“我倒没想到你一走就半年,你错过了好多事呢。”

她的视线往慧意那便扫了一下。

我不由讪笑,“很多事都意料不到呀。”

良玉颦眉,沉默片刻,轻声说:“你就和我当年一样。”

我愣了一下,“当初的事,我听慧意说过。”

良玉的嘴角勾出一个讥讽的弧度,“让我猜猜她怎么说的,是不是她全无过错,都是那个迦思远见异思迁,还连累她遭受诟病?”

我尴尬地笑了两声。

良玉冷笑,“我亲眼见她同四院调笑,她还问,她和我哪个才是解语花。我站在假山别后,他们不知道。”

“你怎么当时不说出来?”

“我穷好心呀。”良玉自嘲,“老船王不同意她嫁过去,我要再说出来,她的名声就彻底毁了。她是我表妹,我宁愿自己委屈,也不想害她,可没想事后看来,她压根不知悔改!六姐,我当初要是提醒你,如今也不会……”

“和你没关系。”我说,“我自己心明如镜。”

良玉摇了摇头,“六姐虽然明白,却太善良,没有放人之心,不然今日,也不会让她再次有机可乘了。”

我默默无语。

良玉冷笑道:“我早料到她会故态复萌,只是没想到她会把主意打到庭秋哥身上。你和庭秋哥当初好得亲密无间,没人能插进去,可没料到你竟然会离开那么长一段时间。”

“事情太复杂了,一时也说不清楚。”我咬了咬唇。

良玉又看了一眼正同林锦宏说得眉飞色舞的慧意,向我侧头低语道:“这场仗之所以打得特别艰难,听说是出了内鬼。”

我惊讶地抬眼看她。

良玉继续说:“作战计划被出卖了,船王额旗舰一度被敌军包围,差点就全军覆没,幸好庭秋哥及时带兵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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