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见殿下。”
“姐——”段智英还想劝说,却见姐姐已经推门而出,只好无奈地把停下半空的手放了下来。
“公主之名可用。”老者吐出一口长气,沉声说道:“族人虽难骤集,但假以时日,也可成事。”
“还需得到岷殿下首肯,方能号召族人哪!”中年人慨然一叹,再不言语。
段琬儿回到自己房中,把假癞疤揭掉,细细洗去脸上的尘土灰泥,又把头发洗净擦干,这才坐在铜镜前轻妆淡抹。然后又从床下拉出一个木箱,揭开盖子,琢磨出穿什么衣服。
若是平常白人姑娘,多穿白上衣、红坎肩或是浅蓝色上衣配丝绒黑坎肩,右衽结纽处挂“三须”、“五须”的银饰,腰间系有绣花飘带,上面多用黑软线绣上蝴蝶、蜜蜂等图案,下着蓝色宽裤,脚穿绣花的“白节鞋”。而头饰则有着“风花雪月”的含义,垂下的穗子代表下关的风,艳丽的花饰是上关的花,帽顶的洁白是苍山雪,弯弯的造型是洱海月。
段琬儿拿起民族服饰又犹豫了,想了一会儿,放下这套,又拿起了别的衣服。这一套衣服很简洁,雪白的百褶裙,深紫色的小领褂,秀发披散下来,头顶束一金色发圈,一条玉带紧束腰身。并不算昂贵的服装,却是古籍所载南诏大理国公主们常用,表现出一种淡雅清新和高贵的气质。
收拾完毕,段琬儿又在镜前照了照,整理了下细节,才款款走了出去。
“姐——”段智英见到姐姐这副打扮,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迟疑道:“你,打扮得如此,如此漂亮,莫不是要……”
“莫要胡乱猜想。”段琬儿脸色一红,白了弟弟一眼,转向另外两人说道:“高老,你和智英先安顿别处;高叔,你陪我去见岷殿下可好?”
中年人和老年人都点了点头,明白段琬儿这是以防万一的做法,便各自开始行动。
“姐,你小心啊!”段智英跟着高老走了几步,又回头不放心地叮嘱道。
“我知道,你不用担心。”段琬儿招了下手,便转身而行,腰背挺直,脸上露出一股桀骜不驯的傲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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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鞑虏入滇,荼毒生灵,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无处不遭兵火,无人不遇劫掠。如衣粮财物头畜俱被抢尽,已不待言;更将男妇大小人口概行掳掠,致令军民父母、兄弟、夫妻、子女分离拆散,惨不堪言……房地为之翻尽,庐舍为之焚拆,以致人无完衣,体无完肤,家无全口,抢天呼地,莫可控诉。军民饥饿,道死无虚日,百里无人烟……自盘古开天地以降,滇民之劫难,无过于此者。此诚王侯将相、士农工商同仇敌忾,誓死以抗,求存全种之秋也……”
“很好。”朱永兴放下檄文,赞扬道:“金先生出手不凡,大才也。”
“殿下过奖了。”金维新面无表情,说道:“下官文弱书生,不能提刀上阵,又私心作祟,徒逞口舌之利,无他用也。”
“书生报国无它物,惟有手中笔如刀。”朱永兴摇了摇头,反驳道:“金先生不必妄自菲薄,有错能改,善莫大焉。若论目光远大,战略视野,你不是一个好幕僚;若是治府安民,不知能否胜任,造福一方呢?”
金维新愣了一下,朱永兴的话中似有重用之意,只是那日被朱永兴当众揭破,弄得下不来台,更失去了李定国的信任,心中难免怨恨。虽有朱永兴劝解,避免了被杖死的命运,并随军行走,但这心结却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开的。
朱永兴之所以救下金维新,也是心思有了变化。私心自用,这个罪名不好处罚,因此而杖杀,显然有些过重。特别是金维新,滇中名士,曾讲三国激起李定国的忠义之心,又破家抗清,追随残明败军直至边外,也算是有功,有苦劳的。
见金维新不说话,朱永兴也不着急,示意金维新坐下,开口说道:“金先生是滇人,便与吾说说这滇西之事吧!”
金维新犹豫了一下,拱了拱手,说道:“不知殿下想问何事?”
“先说说这矿产之事吧!”朱永兴看似随意,却是他始终关注的事情。
金维新沉思了一下,说道:“滇省矿业发达,但也易生祸乱。矿场税金原有定额,熹宗时便已混乱,大税外有小税,正税外有私税,朝廷得十,有司攘五。百姓往往因避税而成盗,因办金而附贼。”
“涸泽而渔,盘剥残民,吾不为也。”朱永兴沉吟了一下,说道:“然官多则生弊,徒有善政,恐官吏欺上瞒下,未能惠民。若府县公开政务,收税、收粮几何,钱粮用于何处,皆张榜定期示民。再设登闻鼓、延恩箱、招谏箱,又有监察司监察,或可使官吏不敢妄为。”
“殿下英明,此法可行。”金维新不知道是恭维,还是敷衍,简短地说道。
“吾听过‘无矿不回’这句话,你可知其中究竟?”朱永兴拿笔在纸上边写边继续问道。
金维新本待不说,可又怕被朱永兴看轻,显本事的心理占了上风,便侃侃而谈起来。
早在元初,入滇的大批回回军士就已开始在驻防地区进行军事屯垦,为回回人从事农耕奠定了基础。入滇回回军中又有不少工匠,落籍为民后,开始兼营手工业、采矿业。云南回回的手工业主要有“穿匠”和“铁匠”两类,“穿匠”能制皮革,生产各种牛羊皮货;“铁匠”能造枪炮,冶金锻打和生产各种五金用品。
而依靠精湛的技术,云南回族在采矿冶金业方面形成了特别突出的地位,无论矿冶技术、银、铜、锡产量,还是矿冶工人的数量,云南回族在全省都居于领先地位。
第三十二章 赐名白族
滇西、滇东、滇东北、滇南的大量银矿、铜矿、锡矿中有不少是回族独资兴办的,就是在汉族开办的矿冶厂中,也有不少冶炼技师是回族人。。这些回族冶炼技师技术独到,能做到“无照不红”,即每一炉都冶炼成功,产量优良。由于他们的辛勤劳动和高超的技术,创造出了惊人的财富,是云南人中最富裕的一群人,又被誉称为“财帛星”。
除了矿业之外,云南回族在制瓷业、制药业、制盐业的兴旺和成就也很引人注目。“回青”瓷器玲珑剔透、素洁高雅,是畅销中外的著名瓷器,原料也是回族人发现的,很有回族特点,可惜后来失传了;“万松草堂”药铺,承袭了回回医药传统,以制丸散膏丹著称于世,被称为“神药”,享誉数百年不衰;制盐业,也有大量回族人参与,产盐量和盐质在全省首届一指。
“……盖因回回多有矿洞,富庶引人觊觎,是以常与汉人地主、豪强有所争执,处置甚为麻烦。”金维新讲得详细,并且还说出了一个隐患。说完才发现朱永兴已经走到了他的近前,递过来一盏热茶。
“这——多谢殿下。”金维新赶忙起身,恭谨地接过茶水。
“以公心处置,只问良莠,不问民族,又有何麻烦?”朱永兴转身慢慢走回桌案,叹了口气,说道:“可惜,这样的官吏难寻啊!”
金维新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低头喝茶。
富者引觊觎,这倒是不争的事实。云南回回与犹太人的遭遇有相似之处,道光年间清政斧发起的灭回,以及“横直扫灭八百里”的令,难道不是有意为之,为夺取回回的财富而采取的行动?
蒙化府(现巍山)是回回聚居之地,永昌城内外也有不少回回居住,其所出的矿产,以及工匠的技艺,皆可为我所用也。
朱永兴的思绪延伸得很远,连“回青”瓷都已经被他纳入了以后海外贸易的货品。茶叶、瓷器、丝绸,不正是中国畅销海外的传统商品?
“滇西有何杰出人物,不限民族,吾只重才能。”朱永兴在纸上又记录了几笔,抬头问道。
金维新心中一跳,觉得朱永兴是看自己不做回应,而要甩开自己,另外任命官吏了。治府安民,造福一方,听这话里的意思,应该是个知府。目前滇西的空缺,除了永昌,便是要攻取的大理,都是相当不错的职位。一念至此,金维新不免有些后悔。功利之心他肯定是有,也对自己的才学颇为自信,如果漠漠无闻,当然不是他所希望的。
沉默了片刻,金维新也只好先说出一两个人名,“蒙舍川的陈冀叔,颇有才能。只是朝廷撤出昆明时,他已被派到四川催饷,不知其现在何处?嗯,宝山马文炳,十六岁中秀才,十八岁任朝廷中书,只是听说他已辟隐教读,钻研儒佛……”
朱永兴似笑非笑,说了跟没说一样,看来已经中了自己的计了,就差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行,快用我吧!
门被敲响,杨国骧走了进来,脸色颇有些怪异地说道:“殿下,巡逻队带来两人,其中一个女子自称公主,欲见殿下,说有大事相告。”
“公主?哪家的公主?”朱永兴疑惑地问道。
“她要见了殿下才肯直说。”杨国骧苦笑了一下,回答道。
朱永兴沉吟了一下,刚要让杨国骧带人进来细问,金维新已经开口说道:“殿下千金之躯,一身系我军胜败,此女来得突然,不可不防。”
“那——”朱永兴并不认为会来什么刺客,那也太狗血了,可做些预防也无所谓,便对杨国骧说道:“去叫两个侍女,搜身之后再带进来。”
金维新见杨国骧领命而去,对自己是否该留下有些犹豫,站在那里有些发愣。
“但坐无妨。”朱永兴微笑着摆手,“陪吾一起见见这个公主,看看是哪家的金凤凰落在这永昌城中?”
正在此时,梦珠来找朱永兴,本是要询问何时盥洗安歇的,见金维新在屋内,便暂时不提此事。朱永兴招呼着梦珠坐在身旁,简单说了几句,梦珠也好奇,便闲聊着等待那位公主前来。
时间不大,杨国骧和一名亲卫便把段琬儿带了进来,两人一左一右站在朱永兴和梦珠的两侧,安全警戒十分到位。
“民女叩见殿下千岁,千千岁。”段琬儿盈盈下拜,跪倒叩头。
“既是公主,为何又以民女相称?”朱永兴手中转着笔杆,开口问道。
“王朝更迭,已过数百年,民女为大明治下子民,岂敢诈称公主欺瞒殿下?”段琬儿伏在地上,娓娓说道:“只是巡逻兵丁不肯放行,民女情急之下才虚言相骗,只为拜见殿下,一睹殿下英武之姿,为殿下中兴大业献微薄之力,还请殿下恕罪。”
跪拜伏地是恭敬得很,可这话说起来也头头是道,不仅被恭维得心中舒服,还让人无法降罪。
朱永兴淡淡一笑,直觉这个女子不简单,开口道:“抬起头来,报上姓名。”
“民女姓段,名琬儿,是,是民家人。”段琬儿抬起头,却不敢直视。
秀发黑亮,,鹅蛋儿脸,秀眉上挑,眼睛大而明亮,倒是容貌出众。而且,气质与寻常女子不同,打扮也是清雅脱俗,还透出那么一点高贵。
梦珠含笑不语,上下打量着段琬儿,却多是关注着她的穿着打扮。
“民家人?”朱永兴面露疑惑,他还真不知道白族在明朝的称谓。
“殿下。”杨国骧凑近一步,低声说道:“民家人就是白人,乃是大理遗族。我朝征讨云南,灭掉大理国,曾屠戮其王室亲贵,是以都星散躲藏。后来政策松宽,这些遗族方敢抛头露面,以民家人自称。”
民家人,白人,大理遗族,朱永兴略微想了想,问道:“段琬儿,你穿的可是本族传统服饰?”
“回殿下,民女所穿不算是传统服饰。”段琬儿愣了一下,如实答道:“我族女子喜穿白上衣,红坎肩,或是……”
金花啊,白族嘛,朱永兴笑了起来,随口说道:“什么民家人,不就是白族嘛!大理三月好风光,蝴蝶泉边好梳妆,蝴蝶飞来采花,阿妹梳头为哪桩?喏,你们是不是这么唱的?”
段琬儿目瞪口呆,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先不管那歌是怎么回事,赶忙伏身再拜,“多谢殿下赐名,以后我民家人便为白族。”
本来就是白族,为啥要谢我呢?朱永兴虽然纳闷,但觉得事情可能不是这么简单,便闭口不语,眼珠转个不停。
朱永兴不是万事通,当然不知道历史上白族获得官方认可的民族身份是在解放以后,更不太清楚白族现在地位低下,与外族交往只能以自己发明的“民家人”自称。朱永兴现在是什么身份,宗室留守,朝廷的代表,白族一经赐名,自然会大有不同。
段琬儿伏在地上,以额抵砖,心中激动,但还有着一丝冷静,口说无凭,还要岷殿下发下谕令之类的官方文书,方才是完美结局。只是朱永兴突然不说话了,屋中寂静,姑娘又忐忑起来。
“殿下,我白族有人口数十万,皆为大明赤子,愿为殿下驱驰,为中兴大业尽绵薄之力。”段琬儿保持着叩头的姿势,开口说道。
“白人已然星散难聚,你这女子,又在巧言欺骗。”金维新见朱永兴若有所思,知其不是很明白真实情况,便在旁插言道:“殿下王旗所至,大义所归,必然群相响应,原不需这势衰的白人相助。”
“殿下——”段琬儿猛地抬起头,望向朱永兴,张嘴欲辩,却被朱永兴抬手制止。
这白族不论是否势衰,总有几十万人,总会得到认可的民族身份。这件收买人心的事情不做白不做,做了也不白做,就算是纳粮缴税,也是为抗清大业作贡献。
朱永兴思虑已定,开口说道:“无功不赏,这白族之名暂且记下,先让吾看看你族所助的绵薄之力吧!如此吾发谕令为你族赐名,也算是名正言顺。”
“多谢殿下恩典。”段琬儿见事情有转机,也算是达到了部分目的,赶忙再叩头感谢。
“你姓段,是大理遗族,可练过武艺?”朱永兴突然起了好奇心,笑着地问道。
“民女练过。”段琬儿不解其意,如实答道。
“一阳指?”
“六脉神剑?”
呵呵,朱永兴见段琬儿茫然的样子,心中了然,笑着摆了摆手,示意杨国骧可以把段琬儿带下去了。
“殿下,我在房中等你。”梦珠在朱永兴耳旁低语了一句,起身走了出去。
嗯,嗯,朱永兴心中立刻痒痒的,但金维新在屋中,只好再忍耐一会儿。
“殿下,此女貌似恭敬,心则精明,然白人衰微,原不用理会的。”金维新对收拢一个没有什么用处的异族不太感兴趣,见朱永兴没有被美色所惑,便又进谏。(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易装的美丽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朱永兴笑着说道:“一人,吾亦不嫌其少,何况一族?待到我军拓展蜀地之时,怕是求民若渴,只嫌人少,不嫌人多啊!”
“殿下目光深远,下官万不能及。”金维新见朱永兴其意已决,便也不再多言,反正也没什么损失,不过是发个谕令的事情。
“白族在大理应该人数不少,只可惜时曰太短,不可用也。”朱永兴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
一个原因是要尽量争取时间,另一个原因则是朱永兴还不全相信段琬儿。反正大军明曰开拔后,永昌城还要封闭数曰,以免走漏消息。这样就不能让段琬儿去联络大理白人,也不给她通风报信儿的机会。
又谈了一会儿,金维新告辞而出,朱永兴这才简单收拾了下桌案上的文稿,起身奔后宅而去。
回到后宅,几个侍女赶紧添水布置,朱永兴见阿珠不在,心中有些纳闷,但还是洗干净等着吧!泡在暖暖的水中,朱永兴舒服又惬意,闭上眼睛,感觉着疲乏从毛孔中