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柠既然敢打赌,自然已经掐住方庭的命脉,叫他投鼠忌器,若非有求于人,他不会心甘情愿受折辱。
自卑又自傲,得意今日的辉煌腾达,耿耿于怀昔日的落魄狼狈,被同僚嘲讽傍岳父家的时候,方庭曾火到食不下咽。
只是他素来会演戏,鲜少情绪外泄,没什么人知道他心中的自卑怯懦。
英雄不问出处,真正的豪杰,不会在意出身,无论是投身贫寒百姓家或是富贵帝王家,但凡有所成就均值得景仰。
小翠不肯走,捂住嘴,抬着,挣扎不休,只是徒劳,热泪盈眶,眼前一切变得模模糊糊。
她恨,恨方庭薄情寡义不念旧情,什么海誓山盟,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过是甜言蜜语当不得真。
她诅咒方家断子绝孙,断掉香火,方庭有什么脸去见方家的列祖列宗。
被小翠诅咒的方庭,没有半点快活,郁府郁书油盐不进,装不懂打哈哈,忍不住挑明,左一个没办法,右一个不容易,打太极似的推三阻四。
有多大能耐干多大事,别逞强,被郁父郁书不着痕迹地针对。
这种被人轻视坐冷板凳的感觉,叫方庭说不出的憋屈,心理落差不是一般的大,什么时候都是客客气气的郁家父子俩,怎么就变这样。
方庭揉揉脑袋难掩低沉,不免心生悔意,早知如此,当初坚决不和离,怪只怪一时头脑发昏。
谁知郁府举全府之力赈灾,深得圣眷,虽说现在落魄,可崛起轻而易举,皇商,替皇帝采买,不差钱的主。
郁父震怒,掌上明珠被错待,吹胡子瞪眼的,明嘲暗讽,嘴皮之利索他是头次领教。
商人的嘴皮,根本就不是他这个书生出身的可以对抗的,节节败退是自然,有事相求不能争锋相对,只能老老实实受训,实在是说不出的憋屈。
方庭袖中握着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却只能赔笑脸,只是试探通通被打回,不免生出烦躁。
擒贼先擒王,若是婉儿谅解,眼前的困难将迎刃而解,只是怎么见她,实在是叫人为难。
正为难,没料到她就端坐在亭中,实在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老天爷在帮他。
“婉儿,我有话说,你让丫鬟下去。”方庭一上来就是命令式的口吻,笃定唐柠不会落他的面。
只是唐柠心中发笑,方庭是不是傻啊,真以为郁府是方府,是他呼风唤雨的地方。
难不成是笃定原主爱他,不会忤逆他,当真是笑话,视爱为筹码,恃爱行凶。
“打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非得避着人说,你若是有话就在这说。”走什么走,她光明磊落不畏人言,没什么可回避的,她只是想瞅瞅众目睽睽之下,方庭会有什么无耻之言。
第11章 过河拆桥方县令11()
“婉儿,和离,我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若非被逼迫,项上差点人头不保,我绝不会”方庭诉说他的委屈,绝口不提小翠,哀痛的模样,着实逼真。
只是委屈逼迫,什么鬼,她若信,她就傻。
没有人比她清楚个中的缘由,不过是被利益冲昏头脑,傻乎乎的被骗。只可惜踢到硬板,偷鸡不成蚀把米。
“谁逼迫的你,怎么逼迫的你,当时不解释,现在为什么解释?”唐柠淡定地笑着,只是口中话语与温和不搭边。
方庭被打个措手不及,沉默片刻,低头做深沉状,“婉儿,有的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释清楚,你只要知道我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素日来的情分不能说断就断。”说罢紧紧盯着唐柠,眼眶微红。
“小红。”唐柠眯眯眼,笑呵呵地叫着,狡黠的眼神,叫小红一眼就瞅出来小姐在打鬼主意。
“小姐有什么吩咐。”小红恨恨瞪着方庭,大有扑出去咬人的狠劲。
“取铜板十枚,说书先生口才过人,实在是叫人钦佩。”唐柠只当方庭是说书的,方庭的随机应变能力毋庸置疑,只可惜说得天花乱坠敌不过铁的事实。
“婉儿,你怎么能这样”什么时候,婉儿的口才如此过人,叫他下不来台,说着说着生出不满来。
“方府不是无米下锅么,好歹是”唐柠笑得眉眼弯弯,半点没有戳人心肝的自觉,字字句句全是对着人的心窝子捅,“哦,对,你不是傻乎乎被人骗走聘礼,到底是熟人,你若是求我,我不会眼睁睁见你挨饿。”
“婉儿,你何必如此伤我心!”方庭差点跳起来,叫她笑得心头生出火儿来,唐柠漫不经心的语调勾起是卑微的往事,幼年时的贫穷,母亲的卑微。
昔日的困境,打他功成名就,无人再提,唐柠此举,戳的正是他脆弱的自尊。
和方庭虚以委蛇,实在是恶心透顶倒人胃口。
眼红,不过是羞耻恼怒,若是有骨气就不吃嗟来之食,饿死在路边,她赞他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只可惜他不是。
温情脉脉只是假象,方庭顶着这样的面具,遮掩丑陋肮脏的心。
方庭含情脉脉地注视唐柠,眼中的委屈差点溢出来,“婉儿,我对你的真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有心人的污蔑,你千万别信,不然就是中人的圈套。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等尘埃落地,我自当来负荆请罪。”
唐柠突然笑出来,方庭果然是个“人才”,能屈能伸,面对羞辱讽刺面不改色。
说的一口漂亮话,可细细琢磨,说的不过是一通废话,半点没交代,全程打哈哈,糊弄人。
唐柠想此时此刻方庭见她这样不屑一顾,想必心中的憋屈,怕是快要捅破天,难为他含情脉脉说假话。
难不成他以为他在卧薪尝胆,莫名的讽刺,他的蛰伏他的隐忍,不是对着仇家,对着的是他有再造之恩的郁家。
没道理对小人和颜悦色,不知道的以为郁家好欺负,郁家是钦点的皇商,不是叫人任意欺侮的普通商人,区区县令不足挂齿。
占据的是郁婉的身体,她当然不可能陷郁家于险境。既然敢动手,自然是已经站在方庭随意动摇不得的位置上,叫方庭投鼠忌器,不敢肆意妄为。
当然她不买凶不杀人,只是叫方庭挨点耳光,违法乱纪的事她不干,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她可没有三头六臂胆敢挑战律法。
“你欠我的,你欠未出世的孩子的,赏你两巴掌,你应得的,不必谢我。”唐柠站起来啪啪就是两巴掌,使出毕生的力,方庭的嘴角挂着血,唐柠只觉着畅快淋漓。
阴狠诡谲的神色出现在方庭的脸上,叫他说不出的阴森吓人,若非有人在,怕是他恨不得将郁婉碎尸万段。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生,实在是枉为人父,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干的龌龊事,终究会露出马脚。小红,送方大人出去。”唐柠淡淡地叫小红送客,站起来就走。
“婉儿”方庭扯住唐柠的手腕,细嫩滑腻的肌肤,叫他生不起半点喜欢,只有厌恶。
郁家见证他的狼狈与不堪,郁家践踏他的脸,迟早有奉还的时候。
“小翠已然全招,你有什么可狡辩的,假惺惺的模样,叫人恶心。”唐柠剧烈咳嗽起来,虚弱地微喘,身体虽未油尽灯枯,可离油尽灯枯不远。又是扇巴掌这样的体力活,又是大声呵斥的,身体着实吃不消。
方庭怔愣在原地,连忙挤出笑容,可到底是仓皇无措,笑容扭曲,“婉儿,小翠的话你可不能信!若不是怕你身体承受不住,我早就该告诉你,她是个背主的奴才,早就被收买。”
“真是瞎眼看上你,但凡你有半点血性,不会颠倒是非倒打一耙,陷小翠于死地。”唐柠没有半点留情面的意思,“郁府不欢迎你,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素日的交情就到此为止。”
“婉儿!”方庭火上心头,不自觉地高喊起来。
“我也乏了,不再招待你,小红,送方大人出去。”唐柠见方庭白皙俊俏的脸蛋,已然印上鲜红的巴掌印,不觉好笑。
“婉儿,你当真不给半点回旋的余地。”方庭怒极反笑,“你会后悔的,我什么人,你郁婉难道不知道!郁府门第高贵,方某自认高攀不起。”
“人贵有自知之明,方大人这等欺世盗名之辈,着实难入郁家的法眼。若是方大人怀恨在心,尽管吵吵嚷嚷去,叫世人见见你的无耻嘴脸。趋炎附势之人不见也罢,若是今日郁家败落,只怕方大人不会如此低三下四。”唐柠语调平和,话语中却透着无尽讽刺,双眸中的不喜差点溢出来,明明白白的不欢迎。
真是深谙惹恼人的技巧,啧啧,方庭的脸可是当场就变色。
小红早就想送客,根本就不待见方庭这个人,冷着脸,眼角眉梢带着轻视不屑,口中话语冷冰,“方大人,这边请。”
和煦的日光下,唐柠肤白赛雪,凤眸微张,透出凛冽锐气,冷冰冰的,有种摄人的犀利,方庭莫名有点心惊。
眼看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方庭不愿自讨没趣,只有顶着鲜红的巴掌印打道回府。
第12章 过河拆桥方县令12()
下人指指点点的眼神,叫方庭脸色青白交错,脸面尽失,眼神阴鸷地盯着路面,好不容易克制下去的情绪又涌上心头。
一连串的受挫让方庭胸膛不断起伏,但他脸上淡漠平静,只是眸子里深沉无比,身上带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怕被瞧笑话,坐在轿中,遮掩脸上的掌印,渐行渐远。
只是忍不住恨起小翠,若非她口不严实,怎么会叫郁府知道真相。怪不得郁家如此冷淡,郁父咄咄逼人,郁书眼含厌恶,婉儿满脸的怒容。
莫不是以为郁家衰落,耀武扬威去炫耀,真是愚蠢的女人,若是没有这茬,郁府断然不会如此不留情面。
方庭满脸懊悔,受尽郁府屈辱,可偏偏郁府手段圆滑,找不到半点纰漏。纵然将他训得灰头土脸,打得两颊微肿,他说不出半句指责。
除非他豁出脸,撕个你死我活,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怕就怕自讨苦吃,郁家可是一时风头无二。
趋炎附势的消息不知道谁搞的鬼,莫不是嫉妒他的同僚,若叫他逮住,非抽筋扒皮不可,挡财路者当权势者杀无赦。
流言四起,知府大人对他多有疏远,名家字画斟酌许久才肯收。这样的态度,方庭的处境一时尴尬起来,若是不得赏识,岂不是只能埋没在这小地方。
颓唐不过是片刻,转瞬就打起精神,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知府没什么能耐的,若是能得御史大人垂青,不愁没有青云直上的机会。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郁府的羞辱,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不过是个皇商,将来他飞黄腾达,捏死郁府会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只是不知何处来的不详预感,叫他心惊肉跳,只是事到如今没有回头路。与虎谋皮,要么叫老虎咬死,要么就打死老虎称王。
“方庭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可不得叫他的花言巧语骗走。”郁母手指紧紧拽住丝帕,上等的丝帕早就被她在焦急等待的时候扯得变形。
生怕闺女被人面兽心的方庭拐带走,男人惯会甜言蜜语,嘴上抹蜜,剑上抹毒。
心神不宁,无法控制心绪,拉扯着丝帕,念叨着忍忍忍,若不是闺女义正言辞呵退方庭,她怕是忍不住。
当年她就不同意闺女低嫁,瞅瞅方家干的是什么事,她可怜的闺女,现在见到方庭无事献殷勤,真想跳出来赶人。
见鬼的交情,什么交情,郁家又是搭钱又是搭闺女的,一心一意对待,闺女被作践得不成样。
方庭笑得风度翩翩温文尔雅,方氏笑容可亲通情达理,小翠忠心护主细致妥帖。
殊不知底下藏着是这样的黑心肠黑心肝,口中说的面上做的和心中想的,截然不同。
“娘,你别担心,你闺女心中有数,来一打一个,来一双打一双。”唐柠笑靥如花,天真无辜的模样说不出的俏皮可爱,郁母的心落在实处,只是忍不住眼眶微湿。
若不是方庭这个畜生,她的闺女,怎么会身体被作践,没两年可活的,到时候白发人送黑发人。
瞅着唐柠的眼神说不出的怜惜,若是当年,若是当年
世上没有后悔药,她可怜的闺女,怎么就这般命苦,又是遇人不淑又是婆婆刁难,甚至丫鬟小翠背主。
郁母眼中发狠,不能轻饶,手心抠出血红的印子,她不过是内宅妇人,没法收拾方庭方氏,可若是叫小翠付出代价是不难的。
既然缺男人贪慕富贵,她就将小翠发卖到穷乡僻壤去,面朝黄土背朝天,有她苦头吃的,她是对下人良善,可不代表不晓得如何教训背主的丫鬟。
唐柠乖巧地捏捏郁母的肩,没有见着柔弱妇人的决心,捏肩的同时不忘和方庭撇清关系,“撕破脸皮比装没事人来得轻松,他忘恩负义没道理咱对着白眼狼好言好语,若是不计较,谁知道他会不会上门打秋风,无亲无故又有仇,叫他占便宜,我会吃不下饭。若是他敢来,咱就关门放狗,叫他尝尝咱方府的利害。”
“你个小鬼灵精,主意是一出有一出的,依你,若是他有脸来,咱就关门放狗。”郁父冒出来哈哈大笑,深觉闺女有他的风范,方庭这等不忠不义之徒,自当断得干干净净,不被情丝所扰,闺女这单薄的身体能多撑两年。
“父亲,无事不登三宝殿,那厮来是有何企图?”选择和离,这个时候上门不是找骂么,没有企图,唐柠不信。
“借银两,说是赊欠粮款,我可不信,不知道葫芦中卖的什么药。”郁父不免纳闷,灾年,何愁卖不出粮食,谁会傻兮兮的叫人赊欠粮款,谁知道什么时候方府能填这个窟窿。
不是什么阴谋诡计,只是遮掩冒出来的银两,方庭是个清官,施粥什么的有心无力,说是借钱,实则是打掩护。
只可惜他的泼天富贵到此为止,他想借郁父洗白,没有那么容易的事,她会叫他知道,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若是他现在不来,可以逍遥快活两天,可现在他来,注定大祸临头。
眼下不过是挨两个响亮的耳光,只是脸上疼痛难忍,后头,更大的祸事等着方家,不会叫方庭有半分喘息的余地。百姓景仰的县令父母官沦为百姓唾弃的阶下囚,实在是大快人心。
欠的债,不连本带利讨回来,对不起原主的委托,对不起无辜枉死的郁家人,对不起被方庭所害的无辜幼童。
唐柠心有疑惑,为何御史夫人没有寻上来,面上没有什么焦虑之色,一计不成再施一计,相信没有斗不倒的敌人,只有不努力的人。
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饭,叫人重生本就是逆天改命之事,若是叫她轻轻松松达成任务,她又该疑惑怎么会有天上掉馅饼的事。
不必胡思乱想,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起皆是纸老虎,哪怕系统有什么阴谋阳谋的,她根本就触碰不到它,现在完全是单机状态。若不是清楚记得现世的记忆,差点以为系统什么的,只是她的臆想。
只是唐柠的疑虑是多余的,御史夫人来访,不过是悄悄的,没有惊动什么人,方庭狡猾,现在又是赈灾的紧要关头,没有什么人可以使唤,死马当活马医,走这一遭。
虽说方庭遮羞瞒丑,到底是传出去,不知缘何郁府原先的姑爷,被抽耳光羞愤离府。
第13章 过河拆桥方县令13()
御史夫人怕打草惊蛇,可方庭着实狡猾,没抓到什么治罪的把柄。
不过和强盗土匪确实有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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