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眸子发红,头发散乱,整个人魔怔了一般,他说的话,脏得唐柠直接把它过滤了。
“乒里哐啷”的一阵脆响,掩盖了他越说越过分的话语。
“清醒了没有,如果没清醒的话,我不介意让你旧伤添新伤。”
唐柠的一番话,让越来越激动的林秋风骤然失了言语。
“娘,你去看看这附近有没有人。”
等那个心软的女人走远了以后。
唐柠凑在男人耳边说,“其实杀了你,才是一了百了。不过杀了你,太便宜你了,活着才更受罪。你放宽心,你死不了的,我和我娘挨了那么多打不是也没死么,你一个大男人难道还比不过我们两个弱女子?”
男人被巨大的恐惧扼住了喉咙,瞪大了眼说不出话来。
“我数三声,你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给忘了。”唐柠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个普普通通的怀表在他眼前摇了起来。
“一,二,三。”
林秋风被迫盯着那支摇晃的怀表。
预想中瞳孔渐渐失去了焦距的现象,并没有出现。
“我再也不敢了,我保证不说出去。”林秋风战战兢兢地说,眼泪糊了一脸,看起来没有一点美感。
这垃圾催眠术,算了。
这个天,晚上的河水冷得都能结成冰,他这个活人有罪受了。
直到两人离开了,被风一吹,男人浑身发凉地打了个哆嗦,心脏才重新开始快速地“怦怦”跳动起来。
她看着他,眼里却又像是没有他的身影,他无法描述那是种怎样的视线,但是被那样的目光看着,他觉得自己好像下一秒就会死掉。
“他会不会冻死在外面?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我们要逃跑吗?”女人到了家,整个人都虚弱了,眼里还有一丝惊恐。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放心,他死不了,他身上衣服那么厚,头上还戴着帽子呢,哪能这么容易就被冻死呢,就是大晚上被冷风吹,然后肚子又饿,比较遭罪,明早上,进山的人,就会发现他。”
“那就好,那就好。”林晚娘点了点头,一动却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还是唐柠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给她倒了一杯红糖水,女人扶住旁边的桌子灌了一杯水下肚,才觉得好了一点。
“洗个澡,然后,我们连夜离开。”唐柠打了水,点燃了木柴,“天无绝人之路,我们有手有脚的,在哪里都活得下去,以后没有人打我们,没有抢我们的钱,我们只会越过越幸福。”
这个房间很小,根本没有洗澡的地方,但唐柠已经习惯了,她换了好几盆水,把自己来来回回擦了七八遍,然后才换上干净的衣服。
唐柠早就把落脚的地方找好了,嗯,也可以说,揍人这事,她是早有预谋的。
从西城搬到东城。
中介大娘把唐柠带到了筒子楼,头顶是晒的各种各样的衣服,住的也是各式各样的人,鱼龙混杂。
唐柠虽然不是这里的本地人,但经历过这么多的事,对这些门道自然熟得很。
这种筒子楼,也就看起来还过得去,中介带你去的是样板房,到了真住进去,才会发现这房子是又小又旧又破。
里面也就五六个平方左右,只够摆一张床,在角落开个水龙头,放个炉子,摆张桌子,走路都要侧着身走。
等哪天下雨了,你就会发现这个角落也漏雨,那个角落也漏雨,遇到这种事怎么办呢,只能用脸盆接着,等到天晴了,再爬上去打个补丁。
而且这要价还不便宜,这就是专坑外乡人的。
一路上,有好多人在偷瞄唐柠。
唐柠再瘦巴巴没肉再黑,可好歹也是浓眉大眼五官端正的年轻小姑娘,有花花肠子的男人少不得要把视线瞄来瞄去落到她身上。
住这的多是黄包车师傅,还有干苦力活的,她们母女要真住进去,就如同羊进了狼窝。
中介不靠谱,唐柠就只能自己找,安全没麻烦没纠纷最要紧,其他的是次要的。
唐柠租下的屋不大,就是一间卧室外搭灶间和茅厕,她进灶间看了,灶台上摞了几个碗,还有个竹制的筷筒。
但胜在清净,房东是附近有名的老实人。
一大早唐柠出去买了几个菜包子填肚子,还买了一些粮食带回家——虽然她们租的房子很小,但可以在房间外面升炉子做饭。
然后就看见女人惴惴不安地站在门口,神情有点儿恍惚。
“不用怕,我们现在搬家了,而且他那么好面子,肯定不会把自己被两个女人打的消息传出去的。”唐柠坐在那里,慢慢地喝水。
她的镇定倒让女人也微微安定下来,女人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那,那我们以后就自由了!”
“是的,我们自由了,他不敢来找我们麻烦,而且他也没那个立场来找我们的麻烦,我们现在是自由人。”唐柠认真地点了点头。
老家着火,东西烧光了,林晚娘带着孩子去上海,怀着激动又惊恐的心情去找孩子他爸。
男人穿着白衬衫,带着鸭舌帽,口袋里还插着一支钢笔,一副高级知识分子的模样,这样的男人看起来很陌生又很遥远。
然而男人对母女俩的到来并不高兴,心里甚至是厌恶的,见了她们以后神色大变,他早在异乡有志同道合的妻子有天真活泼女儿,压根就不稀罕童养媳。
因而跟别人介绍女人的时候,说林晚娘是他的远方表姐投奔他来的。
这些年,他书读得一般,文采也没有多少,脾气倒是见涨了。
因为省吃俭用生活困苦,打扮又老土,林晚娘看着显老,和男人站在一起,看起来大了好几岁,所以也没人怀疑。
为了避嫌,户籍都没登在一块。所以,男人有什么资格来找茬呢。
唐柠把粮食交给了林晚娘,女人习惯性地把粮食藏好,剩下的钱更是藏在了老鼠洞里,看得唐柠一脸懵圈。
她,她是怎么找到老鼠洞的,这才是搬过来的第一天呀。
“这样就不会被人偷走了。”林晚娘却很高兴,脸上洋溢着笑容。
房间里除了家具,就是林晚娘的绣线,绣针,绣架,这些东西吃饭的假货,以前怕被男人一脚踹坏,连拿都不敢拿出来。现在有了自己的地方,这些东西,总算是可以摆到台面上去了。
唐柠晚上用肥肉熬了猪油,瘦肉放少许盐腌上,还用熬过猪油的锅子和油炸炖了一锅大白菜。
女人节俭惯了,她要是一下子大手大脚起来,怕女人承受不住。
两个人身上的衣服鞋子太破了,家里缺的东西太多了。
“我们出去转转,以后就要在这里生活了,总不能做个瞎子。”
女人很排斥到人多的地方,因为一出门就有人盯着她的连看。
她在西城,邻居基本常年不知道她究竟长什么样子,因为实在是被揍的太严重了。
不过男人从来不打她的手,因为这双手是用来干活的,是用来挣钱的。
唐柠要做的,就是一点点改变她的想法。
唐柠这么盘算着,就打开衣柜门看了看,里面挂着两件棉衣,样式还挺规矩的,能穿出去,就是有点旧了。
唐柠让林晚娘穿上,她看了看,也还合身,配着这身行头,给她编出两个松松的麻花辫,绞成低发髻,固定好再照镜子就顺眼多了。
“这样,这样太嫩了。”
“不嫩,就这么出门好看。”唐柠很坚持。
最后,还是女人败了。
她就是个泥塑的性子,别人一强硬点儿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听话,没有什么主见。
不过没关系,唐柠想,她能保护她,相信以后,委托者也能保护她。
这样的性格也没什么不好,只是遇到了错的人而已。
这座城市很繁华,迪斯厅招牌上闪烁着彩色霓虹灯,橱窗陈列着美丽的时装和珠宝,街道上黄包车来来往往,电缆车在街道上驶过,自行车的铃声,混着卖报小童的吆喝声。
要了解一个城市,就看一个城市的报纸,报纸上有很多的信息,在这个大都市每天都会发生很多很多的事情,用日新月异来形容。
唐柠将报纸一张张摊开,将报纸上的东西,印到了脑子里。就比如城市的格局、街区分布、有几方势力,以及各个势力的情况、以及一些忌讳。
“你看什么?上面的招工启事?”林晚娘也是识字的,只是认的字不多。
“就随便看两眼。”报纸上的招工启事是有,但是都是招男人的。
现在全国各地很多人往这边跑,这里人满为患,扫厕所的工作都好几个人抢。
“车来了,快上车。”
林晚娘一直在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她看周围各种各样的房子,看那些不用马拉也能跑的车子,看那些在大街上自由奔跑的女孩子
当然,最吸引她的注意力的还是大街上那些露出胳膊的女人,她瞄了一眼,就害羞低下了头。
她像是从来没出过门一样,这样一个女人背井离乡,去找自己的男人,一路上应该吃了很多苦。
“改明儿,我们也买两件那样的衣服。”
她这下是脸也烫,手也烫。
她埋着头,脸也看不到,但唐柠用脚趾头都能猜到她这会儿肯定是只油焖大虾的颜色。
唐柠见她这样,心里老流氓似的吹了几声口哨。
电车开得就慢,又被人流四面环绕,速度直接降成老爷车,正好碰到前方有人流聚集,长长的车身剧烈晃动一阵,徐徐停下。
很久以后,才重新启动。
东城区有好几个交易市场,这里比较特别,两层楼里汇聚着上百家小店,形成了一个“批发市场”。很多本市的人都喜欢来这里“淘宝”。
而所谓的“淘宝”,那是真的要靠眼力跟砍价能耐的。
因为里头的商家喊价都是仰着脖子一阵乱喊,一件普通棉袄能喊出舶来品的价格。
膀大腰圆的老娘们各自站在不过三四尺宽的摊位面前卖力吆喝,“两件四块大洋,两件四块大洋!错过今天等明年!棉服全部亏本清仓了!”
旁边的大爷扯着嗓子吼,“走一走看一看,两件三块大洋!三块,三块,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第506章 女人之觉醒4()
这是我抢生意呢!那老娘们找到了一个带扩音器的喇叭。黄白色的,从一堆衣服下面好不容易翻出来的。
它虽然积了一层灰但功能依旧强悍大,她用袖子擦擦上头的灰,歇斯力竭地扯着嗓子推销,“两块,两块”
在这个年代,一块银元能换一百个铜元,两个铜元就能买个鸡蛋,棉衣卖得着实不便宜。
林晚娘吓得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
唐柠握住了林晚娘的手,安抚着她的情绪。
“太他妈吵了,喇叭没收,我还不信镇不住你们这帮孙子。”来的男人,迅速收走了大喇叭,面无表情地摁下开关按钮,“再有像她这种不识相的傻帽,不用跟讲道理知不知道,骂就对了,吵得人脑壳疼,这还还怎么做买卖啊。”
唐柠领着林晚娘往里走。
“你们这里是黑店吧,还批发,价格那么高,摆明了坑人。”
“爱买不买,不买别在这杵着!”
“我”
“你还要吗,要了我就帮你包起来。”
女人犹豫一下还了半价的,这可就是商家们眼中的大肥羊了。因为他们喊价一般都是翻了五六倍的那种。
她还没来得及反悔,商家已经拿起塑料袋把裤子往里头装,并且眼疾手快地从桌上拿了个发绳一并往塑料袋里塞,“成交,这发绳,就算送你的,绑起来既精神又好看。”
女人也知道自己被坑了,女人盯着发圈上那个透明的里面还有朵小花的玻璃坠饰看,这发圈透过光,闪闪发亮,怪,怪好看的,“这个送我,我就买了,不送,我就不要了。”
“这可不行,这东西,给我闺女买的,比这裤子贵多了,你看这样,价格再给你减半。”
“那这发绳,还要送我。”
“成。”商家做出一副亏本的不高兴样儿给顾客把货物往袋子里一装,挣了钱还要念叨自己这是成本价,一定让顾客以后多多来照顾生意。
女人舍不得给自己买东西,但坚持要给唐柠买双鞋,一双棉鞋。她第一次砍了价。
她是个很好的,很善良的人,不过好人善良的人,往往容易受欺负。
从头到尾可怜的女人没有错,她温柔内向体贴勤劳,是欺负她洗脑她的人错了,不过没关系,她来了,自然会报复回去。
天黑了,女人还在绣衣服。
“睡吧,别熬坏了眼睛。”唐柠将东西锁了起来。
晚上女人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屋子里点了炉子还是冷,不干活,她总觉得不踏实。
唐柠还戴着林晚娘,去了化妆品店,一水的年轻小姑娘,扎着辫子,真是漂亮,她们两个有点儿格格不入。
这会儿化妆品行业才刚起步,装扮的手法对比五花八门的后世也相当原始,很多就是粉擦一擦,口红涂一涂,看不出太多技巧。
店员的手法,很拙劣,口红都涂到嘴巴外面去了,涂得还很不均匀。
当很普通的化妆品落到唐柠手里,她简单给林晚娘涂抹几下,气色就提起来许多,精气神都好了。
而且看起来特别自然,隔远点都感觉不出这是化过妆。
唐柠能感觉出众人眼中的惊叹,当真是被镇住那种。
这个妆容和后世兴许不能比,但和她来的时候相比,差别就出来了。
说真的,林晚娘这辈子就没有为自己活一天,从小被卖到了林家成了童养媳,然后就天天照顾林秋风,林家落魄了之后,又幸苦供养他读书,他娶老婆了,还要被敲髓吸血,最后她的命连同孩子的命,都没了。
她对着镜子都跟做梦一样,“这,这真的是我。”
唐柠露了这么一手,她的工作就有了着落。
等人从百货大楼出来了,她还觉得脚有点儿软。
闺女竟然这么厉害,而且这么快就找到了工作。
他们路过了一个工地。
一处搭着工棚搅拌机嗡嗡哐哐响的工地,坐在车上仰头看吊机板上上下下运送砖头混泥土。
初见时大惊小怪,如今也习以为常了。
见识的多了,眼界宽了,过去的影响自然就小了。
她也开始跟林晚娘讲一些外面的世界的事情,比如说女人也可以有自己的事业,比如说女人也可以跟男人离婚。
只有彻底改变她的观念才能每天过得充实,完全就是为自己而活,不是为了供养男人而活。
林晚娘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男子为尊,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却从没想过,原来一个女人也能做的不比男人差。
这里的很多新思想放在前朝,会被认为大逆不道,但现在却已经被逐渐认可。
现在女人可以光明正大地去上学,学习各种知识
某天唐柠讲完了一个国内名人的故事,林晚娘突然站起来,有感而发,“难道那些新式教育,就是让他们抛弃妻子儿女,连家庭责任都不承担的吗?”
“新式教育当然不是这样的,不过那些男人,那些男人就不是好东西了!”
这个社会,正在发生急剧的变化,若说全是坏处,那不可能,可要说哪哪儿都好,也太过片面。
很多男人,以包办婚姻,以妻子不能理解自己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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