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卷帘海棠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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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卷帘海棠红-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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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分!”我拿筷子戳着碗里的南瓜。

“谁叫你当时不听话要冲上来?”夏庭秋又吃了一口龙虾。

“我还不是为了帮你。”我委屈道。

“我不需要你帮。”夏庭秋搁下了筷子,“后来若不是船王及时出手,你现在脑袋已经和身子分家了!我告诉你,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别说我,就是师父都没有!”

我不禁摸了摸脖子,“可是现在不是没事吗?”

“还要等到有事了再来后悔?”夏庭秋怒道,“你为什么就不能懂事点,好好听一回我的话?”

我愣愣地看着他。

记忆中,二师兄上一次这样发火,是我偷偷跟在他身后去爬山,不小心摔伤了脚。他大发雷霆,一边背我回家,一边破口大骂。

十年了,没想有再次被他斥责。我茫茫然,不知所措,只觉得又委屈,又伤心,又气愤,一句话都说不出。

迦夜漫不经心的声音打断了我们之间的尴尬,“哎呀,好好的,怎么吵起来了。做师兄的,多让着师妹一点就是。”

夏庭秋脸色铁青,“让她一分,她就进一寸。我就是平日让得太多了。”

迦夜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是不是大事。若等真的脑袋落地,再是大事也来不及了。”

我啪地放下筷子,板着脸站起来,“我吃饱了。”

“这就饱了?”慧意问。

我气都气饱了。

不待夏庭秋发话,我袖子一甩,大步走了出去。

“别管她。”我听到夏庭秋说,“这么大的人了,还乱使性子。”

我一直走到甲板上,趴在船栏上,低头望着船下幽深如墨的海水。发昏的脑袋被凉风一吹,慢慢清醒了一点。

的确都不小了,竟然为了吃饭这种小事都还可以当着外人的面吵起来,想着就觉得丢脸。

十多年的手足,为这点事和他生气,我也太冲动了。

“真生气了?”迦夜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

“没有。”我没回头,“我知道他是关心我。只是讨厌他老把我当小孩子。”

“你一个小姑娘都成了老姑娘,还嫁不出去。他这做家长的,难免心急些。”

我扑哧笑起来,“你扯到哪里去了?”

“终于笑了。”迦夜抱着手,靠在栏杆边,笑着打量我。

我浑身不自在,“看什么呢?”

“看你现在这样,倒比我想象的好多了。”

我忍不住低笑,转身往船舱走,“你想象中我是怎么样的?荒岭埋枯骨?”

“你的坟可不荒。”迦夜哼笑。

我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你去过我的坟?”

迦夜慢慢跟上来,“不但去过,还在你的祠堂里给你上了一柱高香呢。”

“是吗?”我拉长了嗓子,“难得你有心了。我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你多子多福的。”

身后半晌没声音,我不禁回头望。

入夜的甲板上空荡荡的,水手都站得老远。海风吹着迦夜的衣襟。他侧着脸,背着月光,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我是,真的以为你死了。”

海风将这句话送到我的耳边。

我的心也沉重起来。

“我回到北海,就派人去给你送一点特产。属下飞鸽加急,说你家被抄,你已经死了。我那时还不信,于是快马加鞭赶去京城。”

“你居然……”

“我还想着能救你呢。”迦夜笑了笑,“结果到了京城,只赶上你出殡。我本来不信那是你,可是我看萧政都便服来送你,那脸上表情,并不是假的。我想无人能欺瞒得了他,那你估计是真的死了。”

我默默无言。

“今天看到你,一时还以为见鬼了。”迦夜长叹一声,“那时……听说是一箭穿心?”

“是呀。”我挑眼,“所以我现在是个没心的僵尸,你小心我半夜里去吸你的血。”

“好呀!”迦夜脸上的伤感转眼变做无赖,“那我今晚等你来哟!”

我脸皮实在厚不过他,抢先几步往船舱里钻。

“等一下。”他一步拦住我,“我的问题还多呢。你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我说:“我师父和师兄他们救了我,之前一直住山里。后来二师兄要来继承家业,我边跟过来玩几日。”

“原来在山里。”迦夜低笑着摇头,“我若稍微多疑一点,大概早就找到你了。”

我不免愧疚,“对不起,瞒了你。我不知道……我以为,没有谁会……”

没有谁会思念我,挂念我。

一时沉默。

过了半晌,迦夜开口,说:“两年前,我在你坟前,见过封峥一面。”

第 78 章

那个名字进入我的脑海里,激荡起了层层波纹。我一时有点恍惚,觉得迦夜说的事,遥远得都像是上辈子的陈仓烂谷子了。

“他看上去不怎么好,人瘦了很多,寡言少语。”

“他什么时候话多过?”我苦笑。

迦夜说:“他这些年一直镇守边关,剿匪,对抗离国,立下无数汗马功劳。皇帝封了他定天将军。”

“他打小就像做一个为国为民的大将军。现在终于梦想实现了。”

“皇帝还赐了婚,他却拒绝了。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的。”

我如坐针毡,别过脸,低声说:“你和我说这个做什么?”

迦夜说:“不做什么。我想你可能不知道,告诉你罢了。”

“都和我没关系了。”我说,“那个傻乎乎的小姑娘早就死了。站在你面前的,是个一身病痛,又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现在人人都叫我六姑娘,过去那个人,也没人记得了。”

迦夜沉默地凝视着我,那眼神,说不上是同情还是困惑。

“放心,我以后不会再提了。”

又沉默了片刻,我才开口问:“你不会同我师兄对立吧?”

“对立?”迦夜反应过来,“不会的。这桩生意,我们一家吃不下来,只有合作。再说,东南两海对立,也只有两败俱伤,给周边几国渔翁得利。探子来报,说官府和海盗勾结,有意通断这条航路。我亲自带人去打探消息,回来的路上就碰到了你们。”

“你说的官府是……”

“还能是谁?”迦夜讥笑,“东齐官府呗。”

黑暗之中,萧政阴郁的面孔从我眼前一闪而过,我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迦夜说:“听说皇帝今年开始彻底整顿吏治,朝中已经派了人到各地清查审核,全国都闹得沸沸扬扬的。”

“正经官府可不会和海盗勾结。”

“所以这事蹊跷甚多。”

我在夜晚的凉风中打了一个喷嚏,“不早了,回去休息了吧。”

迦夜点点头。我转身朝舱门走去。

背后忽然传来一声:“海棠花。”

我站住,“什么?”

“海棠花。”迦夜轻声说,“你的坟边,种了好大一片海棠。到了春天,花都开了,姹紫嫣红,景色很美。”

我牵动嘴角,勉强笑了一下,“那代替我入葬的那个姑娘,也可以安心了。”

我的房间里亮着灯。我不用进去,就知道里面坐着谁。

什么意思?给一棒子,又赏根胡萝卜。还是吃饭的时候没有教训够,过来再补充几句的。

我站在门口转了又转,抓耳挠腮。

真是的,有房不能回,算个什么事。

说起来,还真不是我的错,我干吗要这么不安?他来的正好,我还正要找他评评理,今天的事,到底是谁的不对!

我怒气冲冲地推门而入。

夏庭秋从灯前抬起头来看我。

他神情沉静且柔和,眼里尽是关切,温暖的灯光给如玉般的脸上染了一层金边,更在他全身都笼罩上了温馨的气氛。这样看着,我差点都要以为刚才的口角全都出自我的臆想了。

“还生气呢?”

一句话拉回现实。

我关上了门。这次要再吵起来,可不能让外人听见了。

夏庭秋轻叹一声,走了过来。

“我道歉。我一时没控制住,在外人前让你丢了脸。”

我哼了哼,淡淡道:“我的脸早丢得满大街都是了,不差这一回。”

夏庭秋的嘴角弯了好看的弧度,“果真还在生气。”

“师兄教训得对,我正感动呢,生哪门子的气呀?”我丢了一记白眼。

夏庭秋好脾气地笑着,“别生气了。我说你不懂事,只是口不择言。我从未这么觉得过。”

“别呀,我还真觉得我不懂事呢!”我怒冲冲道,“我今天就故意添乱的,就故意不听你的话的。你高兴了?”

“我知道你是来帮我的,我很感动。”

我别过脸去没理他。

夏庭秋干脆伸手捧着我的脸转过去对着他,这下我不得不对视着他那双清亮如夜星般的眼睛。

心里发虚,脚有点发软。好像我真的犯了什么大错似的。

所以最讨厌他对我来这招!

“别生气了。”温柔近乎叹息的话语里,有着无穷的力量,“我知道你是想帮助我,但是我也怕你有危险。阿雨,不要以为,同样的事,我还可以经受第二次。你明白吗?”

我脑子里还没明白过来,嘴巴已经抢先道:“明……明白了。”

他又说:“别在把自己弄伤了。雨儿,十多年来,我尽心呵护你,你却总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我看在眼里,很是心疼的。你知道吗?”

“知,知道。”我喃喃。

“以后呢?”

“以后不会了!”我反射性道。

“这才乖。”夏庭秋满意而笑,低头在我额头落下一个吻,“不早了,你又有伤在身,早点休息。”

门轻轻地关上。屋里恢复了宁静,仿佛从来没有访客来过一般。

桌子上摆着一盒伤药,还有一碟我很喜欢吃的核桃云片糕。

我掰了一块点心,放进嘴里,然后猛地捶了桌子一拳。

大爷的,又让他糊弄过去了!

第 79 章

又行了十来天,我们这才终于到了东海的主岛,船王府邸所在,天钦岛。

天钦岛比离岛还要宽阔近一半面积,岛的北边有一座高耸入云的火山。火山已数百年未喷发过了,现在山上绿树郁郁葱葱。山下有温泉,一入水,就感觉浑身一轻,如同换了一个躯壳一般。

慧意看到了我背上的伤,很是好奇。我自己看不到背后,便问她那伤丑不丑。慧意摇头,“一点都不。粉色的,像一朵花一样。”

我苦笑。这可是朵致命的花呢。

离天钦岛不远,有座东海第三大岛,叫万佛岛。顾名思义,岛上佛像林立,庙宇成群,是一块海上圣地。一千多年来,周围数国的无数香客不远万里乘船东渡而来,烧香拜佛,吃斋念经。岛上近百座寺庙,终年香火不断。

如今距我父母弟妹过世,已有四年整了,我却从未好好替他们做过一次法事。

逝者长已矣,只留我一个人。

我越想越觉得内心不安,于是和夏庭秋商量。

夏庭秋这几日同迦夜商议正事,忙得只和我匆匆见了几面。每次见面,说不了几句话,又被人风风火火地请走了。

我问他的小厮:“当家的近来休息得可好?”

小厮皱着鼻子做怪脸,“才不好呢!六姑娘,你可问到了点子上了。小的还正想找您说这事呢!当家的每日睡不到三个时辰,吃饭上茅房都在看图纸,看账册。我们劝他休息,他只答应得好,照样我行我素的。”

我摇头叹气,“我知道。我去看看他。”

“六姑娘您一去,当家的肯定听!”小厮喜上眉梢,给我指路,“家主在梧桐阁召见下属,现在也该说完事了。”

我抱了两个新从地里割来的绿皮黑纹小西瓜,打算让夏庭秋也尝尝这当地特有的美人瓜。

梧桐阁的大门还是紧闭着的,里面传来人声。

我便抱着西瓜坐在廊下。

树上的蝉鸣忽然一停了下来,屋里人的说话声却一下拔高了音量。

“联姻?”

那是夏庭秋的声音。

我手抖了抖,差点把西瓜摔到地上。

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也传了出来:“真是这个意思。”

这人我也认识,似乎是夏庭秋的一个长辈。

“七堂叔,”夏庭秋说,“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大家的意思?”

对的,是夏庭秋的七堂叔,他们老夏家亲戚多得像海滩上的贝壳,数都数不过来,这个七堂叔算是宗亲里比较说得上话的一位。

夏七叔不紧不慢地说:“当然是大家的意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的事。你年纪也不小了,以前在外面云游,管不着你。现在你回来了,家里长辈自当为你操持婚事才对。”

夏庭秋的声音哭笑不得,“这道理我懂。可不能等到这里的事处理完了,咱们回家说吗?”

“这事就在这里说最合理不过了!”夏七叔道,“这生意谈了多少次了,每次都在关键地方卡着。说来说去,还是联姻最方便。”

夏庭秋道:“你是要我嫁个堂妹给船王?”

“才不是。”

夏庭秋笑,“船王可没有妹妹嫁给我呢。”

“不是和船王联姻。”夏七叔说,“我们和林家,和于家联姻。”

我把怀里的西瓜抱紧了些。

夏庭秋沉默了片刻,用一种憋着笑的口吻道:“你是让我把林家的良玉和于家的慧意一同娶过来?你就不怕这两个姑娘进了门打架?”

我使劲咬着唇,这才把那声笑憋回了肚子里。

“当然不是。”夏七叔不悦道,“我是让你娶于慧意,然后将六姑娘嫁林锦宏。”

树上的蝉突然间放声鸣叫,院子里霎时又热闹了起来。

我轻轻放下西瓜,蹑手蹑脚地走到窗下。

只听夏庭秋低着声音说:“我不同意。”

哦,他不同意。

“为什么?”夏七叔似乎很不高兴,“于家没有儿子,除了于慧意,就还只有一个妾生的没地位的三丫头。你娶了于慧意,就接手了于家的产业。再说这也算是亲上加亲的好事。再说林家。他们家势仅次于我们夏家,林锦宏年少有为,品行端正,对六姑娘也有意思。你是六姑娘的义兄,她的婚事你主持,林锦宏以后就算是你妹夫了。这两门亲事,都是万里挑一的……”

“七叔!”夏庭秋声音急促,“您不要说了,我不会同意把阿雨嫁给林锦宏的!”

夏七叔忙道:“不嫁六姑娘也行。族里适龄的女孩子也有不少,我看静华和若霜都不错。”

“那你可去问问她们的意思,再去找林家提亲。”夏庭秋道,“还有,我也不会娶慧意的。”

哦,他不会娶慧意。

我隐约松了口气。

夏七叔却气得跳脚,“有了于家相助,我们夏家完全可以和船王平起平坐,也不必像现在这样,处处受船王的气。”

夏庭秋语气平静,“势不如人,受点钳制是难免的。再说这事,利益分隔还是小的,关键是官府和海盗勾结,沆瀣一气。我们若要开辟航道,必然要和官府起冲突……”

“别把话岔开!”夏七叔道,“别以为家里老人不知道你的心思。我告诉你,老家伙们都不同意!”

夏庭秋一时没了声音。

我站得右腿发酸,赶紧换了一边身子靠着墙,用左腿支撑重量。就这时,我又听到了我的名字。

夏七叔语气软了几分,说:“六姑娘这人,模样、性子都不错,全家上下也都很喜欢她。可是,她到底来历不明。我们夏家怎么说也是堂堂南海之主,{奇}你是一家之主,{书}又才刚刚上任,{网}根基不稳,怎么能娶一个陌生的外人为妻呢?”

夏庭秋明显不悦,“她不是陌生外人!她是我师妹,我和她……认识四年了。”

他临时留了心眼,十四年改成了四年。他这是在保护我。

夏七叔不屑地哼了哼,“那你说,她到底姓甚名谁,家是哪里,父母亲人如何。你别瞎编糊弄我老头子。我这就派人去核实,不查个清楚不罢休!”

夏庭秋也有准备,从容道:“她是孤女,四年前被我师父收留。”

“一个孤女,怎么能嫁进我们夏家!”

我忍不住隔着墙冲夏老头比了一个中指。

想我换在四年前,可是堂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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